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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华映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温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哎哟这人真精神,眼睛美丽又清明。<





素华映月 104、猗嗟名兮(下)
张橦嘻嘻笑着过去了,“爹爹,您愁坏了对不对?我来为您分忧。”给出着馊主意,“其实买驴这名字不坏,很有乡土气息。若实在不想叫买驴,叫小黑也成,您看大哥儿的眼睛,黑漆漆的,多好看。”
大哥儿正躺在炕上,他爹拿个拨浪鼓逗他玩耍,他娘笑盈盈看着他,跟他说着话。大哥儿眼睛跟着拨浪鼓移动,时不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的天真无邪。
难得他爹是武林高手,一头逗儿子玩耍,一头慢吞吞跟孩子的姑姑说着话,“橦橦你想法很怪,孩子眼睛黑漆漆的很好看,小名岂不是该叫阿墨?阿墨虽不好,勉强能听。”
傅嵘低头亲亲儿子的小脸,温柔笑着,“橦橦不是还在惦记小毛驴吧?小毛驴若叫小黑,倒是蛮合适。”
“不是不是。”张橦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若是小毛驴,该叫小花才是,也可以叫小灰。大嫂,话本里头侠女都是骑驴的,驴很不坏!”
“我们大哥儿龙姿凤质,比做千里马犹嫌不足。”悠然扯过张橦,笑咪咪说道:“橦橦你莫打歪主意,凡和小毛驴有关的,我们大哥儿一概不要。”
“这样啊。”张橦顽皮的眨眨眼睛,一溜烟儿跑到张并身边老老实实坐着,消停了。张并不忍心冷落爱女,拿过字典跟她一起看。张橦又来了兴致,和张并一起翻起字典,不过凡带马字旁或户字旁的字,就全不考虑了。
晚上回房,悠然含笑催促,“哥哥快定一个吧,要不,橦橦不知还要生出什么古怪念头来。实在不行,我来起一个?哥哥,我很有学问的,想出来的名字定是又古雅,又浑厚。”
张并认真的讲着道理,“阿勍阿劢的名字你起,橦橦的名字也是你起,大哥儿的名字,轮着哥哥了。阿悠,头三个孙子、孙女的名字,都归哥哥起。”
“那第四个呢?”悠然笑问。
张并捉过她的手掌亲了亲,慷慨大方的答应,“从第四个开始,都归阿悠起!阿悠什么时候起烦了,才归哥哥。”
悠然笑倒在张并怀里。可怜的阿勍、阿劢,可怜的嵘嵘、阿迟,自己的作品,自己没有命名权!
为了大哥儿又响亮又浑成的大名,张并没少埋头翻字典。这是张并生平头一回给孙子起名字,过于慎重,久久不决。
十一月二十五,宫里来了太监,传皇帝口谕,“赐名张度。度,法制也。”不只有口谕,还有御笔亲书的名字,龙飞凤舞、泼墨淋漓的两个大字,张度。
张并客气招待过后,把太监送走了。之后,张并黑了脸。皇帝赐名,这当然是一种极大的荣耀,多少人家羡慕还羡慕不来。不过,对于快把一本字典翻烂的张并,这个打击真的很大。
“不管相中了什么,下手要快。”师公满脸同情的拍拍张并,“徒儿,师父当初一眼看见你,便忙不迭的收做徒弟,唯恐被别人抢走。”阿并你想为大哥儿起名字,倒是紧着点儿啊。瞅瞅吧,被皇帝抢了先。
外公很少见的和师公一个调调,“极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就傻吧,爹爹说了“张允”,你不听。如今可倒好,成“张度”了。
悠然微笑,“法制好啊,咱们尊纪守法、本本份份的,何等安稳。”平北侯府已到了第三代,“度不可改”,甚好甚好。
张勍和傅嵘夫妇最为体贴,“爹爹,您该起什么名字,还给大哥儿起什么名字。大哥儿还要小名、表字、别号,劳您驾,一并给起了吧。”
张并脸色温和,继续埋头翻字典。
张劢则是火为浇油,“单给大哥儿看哪成,还有一个呢!爹爹,您能者多劳,连小二的名字一并给翻出来吧。”
张并抬起头,略有犹豫,“还不知是男是女……”话音未落,师公叫道:“男孩儿!一定是小阿劢!”这不废话么,是小阿劢,我才能把他教成绝顶高手,懂不懂?
外公还是没打别,赞同的点头,“极是,一定是小男孩儿。”小姑娘当然也极好,不过能支撑门户的还是男子。况且,姑娘家长大之后总是要嫁人的,让长辈好不伤感——张橦的婚期越临近,外公越做此想。
张橦犹疑道:“怎么师公和外公都想要男孩儿么?侄女赛家姑呢,生个小姑娘,跟我一模一样的岂不是也很好。”
张劢客气的反对,“不管儿子还是闺女,我俩都喜欢。不过,若是闺女,像她娘亲便好,又何需像姑姑呢。”
“二哥嫌弃我。”张橦下气的偎依到悠然身边。悠然微笑轻抚她的鬓发,傻丫头,侄女不像你,闺女像你不就行了?想到最钟爱的小女儿即将出阁,内心非常舍不得。
张劢回魏国公府的时候,师公和张橦都兴致勃勃的跟了过去,“看看女娃娃。”“慰劳二嫂。”都惦记着阿迟。
三人到了魏国公府,恰好徐郴一家五口全都在。徐逊拘着两个弟弟查问功课,陆芸低头写着菜单,徐郴最闲,替阿迟剥着桔子。
阿迟穿着宽松轻便的衣衫,安详宁静的坐在雕花透背玫瑰椅上。她发色如墨,小脸蛋白里透粉,秋水潋滟的双眸中笑意盈盈,虽是怀着身孕,依旧美的令人怦然心动。
张橦拉拉师公,“二嫂这小孕妇,很乐呵啊。”徐爹很疼女儿,徐娘善于理家,徐哥斯文,徐弟活泼,多么详和的一家人。
师公冲张橦挤眉弄眼,“橦橦,你往后也要这样,知不知道?”张橦在师公面前也不害羞,想了想,郑重点头,“这主意不坏。”




素华映月 105、或栖迟偃仰
严庆被弹劾,那可不是一遭两遭了。不过从前弹劾过他的人,下场都极惨。有先被贬谪至塞外苦寒之地然后被杀的,也有被送镇抚司拷讯,百般凌,辱刑求至死的,不一而足。
严庆下狱,由三法司会审。一时之间,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格外忙碌起来。严氏父子权倾朝野,审理严庆一案,是万众瞩目的大事、要事。
阿迟怀着身孕,张劢严格遵守张并的要求,凡是不美的、不好的事,一概不讲给阿迟听。监狱,审讯,定罪,倾轧,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到魏国公府绝口不提。
不只自己不提,还怕徐郴等人说漏了嘴,专程交代过岳父岳母。徐郴和陆芸都是微笑,“仲凯又细心又体贴,不告诉阿迟,甚好甚好。”
张劢管天管地,管不了自家小妹。张橦跟着师公过来逛的时候随口提起,“二嫂,严庆入狱,严家看样子要撑不住了。这首辅之位,令祖父是众望所归。”
这么着,阿迟才知道了这件重大时事新闻。弄清楚前后经过,阿迟笑盈盈和橦橦说着玩笑话,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次日却差佩阿去了趟严家,给徐素心送去四样新鲜时蔬瓜果、四盒精致糕点、四匹绸缎、四匹羽纱,另有一个锦盒。
“替我谢谢姐姐,姐姐心肠好,总想着我。”徐素心虽是略有愁容,却并没什么大心事,“我在严家蛮好的,老夫人虽过世了,夫人、奶奶待我都和气。”
佩阿从严家回来,除了带回徐素心的口信,还带回一对绣着鱼戏荷叶间的小肚兜,一双精致可爱的小鞋子,“五姑奶奶亲手做的。”
活计很鲜亮,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阿迟拿起小肚兜、小鞋子看了半晌,宝宝,你还有个小姨呢,一个命运多舛的小姨。
内阁之中的首辅姓严还是姓徐,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差别不大。对于徐素心,可就是截然不同了。内阁首辅姓严,她还能继续这虽不美好却还平安的日子。一旦内阁首辅改姓徐,她连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下去,未来不知会如何。
只是,徐素心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徐次辅哪会放在心上。徐次辅要的是名,是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是内阁之中、文官之中说一不二的权力。一个不起眼儿的庶出孙女,对他毫无影响。
这会儿,徐次辅该是心心念念如何坐定严庆的罪名,让严氏父子再无翻身机会吧?至于徐素心这可怜孩子,估计他连想都没想过。
自从阿迟定下亲事,徐次辅对她一直是和颜悦色、爱护有加。虽然如此,有第一回见面时的不愉快,有对徐素心悲惨身世的同情,阿迟对徐次辅始终没有敬意,没有好感,更生不出祖孙之情。
晚上张劢回家,阿迟漫不经心的问道:“三法司会审,这么大的阵仗,审出什么来了?”先是一轮接一轮的弹劾,然后是最高规格的审讯,雷声大,想必雨点儿也不小。
张劢皱眉,“谁告诉你的?丑恶的事,不该特意令你知道。”阿迟失笑,“宝宝生下来,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都要尝到,听听这个没什么的。”他又不是生活在月球上,不必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张劢在屋里转了两个圈,恨不得立刻出门飞身上马,跑到请示请示张并和悠然:这样的事,是让宝宝娘知道好呢,还是不让宝宝娘知道好呢?可惜更深露重,想想而已。真要这个点儿跑过去问这个,旁人不说,橦橦不得笑话死。
转完圈,张劢坐在阿迟对面汇报,“刑部尚书纪辛,是祖父提拨上来的官员,为人刚正不阿。左都御史宋祈,曾被严首辅挤兑出京,去年才被祖父调回来。大理寺卿苏茗更甭提了,祖父的门生,唯祖父马首是瞻。”
“三法司是一门心思要定个厉害罪名,好扳倒严氏父子。严氏父子从前不是害死过沈经历、杨郎中么?近来为沈经历、杨郎中鸣不平的士子遍京城,听说三法司要把这一罪名列为头条。”
“不会吧。”阿迟摇头,“皇帝又不是士子,沈经历、杨郎中在他心目中算得了什么?毫无份量。头条列这么个罪名,这是打算庇护严庆不成。”
“着啊。”张劢表示同意,“既要扳倒严氏父子,罪名该定个厉害的。陷害忠良,话本里听着极可恶了,到了皇帝面前可是不疼不痒的。”
看着阿迟还要继续再问,张劢忙阻止,“宝宝娘,咱不为这个费脑子,好不好?乖,等我拿故事书来,挑一个轻松调皮的讲讲,宝宝也听,宝宝娘也听。”
“好啊。”阿迟笑咪咪答应。等到张劢拿着几本故事书过来,阿迟拣了拣,挑了一册画着三只小白猪的,“这三只小猪好可爱,讲这本。”
阿迟半躺在床上,张劢坐在她身边,手臂环着她,绘声绘色讲故事。阿迟听的很满足,张劢心里可就犯嘀咕了,“橦橦惦记小毛驴,阿迟喜欢小白猪,这还了得。明儿个得跟娘讲讲道理,故事书要重新写、重新画,要典雅高贵,方能配得上我家小二。”
哄睡宝宝娘,宝宝爹盘算了好一会儿,才朦胧睡去。第二天下午果然郑重其事跑去平北侯府提抗议,“娘,给宝宝看小猪、小毛驴,实在不雅。”
悠然大觉欣慰,“劢劢关心爱护下一代之情,真挚、充沛,感人至深。”张并和外公、橦橦都来凑热闹,当即决定悠然负责写,外公、橦橦负责画,师公呢,负责出谋划策、想点子。
张并也没闲着,定稿之后,终稿归他审核。“我是祖父!”张并理直气壮。祖父是一家之主,孙子接受胎教这样的大事,自然归祖父管。
张勍笑道:“爹爹,娘亲,我才学会这一套,你们又要推陈出新了。”我讲个故事是容易的么,费老鼻子劲了。本以为下回便会省事,谁知竟要重新学起。
“勍勍,小二极有可能比大哥儿聪明。”悠然善意提醒,“小二不只听故事,还常听音乐。劢劢专门为他谱了《宝宝曲》,时常弹给他听。”
小二比大哥儿聪明?师公真想仰天长笑。好啊好啊,聪明好,聪明孩子不用人费事,闻一知十,融会贯通,自成一家。
真的假的?张勍疑惑看向悠然,悠然极为肯定的点头。
“嵘嵘,咱们下个孩子,也听音乐。”张勍不甘落后,跟傅嵘商量,“师哥是不会弹琴的,请人弹好了。提前准备好,什么也不耽搁。”
傅嵘一边柔声答应,一边好奇道:“为什么阿劢会,师哥不会?”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劢学琴,师哥为什么没学琴呢。
张勍想起往事,颇觉好笑,“因为咱俩的婚事早就定了。师妹,当年外公诱哄阿劢跟他学琴,你猜是怎么回事?外公说,美貌小姑娘全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想娶好看的小媳妇儿,非要会弹琴不可,还举了司马相如做例子。”
傅嵘本是抱着大哥儿逗他玩耍的,闻言把大哥儿放到床上,捂着肚子笑起来。阿劢啊,敢情你小时候是被外公这么哄着骗着苦练琴艺的啊,可怜的阿劢。
张勍坐到床边,口中发出轻啸,一脸宠溺笑容,逗大哥儿玩耍。见傅嵘越笑越厉害,笑不可抑,抱怨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一边抱怨,一边伸出大手替妻子揉肚子。
大哥儿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看看爹,再看看娘,咧开小嘴笑起来。孩子那明澈的笑容无比干净、单纯,大人的心灵都跟着净化了。张勍看着大哥儿,心软成了一滩水。
这年,正阳门大街徐府自从腊月一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送年礼。徐三太太如今主持中馈,一张又一张丰厚的礼单看得她眼花缭乱,“这么多,敢收不敢收啊。”她惴惴不安的问徐三爷。
徐三爷也没什么主意,只知道一一拿去请示徐次辅。徐次辅知道他夫妻二人虽笨,却不会自作主张,也不会有什么恶毒心肠,便耐下性子一一说给徐三爷,“这人是为父提拨的金华知府,金华地方肥美,出息大,自然要孝敬一二,收下便可;这人是为父的同年,已致了仕,子孙尚在朝为官,希冀托庇……”
徐家,自从徐素敏闹过一回,徐次辅知悉当年内情之后,慢慢的将家务交给徐三爷夫妇掌管,不许殷夫人、徐二太太插手。殷夫人婆媳二人恨的牙痒痒,无奈徐次辅主意已定,她们无天回力。
殷夫人但凡说点什么,徐次辅便是不咸不淡的一句,“夫人,金丝账如何?”殷夫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她当年要谋害的是素华,是徐次辅的嫡亲孙女,这事如果摊开了,说破天也是她不占理。
徐二太术若是蹿掇着徐二爷想分着管家理事,徐次辅便会温言提醒,“敏儿至今膝下犹虚,老二家的旁的都不必理会,多想想敏儿。”
徐次辅倒真是很想帮帮徐素敏,可这闺阁之中的*之事,他来过问实在有些尴尬。若是徐二太太出面主持,便顺当许多。
徐二太太想起爱女的惨状,泪如雨下。这是怎么弄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素华的夫婿没抢过来,素敏这一辈子倒搭进去了。
徐二太太也曾想过不少主意,无奈于守德这人跟个小姑娘似的,看见气宇轩昂的男子便痴迷,看见美貌女子便厌恶,实在难以下手。
下药,或许是可以的,偏偏徐素敏心高气傲,不屑一顾。徐二太太操心的白头发多了几根,依旧毫无进展,反惹的徐素敏哭了几场。
二房是这么个状况,徐二太太自然心里没好气。平日若和陆芸、徐三太太见了面,皮笑肉不笑的,十分敷衍。
这天陆芸例行到正阳门大街请安,恰巧遇到了徐素心。徐素心身披貂裘,神情还是有些怯怯的,“能否求见祖父一面,素心有事相求。”
徐二太太冷冷的回绝了,“你这身份,便应该呆在自己的小院中不出来。抛头露面的事,轮不着你。”严家一个小妾这么堂而皇之的到徐家求情,像什么样子。
殷夫人装作没听见,一声不言语。陆芸还没来的及开口,徐三太太愤愤道:“孙女求见祖父,有什么不成的?”吩咐自己的丫头,“传话去,快去。”丫头曲膝答应,去了。
徐二太太冷笑两声,“三太太这是跟我拌嘴呢,还是跟老爷过不去?五丫头定是为严家求情来的,此时此地,难道老爷会帮着严家?”
徐三太太管家久了,自有其气势,“我旁的不知道,只知道血浓于水!亲孙女总归是亲孙女,不管她嫁给了谁,也是亲孙女!“
殷夫人一个眼色使过来,徐二太太忍下怒气,住了口。情形明摆着的,徐家和严家已成水火,眼前是扳倒严家的大好机会,岂容放过?徐素心过来求情,只会碰钉子。老三媳妇这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帮着素心,也会碰钉子。
难道让她一个庶子媳妇总管着家?总要想法子坏了她,夺回中馈。正好,眼下老三媳妇要强出头,咱们什么也不用做,看着她倒霉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有人游乐睡大觉,有人王事长操劳。
先到这儿。




素华映月 106、我友敬矣
殷夫人和嫡亲儿媳徐二太太一般心思,袖手旁观,等着看徐三太太的笑话。她俩巴不得徐三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错才好,如此,老爷便会知道委错了人,依旧把管家权交由到嫡房。
徐素心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张小脸蛋苍白异常。她从小就是蜷缩在角落里的、不起眼儿的庶女,出嫁后又是圈养在小院中的妾室,从来没有出面办过什么事。遇到这种情形,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心里很感激徐三太太,却很怕自己会给徐三太太带来不便,带来争执。徐素心,一直是很怕给人添麻烦的。
陆芸一向少来正阳门大街,对于殷夫人、徐二太太和徐三太太的明争暗斗,也一向不搀和。徐家这份家业,谁爱争谁去,大房不淌这混水。
不过,徐素心想哭又不敢哭的委屈可怜形状,陆芸倒有几分同情。这是个没娘的孩子,亲爹对她又全不上心,跟一根野草似的长大,让人黯然神伤。
“五丫头莫要着慌。”陆芸破天荒温婉和气的开了口,“不拘何时何地,孙女想见祖父,有什么不成了?耐心等待片刻,怕是这会子老爷已差人唤你了。”
徐三太太感激的看了眼陆芸,点头致意。
徐素心撑不住,眼泪扑簌籁掉下来,秀美的小脸如雨后梨花一般洁白、动人,哽咽着拜谢,“大伯母、三婶婶关爱素心,素心铭感五内。”
陆芸起身扶住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孩子,天蹋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快别这样。”徐素心本是哭着的,听了她这话,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是流泪。
徐三太太笑话她,“瞧瞧,这又是哭又笑的,羞不羞呀。”拿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徐素心感动的要死,三婶婶替我擦眼泪!三婶婶心疼我!
殷夫人和徐二太太冷眼看着,心中十分不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女孩儿,一个屈节作妾之人,理她做甚?严家都快不行了,理她做甚?
陆芸和徐三太太柔声劝着徐素心,徐素心十分过意不去,渐渐收了眼泪。
侍女进来禀报,“老爷请五姑奶奶到书房相见。”殷夫人怔了怔,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看徐素心,又看了看徐二太太。徐二太太也觉出乎意料,这时候已用不着严家了,见这丫头做什么。
徐素心听闻祖父召唤,忙整理好仪容,拜别众人,去了徐次辅的书房。
快走到书房门前时,徐素心迟疑的慢下脚步。徐次辅的书房她没来过,这是徐家很肃穆的地方,轮不到她来。
“素心么,进来。”书房中传出徐次辅温和的声音。徐素心眼眶一热,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你的来意,祖父知道。”徐素心嗫嗫嚅嚅的想要开口,还没等她说出话,徐次辅已缓缓告诉她,“严家和徐家是姻亲,严家有事,祖父岂能袖手?必是要尽全力相帮。”
徐素心忙道了谢,又扭捏的邀请,“晚上想请您到家里坐坐,不知您肯不肯赏脸。”徐素心很是忐忑,她觉着自己并没有什么面子,祖父绝不会因着自己而改变主意。
“甚好。”徐次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今晚黄昏,祖父带你父亲前往叼扰。”
徐素心都有点不敢相信,过了半晌才癔怔过来,忙拜谢了。见徐次辅并无他话,陪笑告辞。
徐素心又回内宅拜别过殷夫人等,坐了一会儿,把见祖父的情形说了,才告辞回了严家。徐三太太大为得意,示威似的看向徐二太太,我没说错吧,亲孙女就是亲孙女!血浓于水!
徐二太太又是没意思,又是纳闷。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老爷还理会严家做什么呢,有什么用?知道殷夫人也不懂,故此也没问。
晚上徐次辅果然带徐二爷去了严府,严首辅年迈之人,欧阳夫人病逝,独生爱子系于狱中,方寸大乱。徐次辅到来的时候,严首辅不只自己流涕相求,还命孙儿们罗拜于徐次辅面前,希求庇护。徐次辅亲手扶起,温言抚慰,半分没摆架子。严家诸人满口道谢,徐次辅一再推让,满口谦词。
送走徐次辅,严首辅大为放心。到底是亲家,不会见死不救的。
出了严家,徐二爷面带迷惑,“父亲,当年严氏父子害您的时候,是什么嘴脸!如今形势反转,咱们不落井下石已是很好,何必跟他们如此客气。”
徐次辅皱眉,“没有严相,如何有我的次辅之位?阳儿,做人要恩怨分明,知恩图报。如今严家有难,我若负心报怨,徒令世人耻笑。”
徐二爷傻眼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直疑惑不解,晚上专程把徐二爷请了来,不耻下问。徐二爷怫然,“妇人之见!严家是有衰败的迹像,可不是真的败了!万一严首辅时运好,翻转过来,咱们又当如何?你记住了:除非把人打死了,永世不得翻身,那时才可以变脸!”
徐二太太目瞪口呆。
腊月中旬,张劢亲自到正阳门大街、灯市口大街送节礼。徐三太太一盆火似的赶着,殷夫人和徐二太太则是皮笑肉不笑的,十分敷衍。
她俩实在热情不起来。眼见得素华和素敏这一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妹相差越来越悬殊,哪里还提的起劲。素华公婆疼爱,夫婿体贴,还早早的怀了麟儿,即将为人母,素敏哪里比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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