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射浮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零度寂寞
唐奕承的声线更沉,像是要把秦叔碾碎一般:“我不在的这几天,有谁来过?”
话题跳转得太快,秦叔在一头雾水之余又莫名心惊,老实回道:“昨天宁晞有来过,不过她后来走了……”
话没说完,秦叔的视线一低,就瞥见唐奕承露在睡袍外的精瘦手腕,以及手背上隐隐暴起的青筋,老人家还来不及反应,唐奕承攥紧的拳头已经松开,翻转手心,他把手伸到秦叔眼皮底下。
秦叔狠狠一怔。
唐奕承手里有一枚耳环,那是他刚才起床时在两只枕头的缝隙里不小心摸到的。他比谁都清楚,陆语没有耳洞,她以前就因为怕疼一直不肯扎耳洞,而且他昨晚亲吻她的耳垂时,也只有滑`嫩柔软的触感。
唐奕承不知该不该庆幸陆语没看到这个鬼东西,他压抑着怒气质问秦叔:“这是宁晞的?”
秦叔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优雅高贵的男主人好似被触了逆鳞,那阴沉的面色就像来自地狱的修罗。
唐奕承不愿意把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往坏处想,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他对秦叔的语气近乎阴狠了:“以后不准宁晞再踏进这里一步,否则你们一起滚回纽约去。”
“……”秦叔面色煞白,点头如捣蒜。
唐奕承丢下这番话,便在五分钟内迅速换好衣服,驱车离开了别墅……
十二射浮光 第29章
29.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半小时后。
路虎揽胜驶进鱼儿胡同,停在那间挂有“语映像摄影工作室”招牌的四合院门前。
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手工黑色男式皮鞋先着地,鞋面上搭着平整笔直的西裤裤脚,往上是包裹在修身西裤里的大长腿以及质地讲究的羊绒大衣,怎么看都是既体面又高贵的穿着,如果硬要找出一丝不和谐,大概就是这身行头的主人脸上的表情了。
唐奕承的脸本就生得轮廓鲜明、五官立体如雕塑,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疏冷的感觉,此刻在初冬寒冽的空气下,他那张脸显得更为坚毅,神情偏淡,看上去整个人都好似蒙上了一层霜雪。
抬手,他按响门铃。
等待那扇红色木门打开的几秒钟里,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比如大清早陆语为什么会匆匆离开?是他昨晚弄疼了她,还是他太心急在那种她根本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强行要了她?那么杀伐果决的男人也许不曾意识到,他在这段感情里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变成了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软肋”,因爱而生,因在乎而起。
门闩拉开的声音打断唐奕承的凝思,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唇角牵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却在门打开的那一瞬,他唇边浅笑微微一僵。
“陆语呢?她没回来么?”风很大,他的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卷走了大半。
门只开了一道缝,冯晓冬的脑袋探出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她道:“陆姐刚才回来了,又出去了。”
唐奕承的眉蹙起,“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冯晓冬翻着眼皮说,一副不待见对方的样子。
唐奕承不再自讨没趣,把手里拎着的那个袋子递给她,“这是陆语的中药,她刚才忘了拿。一日两次,你叮嘱她按时喝。”
“知道了。”冯晓冬接过药,“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徒留唐奕承一人僵在门外,伫立在刺骨的寒风中。
冯晓冬快步走进东厢房,一进门,她就把药袋子甩在桌上,对窝在沙发里的陆语说:“你猜对了,果然是咱们的房东来了。唉,你就是好脾气,故意躲着姓唐的不敢见他算怎么回事啊,要我是你,非得把他臭骂一顿。他凭什么买了老宅还装成没事人,这不是明摆看你难受折腾你嘛……”
陆语手里拿着一本摄影杂志,却是一页也没有翻过去,沉吟半晌,她说:“胖东,唐奕承已经答应把老宅卖给我了。”
这下冯晓冬倒是惊讶了,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陆语不再吱声,把打开的杂志倒盖在脸上,她向后仰头,枕在了沙发背上。
有些事,她不愿意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从昨晚浑浑噩噩地跟那男人发生关系,到今早回来,她的心口一直叫嚣着各种情绪,复杂的,酸涩的,像是纠葛的藤蔓在心中缠绕蔓延,又像是滚滚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奔腾,以至于她根本无法面对唐奕承,甚至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陆语已经不是当年的天真少女了,她早已不敢再奢望这世上还存在多年不变的爱情,或者多年不变的人心。
时间是把利斧,将他们都磨砺成了对方不认识的样子,她一点都不了解现在唐奕承那副高高在上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他在彼此的关系里不够坦诚,他有她看不透、摸不清的居心,也有着她不为所知的一面,这导致就连唐奕承说出的话,陆语都分辨不出可信度有多高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断不该跟他上床的。可在他温柔的唇舌下,炙热的指尖下,猛烈的冲撞下,她却是那么的难以自持、狠狠地沦陷了,仿佛干涸多年的身体又浸泡在了温暖的泉水里,被抚慰,被滋润,她贪恋那片刻的温存,沉溺其中。
可后来,陆语一切的悸动和情`潮都终结于晨醒时分,终结于她不小心在枕头下面触到的那只耳环上。
不知属于哪个女人的耳环,带着细细的钩针,陆语被那根针刺得指尖一疼,她陡然冷却下来的心和余温犹存的身体,仿佛瞬间分裂成了两半。
那种被撕裂的感觉,让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
四合院高高的围墙后,那抹颀长的身影久久不曾离开。
冬日的阳光带着寒意,穿透槐树枯黄的枝桠,将唐奕承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侧头看了眼院门口停着的那辆国产suv,他认识那是陆语的车。
就是那一瞬间不好的预感,让他隐隐意识到什么。
他拿出手机,在短信页面里输入:陆语,我们聊聊。
之后唐奕承的手机就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就在他以为陆语不会回复他的时候,陆语的短信进来了。
她只有聊聊一句话:我们哪天去给房子过户?我会把钱转给你的。
唐奕承出来的太急,没带手套,也不知是冷风刺骨冻僵了他,还是这句泾渭分明的话戳在了他的痛处,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隐隐发僵。
来自手上的冷,在刹那间穿透唐奕承的血脉,穿透昨夜那久违的欢愉烙印在他身体里的热度,直击他的心脏。他不愿相信,不能接受,无法承认,一`夜`欢`爱过后他们的关系竟然一落千丈,沦落到只能靠一套房子来维系了。
僵了片刻,不具名的一念掠过。
唐奕承回复:我最近比较忙,等有空再说吧。
收起手机,唐奕承不再迟疑,一矮身坐进车里,疾驰着驶出胡同。降下一半的车窗里,有冷风灌入,掀起他柔软的短发,掀起他内心的狂澜,某种苦涩的情绪挣扎着就要冲破他的心脏,被他强力压下,可还是留下了满腔无奈。
唐奕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越收越紧,始终峻冷的眼角眉梢,缓缓地,漾起一抹苦笑。
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事到如今他只有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才能拴住她、把她留在身边了么?
**
陆语一天拿不到房产证,一天心里就不踏实,总担心唐奕承会言而无信。
心情不好,工作却得继续。隔天上午,陆语带着这种略微忐忑的情绪,来到暖阳基金会,修大西北之行的照片。
普通的工作日,办公室里的气氛却有些异样。
几位女同事竟然搁下手头的工作,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陆语对办公室八卦兴致缺缺,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却在中途她不知听到什么,猛地顿足。
宁晞被唐总炒了?
这句话飘进陆语耳朵里时,她两道细黑的眉因惊讶而拧起来。据她所知,宁晞在工作上相当勤奋,经她手的案子也都处理得完美无缺,怎么会突然被辞退了呢?
陆语正疑惑着,手机就响了。
没有输入到通讯录里的号码,她接听,对方一点不罗嗦,直接让她到公司的天台上去。
陆语的眉头皱得更紧,犹豫了一下,她才搭电梯上到顶层,又穿过静寂无人的楼梯间,来到天台上。
楼层高,天台上的风很大。
远远的,陆语看到一个女孩儿背身站在围栏前,她穿了条羊毛长裙,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宁晞转过头,她这一回头,陆语的脚步倏然顿了顿。
宁晞满脸眼泪,眼睛肿的不像话,不等陆语开口,她先声夺人:“是你让奕承哥辞退我的?”
陆语想不心惊都不行,在宁晞身边站定,她说:“你说什么呢?这事跟我没关……”
半句话,陆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她的视线像是被宁晞耳朵上的耳环攫住了一样,有片刻的失焦。原来出现在唐奕承床上的那只耳环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晞。
在陆语陷入怔忪的这一秒钟里,宁晞的眼泪又漫出眼眶。
寒风飕飕,却好像怎么也吹不散半个小时前发生在宁晞身上的那一幕。
宋远面色凝重地找到她,尽量用不算犀利的言辞、道出了那个残忍的事实:唐总请她离开公司。宁晞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央求宋远带她去见唐奕承,她知道错了,她再也不敢去试探那个男人的底线了,可她得到的回复却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见”。
对一个女人越深情的男人,就会对其他女人越无情。
爱恨交错失去理智,不过就是一瞬时的事,宁晞所有的不甘这会儿全都发泄在了陆语身上:“陆语,你在奕承哥最艰难的时候抛弃了他,却在他最风光的时候重回他的怀抱,你不觉得你很坏么?”
陆语掏了掏嗡嗡作响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能听到这世界呼啸的风声。
如果搁在几年前,陆语听到这种话,肯定会像炸毛的刺猬一样用力地去反驳对方,可现在,她忽然有种无力感。张嘴,有白色的雾气从陆语嘴里冒出来,隔着那团雾气,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宁晞,你想太多了。我和唐奕承没有任何关系。”搁下这么句干净利落的话,陆语调头就走。
可转过头的刹那,她的脸色就僵白一片了。在和唐奕承划清关系的那种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陆语心里竟是狠狠一绞,心底的酸气迅速发酵膨胀,酸涩的,难过的,最后变成一个个细微的气泡,破掉。
陆语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深究,那个男人跟宁晞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了。那些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跟他除了那套房子之外,便没有半点关系了。以唐奕承现在的身份而言,就算走了一个宁晞,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宁晞,难道陆语要面对这些么?
不,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了。
陆语一路穿过集团金碧辉煌的大堂,快步走出大厦,朝着马路对面的药店走过去。不管宁晞刚才的指责有多刺耳,那只耳环有多刺目,有件事倒是提醒了她。
陆语闷头疾走,就连有道挺拔的身影从她出了大堂、就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她都不自知……
十二射浮光 第30章
30.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给我一盒紧急避孕药。”即使女人维持着平日里的清浅语调,可细听之下,还是可以听到些微的拘谨。
药店售货员是位中年大妈,一边帮陆语从柜台里拿药,一边好心念叨她:“姑娘,事后药可不能常吃啊,容易引起经期紊乱……”
“不好意思,她不买了。”
猝然间兜头罩下来的男声清冷又沉厚,激得陆语猛然扭过头,可她还来不及看清这副熟悉声音的主人,胳膊上已隐隐一紧,在售货员大妈一脸疑惑的注视下,陆语就这么被这位男士架着胳膊,连拉带拽地拖出了药店。
药店门前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衣冠笔挺的男人把陆语拽到几步开外的树下才松开手。
树影幢幢,将冬日的阳光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斑,投射到唐奕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上,衬得他的面色阴晴不定,嗓音亦然。
“你这种身体怎么能乱吃避孕药?你还要不要命了?”
陆语上次因经期贫血被送进医院的情景,唐奕承直到此刻仍历历在目,他那时的疼惜和担忧也像是拂之不去的阴影,久久笼罩着他。可这女人竟是罔顾他的担心,一点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让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听唐奕承这样近乎凌厉地问着,陆语从上一瞬的惊诧中缓过神,她清秀的眉眼像是被雨洗过一般凉,心里那些好不容易压碎的酸涩气泡却再次开始发酵、翻腾。
她除了吃药,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她再把肚子弄大,再承受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折磨么?一时冲动酿成的苦果,她瘦小的身躯已然没有能力再承受第二次了。
眉一低,陆语刻意不看去他眼底那丝沉沉的光,她咬着嘴唇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果然,这女人又开始跟他划清界限了。
唐奕承呼吸一紧,嗓子跟磨了层砂似的:“你就这么害怕有我们的孩子?”
陆语似乎被某个字眼刺伤了痛觉神经,疼得突然就心虚了,好像内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遭到了窥伺,她的头埋得更低,还在苦兮兮地忖度应对他的说辞,整个人却被唐奕承接下来的那句话激得完全怔住了。
“陆语,七年前的那种意外,我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遮遮掩掩了那么久,到底还是被他一语点破了。
唐奕承的声音低低的,却好似一股猛烈的激流瞬间冲进陆语的心脏,她心中大惊,蓦然抬头看向他,却只看见他沉湛墨黑的眼眸底下浮现起一片痛色。
他那带着疼痛的目光仿佛会蜇人似的,迫使陆语呼吸困难,她被风吹得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你怎么会……”
没有错,他已经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时光早已把那段感情留下的大片创面磨得只剩下一道伤疤,唐奕承旧事重提无异于将那道结痂的疤痕再度撕开,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想再给她添上新的伤口,他也看不了她这副敏感到近乎对他失去安全感和信任感的模样,他只能把那些原本准备烂在肚子里的话,和那些曾经来不及说出口的承诺,都说与她听。
开口前,唐奕承轻轻地握住陆语冰凉的手,分开她冻僵的手指,他的五指紧紧缠住,把她握在掌心里,俨然是执念一般:“小语,如果我们这回真有了孩子,就把他生下来,然后我们一起抚养他长大。如果你觉得生一个太少,我们就多生几个……”
也许,这不只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也是他的希冀,他朝朝暮暮的渴望。
这个瞬间,周遭的车流声、人声和风声通通褪去。
只有唐奕承那很轻很轻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陆语耳畔。
可她却觉得那些宛若从久远的记忆里头飘来的声音,只是过了一遍耳朵,根本没有进入她的大脑,反倒一下子撕开了那个泛黄的世界。
他又可曾知道——
在曼哈顿那个血染的早晨,她失去的不止是他们的孩子。
那一天,她失去了包括他在内的、生命中的三位挚爱。
从那天开始,她就缩进了厚厚的龟壳,变成了一只胆小鬼。从此之后,她的幸福再也没有降临过……
片刻的晃神,陆语被唐奕承握在手里的那只手缩了缩,她满眼迷茫地看着他。
岁月的磨砺,最能够令一个人沉淀。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落魄又带着点痞气的少年了,如今的他成熟稳重、沉敛高雅,仿佛任何事都无法再让他皱一下眉头。这样的男人明明给人一种既稳妥又有所担当的感觉,可陆语想到那些疼痛的往事,她那双倒映着他俊朗容颜的眼睛里,竟然渐渐地漫起雾气。
冷风拂面,树影晃动。
透过那层潮湿的雾气,唐奕承的面孔都模糊起来,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让陆语觉得他们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却差之千里。
一时间,她顿觉心乱如麻:“我觉得好累,真的。你让我静一静。”
说着她就要把手抽回来,但唐奕承却紧攥不放,他倏然落进她双眸漾起的泪光中,发酸发涩的心脏顿时像是被水浸泡了,酸胀得难受。
“陆语,我知道你看见那只耳环了,但是我跟宁晞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同样的话,解释得次数越多越没有力度,可唐奕承还是要再说一遍。
他是聪明的男人,自从陆语昨天对他避而不见开始,他就料到了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他才会在一大早就把宁晞扫地出门了。
反倒陆语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她混沌的脑子也无暇去深究真假,只说:“不是因为她。”
旧痛新伤,再加上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多年时光,到底让他们变成了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渐行渐远,他们之间又岂止是隔着一个宁晞。
气氛近乎胶着了。
陆语手上犹在试图挣脱他,她几乎是用上了蛮力,可来自唐奕承的力量却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就那么刚好缠住她的手指,不容她缩手。就在陆语心力交瘁,险些就要招架不住的一刹那——
一道人影近了两人的身。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足以狠杀唐奕承一个措手不及。
唐奕承只觉手腕处狠狠一紧,他牵着陆语的那只手就被柯嘉礼猛地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对方极不友善的责难。
“唐总,你这是在做什么?请你放开陆语。”
柯嘉礼低八度的嗓音陡然划破萧索的空气,以及胶着的气氛。
趁唐奕承那微微一怔的空当儿,柯嘉礼把陆语拉到了自己身后。他看了眼陆语脸上的眼泪,那张万年不变的阳光面孔上,竟是掠过一丝寒意。
柯嘉礼的身高只比唐奕承矮一点,隔着这么一堵人形墙,瘦瘦小小的陆语当真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唐奕承连瞧都瞧不见她了,更别说把她拽回来。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唐奕承的脸色已然冷冽了,眼角微微一眯,他沉声对柯嘉礼说:“我和陆语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现在是工作时间,你难道你不该待在办公室么?”
柯嘉礼当即报以一声冷晒,他拽着陆语掉头就走,迅速把她塞进路边的那辆车里。
车是柯嘉礼的,刚才驶过这处时,他无意瞥见唐奕承和陆语好像发生了争执,于是紧急停车。轿车重新发动的那一刻,唐奕承疾步朝车身走近,似是要把副驾上的陆语从车里抢回来。
可柯嘉礼却在这时突然向陆语那侧探身过去,陆语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就听到柯嘉礼透过降下一半的车窗、丢给车门外的唐奕承一句——
“我现在正式跟你辞职,基金会的工作我不干了。”
话音一落,轿车便擦着唐奕承的身躯加速驶离。
短短的几秒钟,陆语不知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终于被带离了那场艰涩的对峙,她的手无力地垂在腿上,手指微微蜷着,上面仿佛还留有那个男人的余温。
扭过头,她不自觉地向车外后视镜看去。
在镜面反射的光影中,属于唐奕承的那抹颀长身影僵如石像,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融在这繁嚣城中,消融在那瑟瑟冷风中,消融在陆语那片泪光的尽头……她明明看不清他的轮廓了,可她莫名就感觉到那抹身影周身都罩着一层悲凉。
那悲凉,烙印在她心上,深深的。
柯嘉礼又恢复了温度的声音将陆语的神思拽回来:“你之前在疗养院提到的那个人就是唐奕承?”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陆语点了点头。
零碎的片段连成线,柯嘉礼抛出两个字:“前任?”
“嗯。”陆语揉散眼里的水汽,跳转了话题:“你刚才太冲动了,怎么会说辞职那种话?你不用因为我……”
这女人声线里的愧疚和不安,柯嘉礼听得明明白白,他挑了下眉:“你放心吧,我不是因为你才辞职的。我早晚得回去接手家族生意,早一天晚一天离开基金会都一样。”
陆语这下倒是惊诧了,她真不知道柯嘉礼还有这层身份。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他平时言行举止就自带气场,加之敢找唐奕承的不痛快,想必他是有背景有身份的人。
见陆语一路愁眉不展,柯嘉礼直接把她送回了工作室。
站在四合院的院门前,柯嘉礼问她:“你要不要考虑终止跟暖阳基金会的合约?”
陆语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摇头道:“我暂时不能终止合约。”
她的老宅还捏在唐奕承手里,如果她一走了之,很可能就真的给了他食言的借口。
想必她有苦衷,柯嘉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陆语,人要往前看,别没事总给自己添堵。忘记一段旧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你那么漂亮又聪明,不愁没有男朋友的,眼睛别老盯着前任,也往身边看看……”
这话冯晓冬也说过,可此刻从柯嘉礼嘴里说出来,不免多了某种意有所指的深意。
漂亮,是老天赐予一个女人的天赋。
陆语就是因为具备这种天赋,从初中时已经开始已经有小男生追她了,这么多年数下来,追过她的异性不在少数。可她属于那种晚熟的女孩子,第一次怦然心动还是直到十八岁那年,才给了那位叫“唐”的少年。在那之前,陆语根本不相信一见钟情,可那惊为天人的一眼,当真应了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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