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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魏如春
阿苒脸皮再厚也不敢说自己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差点饿晕了,何意听到她肚子里面咕噜咕噜直响,立即明白了过来。他没说什么,亲自取了一碗粥,将少女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阿苒 109 遇劫(上)
阿苒有苦说不出,那米粥熬得十分香甜,可吃到她嘴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何意十分有耐心,喂她吃完粥,还替她擦了擦脸。待阿苒消了食后,何意将她双手抱了起来。他并没有按原路返回客栈,而是换了个方向直接下山,连之前的马车都不要了。起初阿苒还以为是何意不想生事,可过了几天直到见了南康公主的车队,她才知道对方侍卫团已经被何意打残了。
对南康而言,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那天卢三被人当着面儿扔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发话,那贱奴又擅自做主,直接替她发号施令,让侍卫们冲到楼上去围殴。谁知还没一个照面,那群废物又慌慌张张的提着裤子冲了下来,吓得她身边的侍婢纷纷掩面惊呼。
一想到这里,南康就恨得牙痒,这何止是有伤风化,简直是颜面尽失!
桓家的侍卫们也很委屈,原本以为是忠心护主杀敌立功的好机会,谁知遇上了这么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硬茬子。他们刚冲上去就被一道剑风扫过腰间,起初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不痛不痒又没出血。可下一刻,冲在最前的人忽然觉得身下一凉,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带已经断成两截。紧接着惊呼之声迭起,人人均一脸惊慌的捂住下shen。
却听那人冷冷道:“算你们运气,最近我心情好。这次不过是个警告,下一次就未必了。往上三分还是往下三分,你们看着办。”
往上三分是胸腹,往下三分是命根。要么被杀,要么被阉。最可怕的是,自己这边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看清对方的出手,还被人家一道剑风割断了裤腰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双方的实力差距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不约而同转身往楼下奔去。
那侍卫统领原本守在南康身边,一见自己手下这般不济,惹得公主惊怒交加,心知此时再不出面便不行了,遂开口道:“殿下勿怒,且让老夫去会会他。”
这侍卫统领姓杨,双名青锋,早年在江湖中小有名气,曾自作诗云:青锋三尺刃,出鞘即伤人。心中存浩意,剑下无冤魂。结庐东南岸,不求天下闻。这诗写得风光霁月,可他人却有些轻浮。杨青锋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后不久,到处拈花惹草,欠了一屁股桃花债。有一次酒醉,与人夸耀自己胯下之物长可及尺,于是得了个诨号,唤作一尺刃。
杨青锋名声虽不好,一身剑术却极为精妙。
他十六年前还曾前往鸣沙山试图挑战天下第一剑。只不过当时的天下第一剑是美貌无双的何无雪,杨青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这杨青锋老毛病一发作,便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将她得到手。彼时何无雪正忙于美少年养成,哪有功夫与他周旋。不过以她的性子,连一尺刃这样的花丛老手都能被自己的美貌倾倒,难免会有些得意。这一念之差,便未下死手,倒叫杨青锋从鸣沙山上逃出一条命来。
饶是如此,杨青锋还是受了重伤,武功也废了大半,只奄奄一息倒在路边。恰好桓道亭路过,一时兴起便命人救了他。待伤好之后,杨青锋便索性在桓家做了侍卫统领。他不敢再在江湖上露面,主要是怕何无雪得知他还活着,会追出来下死手。要知道敢于挑战天下第一剑的,都是不成功则成仁。否则不用付出代价,隔三差五就随便一个人找上门来比剑,换成谁都受不了。
杨青锋在桓家藏了十数年,直到天下第一剑名号变更,何意接了传承之后,他才敢从桓家走出来。按照何氏剑门的规矩,何无雪既然已经不是天下第一剑,他挑战她未死,就不算是争抢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只要他不去挑战她的继任者,对方就没有理由追杀他。
南康见杨青锋主动请缨,脸色稍愈。
那杨青锋一脚踢开连滚带爬从楼上逃下来的侍卫,带着三名弟子慢慢走上了楼梯。整个二楼早已逃得干干净净,就看见夕阳之下,一个白衣青年冷冷的立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冰雪堆成的。杨青锋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心底隐隐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险不断逼近。他明知对方必定身手不凡,却不好在此时退缩,别说后面南康还看着,就是在徒弟面前也不能率先露了怯意,当下咬了咬牙,“锵”的一声抽出长剑,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摆了一个起剑式,冷冷问:“在下杨青峰,江湖人称一尺刃,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何意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挑眉:“既然你以江湖规矩见礼,是想同我一战了?”他的杀戮之心在隐隐跳跃,浑身的剑意瞬间爆满,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强大的威胁,“是你一个,还是你们四个一起上?”
何意进阶之后,许久未开杀戒,此时气场全开,那杨青锋被他逼人的剑意所迫,不自觉退后三步,咽了口唾沫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何意慢慢道:“沙鸣山,何意。”
杨青锋早在听到“沙鸣山”这三个字时,眼瞳已是一缩,再听到何意的姓氏,顿时就暗暗叫苦。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从何无雪中逃出生天,又自报名号一头撞进她的继任者手里。当下一挥手,叫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上!”这三名弟子是他从桓家选出资质上乘的仆从,又经他亲自教导了十年,身手已是不弱,一般江湖中人未必敌得过他们。何意再怎么强,也不可能瞬间就杀掉他们。只要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逃下二楼,就能从人群中趁乱逃走。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见眼前残影一闪,身畔三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纷纷倒下。
杨青锋面若死灰,喃喃道:“这不可能……”连何无雪都不可能做到这么快的速度随手解决这三人。杨青锋不知道当初他与何无雪交手时,后者才进入第五层,而如今的何意已经进入第七层,别说何无雪已经死了,就算她还活着,也不是何意的对手。
其实早在杨青锋在报出名号的那一刻,他在何意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青年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原来你躲在桓家,难怪师父当初没找到你。”
杨青锋腿脚有些发软,颤声道:“你杀了我,就是得罪了桓家,得罪了南康长公主就是得罪了天家,得罪了整个大晋,你,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何意不以为意道:“没人知道是我杀的就行了。”他反手一剑回鞘,杨青锋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何意察觉到房间里有异动传来,当下提剑追了过去。等到南康手下众人发现杨青锋尸身时,何意早就不见了踪影。
南康勃然大怒,但也没有一点办法,她手下那么侍卫,被人一道剑风就吓得落荒而逃,连杨青锋这样的高手,也是师徒三人一剑毙命。若是对方有心要找她的麻烦,在这荒郊野外周围一群饭桶的情况下,南康自己都危险。
再说人家一个人,她这边一群人,一群人打不过一个人,传出去对她能有什么好?原本就是卢三要强行赶人家离开,结果赶人不成还被人反杀了四个,想想脸上就燥得慌。桓家名声本来就不好,要给京里那些死对头们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笑话她呢。
南康越想越恼火,她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只命人赶紧出发,等进了山东境内找到地方官府庇护才稍感安心。可谁知就在这仓促赶路的过程中,南康这一行又出事了。




阿苒 110 遇劫(中)
山东自秦时期泛指崤山以东。先帝在时,为避讳故特意将清河、赵、济北、薛等七郡所在的贝州改名为??州。可这么一来,??州境内所有路碑门匾都要更名。有工匠制匾时不小心将??字间隔弄大了点,新上任的??州刺史见了顿时勃然大怒,将负责此事的官员叫来发了一通火,指着脚下厉声道:“长眼睛没,这地能是东山[1]?明明就是山东!”于是??州刺史又多了个外号,叫山东刺史,渐渐的??州也被人叫成山东。
??州素来以民风彪悍著称,虽然此时明面上四海升平,实则暗潮汹涌,加上前几年连年灾荒,苛捐杂税又重,导致各路绿林好汉层出不穷。南康这一行看起来牛肥马壮浩浩荡荡,早在入境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此地属于??州、魏州与禹州交界之处,三地响马为划地盘争了几十年。当地官府管不了也不想管,皇帝还在为他的文成武治而得意呢,哪里有匪可剿?好好的突然送上去几十个人头,小心皇帝老脸挂不住,治你一个谣言惑众其心可诛的大罪。虽然真正剿匪的时候,杀民冒功都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事。再说真要剿匪,这经费从哪里来,人手从哪里出,死伤抚恤怎么算?这一笔一笔都是银子,都得自己先垫上,万一没剿成功,可就血本无归了。反正响马虽然彪悍,却只敢寻百姓生事,碍不着自己的脚边儿,大家索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魏豫三地响马猖獗,朝中竟然一无所知。
南康也是突发奇想临时变更了路线,像她这般从小堆金砌玉娇养出来的公主,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山野险恶?桓家车队多数都是家养的护院,算上公主府御赐的侍卫,零零总总也有几十人。这些人多少都有些武功在身,且各个手持利器,自持不虚任何人。直到何意给他们上了一课,他们的骄纵傲慢之气才稍有收敛。但如何意这般的顶尖剑客毕竟是少数,如果不是杨青锋身死以及被剑风割断的裤带,不少人可能还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因南康觉得自己这般贸然拜访,不提前打个招呼有些说不过去,便派人快马送信先行一步。没想到在半道上,信就让人给劫了。
劫信的这帮响马有个外号叫三眼狐猴,响马头子姓刘,双名柏山,手下两百余人,盘踞在狐猴山一带。这刘柏山原本并不姓刘,祖籍豫州谯郡。其母是赫赫有名汉室刘姓后裔。刘汉灭后,宗室所剩无几,活下来的人隐姓埋名四处躲藏,使得不少漏网之鱼还藏在民间。刘柏山并非大字不识的莽汉,年少时也曾读了不少诗书,却因多年前一桩往事得罪了桓家,兼之彼时皇帝为讨好太后,将嫡出的长公主南康下降谯郡。有了天家新妇的撑腰,原本就是太后娘家的谯郡桓氏简直就是如日中天。刘柏山不得已从豫州流窜到??州,眼见无路可退,索性落草为寇。
正所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mang有文化。这刘柏山脑子生得机灵,又懂得把握时机,不出几年就占山为王自成一家。为了确立自己的威信,刘柏山改从母姓,自称通天眼,隐晦自己有通天之能,无论敌人在哪里,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这次得了桓家人临时前往山东想要拜访崔家的消息,刘柏山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当年他未婚妻周氏容貌颇美,被骄横跋扈的桓家子弟看上,直接从家里抢了走。刘柏山得知后,不顾老母阻拦,冒死也要上门讨个说法。谁知抢人的桓家子弟不仅权势地位皆备,还天生自带容貌加成。周氏被他占了心甘情愿,只道今生既然注定无缘不如好聚好散,反正还未成亲,实在不行让周家再出点银钱赔与他,自己也好顺理成章归了桓家,哪怕是做妾也使得。这对刘柏山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即拔剑指着那洋洋得意的公子哥道:“他不过是个外戚子弟,我乃前朝刘汉宗室后裔,论尊贵如何比不得他?”
桓家正愁没理由抓他,这下好了,苦主自己送上门找死。刘柏山话刚出口就追悔莫及,好在君子六艺他也略有涉猎,凭着一身剑术,侥幸逃了出来。可回到家中一看,却发现寡母已经被官府抓走,且后者当夜便在狱中悬梁自尽。
刘柏山万念俱灰,自己都家破人亡,桓家却还不放过他,四处张贴通缉令。他在谯郡实在混不下去,只能自毁容貌避走他乡。自从经历此事后,他越发愤世嫉俗,为良民时无法与财大势大的桓家相斗,此时手上有兵有粮,见到桓家人自然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严令手下一旦发现鲜花牛角标识的车马,立即通报与他。可惜十多年过去了,老天不开眼,没能让他手刃仇人。
直到南康的车队出现,刘柏山心中又燃起了熊熊烈火。他要让桓家人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再祸水东引,将部分赃物嫁祸给自己的老对头,放消息引得官兵去围剿。而南康若在此地消失,桓家少不得要派人来查看,到时候捉住一个杀一个,再依样画葫芦借刀杀人。等做完这一切就立即带着兄弟们转移到另一处巢穴,待风声过后再重返狐猴山。反正对官府来说,只要剿了匪交了差,平息了皇帝的怒火,保住乌纱帽就行了,管他是不是杀害公主的真凶。
南康还不知道自己离危险越来越近,连日的颠簸让她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却偏偏憋着一口气,一定要让儿子的亲事有着落了才肯回去。她正按着抚着额角有些心神不定,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巨响。南康连忙推开车窗探头望去,之间从两侧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块砸中了前面开道的车马,众人避之不及,一时间车队被完全冲散,场面一片慌乱。
南康大惊失色,心知此时坐在车中才是死路一条。刚要推开车门,车身蓦地一阵剧烈震动,她连忙扶着车门,高声叫道:“桃芝,桃芝!”
外面传来婢女们的尖叫声哭喊声,南康乘坐的牛车仿佛发了疯似的飞快的往前窜去。
……
何意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对阿苒百依百顺,只要是她想要的,最迟第二天总能出现在少女的面前。但像刀剑匕首这种,阿苒提了几次,他也没有做声。阿苒与何意相处了这些天,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只要她不触及他的底线,阿苒怎样刁难他,他都沉默的接了下来,并竭尽所能满足她。
阿苒哪里肯老老实实跟着他回何氏剑门,每看到一处景致,便让何意带她去玩。她体内五脏六腑被何意进阶时的强大剑意所伤,虽然能说会动,但脸色始终雪白,精神也总是不济,一天里睡得多醒的少。何意看起来冷漠,对她却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连阿苒自己也挑不出毛病。
而此时,她就躺在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里,伏在车窗前看着沿路的风景,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坐在车前的何意说话。最初她伤势最重的那几天,都是何意主动和她说话,似乎生怕她一睡不醒似的;等到她伤势渐渐好转,何意的话便明显少了许多,多数的回答都是“嗯”,“好”,“我知道了”。
忽然,前方远远扬起一阵烟尘。
何意皱了皱眉,将马车往路边挑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见一辆失控的牛车正拼了命的从另一条岔道里奔了出来。那牛车里似是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阿苒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何意不动声色的侧脸,眨了眨眼问:“怎么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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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古代牌匾的书写一般是从右往左。




阿苒 111 遇劫(下)
何意见那牛车发疯了似的冲向自己这边,微微侧头道:“不要出来。”他身形陡然暴起,整个人如一道闪电疾驰而过。以阿苒强大的视觉捕捉能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他以极快的速度挥剑刺入牛首。也该是南康不幸中万幸,她所在的牛车是一种驭八牛的云母车,只有亲王品级以上才有资格乘坐。南康虽心高气傲,也知道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便特意将牛数减半。早在遭受袭击之时,那些牛马牲畜受了惊吓,挣开缰绳乱作一团,踩踏了不少人。南康这辆云母车四头牛跑了三头,最后剩下的那头因身体缰绳缠住挣脱不得,只能带着车身横冲直撞。
何意一剑正中牛首,由额心刺穿头骨直入脊髓,整个人以牛身为缓冲,被巨大的冲力连连逼退数十步。这山道狭窄,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悬崖,眼看那牛车就要将他顶出山道,青年白衣胜雪,衣袂飘飞,浑身内力释放到了极限,终于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将牛车刹住了。他这一剑,无论是角度的选择,还是力道的把握都堪称完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起来毫无破绽。阿苒怔怔的望着青年力挽千钧的身影,心里五味陈杂。何意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击碎了阿苒隐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他待身形稳住后,一手按住牛角,将长剑从牛首中抽出,随即反剑入鞘,看也没多看那牛车一眼,直接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南康在牛车里跌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吐出来。好容易察觉到牛车停了下来,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觉得自己离鬼门关的距离这么近。那惊牛带着她横冲直撞的时候,几乎都要晕厥过去,全靠一股强韧的毅力坚持了下来。
南康喘息了一会,伸手从固定在车身上的黄梨花木凭几下摸出一枚精致小巧的圆筒。和谢澜曦那枚装有燃息香的扳指一样,此物正是南康外出时必然携带的防身利器,有个名儿唤作阴阳子母连环夺命针,其长约四寸,直径不过一寸三,正好可以一手握住。这套针原本出自武林中素来神秘的巧匠宗,据说开创此宗的祖师爷正是春秋时期赫赫有名的公输子,做工堪称巧夺天工。那针筒里机关重重,暗藏了两套针。一套阳针,又是母针,一经射出数息后立即自爆,同时会释放出无数细如毫毛的子针,三丈之内皆会被针雨所覆盖,最适合从高处往低处远程阴人;而另一套阴针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无色透明却又锋锐异常,出手时无声无息,只要距离足够近,无论对方武功多高都无法躲开。
南康当年远嫁谯郡,从皇后手中得了这套阴阳针护身。因其阳针自爆时光华万丈美不胜收,便改了个名叫明华针。明者,日月也,日月即阴阳。二十年来从未使用过,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此时车队遇袭自己又落单,不明敌我的情况下,也只有将明华针藏在身上才稍稍安心。南康究竟不同寻常妇人,咬着牙勉强从牛车里爬了出来,迎面看到满脑红白的牛尸,又忍不住捂着胸口扶着车辕大吐不止。
何意见阿苒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坐在车门口,一脸怔忡的看着自己,雪白的脸蛋上那双眼睛显得又黑又大。他伸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吓着了?”
少女顺着他的手掌微微扬起头,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吸了吸鼻子,眼圈又红了。她忽然双手将青年的腰抱住,一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阿意。”
何意身子一僵,这是第一次她这么亲昵的称呼他。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小小的欢喜。青年一动不动的任由少女抱着他,慢慢的低下头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好听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在。”
阿苒闷在他怀里一声不响,身子微微颤抖。
何意轻轻托起少女尖尖的下巴,见她满脸泪痕,一双眼睛红红的,甚是可怜可爱,心中一软,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低声问:“怎么了?”
阿苒带着哭腔软软道:“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好怕你会掉下去。”
何意默默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什么。阿苒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虚,自己假哭还行,要真情还有些难度,连忙垂下眼帘,将脸用力的贴在他腰间。反正只要不让他看出端倪就行了。
青年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好一会,才淡淡道:“嗯,下次不会了。”
南康十分艰难的扶着车辕直起身子,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白衣青年正背对着她立在不远处。一个少女抱着他的腰似是在哭泣,一抬头刚好与她视线撞个正着。南康心中又惊又怕,那少女不正是两个多月前在驿站里遇到的那个刘娘子?当初她让杨青锋找人去暗地跟着阿苒找机会将她解决掉,没想到第二天就在京郊树林里发现了那两个倒霉蛋的尸体。杨青锋见了那尸身上的伤口之后,顿时脸色大变,只说此女背后只怕有高人坐镇,涉及江湖恩怨,最好不要深究云云。朝廷与江湖两不相干,这是一条默认的潜规则。南康原以为他不过是在为自己手下办事不利找借口,看在他在桓家呆了多年的份上也没想戳穿他,谁知杨青锋说的竟然是真的。
当何意察觉到阿苒的小动作转过身来时,南康立即就认了出来。白衣人,容貌普通,手持长剑,可不就是一剑逼退桓家众人又把杨青锋永远的留在了客栈的那位神秘高手?
南康的心都凉了,她能认出对方,对方也一定能认出她。这两个人都和她有过节,别说现在自己正落难,就是以往风光的时候当着面儿摆出公主架子,只怕这对狗男女也不会买账。她心知自己能够死里逃生,多半是因为眼前这人出手相救,却还是拉不下脸来道谢,暗暗扣紧了明华针,一脸戒备的颤声道:“你们是谁?”
阿苒见南康一脸灰败,看她身后的牛车也惨不忍睹,立即就猜出前面可能出事了。她本人对南康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尤其一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连谢澜曦都忘记了,哪里还能记得南康,当下装作怕生的模样,又将脸死死的埋进了何意怀里。
何意见阿苒身子微微颤抖,便拍了拍她的肩头,将她重新抱上了马车,低声道:“累了就睡会。”
阿苒软软的应了一声:“嗯。”
何意至始至终都没看南康一眼,拿起缰绳自顾自驾着马车擦肩过去了。
南康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在后面连声叫道:“等等!给我停下!”
那马车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南康勃然大怒,正要提着裙子追过去,不远处岔道里蓦然冲出来一群响马,其中一个年轻人见到立在云母车前的南康,立即扬刀喝到:“那是桓家的车,抓住她!”此人是刘柏山的长子,单名一个誓字,倒是生得相貌堂堂,一脸英武之气。
南康再蠢也知道这是私人恩怨了,连忙朝何意马车离去的方向尖叫道:“卢管事,快带着小姐离开,不要回头!”
那群响马一听到小姐两字,立即蠢蠢欲动起来。南康虽然保养得当,毕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她继承了皇后这边庾家人的长相,容貌也平平。眼下披头散发脸色灰败的模样,实在吊不起胃口。可是桓家的小姐就不一样了,桓家人是出了名的美貌,大小桓氏给桓家带来多少荣光,多数都靠着那脸蛋上。这群响马多是些刀口舔血的莽汉,狐猴山上虽然抢了不少女子,好看的也轮不上他们。少主英明神武,设计利用山石从高处推下,将车队冲散。大家伙轻轻松松上去收割人头。光是那几个年轻貌美的俏婢就已经够惊艳了,不知道这妇人口中的小姐又生得何等倾国倾城?就连刘誓自己也动了心思,见兄弟们都看着自己,便微微点了点头。早有两个年轻气盛的按耐不住,双腿一夹马腹,朝那马车疾驰过去,一面喊道:“速速停下,否则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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