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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巢之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葡萄
程家自然乐意。
对于罗暮雪这般实力强大,后劲无穷的晚辈,虽是他们一手提拔,虽然程果毅与之投契,但能多一层哪怕是干姻亲的关系,也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陆芜菱前几天刚来西安府的时候已经见过程老夫人一次了,程老夫人五十岁出头非常温和淡定,并不像很多勋贵家老太太难伺候。
这次他们家举家出逃,女眷当中,只活了程老夫人,程家守寡的大媳妇带着程家嫡孙,还有程果毅的妻子。程家儿媳妇不幸在乱军中遇难,留下一个六岁的女儿,如今养在程老夫人膝下。
而所有姬妾,都没有带。
包括程果毅新纳的一房。
没有男人觉得有什么奇怪,顶多笑笑,说程果毅太不怜香惜玉。
陆芜菱进了程家二门,便与罗暮雪分开了,罗暮雪自有程果毅接待,而程果毅的妻子在二门迎接陆芜菱,表示出对客人的尊重。
因程家军常年在西北,程老将军更是难得回京一次,所以程家在西安府的宅子,也是有年头的豪宅。
前后七进外加东西跨院,再加一个赏景的大园子,足够住得下程家老老小小。
程果毅的妻子姓朱,朱氏今年二十岁,比陆芜菱年长,容貌端庄,举止有度,程家的媳妇,几乎都是这个做派。
朱氏的父亲是从四品文官,原先还是陆芜菱父亲的下属,也在户部,早早致仕了。
早年朱氏和陆芜菱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是朱氏还未出阁时,由母亲领着,去给上司家当家主母贺寿。
贾氏当时并不曾将她们放在眼里。
陆芜菱那会儿还小,不过十岁左右,对朱氏隐约有些印象而已。
朱氏对陆芜菱倒是挺有印象的。那时候她怯生生踏进陆家,觉得陆家豪华富丽不提,陈设布局更有那积年的古韵,连仆人都是气度森然。
她生怕说错一句话,踏错一步路。
一时又觉得自己身上衣衫太过寒酸,首饰不是时新的样子。
主母贾氏,虽然也面带笑容,却掩不住傲气,对着她们这些下属的家眷,更是淡淡的。
贾氏怀里搂着一个七八岁小姑娘,听说是她亲生的,小小年纪就穿一身红色瑞锦,包包头上带着昂贵的红珊瑚玳瑁发饰。态度娇蛮得很。
身边两侧椅子坐着三位姑娘,大姑娘也是华服华饰,比自己还小两岁,偏偏打扮得如神仙妃子。据说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能干端庄的贵女。自然也是高傲得连和自己寒暄都不耐烦。
另外两位姑娘年纪相仿,都是十岁左右,下首一个笑眯眯的,年纪虽小已经看得出美貌,穿得也素雅,有点腼腆有点风流婉转的调调。
上首那个,有人偷偷告诉她就是去年因为写了《再拟恨赋》而名动京师的陆家二姑娘。
她忍不住偷偷看那小姑娘,她穿的柳色新裙,身后有一袭银白色独软锦的披风,色虽素,但是柳色裙子上满是刺绣,腰间是缀满珍珠的璎珞,披风不但料子名贵,上面竟是双面绣,虽然不是人物动物只是花纹,却也难得。
时至今日,虽然她也已经有了许多珍贵首饰和衣料,却还记得当初对陆芜菱的羡慕。
她当时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得天独厚,家事,富贵,美貌,才华,什么都不缺。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生母了,不过看她穿着打扮,后母倒是对她也不差。
十岁的陆芜菱既不像姐姐那么高傲,也不像妹妹那么娇蛮,更不像庶妹作出平易近人模样。
她淡淡坐在那里,谁要是同她讲话也会微笑着回答,礼貌周到,但是不需要应酬时她就会收了笑容,还是那般淡淡坐着,一点也不像个十岁的小姑娘。
感觉好像不在筵席里……
她觉得她奇怪,又有些觉得她可怜……
莫名其妙的。
如今再见到陆芜菱,如果不是她运气好,被圣上赐婚,如今两人就是天壤之别。
家破人亡的陆芜菱,若不是被赦免了,就会流为夫君他们取乐的姬妾一流的人物,随便她多么有才华。
朱氏心里隐约有些怜悯,又觉得她终究还是有福气的。
只是一个没有娘家依仗的女子,就算能嫁得贵婿,地位也不过全然在丈夫好恶之间。
就像她,至少还有娘家关心,只是娘家门第低了些而已……她从新婚以后,一直贤良淑德,一年未孕便主动给程果毅抬通房,私下也懂得跟丈夫邀宠,这才稳固了地位,只是至今未尝有孕……
想到这里,朱氏又暗自叹息,收起刚才投在陆芜菱身上的同情。
自己自顾不暇,哪里有本事去同情别人。
陆芜菱并不知道身边的年轻贵妇在这短短路程中心里闪过的回忆和念头,她们偶有问答,相互微笑,气氛虽不说热络,也颇为友好。
到了程家后院的正厅,因今日有认亲礼,所以在此处会面。
一进去,里头人不少,正面上首坐着一头半银半黑头发,带着松花色抹额,穿着赭石色万字不断头褙子,熟紫色蜀缎裙子的程老夫人,面带微笑看着她。身后立着一个穿着粉红色半臂,银红色裙子,带着烟粉色披帛的美艳女子,梳着高髻,一头珠翠,有一枚珠花是粉红色珍珠做成的,六粒珍珠都是指头大小,颗颗一般大小,浑圆无暇,光可鉴人。一看便知价值极高。
那女子却在为程老夫人捏着肩膀,小心伺候,面带卑谦。
陆芜菱上次没见过她,一眼便明白:这是程老将军在西北纳的妾室,也是唯一为他生了庶子的妾。
程果毅上头两个哥哥加他都是程老夫人嫡出。
旁边各四张黑檀椅,唯有左边第一张坐了人,便是上回见过的程家守寡的大奶奶,面孔偏圆,也是笑微微的,看着和气,只是她脱服好些年了,依然穿着青色素绸裙子,一点花纹也无,头上只有银钗玉饰,一点金子也不戴,便知为人谨慎了。
老太太怀里还搂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那便是故去的程家二爷留下的孩子,如今已是父母双亡。
她看上去还是胖嘟嘟的,为母戴着孝,看上去有些害羞。
程老夫人一看到陆芜菱便笑着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去搂着,一边亲昵道:“这孩子,这几天倒是养回来些了,脸也白了,还多了血色,刚过来时候,真是可怜见的……”
陆芜菱自然只好含羞说:“多谢老夫人关切。”
程老夫人笑吟吟的:“好孩子,不要同我客气,当年你母亲,娴雅端庄,和你一般有才有貌,我也是很喜欢的,我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姑娘少,就一个闺女,去年还嫁出去了。你若是愿意,老婆子厚着脸皮收你当个义女如何?”
程老夫人年纪虽大,做事干脆利落,直接便切入主题。
陆芜菱自然知道这是安排好的,当然不能说不,于是便离开程老夫人怀抱,走到她面前,盈盈拜倒在地,口称:“芜菱自幼失母,渴盼慈爱,得到老夫人眷顾,自然是难得的福分,只是芜菱家中不幸,不祥之身,生怕玷辱了老夫人的门楣。”
程老夫人嗔怪说:“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咱们做臣子的,富贵荣辱,都在圣人一念之间,你家的事情与你何干呢?何况又是圣人亲口赦了你,可见你比别人是有福的。你推三阻四,莫非是不肯,嫌老太婆聒噪?”说着佯怒起来。
陆芜菱哪还有别的话可说,结结实实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口称“义母大人在上,受孩儿三拜”。
说着便有跟她来的侍女送上了一双鞋,一件衣服,这其实都不是她做的,是罗暮雪安排的,老太太也不挑,陆芜菱的侍女送上去后自有侍婢去接了给老太太过目,程老夫人点点头,慈祥地说:“孩子你有心了。”
说着又给她表礼,是一对羊脂玉环。
难得一件的珍品。
程大奶奶和程三奶奶朱氏也都有礼物相赠,程大奶奶送了一套金头面,朱氏送了一对赤金莲花镶夜明珠耳铛。
陆芜菱的侍女同样早有预备,送了她们各两端云锦回礼。
然后便是老夫人怀中的小姑娘跳下来叫姑姑,陆芜菱给了她一个装了金银锞子各两对的荷包。
老夫人身后的妾室看着她们,眼中不免露出不甘的神色,因为老夫人她们没来之前,这里是她当家的,军中眷属,也都是她应酬。
可是,她现在只有立在正室身后伺候的份。
堂中一时其乐融融,老妇人笑语几回后,吩咐丫鬟:“去看看你三爷在前头作甚?叫他也来认认妹子。”
陆芜菱心中明白,这自然是叫罗暮雪过来看看她们融洽的模样好交代。





覆巢之后 第84章 嫁妆
女眷们在堂上嬉笑说话,果然不多会儿,程果毅带了罗暮雪进来。
两人一进来,这堂上便觉一亮。
程果毅虽不甚英俊,却也生得端正,兼且身材高大,面上常带笑容,谈笑风生,令人观之则悦。
罗暮雪今日做客,又是郑重之事,倒是不曾穿一身皂色,也不曾穿戴盔甲,穿了一件藏蓝色暗花锦缎压襟道袍,系着暗金色腰带,越发显得肩宽腰细,走动间腰身修长有力,韧性十足,一头黑发随意盘了道髻,插了一根素金笄,黑发飘拂脑后,面容沉静,虽不及往日英武,却越发俊美,且金笄映着俊面红唇,竟有几分艳色。
几个女眷一时都有些面红,纷纷回避。
陆芜菱看得心悦。
这衣裳还是去年她给张罗着做的。果然穿上合身又漂亮。
程老夫人笑道:“通家之好,就不用回避了。”
程三奶奶便走了出来朝罗暮雪福了一福,但程大奶奶寡居,还是先告辞回自己院子了。
罗暮雪朝着程老夫人见了礼,致了谢,程果毅便笑道:“陆二姑娘,如今竟成了我妹子啦,不是你小子,我却哪里认这般出色的妹妹来。”
又对陆芜菱笑道:“既成了兄妹,往后有什么事,只管跟哥哥嫂嫂说,有你哥哥嫂嫂给你做主。”
被程老夫人笑骂了几句。
陆芜菱哪里知道当初程果毅嘲弄罗暮雪,劝他速速收了自己的旧日过节,还略有几分觉得他爽朗可亲,同给朱氏见礼一般给他也见了礼。
又说了些闲话,问了婚期,便定在十几天之后,是个好日子,陆芜菱自己都不知道婚期,一时被当众谈论,自然羞臊。
程老夫人笑道:“我的儿,你也莫羞,如今恰逢乱世,那等小节,大可不顾,你们定亲也快一年了,倒是快些办了的好。”又对罗暮雪说:“我也不做那讨人厌的。只提前两日将菱儿送来,在这里出嫁便了。我们这儿干娘义兄,也要为她陪送一份嫁妆。”
陆芜菱连忙道不敢,罗暮雪也谦逊几句,程老夫人道:“好歹认了这般好的女儿,难道便连一份嫁妆都出不起。”
罗暮雪和程家的关系,但还真不在这点钱物,他心想程家给陪送嫁妆也好,自己便是要贴陆芜菱,也终究不像,难免她心里不舒服,她亲姐要给嫁妆,不到时局平稳,也到不了,程家出份嫁妆,一来成亲时好看,二来陆芜菱手头方便,省得有额外花费,跟自己要钱时她不自在。
自己回头哪里寻个机会补还了程家便是。
当下宾主尽欢,罗暮雪和陆芜菱被留了饭,午后才回去。
他却不知道程家着实给准备了一副像样的嫁妆,虽无田庄商铺,却有整整三十六抬,虽然家具什物是临时买的,不甚好,但是头面珠宝锦缎布料,却是实实的好东西。
程家有钱,但珠宝锦缎之类大都失在京中老宅,未能带出来,这里的是哪里来?自然是那跟着程老将军的妾室多年在任上,下属和商人们孝敬的,多的是好东西,大都被这位如夫人收在房里,程老夫人自不屑要她的,却也不能纵容姬妾贱流如此,正好趁此机会同程老将军说:“……既然认了干亲,却要大方体面些,做足了,也让罗小将军和长盛王感激我们一二,只是如今逃到这里,有些东西花钱也没处买去,免不得要委屈了那位……”
程老将军对老妻素来爱重,常年不能相守,老妻独自在京中支撑,心里本就有愧疚,年轻时允诺过她决不弄出庶子女来,可是临了老了,也心软了,被艳妾哭求,不忍让她落胎,还是生了个庶子。何况这些年大儿二儿都为国捐躯,可怜老妻白发人送黑发人,几欲随去,虽说是为国尽忠,自己心里也仿佛也被剜掉了肉去,何况老妻?
总是自己不够看顾着儿子,让他们涉险了。
是以这次团聚以来,对老妻是言听计从,不忍让她有半点不悦,那如花似玉的妾,当年本是好人家女儿抬进来的,如今老妻把她当侍婢使唤,她对着自己不知哭了多少眼泪,程老将军也不肯为她对妻子说一句求情的话,反斥道:“服侍主母,天经地义!”
因此他听了老妻的话,手一挥,道:“那些又不是她的,不过让她收着罢了,这家里东西都是你的,你是当家主母,拿什么还用问她一个贱妾?便是将她提脚卖了,也是看你乐意罢了。”
有了这句话,程老夫人当然不手软,派了心腹两个婆子,亲自监督着,把妾室房里的妆盒里,所有像样点的首饰、没打过的宝石、私库里的绸缎一扫而空,老太太做事利索,还让人对着那妾室嫁进来的陪嫁单子念了一遍,没得让妾室说她动了嫁妆。
那妾室虽出身良家,却也不过是送进来做妾,嫁妆单子如何见得了人,倒白白让家里下人笑了许久,动不动私下念个:“……白杨恭桶一,白杨手盆一……春秋衣裳两套,细布四匹,哈哈哈。”
这般笑,自然是因为便是程家有点脸面的奴婢出嫁,也远远超过这个了。
可怜那妾,哭得宛若父丧母亡,程老将军被她哭得无法,私下贴补了她五百两银子,妾当家惯了,自然嫌少,被老将军教训了一顿,警告她记得自己身份,只好委屈地躲起来偷偷咒骂程老夫人早早死了。
程老将军多年在西北,宦囊丰得很,虽然银钱上没有动,可就这些首饰细软,也着实不少,程老夫人自然不屑要,统统给陆芜菱当嫁妆。
可是一清点,因别人当时是要送给妾室的,妾虽得宠,却穿不得正红,送礼的人也大都知礼,送的绸缎水红银红翠绿宝蓝一色俱全,唯独无正红,首饰里翡翠明珠蓝宝猫眼祖母绿俱全,也唯独没有红宝。
这要给新娘子陪嫁,就不是结亲,是作仇了。
程老夫人听到儿媳妇提醒,叹了口气,又自己掏腰包,给添了一套红宝石头面,二十匹正红的各色锦缎,又出了一千两银子的压箱钱。
陆芜菱这份嫁妆,就体面得很了。
当然,若是她家不败,父亲犹在,甚至亲母犹在,她的嫁妆必定远远不止这些。
当年陆芜蘅出嫁,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密得插不进去手。被京中传为美谈。
自然也因为她生母嫁妆就极为丰厚,不过陆纬也没有委屈她就是了。
在钱财上,陆纬对女儿们并不吝啬。
不过陆家已败,陆芜菱能有这样一份嫁妆,也算得上不错了,她姐姐便是要贴她嫁妆,也绝不可能比这多。
罗暮雪禀告了大皇子亲事,起了吉利的日期,大皇子令人赏赐了陆芜菱一对金玉如意,大皇子正妃赏赐了陆芜菱一对镶红宝的凤钗,侧妃赏赐了陆芜菱一套六支明珠花钿。
陆芜菱收到大皇子赏赐,想起自己得到圣人赏赐的金玉如意,尚在京中,不知可曾失于乱军之中。
程家把嫁妆单子给大皇子私下过目,大皇子见没有田铺不甚像样,又赐了一个不小的农庄。
西北这里的田产许多都在大皇子和程家控制下,尤其是占了外族的牧地,屯兵开垦的,可以说是大皇子的私库,他倒是也注意名声,不大去占平民的产业,也不许手下如此,普通士兵的军饷,也是按时发足,不过,要养军队,要争天下,没有私产肯定是不成的。
这里田庄远远不及京中和江南值钱,所以大皇子给了一个相当大的,足有五十顷,除了种麦子,还养了许多牛羊马匹。
很快定好最终日期,速速过了纳彩之类的礼节,到了婚期前三天,程家派人来接陆芜菱。
听说陈红英听闻此事,大哭了一晚上。
西安府也不大,有头有脸人家都传遍了,暗地里笑话。大皇子也听说了,本来他还有心贡献一个侧妃的位置拉拢陈家,听了便打消了念头,这般女子,却是不能留着将来秽乱宫闱。
陆芜菱被接进了程府,程家自然尽心款待,期间虽然也出过陈红英的丫头偷偷下毒之类的不和谐事件,好在都在程家掌控中,什么乱子都没出,稳稳妥妥待到了大婚前夜。
明日,便要正经出嫁了。




覆巢之后 第85章 成亲
陆芜菱参加过长姐陆芜蘅的婚礼,知道一个贵族女子的婚礼有多么繁复,多么折腾人。
相比而言,陆芜菱这个婚礼便要仓促和简单许多。
但是,绝不是不郑重的。
难以避免,女子在出嫁前夕,满心的忐忑。
平心而论,罗暮雪实在是出色的男子,亦是良配。
若是陆家不败,嫁给这样的男儿,大概陆芜菱也没什么不满的。
只是,陆芜菱毕竟习惯了不敢抱太多的奢望。希望越大,失望总是越大。
可尽管如此,当罗暮雪把她从轿子里接出来,牵着她拜堂的时候,她还是心摇神动了。
不过如此罢了,其实自己已经很幸运,若是平下心气,好好跟他过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昨夜里,程老夫人叫她去说话,携着她的手说;“好孩子,你若是有母亲尚在,这番话自然是你母亲该教给你的,我既然做了你的义母,少不得嘱咐你几句,你别嫌啰嗦,若是听得进去,便听几句。”
“罗将军这孩子,是个靠得住的男子,我看他待你也是情深。只是这世间男子,喜新厌旧,贪多嚼不烂,抵不住诱惑,那是天性,奈何他不得。我们女子啊,前世都是未曾积得好果报的……若是投了男胎,也不至于一难至此。
他既然爱重你,又重情义,又有能耐,这般夫君,已是难寻,所以我说,你这孩子是有福的。只是你心里要放宽些,但凡男子说,一辈子只爱你一人,那都是一时兴起,经不起推敲的,你只从耳朵里过一过,莫要往心里去。若是当了真,将来不过自苦而已。
以后啊,便是有些姬妾,也不过是些玩意儿而已,只有你,才是他结发之妻。所以别放心里,男人没长性,再宠也就是几年的事,你忍得住,就等几年,再卖了去,忍不得,就买个美艳的给他……你是聪明孩子,这些话并不用我教你。只要没有庶子女,这些女人不过来来去去而已……你这孩子吃亏在没有娘家依靠,便宜在罗将军对你情深意重,要紧的便是抓住他的心,莫要乱使性子,该体贴的时候就要体贴,不过对男人也不要太实心,你让他摸不着你心思,他才会被一直吊着胃口……最最要紧,重中之重,是速速生个儿子,儿子比丈夫靠得住。不过你还小,这年纪太小生孩子,也是伤身子。”
陆芜菱知道,程老夫人是一番肺腑之言,这些话,都是她一辈子的经验教训。
再智慧的女子,这辈子也不过如此了。
明明句句良言,可是听了却浑身发寒,看着程老夫人半白的头发,想到她临老又连丧两子,一时眼眶发酸,眼泪便淌了下来。
程老夫人喟叹,因是说私房话,旁边没有留丫鬟伺候,她亲手用帕子给陆芜菱拭泪,叹道:“你这孩子,太实心眼,实心眼的孩子,吃亏哩。你以后见得多了,便知道了,其实到我这个年纪,也便明白,男人也不是坏,只是这天性而已,就如狼要吃肉,狗要□。他对你好的时候,也是真心真意的……少年夫妻老来伴,做个伴,总也是暖人心的。”
说着笑笑道:“上了年纪,便是啰嗦,倒白白让你心里难受,好孩子,莫要哭了,明儿高高兴兴嫁人,记住,女人的好日子,是要靠自己挣的,你不争不替自己谋划,没人会真心心疼你。”
程家于她,陆芜菱早知道不过是同罗暮雪的利益关系,可是程老夫人肯跟她说这么些话,陆芜菱还是多了几分真心的感激。
回到她暂居的房里,她打发繁丝自己去睡,痛痛快快,无声哭了一晚上。早上拿冰块敷了眼睛才开始梳妆。
哭嫁的时候,她没再留眼泪。
行礼完了被送进洞房,听着吉祥话,也有汤团生不生之类的环节,她很配合,一一应对,身上被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耳边尽是笑声嬉闹声,陌生的人都在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举案齐眉”之类的吉利话。
罗暮雪的同袍和下属都是军人,自然要粗俗些,催妆诗是不用写的,洞房是必要闹的。
别样热闹,陆芜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罗暮雪却怕她不愉快,一直在给她遮挡,不让人混闹。他一贯冷峻,今日却语气很好,一直带着笑,显然心情好极了。
后来,终于还是被拉住去敬酒了。
今天宾客多,主婚人是程老将军,大皇子也带着正妃过来祝贺,他不去自然是不行的。
洞房里一下子冷落下来,陆芜菱盖着盖头,静静坐在床边等。红盖头遮蔽着视线,一切都带着旖旎曼丽的红色,好像这屋子,这世界,都是红红的。
很不真实。
坐了不知道多久,外头夜色都深了,罗暮雪才得以脱身,带着酒气回来。
揭开了她的盖头。
陆芜菱视线被遮蔽久了,抬头看他时仍然带着迷惘。
一身深红衣裳的罗暮雪,依然英俊,并不滑稽,也不浮躁。
罗暮雪忍不住,过来抱住她便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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