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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温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家成
“是!”
“世人都不知有个和乐公主,放出风声,把阿婧的真正身世泄露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先帝的嫡亲胞妹,是比世上任何一个妇人还要贵重的公主。恩,她养父养母的事就不必提了。”
外面,地五沉默了很久,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郎君,你这样做,岂不是在将太后的军?她会非常生气的!”转眼地五又说道:“先帝亲妹这个身份,说不定会被别的大臣利用呢。毕竟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幼帝的亲姑,这不是给太后添了麻烦吧?”
马车中,邓九郎淡淡地说道:“你废话太多了!去照着办吧。”
“是!”
马车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在地五看不到的角落里,邓九郎正把柳婧搂在怀中,他低着头,看着因大病初愈而脸孔消瘦肤色显得苍白的她。
阳光透过飘拂的车帘,照在怀中人秀美精绝的脸上,邓九郎有点恍惚。
那一段他以为她已经死去的日子里。他总是无数入睡,每一次合上眼,他便看到柳婧变成了白森森的尸骨,双眼空洞地看着他,而他不管怎么去抱,去亲吻,去搂在怀中,她也不会变得温暖,不会回应,不会拿眼瞪他。
每每从梦中惊醒。那种空寂孤绝的感觉真让他绝望。
在盼了那么久。渴望了那么久后,他梦想成真,真把活生生的她抱到了怀中了。
他曾想过,只要她还活着。他就再也不会对她生气。他就会一切都顺着她。
便是这一次。他在脑海中想过千百种重逢的场面,都是好好搂着她说些温柔的话,说些让她不再生气的话。可不知怎么的,好不容易重逢了,却成了这样一个场面。
想到这里,邓九郎苦笑起来。
苦笑中,他慢慢低头,把自己的额头印在她的额头上,久久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中传来邓九郎的声音,“端一盆冷水来。”
“是。”
冷水很快就送来了,几乎是递过去没有多久,地五便听到里面柳婧醒来的嘤咛声。
他垂下眸,手脚麻利地接过郎君递出来的水盆,示意众人退后一点后,安静地策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柳婧是在冷水的刺激中清醒过来的。
她慢慢睁开双眼。
怔怔地看了一会马车的顶棚,又眨了眨眼,朝着静静望向自己的邓九郎看了一会后,柳婧清醒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兀自有点疼痛的颈侧,刚刚一动,腰被锁紧,紧接着,邓九郎低沉的声音传了来,“别动!”
柳婧果然不动了。
她侧过头看着邓九郎,定定地朝他看了一会后,她低声说道:“你眼中好多血丝。”
邓九郎委屈地把脸埋在她的颈侧,低哑地说道:“恩。我找了你好久,都找得筋疲力尽了。”他控诉道:“我真的找得你好苦!”
柳婧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听说太后早就把和乐公主给厚葬了?”
邓九郎哑声说道:“你离开洛阳后第十天,我找到了一具尸首,大家都说那就是你,我那时人都是晕沉的,也没分出真假。”
这个却是柳婧所不知道的,她怔了怔。
这时,邓九郎又说道:“不止那尸首,那时我所查到的所有线索,都表明你已遇到不幸。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的事上太后和顾呈都插了手,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直起腰来。
低头看着柳婧,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唇,温柔地低语道:“阿婧,我陪你衣锦归乡吧,便以和乐公主的名义……就让所有的汝南人都来参见你,好不好?”
柳婧怔怔地看着他,对上他温柔的双眼,她竟是傻傻地问出一句,“那别人问你是我什么人,我怎么回答?”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一出口,邓九郎脸又黑了。
柳婧瞅着他,忍不住又说道:“要说你是驸马么?”
这话一出,邓九郎马上扭过头去不看柳婧了,他闷闷地嘟起嘴说道:“我不喜欢这两个字。”
柳婧眨了眨眼,小心地问道:“可你与我形影不离的,这又不是驸马,要是让人以为只是入幕之宾,可怎么办?”
这一下,邓九郎一张俊美的脸完全黑成了漆。
过了一会,他磨着牙冷冷说道:“我顶天立地一丈夫,要是让人以为是吃软饭的,着实不堪!”在柳婧清凌凌的目光中,他虎着脸寻思了一会,决定退上一步,“就说我只是护送你去的。”
他这话一出,柳婧垂眸一笑,她问道:“也就是说,我是当朝和乐公主,你是国舅,咱们都是权贵,地位不相仿佛?”
在邓九郎警醒地盯来时,柳婧坐直了身子,她认真的,以公主的姿态命令道:“邓家郎君,多谢你一路护送,不过本宫身子不适,想回酒楼休息,不知郎君可否让我下车?”转眼她又补充道:“邓郎,你当知道,你不过是护送本宫前来的,本宫要在哪里落脚,由不得你胡乱指挥!”
到了这时,邓九郎哪有不明白的?他这是又中了她的激将之策了!
只见他黑着一张俊脸,在柳婧盯来的乌漆漆的眸光里,终是牙一咬,冷冷地说道:“谁允你下车了?”不等柳婧发公主威风,他头一扭,闷闷地说道:“反正你是我的妇人!我在哪里,你就必须在哪里!”放出这句话后,他恨恨地磨着牙根,嘀咕道:“罢了,驸马就驸马!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这二个字我就勉强受着……”
说实在的,他做出的这个让步,完全出乎柳婧意料。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骄傲,他也在世家子中飞扬跋扈惯了,要他承认他是世人眼中吃软饭的驸马,这对他来说简直无法承受。
所以,柳婧很是呆了一会。原来她顺着他说了那么一通话,只是想让他放了自己,只是想离开他身边。
可眼下,邓九郎竟是妥协了!他竟然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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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温雅 第二百三十章 这两个人
柳婧目瞪口呆着。
邓九郎本来还闷闷的,这一转头对上她双眼瞪得老大的蠢样,不由高兴起来。他侧着头看着她,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得意地说道:“阿婧,我是不是很好?”他眉宇飞扬,简直得意得不行,“如我这样的丈夫,是不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柳婧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事实上,她现在还有点晕乎,她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一下,于是她轻哼一声,转过头懒得理他。
邓九郎转过眸光,就着车窗透过来的阳光,他看着她白皙中带着粉红的脸颊,看着那脸颊上细小的茸毛,看着那扑闪扑闪的乌漆漆的眼眸,突然的,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涌上他的心头。
……天可怜见,她居然还活着,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能这般生龙活虎的与他闹脾气,还依然如昔地别扭着!
天可怜见!
想到前些日子那看不到尽头的空寂,那睁着眼一夜一夜无眠到天明的绝望,邓九郎突然由衷地感激起来。
他决定不让柳婧看到他的激动。
……他想,他们后面还有几十年要过呢,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么在意她,他还有什么威风?他还拿什么手段去收服她?
于是,邓九郎猛然伸出双臂,在把柳婧突然的,重重地搂在怀中后,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搁在她的秀发里,然后一动不动了。
他抱得如此之紧,直紧得让她喘不过气来。那双手臂如此用力,仿佛要把她挤到他的身体里面去。
而且,仿佛知道柳婧会挣扎,他的双腿还夹着她的腿,现在柳婧是四肢被制,完全无法动弹地让他抱着。
被突然抱住的柳婧眨着大眼,她对着被风吹开的车帘外,几个楞楞的张着小嘴朝这里看来,却给这一幕惊得回不过神来的贵女,直过了许久许久。柳婧才突然想起:那几个贵女她识得。她们都是洛阳的……奇怪了,怎么这样也能遇上?是了是了,邓九郎不曾掩饰行踪,她们多半是早就看到了他。便跟上来了。
柳婧四肢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地转一下头。眨几下眼。也不知过了多久,邓九郎闷闷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阿婧。你还没有告诉过我,那时你把我绑了去,脱光我的衣服欲行不轨时……”他刚说到这里,柳婧便涨红了脸,她气恨得把脸一埋,想道:我真恨,真恨啊!
她想,这个人定然会拿那事笑话她一辈子的,定然会!
她想,她平生行事循规守矩,可一次失误便百世被讥!
她想,她得想个什么办法,让这人忘了那事!
在柳婧气得直咬牙的时候,邓九郎浑然无觉地继续闷闷地说道:“阿婧,你那时刻之所以那般做,是不是因为看着我就欢喜,渴望能够亲近我,与我肌肤相亲?”就像他现在这样,他现在就只想这样抱着她,只想着紧紧牵着她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与她再不分开,永不分开。
后面的话,邓九郎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他之所以提到往事,不过是想向柳婧表白,当时之所以发生那样的事,不过是她喜欢他,而他现在也是那么喜欢她。
可惜柳婧一点也不明白他深层的意思,她磨了一会牙后,眨巴着眼安静地回道:“九郎,我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
邓九郎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提起这个,便松开她静静地看着。
柳婧又眨巴起眼来,她伸手抚着额,小声说道:“那病来势太猛,我险死还生后,发现自己忘记了很多事……”顿了顿,她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所以,你刚才说我对你欲行不轨的事,我全忘了……”用力地眨着乌漆漆的眼,她坚定地说道“真的,我都忘记了,全忘记光了,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再提好不好?”
邓九郎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他淡淡笑了起来,“原来得了疫症还可以让人失忆?这我倒是没有听过。”
柳婧恩了一声,小声说道:“你又不是大夫,哪能什么都知道?再说,你现在听到也是一样。”
“是这样啊?”邓九郎蹙起了眉,他深沉的痛苦地看着柳婧,放轻声音,温柔地说道:“那你成了和乐公主的那天晚上,跪在陛下面前抱着他的腿,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嫁我,说是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事,也给忘记了?”
她怎么可能说过那样的话,做过那样的事?柳婧唇角狠狠一抽,看着邓九郎那温柔的,期待的眸子,她连脸颊都抽动起来了。
吸了一口气,她忍着怒意,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也忘记了。”
“你居然也忘记了?”邓九郎显得很失望,他剑眉微蹙,俊美绝伦的脸上显出一抹深沉的忧伤,良久良久,他轻叹一声,又道:“那你在那白衣楼中,在那明月底下,对着苍天发誓,若是再见到顾呈,必然将之视为仇寇,不理不睬不近不管,若是有违此誓,你将一生都听邓郎的话。邓郎让你往东,你就绝不往西,邓郎让你上榻,你就绝不躲避……这事可还记得?”
柳婧额头的青筋暴出来了。
在那青筋不受控制地跳动中,柳婧咬着牙低声说道:“我不记得了。”
“这你也不记得了啊?”邓九郎惊叫出声,他愤怒地瞪着柳婧,伤心欲绝地叫道:“阿婧,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把最最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叫了几句后,他又小心地问道:“那那件事呢,你那次抱着我不停地哭泣,直说我要是死了,你也不独活。还说你这一生,只爱我一人,只相思我一人,只……”
柳婧忍无可忍了,于是她尖叫一声,“停!”
一声喝令令得邓九郎委屈地闭上嘴后,柳婧无精打采地低下头,闷闷地说道:“别再说了……我没有失忆。”
邓九郎挑高了眉,他奇道:“这么说,你什么事都记得?”
“是。都记得。”柳婧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你就不用继续编了!”
后面一句话邓九郎根本没有听进耳,他还在喃喃说道:“原来你都记得啊,那么你那次绑架我。把我剥光了衣裳又摸又抱……”他刚说到这里。柳婧便狠狠一扑。她双手齐上用力地堵住他的嘴,怒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她那瞪着邓九郎的双眼,因为羞怒而水光盈盈。“邓擎,你信不信,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她这一声喝,中气十足,气沉山河,响彻云霄,回声不绝!
因此,在这声喝叫过后,马车外安静了一会,然后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在一阵急促的蹬蹬声把马车团团围了个结实后,一个陌生的银甲卫的声音紧张地传来,“郎君,你要不要紧?”
邓九郎还没有回答,气极的柳婧已高声叫道:“他已被我杀了,你们去准备棺材收尸吧!”
一句喝声令得嗖嗖嗖几柄寒戟同时伸进车内半寸,令得几个压低的喝声同时传来后,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地五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收起收起!”也不知外面说了几句什么话后,地五气极反笑,他暴怒道:“你们这些蠢货!那是人家小两口子在玩闹!”
又是几句嘀咕声后,地五无力地叫道:“你们懂什么?一群蠢货!就算天下间的妇人都是对丈夫毕恭毕敬,郎君这个妇人就是不一样。谁叫她是郎君自己求来的呢?……呸呸呸,我与你们嚼这些干什么?还不快把兵器收了!真是一群蠢物!”
等那些人终于收回了长戟,在马车再次启动后,经过这么一曲的柳婧也安静了。
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闭着双眼闭紧嘴唇就是不看邓九郎不与他说话的。
见她如此,邓九郎挑了挑眉。
他歪着头看着柳婧,轻声说道:“阿婧,你不理我了?”
柳婧冷笑一声。
邓九郎一声长叹,“看样子真是不打算理我了……是了,你很生气,所以不但不准备理我,还准备不与我说话了!”
柳婧又冷笑一声,摆出一副你还有自知之明的架式。
于是邓九郎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叹息声中,他懒洋洋地架起双腿,一边不紧不慢地叩击着车板,一边与外面的地五聊着天,“你刚才去哪里了?”
“回郎君的话,有一些事还没与刑秀交待清,所以回头走了一趟。”
“恩。”邓九郎闭上双眼,淡淡的,傲慢的,好整以暇地问道:“那庄子可布置好了?”
“回郎君的话,早布置好了。”
“通知下去,要把庄子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打理到,我与阿婧久别重逢,那里又是我与她将要行欢喜之事的所在,可不能疏忽……”果不其然,他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涨红着脸的柳婧纵身扑了过来,双手一伸扼住了他的颈!
柳婧狠狠地掐着邓九郎的咽颈,涨红着脸气得直打呃,只听她尖声怒叫道:“姓邓的,你,你还要不要脸?”怎么把那‘行欢喜之事的所在’也直楞楞地说出来了?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到了极点,气到了极点,柳婧忍不住朝着地五叫道:“地五,我要杀了这个混蛋!我,我今天非要杀了这个混蛋不可!”
被她锁着咽喉的邓九郎同情地看着眼泪都出来了的柳婧,见她不停地叫嚣着,忍不住同情地提醒道:“阿婧,这种事不能问地五的,他肯定是不会允许,你应该直接问我。”
他不开口也罢,一开口柳婧便收紧十指,她一边狠狠地用着力,一边叫道:“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这厢如此热闹,连众护卫也是又紧张又忍不住频频看向地五,因此也就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街道上停着的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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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温雅 第二百三十一章 当时当刻
柳婧掐着邓九郎的颈脖,狠狠地尖叫几声后,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手猛然一松,整个人向后退到了马车的角落处,然后,她竟是一改刚才的亢奋,给安静地缩成了一团。
邓九郎本来还又是咳又是涨红着脸好不委屈的,一看到她安全下来,心中便是一慌,脸上那生动的表情,在这一刻又有了点紧张。
柳婧抱着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膝头,侧过头看着马车车外,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说道:“让我下车吧。”
这声音,恁地平静。
邓九郎盯着她,过了一会,他直接摇头道:“我不会让你下车!”
柳婧双唇迅速地抿紧。
过了一会,她把脸埋在膝间,闷闷的声音飘了出来,“九郎。”
“恩,你说。”
柳婧却又沉默了,沉默了不知多久,她轻声说道:“那场疫症,本是必死之疾,我是在死亡边缘被人拉回来了。”
这下,轮到邓九郎说不出话来了。
柳婧把脸抵着膝盖,过了一会又说道:“那时刻,我被放逐出了城,也不知是不是你姐姐动了手脚,我身边不见一个忠仆,往日一直跟着的那些明卫暗卫,也都不见了踪影。我躺在马车上,整个人烧得晕晕乎乎,浑身一阵阵冷得要命,又热得好象要焚化了,我好渴,好渴,我想让她们端一点水过来,可我叫不出声。这样烧了又醒。终于到了喝药时,我奋力想睁开眼,想求她们,能不能留一个人在车上看着我,给我喝点水,在我热得要起火的时候用点凉水给我抹抹,在我冷得直哆嗦的时候给我加床被子……可我没力气,我真没力气,我又烧糊涂了,只记得自己每次都在求人。可不知是一直没有说出口。还是她们一直没有听到。”
谈到那段日子,柳婧现在还余悸未平,她越发缩紧了—下,越发向角落里靠了靠。
闭着眼睛。柳婧一直没有看向邓九郎。“我从小到大。都被父母放在手心里宠着,都没吃过那种苦,后来更是侍婢如云。一呼必应……九郎,我那会儿,真的好怕好怕。我怕死,我不想死,我也怕孤单,我不想这样连个贴心人也没有的时候,就这样死了,我更渴得厉害,冷得厉害,热得厉害……九郎,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听到了没有?”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双手捂着脸,哽咽着唤道:“阿婧,都怪我……”
“是,是应该怪你。”柳婧埋着头,静静地说道:“你见我成了公主,马上就里外安插了你自己的人,结果,这些人都是你姐姐的,是听她的命令的。我重病之时,举目无亲,派了人去找你,你却迟迟不理,我也是公主,还是先帝亲妹,可我哥哥一过逝,你姐姐就想怎么拿捏我就怎么拿捏我,她让我重病垂死时,连个身边人也没有,连一口水也乞求不来……”
柳婧说到这里,邓九郎那捂着十指间,已有泪珠顺着手指滚下。
柳婧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后,又轻轻说道:“我那时,真的盼着有谁过来救我一下,我又好想好想父亲母亲,我想,如果他们在我身边,是不会任由九郎的姐姐欺我至此的……”在邓九郎一动不动中,柳婧低低说道:“就在我自分必死,只是盼望着死前能与父母见上一面的时候,顾呈出现了。在所有人都嫌弃我,远离我,在你们都离开我,不管我怎么叫,怎么乞求,依然不理不睬的时候,阿呈出现了。九郎,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时刻,我都绝望了,我只是张着干裂的唇等着死,然后来了一个人,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他不管你是不是得了传染的疫疾,会令得自己也有可能身惹重病,他也不嫌弃你是不是又脏又臭,一点一点的用清凉的水来打湿你的唇,在你冷的时候搂紧你,在你烫的时候给你降温,他日日夜夜守着你,不顾安危,不顾身份。”
在邓九郎僵硬的,苍白的脸色中,柳婧慢慢抬起头来,她抬头看向邓九郎,小小声说道:“所以,我那时便对自己说,我这条命是顾呈捡回来的,我以后要好好报答他。”说到这里,柳婧的声音清亮了些,她在邓九郎黑铁一般的沉凝中,静静地说道:“九郎,放我下车吧,我出来这么久了,顾呈也该担心了。”
说罢,她把车帘一掀,朝着外面高声喝道:“停车!”
这喝声一出,众银甲卫一怔,他们齐刷刷朝邓九郎看去。
这一看,他们竟是发现自家郎君的脸上泪水依稀。
于一个个盯来的目光中,邓九郎终于挥了挥手,他低声说道:“停车吧,让她下去。”在马车一停,柳婧准备下车时,邓九郎唤住她,哑声问道:“阿婧,你欢喜上他了么?”他的声音实在哑得不像话,这种哑,还夹着一种强烈到无法形容的自责和痛,“阿婧,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又欢喜上了?”
柳婧沉默的背对着他。
她在心里想道:欢喜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直掂记着你,便是明知道相见不如不见,却还是欢喜着你。
可这话,她不想说出来,她不想回答他。
在没有想明白,在没有尽释心中的恨意,在没有决定再次与他在一起,重新面对和他在一起的甜蜜后面,他的家族和姐姐带来的痛苦时,她不想回答他的话。
因此,柳婧只是甩了甩衣袖,便提步走开。
她安静的,腰背笔直地朝外走去,那消瘦窈窕的身影,在阳光下泛着流离飘渺的明光。
邓九郎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阳光下。
他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地五蹙着眉靠近了过来,他担忧地看着邓九郎,低声说道:“郎君,怎么放她下车了?”顿了顿,他还是说道:“郎君,便是和乐公主有什么不满,你也应该先得了她的人,日后再慢慢与她来磨。此刻这般放她离去,并不妥当。”在他的记忆中,自家郎君还没有行事这么畏手畏脚过,明明过来之时就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带走的,怎么都到了庄子外,他却又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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