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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零度寂寞
只要这样看着她的笑容,就好。
直到后来陆语的这副作品在国际摄影比赛上获得了奖项,她才知道她和唐奕承当晚看见的是震湖。地震引发山崩地裂、河流壅塞后形成的湖泊,在冬季的雪夜里,难得一见。
雪,越下越大。
两人离开震湖,驱车在沿途找餐厅。
乡村跟城市没法比,吃东西没什么好挑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可即便这样,越野车在乡间兜了足有大半圈,眼瞅着车窗凝结的雾气逐渐厚重,视野也愈发的差,两人愣是连一家正常营业的饭馆都没找到。
曲折狭窄的小路上,只有一家小旅馆里亮着灯。
陆语的心愈揪愈紧,她抹了抹车窗上的白雾,跟唐奕承说:“咱们别吃饭了,先回村里跟基金会的人会合吧。”
唐奕承也察觉到不对劲,“我去打听一下。”
他兀自下车,健步走进这间十分简陋的小旅馆。
“老板娘,附近的餐馆怎么都不开了?”
坐在柜台后的妇人闻声抬头,上下打量唐奕承一眼,她操着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回道:“你是城里人吧?你不知道我们山区常发生雪崩,进出乡的路在半小时前就封了,现在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谁家没生意做还开门啊。”
“大雪封路?”唐奕承微微蹙眉。
**
二十分钟后。
小旅馆二楼的某个房间里,飘出烤土豆的香味。
一对男女坐在一张老旧的木床上,各执一边。
陆语低头再次刷了刷手机,颇有些不死心地问另一头的男人:“你的手机有信号了么?”
“联系不上基金会的人就算了,我们在这儿将就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唐奕承早把手机塞回西裤侧兜了,完全专注于炭火盆上烤着的食物。
看他这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陆语只能放弃,把手机扔在床上,她烦躁地搓了搓脸。
这都什么事儿啊,一间小破旅馆,老板娘居然趁人之危开出一晚五百的房价,加之雪天封路一房难求,陆语不得不跟唐奕承待在一个房间里。幸好她机灵,跟老板娘那儿讨了几颗土豆,要不然两人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陆语犹在默默哀叹,她眼皮底下已经递过来一颗烤熟的土豆。
“吃吧。”唐奕承说。
他神色淡然,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更显五官立体冷峻,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眼眸底下其实沉淀着一丝清隽温和的笑意。
他想要靠近她,温暖她,甚至是满怀心思想要做出讨好她的事情来,可她总是没有给他那个机会。现在机会总算来了,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就这么成全了唐奕承。
陆语没抬头看他,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注意力全在土豆上。没有锡纸,焦黄的土豆用竹签串着,房间里温度不高,土豆冒着热气,闻起来挺香。
雪虐风饕,环境恶劣,人也变得容易满足了。
陆语伸手接过来,一直拧着的眉,稍稍舒展开来,她说着“谢谢”,已经把土豆放在嘴边吹了吹,咬上一大口,却在她刚要咀嚼的那一刻,她倏然想到什么,生生顿住。
这一幕,何其熟悉。
也是这样破落的房间,也是这样香喷喷的烤土豆,也是这样的她和他。在纽约的那间地下室里,唐奕承总是会把第一颗烤好的土豆给她吃,有时候她吃不完,他就帮她把剩下的半颗吃掉。那些被她咬得坑坑洼洼的土豆,他却吃得那么香。
这么多年,陆语承认唐奕承留在她记忆深处的东西很多很多,但她以为早晚有一天那些或疼痛或美好的画面都会被记忆牢牢锁住,尘封在时光尽头。
可原来并不是。
这些遥远又模糊的记忆,竟有着如此深入人心的力量,即便被时光切割成碎片一般的片段,也仍然可以分散到她的生活里。哪怕只是恰好经过一个熟悉的场景、一个相似的岔路口,她就会想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回忆,总会令陆语觉得心酸。
毕竟昔日的少年已不复,现在的唐奕承看起来还是她熟悉的那张脸,有些地方却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岁月仿佛赋予了他一种发酵的魅力,好像他什么都看透也都经历过了,沉静的,峻冷的,就像另外一个人。
“我烤的土豆不如以前好吃了?”
见她呆坐不动,唐奕承的声音悠悠从身旁传来。
仍陷在回忆里的陆语被他吓了一跳,她“嚯”地转过身,才发现他单手撑在床上,颀长的身躯向她倾过来。
“没有啊,好吃。”陆语慌不择言说道,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赶紧低头吃起来。
唐奕承慵懒而随意的姿势没变,进屋后他就脱下了那件剪裁干练的大衣,身上剩一件黑色羊毛衫,脖颈处露着一截白色的衬衫领口,看起来整个人的气场都随之柔和些许,这也衬得他接下来那句话多了几分诚恳的味道。
“陆语,回去b市以后,你搬到我那里住,好不好?”
陆语被他如此直白的邀约激得狠狠怔住,巴掌大的脸蛋上顿时满是惊诧,她忽地抬起头,看向唐奕承,却听他很快补充道:“我那边房间多。”
陆语的心神略微一缓,不假思索地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去你家住?”
唐奕承的别墅环境极好,很适合休养,他打算找最好的医生帮陆语调理一下身子。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喉咙好像被沙砾塞满了,刺疼得开不了口,那种复杂的感觉就像是愧疚、悲恸和不忍心混合在一起。
沉吟片刻,他的身子坐直了些,恢复了一贯的清淡口气:“上次我去你的工作室,发现四合院的供暖不太好,冬天太冷了。”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陆语蓦然警觉,四目相对间她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陆语觉得如果唐奕承能把是他买下陆宅的事情告诉她,他们说不定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可唐奕承的心思却压根不在那上面,被她那双清透的眼睛看得愈发难受,他在错开眸光的同时,眼底浮现起一丝隐忍的光。
“我没有事情隐瞒你。”他说。
陆语不吱声了,她又默默垂下颈子,那丝失望也顺势隐藏在低垂的脸颊背后。
陆语对其他男人的感情反应迟钝,但她对唐奕承却可以说是过度敏感。这几天这个男人对她态度上微妙的转变,她捕捉得一清二楚。她本以为是唐奕承良心发现不再打算折磨她了,可此刻看来,到底是她想多了。
**
陆语没想到会在外面过夜,她没带换洗的衣物,洗手间也没有洗漱用具,热水供应更是极不稳定,时有时无。环境所迫,她准备草草洗个脸便和衣而睡了。殊不知她刚关上水龙头,就听见房间有手机铃声传过来。
陆语连脸都顾不上擦干,就急匆匆地从洗手间跑出来,“手机有信号了?”
唐奕承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隐隐一僵,迅速按掉手机,他敛去脸上那丝异色,抬眼看向陆语,说:“没有,是我的闹钟。”
陆语将信将疑,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见信号格依然空空如也,她这才信了唐奕承所说的话。
破旧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洗完脸,陆语没脱衣服就上床了,她占据了木床一侧。
有些话在这个时候不用挑明,条件艰苦,两人共睡一床是无法避免的。
可就在她刚刚盖上被子的那一刻,突然感觉脚腕被人握住了,陆语心头大震,她猛地坐直身子,往回缩了缩脚——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她还没缓过神来,唐奕承已经把她的袜子脱下来,拿到窗边的炭火盆上。
“你刚才踩了雪,袜子湿了。我帮你烤干,你先睡吧。”
陆语怔忪,失语。
**
陆语的困意早已袭来,可躺在床上她居然睡不着,她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感觉到床的另一侧微微陷下去。随后被子被掀开一角,原本凉飕飕的被窝里,突然就多了几分热度。
身后的人明明没有靠上来,但陆语还是觉得整片后背都隐隐发僵。
孤男寡女共睡一床,就算早把该做的都做过了,眼下的气氛也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尴尬的,这让陆语又心慌了很久,才慢慢入睡。
但直到枕畔传来清浅且均匀的呼吸声,唐奕承却压根没睡着。
房间里的灯关了,周围唯一的光源来自那扇没有窗帘的窗。
雪夜是带着光亮的,在这般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唐奕承静静地看着枕边人。陆语背对着他,身子像只小猫似的蜷缩起来,被子在她身上隆起一个小小的坡度,那么小的一团。
他忽然就有种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也许,这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积累了七年的渴切与欲`念。
谁又会知道,在美国东岸成千上万个夜晚,唐奕承睡在那间有着深蓝色星空天幕的豪华别墅里,睡在那张柔软的圆形大床上,他常常彻夜孤枕难眠。
他总是疯狂地在回想、在怀念那间地下室渡过的每一个夜晚,他把她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激荡、温柔又动人。他总是不自觉地伸手摸向身旁,那里应该有个人,他伸手一捞,就能捞进怀里,紧紧地抱着,这样才能让他睡个安稳觉。
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
在今夜,悄然远去。
她此刻就睡在他身旁。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间阴暗破旧的栖身之所。
这个念头带动的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夹杂着某种男人特有的原始的占有欲,以极快的速度在唐奕承体内到处乱冲,从他的胸口处横冲乱撞到身体某处,便停住不动。他顿觉一股巨大的压抑感憋在那儿,他仿佛犯了什么瘾却得不到消解,憋得难受。
这寒凉的雪夜,唐奕承却像是一个得了急热病的病人似的,全身都在发烧,滚烫。
他一点一点的朝陆语贴过去,动作细微,呼吸隐隐透着急促。
彼此靠得近了。
唐奕承微微一沉气,伸手,抱住了她……





十二射浮光 第26章
26.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翌日中午,y市机场。
下了一天的雪小了,只有零星的雪花还在空中飘曳。
透过候机楼的巨型玻璃幕墙,可以看到铲雪车正忙着清理停机坪和跑道上的积雪,在地勤人员的指挥下,一度滞留的航班陆续起飞。
一场暴雪带来的混乱,在这个繁忙的午后,逐渐平息。
飞往b市的登机广播刚刚响起,闸口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旅客。
燕姐又看了遍手表,翘首回望熙来攘往的候机厅,她面露焦急:“唐总和摄影师不会赶不上航班吧?”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俩大活人还能回不去啊,你操那么多心小心老的快。”
接话的人是周萱萱,在村里被困了一天,终于能返回大都市,她的精神头全回来了,一如既往妖艳妩媚的浓妆下,她那双眼睛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检票队伍缓缓向前移动,项目部的另外一位男同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忍不住插嘴道:“唐总的胆儿也真够大的,大雪封山还敢出村。你们说他和摄影师一夜没回来,到底是去哪了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远听闻话题跑偏,作势轻咳一声:“你们别在背后议论唐总,当心回去被扣薪水。”
“……”
这事说起来,直到现在宋远都觉得心有余悸。
昨天是到晚饭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唐总和陆语不见了,一通好找无果,最后还是从司机那边得到风声,说唐奕承开车带陆语出村了。赶上雪崩高发地段,两人对路况又完全不熟,再加上宋远一直打不通唐奕承的手机,急得他抓耳挠腮,几乎彻夜未眠。
老板就这么失联了一整夜,今儿大早宋远连报警的心都有了,哪知唐奕承竟是突然打电话给他,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中午在机场会合。”
人没事就好,宋远高高吊起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掬一把辛酸泪,他权当老板有钱任性了。
不出一会儿,旅客鱼贯登机,眼瞅着机舱门即将关闭,一对男女这才风尘仆仆地走进机舱。面容清隽的男子在商务舱落座,面容憔悴的女子则在经济舱落座。
陆语扣好安全带,捂着胸口长吁口气。
大雪过后的山路比她想象中更加崎岖难行,幸好唐奕承在大清早临时找的司机尚算靠谱,一路车胎打着滑,一路的惊心动魄,两人总算赶上了飞机。
陆语的屁股还没坐热,她旁边的大叔旅客就被人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某张明艳动人的脸蛋。
“陆语,恭喜你啊。”周萱萱红唇带笑。
对方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不着边际地蹦出这么句,陆语诧异地歪头看她,“你恭喜我什么?”
“你成功和唐总过夜,难道不是可喜可贺的事么?”
周萱萱说得直白,笑得也愈加张扬。孤男寡女,*,荒郊野外,简直具备了所有爬`床的条件,两人旧情复燃的那把火,估计不点都能着。
陆语正拧开一瓶矿泉上,一听对方这话,她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急声辩解:“你别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怕人误会,陆语刚刚在办登机牌时,才拒绝了唐奕承把她换到商务舱的提议,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这等被人追问尴尬的时刻。
周萱萱深瞥一眼陆语眼睑下方那块小小的黑眼圈,明明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留下的后遗症啊。周萱萱也不逼她承认,毕竟自古以来男女之事都是只能做不能说的。
身子向后靠了靠,周萱萱兀自唏嘘道:“之前我说过,年轻男人就好像是一张没刮的彩票,唐总是头奖。没料到你运气这么好,当年随手丢弃的头奖彩票,现在居然又捡回来了,而且还顺利兑奖了……”
陆语揉了揉突突猛跳的太阳穴,只觉啼笑皆非。这个时候解释就等于掩饰,她索性闭口不言,阖上了沉甸甸的眼皮。
其实,昨晚她睡得特别不安稳。
一夜都在做梦。
沉沉梦境里的画面,她不是一次梦到,但却比每一次都更令她脸红心跳,只因那画面太清晰,连细节都昭然可见。男人修长炙热的手指抚`摸过她每一寸肌`肤,细密潮湿的吮`吻落在她的唇边、颈上,经过不可言说的部位,一路往下……在随后那阵持久又剧烈的颠簸震颤中,她像是失去依托的浮萍,在浩瀚无际的海面上飘摇沉浮,一波又一波的巨浪翻滚着涌来,最终将她彻底湮没,沉入温暖斑斓的海底世界……
拜这样的梦境所赐,陆语在清早醒来时,浑身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就连呼吸都带着微微的喘`息。更糟糕的是,她身体上的异样感觉并未因晨醒而消失,反倒是身后紧贴着她的那个男人,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分不清那一幕幕春`光`旖`旎的画面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世上最窘迫的事,莫过于你做了场春`梦,却在睁开眼时赫然发现春`梦的男主角就在你枕畔。那一片刻的困窘感觉,让陆语脸蛋上的潮红更深几许,她的身子顿时僵得一动也不能动。她不知道唐奕承醒了没有,头脑混沌中她完全被两人的睡姿震慑到了。她几乎不敢相信他们一整夜就这样像两道半月一样紧紧地镶嵌在一起,密合得没有一丝缝隙,他精瘦有力的手臂牢牢地环在她胸前,隔着衣服,她都仿佛能够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力度,强势的恨不得是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而他某个不安份的部位就那么带着三分暗示性、七分侵略性顶在她的腰椎上。不仅如此,他英俊的脸孔埋在她的后颈处,鼻息间溢出的呼吸缠绕着她的发丝,在这个凛冽寒冷的早晨,他的气息,他的欲`望将她包裹,似火一般,灼热。
这一切无不提醒着陆语她枕边睡的是一位血气方刚的男人,无论是少年,还是盛年,男人在某方面的需求是用永远不会改变的。这样的认知令陆语耳根阵阵发烫,当即心如鼓擂,也让她在后来的几个小时里险些无法直视唐奕承。
而唐奕承,这一晚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原本以为抱抱她就可以缓解那种被瘾折磨的难受,哪知一碰到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他却愈发上瘾,以至于他不得不在半夜起来,冲了个冷水澡,这导致他的左肩开始隐隐作痛,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这会儿,唐奕承正在飞机上补眠,就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
睁眼,抬头,他看清站在机舱过道里的人,不由眉一皱,“宋远,有什么事?”
同样坐在经济舱的宋远是看到陆语后,才确定老板也在机上的,他顾不得老板那副冷峻又不耐的脸色,一心急于表达关切:“唐总,您昨晚还好吧?”
那种明明苦不堪言,却又心驰神往的复杂感觉再次在唐奕承心底涌动着,他摁了摁眉心,“嗯”了一声。
宋远不明就里,仍有些疑惑:“您昨天不是带了卫星电话么?可怎么我晚上打给您的时候,好像被人按掉了?”
唐奕承的表情隐隐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寡:“有么?我不记得了。”
“……”宋远不好再追问,但他为什么就觉得老板在装相呢。
言归正传,宋远正了神色,他单手搭在椅背上,躬着的后背又伏低稍许,凑到唐奕承耳边,他压低嗓音道:“禧景湾度假村的招标工作已经启动了,听说梁梓行的公司有意参与竞标,我们需要投标书么?”
唐奕承面无异色,唯有那双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阴翳。
片刻后,他薄唇轻动,气息沉缓道:“当然,我们要和他竞争。”
“……”
**
陆语从下飞机提取行李,一直到跟基金会的同事在机场道别,她全程没再看到唐奕承,估计他早从vip通道离开了。
这让陆语略微松口气,经过昨晚,她愈加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这个男人了。
b市进入初冬,天气越发寒冽,不到六点天色已经擦黑。
陆语以为从大西北受了一圈冻回来,她的御寒能力应该直线上升,可不料冷风瑟瑟,她还是觉得挺冷。
客流量极大的b市机场,出租车难等是出了名的,陆语加入了长龙般的候车队伍,她把行李箱竖在脚边,搓着手干等。
大概是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她身旁闪起两道车头大灯她都没发觉。约莫两秒钟后,陆语才被这辆黑色路虎发出的两声鸣笛揪住了神思,她下意识地歪头看过去。
车窗匀速降下,驾驶座上某张熟悉的脸孔直触陆语眼底。
“上车,我送你。”驾驶座上的唐奕承口吻淡然。
陆语却僵在车门边,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今早起床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他松开她之后,就以那副万年不变的清寡模样下了床,还若无其事地跟她说早安,问她要不要吃早餐?仿佛昨晚抱着她入眠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对她产生生理反应的那个人也不是他,反倒衬得是陆语在大惊小怪了。
唐奕承见她不动,唇角微微一勾,“你不会是在等我给你开车门吧?”
陆语被他揶揄得气闷,她扭头看了看缓慢移动的队伍,估摸这么等下去起码得等半个小时才有车了,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唐奕承的车。
一路风驰电掣驶离机场高速,车子转入市区主干道。灯火通明的街灯掠过安静得有些诡异的车厢,陆语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从背包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听。
“陆语,你们回来了吧?这趟是不是受罪了?”柯嘉礼的消息来得挺快。
“还行吧。”陆语说。
“你明天来公司么?中午我请你吃饭,就当慰劳你一下……”
柯嘉礼的音量并不高,甚至十分和煦轻缓,但在密闭空间里,还是被某人听了个一清二楚。陆语还没来得及回话,就感觉到一束眼刀,斜斜地朝她插过来——随之而来的声音,来自于这束眼刀的主人。
“小语,你把暖风关小一点,太热了。”唐奕承说得不疾不徐,音量维持在刚好能让电话另一端的那位听得清的程度。
果然,柯嘉礼那端陡然没了声音。
小语……
陆语忘了自己有多久没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过这个称谓,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猛地僵住了。须臾的僵滞,陆语才被柯嘉礼慢半拍传来的声音扯回神。
“我晚点再打给你。”柯嘉礼幽幽说完,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那阵“嘟”音,陆语瞪了一眼只穿着件衬衫的唐奕承。
“你就不怕别人说我们的闲话么?”她说。
灯火阑珊,被车窗过滤之后显得晦暗斑斓,打在唐奕承那张轮廓鲜明的脸上,多了几分清雅生动,他唇边浅笑无虞:“我不介意跟前任传绯闻。”
“可是我介意。”陆语鼓着嘴抛出这么句,就负气地转头看向窗外。
孰料这一看,她蓦然坐直了身子,语带警觉:“唐奕承,你这是往哪开呢?”
窗外的景致令陆语倍感陌生,这不是驶向陆家老宅的路。
“带你去我那里。”唐奕承说完,从后视镜里看到陆语闻言色变,他很快组织好语言,补了句:“我给你找了位知名老中医,是治疗贫血的专家,我今晚约了他去我那儿。”
陆语怔了怔,原来这男人昨晚那番话根本不是随口一提,这倒是符合唐奕承的个性,言出必行,强势果决。可她压根没想到,他兜了个大圈子,竟是要带她看医生。
天色暗了,晚霞被夜色覆盖。
车厢这个不大的铁皮盒子里,安静得让人心悸。
某些远远近近的往事仿佛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在短短的一刹那,将陆语尽缚其中。闭了闭眼,她将那些不重要的细节都过滤掉,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男人又在可怜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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