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柳暗花溟
在对决前的一天,在金石镇里,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可越是不提,越说明这件事压在每个人的心底,只是大家都不表现出来罢了。
包大叔在镇外的铁头山下徘徊,犹豫着是否去见老友最后一面。明天,他一生的挚交好友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将更是个灾难。他将成魔,在本质上也不算是原来的阮天意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会失去这唯一的朋友;这个平凡,但又有着一颗不平凡的心的朋友;这个渡化了无数的怨魂恶灵,却逼得自己走投无路的朋友!
道法自然,生死也是自然,他应该看得开了。可是,人毕竟不是神仙,面对这么多年的友情,他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他如何看得开呢?!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见老友一面,哪怕只远远的站着,说几句话也好。多少年的兄弟了,至少要说点什么再送他上路。
与此同时,镇内的包大同还在苦修,虽然万里叫他放松一点,可他根本坐不住,如果是上阵杀敌,斩妖除魔,他可能会很兴奋,可一想到明天自己是要去参与一场父子相残的人间悲剧,他的心里就发慌。其实万里也很不安心,尽管从表面上看,他是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读,可是半天也没翻一页,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阮瞻和小夏则早就出去了,两人就这么手挽手地走在小镇上,开开心心地逛遍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一路上虽然没说一句话,但眼神交缠,十指相扣,仿佛每看对方一眼,都要加深彼此心中的印象,一直到深夜才回到旅店中。
静静躺在阮瞻的怀里,小夏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入睡。头就窝在他的胸口,虽然听他呼吸平稳,心脏有力而规律的跳着,但小夏还是能感觉的出他内心之中纠缠的矛盾和挣扎,仿佛能触摸到那些复杂而沉痛的情绪。明天要做的事对别人来说都已经很难了,何况当事人之一的阮瞻呢?虽然他是为了帮父亲,虽然这一切都是他父亲亲自安排的,可叫他如何下得了手?!而如果,他真的有危险呢?她真的会失去他吗?
自从她知道这件事以来,她一直反复地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他一定不会有事,她也绝不会让他就那么离开。她一遍一遍的这么告诉自己,可随着日期临近,随着对决之战迫在眉睫,她给自己的盲目信心突然崩溃了。白天,她拼命要自己表现正常,似乎胸有成竹,可是在这chun寒之夜,当他的体温和气息温柔地包围着她,她忽然很怕这一刻是最后的美好时光,很怕会从此失去他。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是不能随他去的。尽管她那么爱他,没有他,她可能生不如死,可是她不能不考虑年迈的父母,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以死亡的方式转嫁给别人。而且,就算她殉情而去,她即没有灵力也没有怨念,她的魂魄说不定很快就会消散,不可能永远陪伴着他。那时,又要怎么办?难道她要学习吕妍,为阮瞻生一个孩子,然后再像阿百嫁给鬼夫一样,就那样生活?不,她不要与他阴阳相隔,不要与他互相爱着,却触摸不到彼此。她要抱得到他,吻得到他,和他共同站在阳光底下,互相看着对方慢慢老去。所以,她一定不能那么悲观,一定要坚强地面对一切,一定要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奇迹!
想到这里,小夏轻轻挪开阮瞻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翻过身来想拥抱他,感觉他的真实与温度,可才一转过身,就看见他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好像连眨眼也舍不得一样,深邃的眼神中满是温柔与眷恋,让她的眼眶蓦然涌上了一层水雾。
“我将永远爱你。”他轻轻地说,声音从她全身的感官一下直冲到她的心里,让她一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刚建立起来的、带一点凶狠的决心又一次消失无踪,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仿佛这是和她诀别的话。
小夏伸手抚着他的脸,想说点什么责怪的、撒娇的话,可话还没有说出口,阮瞻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瞬间就睡着了,把小夏吓了一跳。
“阿瞻,阿瞻!”小夏推了阮瞻两下。可阮瞻竟然睡得那么沉,一点清醒过来的意思也没有。
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他一向少眠,睡时还分外惊醒,一点小动静都会让他醒来,此刻怎么会这样?摸了一下他的胸口,跳得依然沉稳有力。又推了他几下,但他还是没有反应,就像是昏过去了。难道真的是太累了,真的是他这些日子太过辛苦而心力交瘁了吗?
小夏急忙起身,想去叫隔壁的包大叔来看个究竟,可还没有坐起,就见空中黑影闪动,一个人影凭空出现。他不像其它灵体一样从四壁或者门窗挤进来,姿势丑陋,而是姿态优雅,瞬间就出现了。
“别怕。”他说。
小夏连忙捂住嘴,把惊叫吞回到肚子里。她知道他是谁?虽然还没有看清楚脸,但那声音,那感觉都告诉她,面前的黑影是阮瞻的父亲阮天意。
本能的,她反身抱住阮瞻,警惕地瞪着黑影所在的地方,提防这老人伤害她的心上人。但仔细一看才发现阮父一直是侧着身的,此刻更是转过身去,以背影对着她,似乎没有恶意。
“我不是来伤他的。”阮父似乎知道小夏的意思,慢慢地说,声音里包含着笑意和欣慰,“我只是来看看他,还有,向你感激和道歉。你,先穿上点衣服好吗?这里的夜还是很冷的。”
小夏一惊,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虽然一直躲在被子中没有出来,但还是羞愧难当。左右一看,衣服在刚才的激qing时刻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幸好宽大的浴袍还在,连忙穿上,然后拧亮了一盏台灯。
“他怎么了?”见阮父回过身来,小夏忙问,因为自己的形象有点窘迫。
“没什么,我只是让他安静地睡一会儿。这孩子太累了,他一直都很累。”阮父说着走到床边。
小夏见过的所有灵体,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从没有一个像阮父那样稳稳当当地走过来,看不出和人类的半点分别。不仅如此,他还能让灵力强大的阮瞻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陷入昏睡,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明显是极难对付的。这让小夏对明天之战又忧心了一重。可是她不明白他今天是来干什么。距离那场残忍的父子对决只有二十四小时了,明天的这个时候就会斗个你死我活,现在这番平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见阮父站到昏睡的阮瞻面前,一伸指,就把侧身睡着的阮瞻翻了过来,让他面部朝上。然后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睡觉的时候非常安静,”正当小夏以为阮父会一辈子那么站着时,他突然说:“不像其它小孩子一样会踢被子,会说梦话,而且从不赖床的,什么时候叫他,他就什么时候起床,一点也不会撒娇,比大人还要懂事,可当时他才五岁,很让人心疼是不是?”
小夏没说话,可是心却扭了起来。
阮父似乎也不是想听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他,因为我准备生下这个儿子时,就没有把他当成我的亲生骨肉看待。我只是想让他成为一个杀手,专门杀掉我和那些无法渡化的恶鬼的杀手。这种做法很恶劣是吗?可是我不是怕自己有报应,而是怕这些积存了多年的恶气再出来为恶,那就麻烦了。它们会以各种形式祸害人的,你还记得那对妖童吗?它们附在人身上,生活在人们中间,伤害过多少家庭和无辜的人。那还只是两个不算很有害的恶灵,如果大量的、怨气更深更重的恶灵游荡在人世间,后果是不可想象的,而他就是为了阻止这些才出生的。因为怕彼此产生感情到最后下不了手,他生下来后,我连一眼也没看,就叫一个魂灵把他丢到一家人的门口。”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伸手轻抚着阮瞻的脸,就像爱护着心中最珍贵的宝贝一样,那么爱怜横溢、那么舐犊情深,只可惜他的手碰不到阮瞻,一次一次的摸空了,他的每一次抚摸都是徒劳。
小夏明白他一个人忍受了那么多年,今晚是在和亲生儿子诀别之际,一吐心中的愁苦。因此还是不出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那个帮我的魂灵有一天跑回来和我说,那对收养阿瞻的夫妻对他并不太好,而且自从发现了他有天生良能,就开始想摆脱他,把他像一只小流浪狗一样扔掉。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魂灵为了报答我当年的一点恩惠,一直没有离开阿瞻身边,一直在暗中保护他。如果不是他,阿瞻说不定会被扔到其它地方,人海茫茫,以后我再也找不到他也说不定。那时,虽然我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把阿瞻接回到我的身边。他回来的时候才五岁,真是漂亮的孩子,可是一双眸子冷冷地,对任何人和事都充满戒备,看起来浑身是刺,极不好惹。当时我看到他的模样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感到高兴,因为我就是期望他变成这个样子――不信任任何人、狠绝而凌厉,不和任何人产生任何感情、孤独而没有顾忌。这样他才会完成我赋予他的使命,最后和我一起,带着这些邪恶之气,尘归尘,土归土去。可另一方面,他还是个孩子,生来这世上一遭,却什么美好的东西也得不到,我对一个恶极的怨魂都可以仁慈,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我扪心自问,我有什么权利让他出生,而却要为了我死亡?虽然我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可这对他太不公平了是吗?”
阮父的声音充满了自责与矛盾,扭过头来看着小夏,眼神中痛悔之极。小夏很想说他是太自私了,可是她说不出口。一切都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阮父为了做正确的事而又导致后来做下了这件错误的事,事到如今,他自己的命都没了,还面临着魂飞魄散的下场。他并不是为了自己,就算阮瞻现在醒着,又怪得了自己的父亲吗?只有四个字――无可奈何。
“我拼命提醒自己不要和他产生感情,即不要爱他,也不让他爱我,甚至他恨我才好,这样到他逢三之难之时,他动起手来才绝决,他也比较会有活下来的机会。可是我忘了,父子天性不是人力能阻隔的。无论是我对他,还是他对我,都不能做到绝情绝义。不知什么时候,我对他就爱得不得了,比天下所有溺爱孩子的父亲都不少一分。这孩子虽然表面冷冰冰的,可内心却是火一样的性子,这点是我估计不到的。而当我发现他和万里成为朋友时,我想过要毁了这友情的,但终究没有下手。”
“谢谢你。”小夏突然说。
“谢我什么?”阮父很意外,奇怪地看着小夏。
“谢谢你没有阻断他和万里之间的友情,否则他连这一点温暖都没有,真的是太可怜了。如果没有万里,我也不能认识他,所以我要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这也是我来的目的之一。”阮父微笑了一下,让小夏觉得他慈爱极了,“以前我曾经推算过他的生活,只觉得他孤伶伶的,让我在地下假死时都不能安心。可是后来他有了你,我能感觉出他的幸福感。他非常爱你,甚于他的命,虽然这感情会很短暂,但他总算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可惜,他不能和你长相厮守,这是我要向你道歉的地方,尽管没有用,我还是要和你说句对不起。你给了我儿子温暖和爱,可惜由于我的关系,却不能让你们在一起,我非常抱歉。其实我想过放弃让阿瞻和我对决的计划,可是假如我成魔,他还是活不了。因为那时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性,会从最亲近的人杀起的,甚至连你,也不能幸免。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父子承担一切吧,只是,苦了你。”
“不,他不会死的,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救回来。”小夏坚定地说给阮父听,也说给自己听,“你说过有奇迹他就可以活下来,我会为他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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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人 第八篇 赌神 第二十六章 绝阵
阮瞻并不知道夜间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那个在他心目中并不爱他的父亲,整夜站在他的床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天亮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并嘱咐小夏不要告诉儿子他来过了。他怕儿子心中终究抛不下父子之情,在下手时容情,那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阮瞻只是以为自己太累了,所以才陷入了那么原始的梦乡,睡得那么沉而香甜,浪费了和小夏在一起的时间。为此他很懊恼,因为他怕那是他们能够相守的最后一夜。
这些日子来他心力交瘁,实力上的差距逼得他不得不苦苦研究对决时的策略,而心理上的压力也让他面临崩溃的边缘。多么可悲,他呕心沥血想出的取胜之道竟然是用在自己的父亲身上,这世界上还有比骨肉相残更悲惨的事吗?可是,他从生下来那天就没有选择了,事实上没有人给过他选择,包括他的出生。
现在他站在这座光秃秃的山上,一点一点布绝杀的阵法,心也一点一点纠结了起来。直接交手,他是无论如何没有胜算的,而在他的心底虽然明白已经不能救回父亲的生命,但他还是奢望能救出他的魂魄,希望父亲不至要魂飞魄散这么惨。
这阵法是他从龙大师留下的书中学到的,这个未曾谋面的老人给予了他太多的帮助,这份恩情他是无法偿还的。书中记载的阵法颇多,涉及到天文、地理、易经、风水学、甚至中国古老的星相学。他在对付那对妖童时就运用了其中的一个阵法,此时要想战胜实力强大到几乎无法战胜的父亲,他不得不选了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名叫“绝阵”的阵法。在介绍这种阵法的时候,书中的第一行字就是――此阵,无生无仁,入阵者,无可存留,慎用,慎用!
他犹豫过,因为这个阵名为绝阵,前面又有警示的句子,说明此阵一旦启动,不杀绝了阵中所有的人和魂是不会停止的,实在是凶险和狠毒的阵法,可是父亲身上的恶气太重了,如果真到了最无奈的时刻,完全毁灭也比成魔灭世强。他狠不下心,可是不得不逼迫自己,这种两难和自戕一样的心态使他突然理解了父亲当年的心情。所以在对决的前一刻,他从心底原谅了父亲,因为他深深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无奈。
阵法超强,就需要布阵的力量也超强才行。他本来是没有那个实力的,可是包大叔搜罗来的那些各隐居门派看家法宝一样的符咒帮了他的大忙,再加上铁头山本身的恶劣环境,连那个隐密山洞洞口的死槐都在方位上极其恰当,让他勉强可以布成这个杀气腾腾的阵法。
布好绝阵,他又在外面布下其它的阵,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启动这个阵法,希望有别的方式可以走活这步死棋。而他也并不担心在光天化日下做这些父亲会**,因为父亲绝对想自行了断,所以不会提前防备。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整整布置了一天才做好准备。可这只是物质方面的准备,他的心里还虚得很,不像平时要战斗时的坚定和无畏。
他看了一眼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想让其他人到山下去,这幕他们父子间的惨剧,他并不想让其他人也参与其中。就让他们父子来承担好了,用不着再拖累别人。再说,绝阵的好处就是阵布好后不需要其他人来镇守方位,且除了布阵的人,没人知道阵的方位,而阵一旦启动就是不死不休之局,阵内的人和魂魄没有消亡殆尽,这阵就不会停止杀戮,外面的人也没办法破解。
所以,这叫绝阵。所以,书上说要慎用!所以,他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小夏看到这一切,因为到最后他有可能和父亲同归于尽,他怎么忍心让最心爱的人亲眼目睹这一切!
“你们下山吧。”他不敢看小夏的眼睛,“人多了反而碍事。”
“不会碍你事的,小子。”包大叔淡淡地道,“我得在山谷这边布下结界,否则万一有过路的人,会发现这里的异常,明天这件灵异事件就会闹翻天的。”
“今晚天时异常,会吸引大量邪物出现的,我要在结界外收魂降灵,把你的残裂幡借给我吧。”包大同没等别人问他就开口道,“反正你留着也没用,我收了恶灵去炼化,于我将来大有裨益呢!”
阮瞻知道他们父子早就商量好了,任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把目光转向了万里。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很有可能他再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他期望万里能明白他的心意,把小夏带走,然后照顾她、陪伴她,直到她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平静的生活。
他多么期望能创造奇迹,这么多日子来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越是事到临头,他越有死期临近之感。父亲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他,而他对不起的却是小夏。爱了她,却不能给她天长地久。
“我――我要看月蚀,几十年才见一次的奇观哪!”万里干脆随便说了一句,谎撒得没有一点质量。
不用看小夏了,万里的反应已经说明小夏威胁过他了,所以今晚的折磨每个人都无法逃脱了。
天色慢慢黑了,光线一点也没有回应小夏的祈祷,晚消失一分。当夜晚进入了中间阶段,当夜空中的星月到了最明亮的时候,包大叔拈指一算,对阮瞻说:“时辰到了。”
这声音悲悯而慈祥,可听在每个人耳朵里却像催命的号角一样。小夏的心一下紧了起来,可她咬着牙一句话不说。
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安来,否则只会让阮瞻不安,再忍一下,等到他没有顾虑的离开,她再哭不迟。她这样告诉着自己,所以当阮瞻扭头看她的时候,正见她微笑着走近。
“这个借你戴一会儿,明天早上还给我。”她把宝贝一样的地藏王菩萨护身符挂到他的脖子上,在他唇上重重一吻,“你知道我有多么难缠,如果想不还,自己提防后果!”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慢慢退回去。
阮瞻明白小夏的心,所以并不答话,只是温柔地笑着,心想假如他今夜非死不可,他要温柔着成为她眼中最后的形象。
高大苍遒的死槐后面,隐密的山洞像躲在蓬草下的恶魔之口,远处那条像把整座山都劈开一样的山缝似一把架在半空中的巨刀,这一切都使得提着血木剑走过去的阮瞻显得特别脆弱和孤单。可无论他的内心怎样波澜澎湃,他的脚步依然是稳稳当当的,他的神态依然是平静的,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向死神。
这让包大叔心生感慨,明白了老友的心情。这一生,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有子如此,死有何憾!
而小夏则在阮瞻消失在洞口的一瞬间几乎瘫倒,若不是万里扶着,她直接昏厥也说不定。她的伪装只能到此为止,他带走了她所有的坚强,此刻她的眼泪可以无所顾忌地流下来。
“慢着慢着,他还没打哪!你现在哭,等他没病没伤的回来,你就吃亏啦。”万里心如刀割,但嘴上却说得轻松,“我们去那块石头后躲一下吧,不然你老公会为你分心的,输了会发脾气。”他牵着小夏走到一块大石后面。
那是包大叔选好的,实际上阮瞻虽然为布阵耗尽了心力,而包大叔父子和他也有自己的小计划,只有小夏一个人是蒙在鼓里的。战争让女人走开,今晚这里也会有一场战争,父与子、善与恶、光明与黑暗,还是让小夏远离为好。她是那么纯净可爱的个性,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已经很难得了,所以要保护她。
包大叔事先已经做好了分工,包大叔布置结界,包大同在外面把因为恶气和天象吸引来的恶灵收入残裂幡中,而他则拿着布阵后剩余的符咒,等包大叔一声令下就以火手印施出。还有,他要保护小夏,万一阿瞻有什么不测,要提防她做傻事。
而此时,阮瞻正走在那个又长又黑的山洞里。他没有费心去照明,只凭感觉慢慢地走,提防着黑暗中所有的异动。他从一开始介入灵异事件,每一战都是以弱胜强,可每一次的对手也没有像父亲那样强的,也没有哪一个对手会有那么凶悍而凄厉的恶气助阵。而且,他以前都有人帮助。今天他却要自己动手,要克服实力上的差距和心理上的压力,这是相当不容易的,可是他必须做到,因为那是父亲的愿望,对为人子的他而言,那也是他的义务。另外,如果他拦不住父亲,洞外的那几个人都得死,而那几个人对他都很重要,小夏更是他的一切,他拼着毁掉自己也不会让他们受伤害。
一声类似于冷哼的笑声从山洞深处传来,阴沉、恶意而兴奋。阮瞻心里一凛,止住了脚步。那是父亲的声音,已经变形了,但他还是听得出来。难道他现在就开始变异了吗?现在还没到月蚀之刻,虽然他明白月蚀之前父亲就会慢慢变化,到整个月亮漆黑时就是他成魔的时分,可现在不是太早了点吗?难道他的恶气真的已经压制不住了吗?可是不到那一刻父亲就变化,对他而言,想要阻止的难度又增加了不少。成魔的瞬间是父亲最弱,而他最强之时,那时才有一线希望,必须拖到那一刻才行。
他停了一下,把血木剑举上了头顶,照亮了前方几米内的路。现在才走到这条山腹通道的一半,可血木剑在他举起的一瞬就散发出兴奋的红光,预示山洞里面的邪恶之气已经充盈而跃动了。但红光并未大盛,证明里面的邪恶之气忽强忽弱,也证明父亲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控制。
这让阮瞻心酸,他宁愿父亲现在就成魔了,父子大战一场,胜于父亲这么折磨自己。几十年了,他就是那么走过来的吗?还是人的时候他压抑着、算计着,成为魂魄后又孤寂地呆在这阴寒的山腹之中,想泄掉一点恶气,为输给自己的儿子做准备,这是多么难熬啊。这种日子应该早一点结束,让父亲少受点罪。
他走着,想着,提防着,才走到山洞的最里面,前方突然大亮,就好像山洞上方泄下一缕阳光一样,耀目刺眼,白光之下,父亲的身影骤然出现。他站在一处岩壁下,魂魄的四肢被四条银色的无形锁链绑着,被困在山洞的最里层不能动弹。
阮瞻再一次停下脚步,瞄着眼睛观察父亲的气色。就见他的外形虽然没变,但周身的黑气浓而烈,整个人宛如被黑色雾气蒸腾着,脸色在兴奋、癫狂和慈爱痛楚间变幻着,眼神奇异的发亮,印堂处时而浮上一个明显的阴影,显然心智已经不完全受到控制,身上的正邪之气正在交替折磨着他。
阮瞻见父亲如此惨状,心里大恸,一时间心思混乱,恨不得上前去把父亲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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