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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兰州营更换主将的消息由驿卒传到队伍的时候,姜思恩正指挥着士兵和民夫一起把辎重运过一道山路。
蜀道多天险,这一处山路只有五六尺宽,一面是陡峭山坡,一面即是悬崖,单人步行通过时都得战战兢兢,他们还需要将十辆数百斤重的兵车拉过去。
第九辆车的时候卡住了,由于路窄,两边不能有人,只能前后拖拽,偏这一处路还是有弯度的,也不敢用马,全靠人力。泥土石块刷拉拉地不断从峭壁上往下跌落,折腾了快半个时辰,陷落的兵车纹丝不动。
姜思恩急的全身冒汗,光着膀子和士兵们一起上,换了第十拨人还不行的时候,副将在一旁建议,“将军,休息一会吧。”
“妈了个泼皮!”姜思恩把身上的毛巾摔到车上,号令大家休息。
这时候,驿卒报来信报,这是军中的军情通报,类似于朝廷的邸报,每天向下面通报,由驿卒传递。姜思恩打开信报,紫黑色的脸膛更是乌黑透紫,“他妈了泼皮!!”上将贺延山被撤职了,换上了一个不认识的沈骥,不仅接替他做了兰州营的主将,更接任贺延山以前在在兰州道地方上的职务——岭南道某上府折冲都尉。姜思恩虽不是贺延山的心腹,但跟了他十几年,很有些交情,胡巴拉的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难怪他心情不爽。
“沈骥,我他妈知道哪根萝卜哪根葱是沈骥!”将信报交给卫兵收好,姜思恩重新站起,思索着怎么样把车拉过去。
毛皂挤在前面拖车的队伍里,隐约听见姜思恩最后抱怨的话语,再看看方才赶来的驿卒,他站起身定了定。
忽然看见李医娘和初初从前头过来。十辆车已过去九辆,大部分士兵都过去了,由副将在前面指挥原地待命,趁这时节,姜思恩命先过去的人先休息吃饭,她们几个女人帮着火头兵传递食水,想是前面吃完了,现在送饭过来。
果然,她们就是来送饭,送到毛皂手里时,初初看看他身后面纹丝不动的大车,“能弄的出来吗?”
毛皂摇头,“前面过去的车压碎了坑,正好卡在缝隙里去了,难。”
初初道,“你们难道就没想过用四两拨千斤吗?”
“嘿,你这个女人,还知道四两拨千斤!”姜思恩的声音忽然从身后面传来,把初初和毛皂都吓了一跳。原是他从车上爬过来,想去前面,正好听见他二人对话。
“将军,”毛皂和初初齐齐唤,一个叉手行礼,一个欠身避到一旁。
姜思恩叉着腰,“用撬棍支车在平地上可行,但此地狭窄,若是挖坑架棍,挖的浅了没有用,挖的深了可能山路就塌了,不行,不行!”使用撬棍必须要找支点,之前工兵们就考虑过挖坑用撬棍,但因着特殊的地势,被最终否决。
毛皂赔罪道,“小女子的无知言语,将军莫怪。”
姜思恩此刻心情不好,哼了一声,正要往前走,听见初初细细柔柔的声音,“挖地不行,那从上面把车吊起来呢?”
姜思恩怒了,胡子一根根竖起来,“你这个小娘子,净瞎扯闲篇!我要是能把车吊起来,有那个力气,还用在这死拖活拽?”他这一吼,兵车前后顿时一片静悄悄的,都往这边看过来。
不仅毛皂,旁边的李医娘也不禁着急,盛初初一直是在深宅和宫里头待着,怎么可能会有办法把车给弄出来,若是惹恼了这粗鲁将军可如何是好——就听她细细柔柔的声音不紧不慢,继续道,“将军勿恼,我只是想到以前小时候,屋后面有一口井,邻居的大娘汲不动水,便拿一个轱辘在井旁边把水桶给绞上来。”轱辘入井汲水,很早就有人这么做了,初初虽没做过粗活,但在冷宫的时候见过他们这样子弄,继续道,“我刚才儿就想,若是有合适的轮子,又恰好能够安在山坡上,用绳子将这车子起出一些儿空隙,再用撬棍支抬,是不是就能够把车子推出去呢?——妇道人家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可不可行,还得请将军校验。”
四周遭一片静悄悄的,姜思恩先是吹胡子瞪眼,嘴角撇着带着不耐鄙夷,然后听她说着,胡子也不吹了,大眼珠子在眶子里乱转,转过去问别将,“她说的可不可行?”
那别将负责工程,拿铲子去山坡上查查土质,回头道,“可以一试!”
姜思恩眼睛亮了,“他妈了个泼皮,干!”
转过身对初初道,“今日若能顺利脱困,我给你个小娘子记一功!”
初初的办法奏效了,士兵们拆下前面大车的轮子做了几个轱辘,把结实的车轴夯到山坡上,山坡陡峭,正帮了他们的忙,再用绳子将兵车挂到轱辘上,几十人齐使劲,竟真的将车子吊出缝隙,离开地面几寸距离,就着这几寸的空隙,十余根大撬棍插上,前面的士兵民夫一齐拖拽,终于把大车拖出深坑。
“哦!”百余名共同劳作的人发出欢呼,树林里的寒鸦被惊起,飞到空中,枭鹰跟着它的身影就飞窜出去。
姜思恩高兴之余,方才看见上将更换的不快也没有了,他没有忘记想出这个办法的初初,从人群了将她拉出来,竖起大拇指,“你这个小娘子,恁的有脑子,你说,想要什么赏赐,本将军都给你。”
初初盈盈一福,浅笑着道,“将军能让民妇一行人跟随,已经感激不尽了。”
姜思恩觉得,这女子虽生的黑黄瘦丑(注:他喜欢丰满的),也不知怎的,那一颦一笑却怎么都很动人似的,让人感觉很舒服、晕晕的,他一向粗鲁惯了,不习惯这般斯斯文文的说话,搔搔大脑袋,“好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旦来找我。”
初初微笑,“好的。”
那姜思恩再搔搔头,暗想,这小娘儿有古怪,明明就是一个村妇,怎么着她好像倒是一个贵人似的,答应以后会找自己帮忙,倒像是给了他一个恩惠,古怪,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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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八日,离开长安城的整一个月,盛初初一行随姜思恩的军队,终于到达了朱提郡。
姜思恩领队伍在城外十里处待命,验证印信后,郡守唐明亮开城门出来迎接,只见一个身材矮胖、穿着黑色和青色郡守服样的男子在最先头,见到他们,从马上滚下来,张开双臂疾步向他们走来,“哦哟,姜将军啊,终于把你们等到了!”走到近前,一个长揖。
姜思恩叉手还礼,“某比规定时间提早了一天,唐郡守,城中一切安好?”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唐明亮道,“将军,请,进城细说,进城细说。”
初初等人在队伍最后头,眼见着一千人的军马连着辎重、物资蜿蜒入了城,她有些按捺不住了,捂着心口对李医娘道,“我还真有些紧张呢,若是他们不在了这里可怎么办。”
“都已经到了这了,别多想了,”李医娘安慰她,“便是走了,四邻街坊的定也会知道个去向。”
初初点头,只忍不住还时时从马上探起身子,看进城的速度。
终于进到城里,一行人向姜思恩拜别,寻路问人的找到如意坊,一、二、三,三巷,已是近黄昏时,巷子里有炊烟升起,最外头的一家,一个大娘捏着一把蒜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巷子头上几人几马的,皆是风尘仆仆,一只厉鸟忽的飞上梁头,大娘吓了一跳,警惕着问,“你们是谁?”前面在打仗,这些是不是细作。
岭南土话,并不好懂,初初绽开笑容,柔声问,“大娘,我们是长安来的,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伍……”
巷子里面一户人家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童走了出来,里面传来话声,“大郎,买一壶醋就够了。”
“哎,”男童答应了,关上门向他们这边走来。
初初不用再问,她看着那渐渐行来的男童的身影,眼眶轻轻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大修就完成了,我能说,我,我,我,很激动,很激动,很激动……么……
感谢一路过来大家的跟随,稻谷是一个非常任性的人,这篇文弃了又修,你们是最好的读者,给我这么大的包容,对于走了的一些读者,要说声抱歉,很希望你们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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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会查这个,如果有漏了的童鞋,请见谅






盛世之初 第44章 相望
——————————————到岸请君回头望,蓬莱宫在水中央—————————————
十月二十八日,长安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花从下午开始飘,到了傍晚,细雪转大,巍峨的宫城,白雪延绵,整个皇宫在灰白色的天空下显得更加壮丽庄重。
皇帝一整天与臣下议事、听取兵部、户部和工部的汇报,只在晚膳后歇了小半个时辰。
“和梨子,”
弘德帝打小的伴当和梨子听见里面唤,忙小跑着进去,听上面皇帝清淡的声音吩咐道,“去长信宫,”又吩咐他,“不要备辇,朕走去。”
“是。”
十二个宫人、侍女,前面四个打灯照亮,后面八人跟随,一行人向长信宫行去。
皇帝不说话,没有人敢言声,一路上皆默默的,只听见沙沙的落雪和脚步声。天黑了,皇宫里远近宫殿的灯火,还有前面灯笼照出来的亮光,近处的白雪被染成淡淡的晕黄,微弱的反着光芒。雪还在下,皇帝戴了雪帽,不用宫人们撑伞,冰冷的空气着实让人舒适,一整天被公务填杂的头脑也骤然间清醒许多。有雪花被风夹杂着飘到他的脸上,甚至有一片钻进领口,温热的肌肤上顿时一凉,雪花化了,那凉丝丝的感觉却好像渗到皮肤下面,一直到心上,燕赜突然之间,想到了初初。
总是这样,没有刻意去想,它却一下子就冒出来,在这里,在那里。
如果她当初愿意留下,不知道现在是否在陪他看雪,若此刻手中多一只柔夷,夜半枕边多一缕潮湿发丝中的幽香,怕是要比现下多出许多欢快。
一个人的离开,其实并不会多改变什么,原有的轨道还在继续,只是令到他时时的不快乐,除此以外,或许再没有其他。
皇帝行过的宫道上,留下一串串纷杂的脚印,灯光过去,后面的道路重归黑暗,白雪静静地继续落下。
长信宫到了,贵妃方氏有孕之后身体益发孱弱,脉象也不大安稳。太后体恤,将后宫庶务一力挑到自己肩上,只命她静养,皇帝每每公务繁忙之余也尽量都来看问。
宫人们报说皇帝来了,方贵妃在榻上卧着,勉强想起身。
燕赜进来看见她这样,“爱妃不必多礼,”宫人们将他的雪毡靴子除下,燕赜缓缓踱到榻前坐下,“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方贵妃道,“太医说,待三个月脉象稳固了,便不用这般儿时时地卧着。”怀孕的喜悦,让方蕴兮本来严谨端庄的气质柔和不少,她比皇帝大两岁,自来端方,刚入宫那会儿,人人都说娇俏可人的柳皇后更应当做妃子,她的气质儿更衬后位。柳皇后有小孩心性,听到后自然不喜,她便对皇后更加恭谨态度,赢得众人的尊敬、太后的满意和皇帝的敬重。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皇帝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方蕴兮突然生出一丝儿念想,若是它能握上她的,或是摸一摸她的头发……可是皇帝冷星一样的眼,方蕴兮不禁在心内暗笑自己方才的天真想法,他是她的夫君,但更是所有人的皇帝,或许他亦有作为人的柔情,但得到它未必是一件幸事。
外间传来响动,似乎是什么人在吵嚷,一忽儿贵妃身边另一个大宫女银珠小步轻跑进来,方贵妃问,“怎么回事?”
“回皇上、贵妃娘娘,”银珠跪到地上,“是偏殿的史良媛,吵着要见皇上。”
外面的声音更响了,隐隐的还有哭声,长信宫主殿进深有五间房,十分宽敞,可见外面哭泣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皇帝问贵妃,“她经常这个样子吗?”
方贵妃道,“也没有,许是今日听见皇上来了,想见一见您。”
长信宫主殿外,史靖苿冲出了自己的偏殿,跪在主殿月台上大门门口,几个负责守在偏殿外面的宫人、她宫里的嬷嬷、侍女,一个个跪的跪、站的站,也不敢太上前,史靖苿只穿了一件豆绿色素花夹袄裙,跪在门口哭道,“皇上,请您看在臣妾有孕在身的份上,见一见臣妾吧……”
“你既然知道龙嗣的重要,为什么还要这样闹?”皇帝清冷的声音,似乎是从天际传来,史靖苿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眼睛里蓄满泪水,“皇上,皇上!”她微弱地喊。
有雪花飘到殿门口的月台上,皇帝看看史靖苿膝下的雪,吩咐道,“扶良媛站起来说话。”
几个宫人忙上前,史靖苿却挣开他们,宫人们也不敢硬拉,皇帝皱起眉,史靖苿哭着问道,“皇上,您为什么就把臣妾放到这里不闻不问?”
皇帝道,“贵妃苛待了你么?”
史靖苿一愣,四周遭的宫人们一声也不敢吭,躬身肃立,月台上一片沉默。
“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皇帝又问。
从开始到现在,皇帝一共说了四句话,语调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史靖苿开始觉得冷,冷风吹头了她身上的夹袄,似乎都侵到骨头里——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子目光冷淡居高临下的人是谁?那一个英俊而兴致勃勃、尊贵但温柔的人哪里去了?那一个曾用炽烈的眼睛看着自己、把她揽在马上身前,双手执着她的教她挥动球杆、一面在耳边愉悦笑着的男人,他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你在宫里待着不舒心,”皇帝吩咐道,“传朕谕,明日即送史良媛去西苑行宫,安胎待产。”
“不——!”史靖苿发出微弱的一声喊,彻底瘫软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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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提城,如意坊。
初初在给予印洗澡。孩子有些害羞,握着自己的裤腰不肯脱下来,也不肯下水,初初硬把他摁到桶里。五六岁的男孩子,本是最调皮无赖的时候,予印自幼遭遇家变,和伍先生两人颠沛流离,比一般孩童多出乖巧,虽然不乐意,还是乖乖得蹲到水里,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盯着初初。
一会儿,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姑姑,你真的是我的姑姑吗?”
“姑姑,你以前那么漂亮,现在怎么这么黑?”
“姑姑,你和我脑子里的不一样了!”
初初坐在外面的小马凳上,用水把小家伙的头发打湿,抹上胰子,笑着问,“怎么不一样了?”
“高了,黑了,脏了。”想说丑了,予印还是没好意思说,眨巴着眼睛。
“姑姑以后就慢慢变白了。”初初道。
“真的吗?”予印开心,笑的露出牙齿,“太好了,我喜欢你白!”
初初拿起水瓢舀起一瓢热水,让他,“仰头。”
予印乖乖地扬起小脑袋,水慢慢地顺着头发流下去,云朵一样柔软的手细心地捂住他一边耳朵,然后是另一边,一时间,浴室里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予印忽然睁开眼,初初道,“还没有好,仔细辣到。”小家伙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不顾胰子沫子流到眼睛里,看着她,“姑姑,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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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加上其他,予印一直很晚才睡,初初来到邱汉生的房门口,里面的灯还亮着,她轻轻叩门,“邱大哥,我能进去吗?”
她唤的是邱大哥,不是邱小哥,邱汉生打开门。
初初向他深深一福,“邱大哥。”
“初初。”邱汉生看着她,神色复杂。
四年前邱汉生去送药时与伍先生曾有一面之缘,但看起来,好像他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初初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客栈找你们的时候就知道了。”
“看来,我们的易容很失败,”初初自嘲。
“其实……”
屋内沉默下来,只有烛火在跳动。初初问,“邱大哥,你恨我吗?我……对不起邱先生。”
“别说了,”邱汉生站起身,面向窗外。父亲的死与她有关,这样的事实到现在其实也不能完全释怀,但人就是这样复杂,身后女子细柔的声音继续道,“谢谢你,陪护我们一路过来。”
“其实……”邱汉生一顿,粗声粗气地道,“反正我左右也没有其他事,你不是说,天地很大,这边机会很多。”
初初听他的意思,“大哥难道想去参军?”
邱汉生转过身,“你觉得怎么样?”
初初想了想,“是个好主意。”邱太医因罪获死,作为他的子嗣,邱汉生已经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方式再进入仕途,只能经商或务农,做其他的营生。初初知道他是有抱负的,所以那段时间在京中才那样郁闷吧,天天饮酒打架,颓废沦落。参军就不同了,大周律法并不禁止罪臣之子参军,如果立有军功,一样能够提升军阶——只是通过这个途径,生死风险需要付。
但总归是多出一条路,初初问,“大哥准备去姜大人那里吗?”
“不,”邱汉生道,“朱提离前线太远,我想去兰州府,”说着看向她,“你知道吗,沈骥临危受命,做了兰州府军的主将,兰州府离与大理威楚的边境昆林最近,我准备去投沈骥。”
他蓦然间提到他的名字,初初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他……”
邱汉生道,“是毛师傅说的。”
“毛师傅?”
“是。来的路上,他听见姜思恩提到兰州府换人,我说想参军,他建议我去那里。”
“初初,”邱汉生唤,看着她,“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
“不!没有!千万别!”窗台上的烛火闪烁跳动,初初想到与老夫人诀别的那晚,自己斩钉截铁说下的誓言,有一种软弱的情绪浸到关节里,她的声音低下去,“大哥,千万别……就让他当我是一个已死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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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初初虚弱地躺到木板床上,这一段时间的奔波,见到予印的紧张兴奋,直到邱汉生刚才突然提起那个名字,她由衷的感到累了,闭上眼。
李医娘的手指搭到她脉上,自从半道上发现初初的身孕,李医娘一直甚是担心她的身体,按道理,孕期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行路辛苦,初初本身的秉性又不大壮健,只恐有殇。但说来也奇怪,自有孕之后,她的身体倒反而比从前结实起来,换季时本来必犯的肠胃痉挛症没有了,胃口也好,吃什么都香,每天行路这么颠簸辛苦,晚上沾到枕头就能睡着,李医娘摸到那因着怀孕浮滑但有力的脉动,由衷地赞,“这是个壮实的孩子呢!”
初初却没做声,李医娘问,“怎么了?”
女仆漠漠依旧在旁边睡的昏天黑地的,初初过了一会小声道,“将军他……在兰州府。”
“谁?沈将军?”李医娘一顿,“兰州府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说是这里的南面,大概七八百里的路程,那儿离前线最近。将军他,做了那儿的主将,怕是要打前锋……”
“好,”李医娘低头叠几件衣服,“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我真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呢,”李医娘抢白道,“他已经不是你的夫婿了。”
初初感觉被噎了一下子,是啊,他已经不是她的夫婿了,她诚心诚意想嫁的人,到最后夫妻缘分只短短的十几天,被自己一手掐断。不知怎么的就红了眼圈,初初嘤嘤地哭了出来。
“嗳,你哭什么呢?”李医娘叹,“这都是命,便你当时不走,这个孩子——难道要把它生在沈家,初初,这都是命!”坐到她的身边,初初将头靠到她肩上,拍拍她的肩,“想哭就哭一会吧……”这一路上,她们着实是安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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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媚眼如丝,她的啜泣如雨,她让男人自惭形秽,她让爱人屏住呼吸,她的命运颠沛流离,她的爱情曲折离奇……
芦笙吹出的曲调悠扬而呜咽,当地人喜爱山歌,沈骥夜上山坡,不料就听到守在这里瞭望的士兵,偷偷的唱着山歌。
“你唱的什么?”
银月如钩,在苍蓝色的夜空那里画出一笔弯字,小兵发现是新上任的大将军,最是纪律严明,说一不二,顿时停了歌声,吓的笔直站好。
沈骥下马,“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报告将军,我,我叫韩四毛,就是本地人。”
“你刚刚唱的什么,再唱慢一点给我听听。”
岭南方言难懂,韩四毛官话不好,但用歌唱出来,音节却比说着清晰——
阿妹,山上的阿妹哎,阿妹,云里的阿妹哎,——她的媚眼如丝,她的啜泣如雨,她让男人自惭形秽,她让爱人屏住呼吸,她的命运颠沛流离,她的爱情曲折离奇……
“是我们这里的山歌。”见年轻的将军看向远方,似乎不再听这歌曲,韩四毛唱到一半,停了下来,小声解释。
沈骥没有听见他再说什么。银月如钩,淡淡的光辉洒在他年轻刚毅的脸上,壮硕有力的肩膀和身体,他从四毛手里拿过那一只芦笙,轻轻放到嘴边,不会吹,只出了一个单调的长音,远方的姑娘,你可知道此时此夜,有人为你揉碎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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