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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陈灯
刘寻面如寒霜,严霜仍然津津乐道:“我给她说梁家那两个小贱-人的事情,她完全不记得那两个人曾经给过她吃过多少苦了,还真心实意地说被皇上退婚太可怜了,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软善。还有那糟米糕,她不记得她从前吃那个吃多醉了睡了许久,那是酒糟制的,放了花香掩盖,她从前中招过一次以后再也不碰,方才却又一连吃了好几块,果然很快就睡着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酒量极浅,几乎是沾酒就倒。”
刘寻缓缓道:“你又如何知道她不是演戏?”
严霜冷笑:“姑姑什么性格你我还不懂么?她不善伪,胸怀宽广,光明磊落,杀人就直截了当的杀,一力破十会,什么时候讲什么迂回曲折阴谋诡计?再说了,你觉得她真的是那什么劳什子妹妹?天底下相貌相似、姓名相同的人我都信,但性格声音举止一模一样,绝不可能。至于面貌年岁,姑姑从来就不是普通人,说她是上天的仙子,永远不会老,我都信,至于忘记了什么,会不会姑姑已经走过一回奈何桥,喝了忘川水?”
多年思索的习惯让刘寻下意识去摸手指上的扳指,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严霜注意到他的动作,笑道:“她叫我想办法找到那个琥珀扳指,哈哈哈,刘寻,你没想到吧?你以为姑姑是回到你身边?她不过是回来拿她拉下的东西罢了!所以不肯在你面前披露身份,哈哈哈。”
刘寻在严霜得意的笑声中沉默很久反问:“不错,我不过是她的任务目标,但她却为了我可以死,你呢?又是什么?”
严霜被一击致命,噎得所不出话来。
刘寻仍冷冷道:“她拿了扳指就会走,你不过是她觉得可怜收留的一只狗儿猫儿……”
严霜暴喝一声:“住口!”他额头上青筋爆出,双眼通红:“姑姑才不是把我当小狗小猫!她教我武艺,教我许多东西!”
刘寻哼了一声,不说话。
严霜深呼吸了一会儿,才平心静气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错,如今我们勉强是同一阵线,都不想姑姑回去,我不知道姑姑为什么要找你要那扳指,反正你收好就是了。”
刘寻冷冷道:“那戒指会令人不育。”
严霜表情古怪看着刘寻:“什么?”
刘寻不说话,严霜立刻想起苏瑾和他说的找太医的事,瞬间反应过来:“所以姑姑其实是担心你不育?”
刘寻轻哼了一声:“不错,她担心朕没有子嗣,后继无人——总之,她回来还是为了朕。”
严霜满脸又嫉又恨,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嘲道:“现在姑姑可是认为你不行了,正要我去太医院打听你到底是哪里不行呢,小心她看你一直不宠幸宫妃,确认你确实是自己不行,戒指拿不拿都没意义了,直接走人。”
刘寻额上青筋微微绽起,磨了一会儿后槽牙,才忍下气缓缓道:“朕自有办法吊着她,找机会我就告诉她开春我就选秀,给她一丝希望,总之你注意她的动向,一有异样立时来报,切莫自作主张!”
严霜哼了声:“别吊着吊着弄巧成拙,姑姑是不讲阴谋诡计,可不是傻子任人欺瞒的。”
刘寻也冷冷道:“朕比你更了解她。”
严霜甩了袖子转身就走,快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呼啸而至的金龙镇纸。





故剑 第18章 膳食
苏瑾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宫女侍立帐外纱帘外一动不动,外头已暗了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时间了,苏瑾问:“什么时辰了?”
宫女转过身看到她,喜笑颜开:“姑姑可醒了?”一边拍了拍手,外头檐下立刻进来了几个宫女,端着水盆手巾等物,进来扶她洗脸漱口,然后匆匆换了女官衣物,绾上头发,那宫女一边手下不停,一边道:“前殿的高公公遣了人来看,知道姑姑在歇息,便让我们守着,姑姑一醒便请去前殿,陛下用膳等着姑姑伺候呢。”
苏瑾一愣:“怎不早点叫我,这都什么时候了?”
宫女笑道:“戌时一刻了,高公公那边叮嘱了,说姑姑一路伺候辛苦了,不必叫起,等您醒了再过去也使得,您一醒,门口那儿立等着的小太监已是飞奔过去报信儿了。”
苏瑾心情有些复杂,看了一眼这口齿伶俐的小宫女,清水笑脸,嘴边有酒涡,眉目讨喜,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穿着一身浅青色宫装,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笑道:“婢子如秀,是专门跟着姑姑办差使的,严公公是这院子的总管,这边几位姐姐,如梅、如兰、如菊、如莲,都是一等宫女,分别掌着姑姑这院子里的衣食等职司,外间还有十个粗使宫女和内侍,主要负责洒扫之事,都是前些天高公公遣了人回来挑出来的,姑姑有事只管差遣。”
几位宫女一一上来见礼,苏瑾看了一下,都是长相清秀、举止大方,手脚利落之人,点了点头,如秀看她全身已收拾妥当,忙道:“婢子陪着姑姑到紫宸殿去,严公公已先过去安排了。
苏瑾站起来在如秀的引领下往前殿走,用膳的地方就在紫宸殿东暖阁,离苏瑾的院子极近,进了东暖阁,里面已经摆好了大小七张膳桌,门外站着二十个青衣太监,每人捧着一个漆金龙的食盒,严霜也侍立在门外,看到苏瑾进来,才垂手随着苏瑾进了暖阁里间。刘寻已端坐在上头,看到苏瑾进来,微微一笑,高永福忙上前迎着她过来坐在刘寻左侧下方座椅上,这些天刘寻用膳都让苏瑾陪同吃,如今回了宫还这样,苏瑾一开始还以为是真的过来站着伺候,没想到如此,行军途中可以不重规矩,帝王与将士同食也是美谈,但再没有在宫里还如此的,她微微有些不安,轻轻问正侍立在下首的高永福:“不是说来伺候陛下用膳么?”
高永福轻声说:“陪着用膳也是伺候啊,陛下看见您心情好用得香,这就是最好的伺候了。”
苏瑾无语,看了上首明显已经听见了的刘寻一眼,他正微微笑地打量苏瑾新换上的衣服,深蓝色的锦缎上织着细细纹路的浅蓝凤鸟,蚕丝面料使那凤凰仿佛发着幽蓝的光,柔软地贴服在苏瑾姣好的身材上,显得肌肤雪白晶莹,漆黑发亮的一把长发只用个玳瑁梳子挽着,长长的拖在背后,耳垂蓝宝石水滴耳环细碎垂下,微微摇摆,分外幽静而清冷。
他点了点头:“新衣不错,尚服局那边用了心了,高永福下去赏她们。”
高永福连忙道:“是,可要用膳了?”
刘寻点头,高永福拍了拍手,外面端着食盒的人鱼贯顺着走进来,掀去了盒子上的银盖,二十个菜摆满了膳桌,却多是生料,中间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里头咕嘟嘟翻滚着金黄色的鸡汤,高永福从食盒里夹了几个菜放到刘寻面前,说:“万岁爷,才下过雪,奴才让御膳房做了个鸡汤锅子,又准备了羊肉、鹿肉、鱼肉几样肉,都很新鲜。”
刘寻点点头,向苏瑾笑道:“爱吃什么只管让严霜替你烫。”
苏瑾看了眼大大小小的膳桌上各色食料,知道没人帮忙,自己一个人恐怕只能夹到一两样菜,只好点了点头,严霜早拿着一双长长的银筷,过去挟了些生鹿肉涮入锅中,又过来替苏瑾调蘸料,刘寻看肉一时还没有熟,便问苏瑾:“住处可还满意?有什么不妥的,只管叫人去改。”
苏瑾点了点头:“都挺好的。”
刘寻知她一贯不讲究,也不识得那些摆设的好坏,并不嫌她敷衍,只继续温声说:“伺候的人有不经心的,只管和严霜说,他自会处理,早晨我们是五日一大朝,三日一小朝,卯正二刻上朝,你不必随朕上朝,不过我知道你早晨是要起来练武的,可以让严霜带你去小校场晨练,在自己院子用早膳,辰时二刻早朝结束后,你再去御书房当差便好,若是有不舒服的,不来也使得,让严霜那边和高永福这边说一声便好。”
一时肉已烫好,严霜快手快脚地用筷子夹了过来,苏瑾端坐着吃了,食不言,刘寻也端端正正的开始用膳。
因御驾在外,用得粗陋,如今回到宫里,御膳房自然是尽心尽力,菜色样样都极新鲜精致,苏瑾发现除了鹿肉羊肉和鱼肉,其余居然全是素菜,且种类丰盛,笋类、菇类、瓜类、根茎类、绿叶类应有尽有,再注意一下,发现刘寻吃肉不多,素菜吃得很多,苏瑾点点头,从前看网上探讨帝王御膳,多是些好看名字好看菜色其实不太实在的,如今看来刘寻还是颇会养生。
可惜,也不知道他的隐疾能不能治好。
苏瑾有些可惜地看了眼刘寻,刘寻敏锐的捕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解其意,询问地看回去,苏瑾却又已专心进食了,她军人出身,吃饭快,食量大,很快就已用完放了筷子,严霜连忙端了杯普洱茶给她,刘寻在上头无奈地一笑,也放了筷子,示意上茶。
水雾袅袅升起,刘寻安然对苏瑾道:“吃好了?我们去御花园散散步吧?”
苏瑾有些愕然抬了头,刘寻微微笑,苏瑾站起来拙劣地施礼:“谨遵陛下令。”
刘寻站了起来轻轻托住她的手肘道:“走吧,严霜,给苏侍诏加件大氅。”
严霜连忙应声出去找如秀拿衣包。
天寒地冻,因为吃得晚,御花园里都已经黑乎乎的了,前后都有内侍挑着灯,刘寻带着苏瑾一路缓行,夜风里传来梅花的清香,走了一会儿,刘寻轻轻道:“无论寒暑,从前我用完膳,你姐姐一定会陪我散步半个小时。”
苏瑾抬了头,有些不解,刘寻深深望入她的眼睛:“你知道为什么么?”
苏瑾摇了摇头,刘寻轻声道:“我六岁的时候,母后病逝,父皇封了丁贤妃为皇后,她据说为人和柔仁善,对我也确实上心,衣食住行一律亲自过问,我的份例不少反增,饮食用度样样都是最上的,说是怜惜我自幼丧母,每日例菜就有二十多样,且御膳房专门给我全天候着,无论何时想吃什么都能吃到,每日单我这院子就供给活鸡活羊许多,又通告御膳房,哪个厨师做的菜能得到我赞许的,便有厚赏。御膳房变着法子给我做饭菜,爱吃的甜点心,每日都不重样,而一旦哪一日我没有胃口,用得少了,吃得不香,不仅御膳房要罚,连伺候我的内侍宫人,都要被打板子。”
苏瑾一愣,刘寻继续道:“服侍我的宫人们怕被罚,自然是每日变着法子哄我吃饭,边玩边吃,看书也吃,然后丁皇后怜我丧母体弱,又和皇上说先暂缓免了我的骑射课程,说是年纪还小,骨头都还没长牢,怕伤了身子。就这样,不知不觉,我就变成了个软绵绵的小胖子,蹲下去都艰难,丁皇后还特别高兴,每天都抱着我说我有福气,诰命们看到我也都说皇后心慈……”
苏瑾睁大了眼睛,刘寻讥诮地笑了一声:“直到那次天花,你……姐姐,来到我身边,病好以后,我瘦了些,丁皇后又以病后进补为名,给我添了许多补品补药,你姐姐却悄悄将炖好的补品都倒了,说那些山参什么的会让我早熟发胖,也不再许我吃那么多肉,但是膳房的菜单依然都是肉食,连配菜都很少,我吃少了,便要连累你姐姐挨打,后来我每次吃饭都要像做贼一样将饭肉倒掉,然后你姐姐从别的地方给我带素菜,甚至去御花园里挖了野菜悄悄做给我吃,又逼着我晚上在床上做五禽戏,打太极拳,做各种运动。”
苏瑾了然,想起刚刚听严霜说的那些秘事,更觉得刘寻的不容易,刘寻却仍沉迷在往事里一般:“我瘦下去了,又得了师傅们的表扬,丁皇后有一天却找了借口将你姐姐打了二十板子。”
苏瑾抬了头,看到刘寻脸上睫毛不断颤抖,眼睛里似有泪光,整个人沉浸在往事愤怒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她满身是血的被抬回来,不过二十板子……是下了暗手的,她烧了三天三夜,他们说再烧下去就救不得了,天亮就要把她抬走……我抱着她哭了一晚上,她醒了过来,叫我拿她的药给她吃,还拿了一个管子上插着的针,说要给自己打针,她的手抖得不行,根本对不准血管,却还笑着安慰我,说她身体好,一定不会有事,叫我不要哭了,天亮的时候,她终于退了烧。”
苏瑾看到刘寻疼痛的神色,说不出话来,刘寻却看往她,眼神温柔:“后来我再也没有控制饮食,我拼命地吃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胖得京里闻名。”
苏瑾吓了一跳:“这对身体不好。”
刘寻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低低说:“已经控制过了,我每天会做大量的运动消耗掉那些热量,是你姐姐说的,我们在衣服里头做了手脚,让我看上去比实际更胖一些,脸上做不得假,所以当时还是挺胖的……我当时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平安出宫,再也没有危险,我一定一口肉都不再吃了。”
苏瑾叹了口气,刘寻微笑:“我装着蠢钝笨拙,贪吃贪睡,沉迷玩乐,终于让父皇彻底失望,只有丁皇后一如既往地宠着我,我爱玩蛐蛐,她就命内侍四处高价以太子之名义购买蛐蛐儿和蝈蝈笼;我爱玩鸟雀,她又授意南方进贡各色华彩鸟雀;我爱吃银鱼,太湖那边每年要专贡,不许私卖,一路各地州府专供冰以保证新鲜到京。她重用我舅舅,最后我的表弟花楼误杀了民女……民怨载道,朝廷雪片一般的弹劾,父皇下诏废去我的太子之位时,她在御书房外跪到昏迷,上罪己诏,把一切罪责都揽自己身上,朝廷一片赞誉皇后贤德,父皇感动得叫我谢她。而后——我顺利活到了十五岁,别的要求一个都没提,托她的贤良大方的福,我带着你姐姐出宫开了府。”




故剑 第19章 送花
虽然早知道那些过去的岁月里必是凶险万分,在刘寻的描述里,苏瑾依然感觉到了惊心动魄。刘寻却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苏瑾的脸:“你健康活着,是我最大的心愿。哪怕胖多少斤,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哪怕所有人都鄙夷我远离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苏瑾被他眼睛里满满深情震撼,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别扭地侧过了头:“陛下您认错人了。”
刘寻轻轻笑:“嗯,你和你姐姐长得真像,你姐姐为了我付出了许多,所以我现在对你优容一些,你也莫要太拘谨了,好么?”
苏瑾松了口气,说:“其实……您要真的感谢,不如把那琥珀戒指还给我,就是最大的感谢了,况且这对您也有好处,那种东西怎么能留在皇宫呢。”
刘寻沉下脸:“那是你姐姐送给我的,想要,叫你姐姐来拿。”
苏瑾哑口无言。
她的心内挣扎着,现在说自己是苏瑾的可能性,抬眼却看到刘寻眼里戏谑的目光,忽然醒悟:“如果是我姐姐来,你又有别的说法了,你就是不想还我。”
刘寻微笑:“也不是不还,等我想想,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我总得要些条件吧?”
苏瑾气结:“你是皇帝,富有天下,还需要什么?”
刘寻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了一会儿,苏瑾才听到前边低低传来一句话:“从前我想做皇帝,是以为披荆斩棘后我终于能拥有想要的一切,现在才知道,没有那个人,做皇帝也没什么意思。最痛悔的是,当皇城大门为我打开的时候,我竟没能让一路同行的她和我携手而入。”
苏瑾被这句仿似情话一般的句子吓住了,隔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安慰自己,不会吧,我当年可是比他大好多岁……但是,自己当年到底为什么会申请清除记忆?
她一向认为自己意志坚定,一旦选择了目标就不会随意改变,看刘寻的叙述,对自己是充满了感激和尊重,这应当什么原因才会让自己决定删除记忆,自己离开的那一夜,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不在焉,刘寻也不再和她说什么,只是慢慢走了一会儿,将她送回隐凤院,又亲自进去看了一轮,还特意让严霜叫了几个管事的进来一一问话,敲打了一遍,吓得一干服侍的内侍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汗流浃背。刘寻登基后,后宫一干服侍用度都极为节俭,宫人人手并不多,这次千挑万选选了他们,时间仓促,却训了又训,隐凤院的主人还没见到,他们已是被耳提面命的提了无数要求,勤快麻利倒是其次了,嘴紧忠心才是第一的,待到发现自己侍奉的只是一个三品侍诏,虽然女官职位已是很高,却让这些以为自己是要侍奉后妃的宫人有些失望,结果才入住第一天,帝王亲临,一一检视,对苏瑾又是温和体贴,宫人们自然又是别一番想头。
苏瑾还在震惊刘寻的话,自从踏入宫闱,听了那些陈年旧事,感觉到刘寻暧昧难明的态度,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谜团中,任务目标也不再是一开始他们所判断的琥珀的原因,而是捉摸不透的不育悬案。
冬夜总是特别安静而难熬。
御书房里,高永福侍立一旁不敢说话,刘寻对着一本奏折一动不动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从苏瑾那儿出来,刘寻就一直这样,侍奉皇帝多年的高永福知道这是陛下心情不好的表现……万岁爷一贯不会乱发脾气,迁怒下人,因少时受过太多的苦,所以特别能忍,若是个不熟悉陛下性情的,根本看不出他什么时候生气。
刘寻在静谧的夜里,一遍遍的沉浸在往事中,那些因为主角最终的缺席,而导致他只能深深收藏的那些记忆。
他曾发现这世上原来充满恶意,后来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他好。虽然现在他才知道,那个好,似乎也是别有目的。可是,什么样的目的,能让一个人牺牲自己无怨无求,只对一个人一心一意的好?那目的,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第一次萌生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念头,而这念头则逐渐伴生着自己需要强大,更强大,要站到最高处,站到那里,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更何况,站到最高处,也是那个人的愿望,她永远支持自己,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从来没有气馁。
他拼了命地站到了最高处,喜悦万分,却发现在这过程,他竟然遗失了一开始的目标,最开始,他只是想要保护那个人而已。
可是她呢?她去哪儿了?
宫墙外头的报更梆子响起,刘寻仿佛被惊醒一般微微抬了抬头,才低低地自言自语:“忘了旧事,朕就一点一点告诉你,就算只是为了任务……朕也不会放开你。”
冬天天亮得迟,苏瑾却有早起锻炼的习惯,她起床,外头宫女连忙一拥而入,服侍她起身,虽然她有些不习惯,却也知道宫里规矩大,自己也不擅长梳头,便由着她们替她梳头理妆。她坐在妆台前,却闻到了幽香阵阵,转过头,看到窗台那儿放了个土陶瓶子,里头斜插了几枝腊梅,花瓣嫩黄,幽香袭人。
她正觉得受这些孩子的伺候,有些不太自在,在她的年代,这些孩子都还在念中学呢,不由地想借这个由头表扬她们一下,便称赞:“这梅花真好看。”
后头梳头的如兰笑道:“这是前殿于副总管一大早送过来的,说是陛下亲手折了插好吩咐人送过来给侍诏的呢。”
苏瑾愕然,继而感觉到有些窘迫,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昨夜困扰了她大半晌的谜团又涌上来,好在这些宫女训练有素,只说事实,绝不多嘴,苏瑾只好不自在的看着如兰替她梳头,她将所有头发在后头挽髻,压了个金环,看上去十分利落。
然后如梅捧上来一套玄红二色相间的衣服,轻声道:“严总管说,您是习武之人,晨起想是要活动活动手脚的,所以备了一套胡服给您,方便您活动,说若是您想习武,待您用过些点心后带您去校场。”
苏瑾站起来穿上,果然衣短窄袖,交领高腰,衣襟处有宽松褶子,长裤革靴,却丝毫不显得单薄,整套衣服玄色和深红色相间,古朴大方,腰间束紧以及棕色羊皮靴子更显得苏瑾双腿修长,她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外间却已送上了热豆浆及一小碟点心,如菊笑道:“请侍诏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再去校场,严总管在外立等着呢。”
苏瑾用了些点心,喝完热豆浆走出去,果然看到严霜立在门外,看到她出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姑姑昨晚睡得可好?衣服可有哪里不合身的?”
苏瑾呼了口气说道:“和我说话随意些吧,总这样绷着太难受了。”
严霜抬起眼来一笑:“姑姑说的话我总是听的,现在是去校场吧?”
苏瑾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呼了口气,严霜是不是认出她来了,她从来没有说过早晨要去练武,他却早就备好,无疑这些都是从前的自己的爱好,又或者,这些人都是把自己当成从前的那个“奉圣郡主”来相处?想起刘寻,她更觉得一阵迷茫。
清晨才蒙蒙亮,空气冷得令人精神一振,苏瑾一行步行过来,口鼻白雾蒸腾,可见温度极低。
皇宫里的校场是供皇家子弟骑射用的,自然是平整宽阔,箭靶子跑道等设备齐全,苏瑾走进去,远远却看到校场一侧有白雾以及水声响,她愣了愣,往那儿走去。
居然是个极大的水池子,用大块的水磨石砌成,里头的水并没有被冻住,但能看到水面结有薄冰,接近水面的地方有一层白雾,水很干净清澈,水波荡漾,能看到池子底一具健壮的身子犹如鱼一样的潜过,动作简洁有力,矫健而迅捷,这样冷的天气,居然有人在池子里头游泳。
苏瑾看了眼严霜,严霜嘴角噙着冷笑,水底的人哗的一下浮上了水面,一只手在脸上抹水,长发*贴着脖子,下颌的弧线下是修长的脖颈,肩膀宽阔有力,那男子转过头来看苏瑾,双眸深邃,睫毛湿润,鼻梁高挺,赫然正是刘寻。
苏瑾瞬间便想清楚了昨天还迷惑的问题——刘寻是怎么减肥又不会让自己变成壮硕的肌肉男的,原来是游泳。
刘寻已微微一笑,从水里的台阶走了上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犊鼻裤,冰冷的水顺着发端,滑过他匀称结实、纹理细致的肌肉,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全身蒸腾着白雾,却完全没有一丝畏寒的感觉,从容的光着脚朝苏瑾走过来,宽肩长腿,腰细臀翘,全身肌肉线条分明,一丝赘肉都没有,充满了漂亮的流线型,整个身体犹如西方雕刻家的杰作,给人视线极大冲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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