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仙缘

自从姜家庄的崖下醒转过来后，他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哭得眼肿如桃，嗓声嘶哑，直到双眼尽是血水，昏厥过去。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哭过，眼泪，似乎在那一次就已经全部都流光了。
昏迷了几天的丫丫娘，突然悠悠的醒转了过来，她一手握着丫丫瘦削的小手，一手拉着阿牛。静静的看着他俩，那蕴藏着凄凉、挂念、无奈、眷恋和痛苦的黯淡目光，看得他的心都碎了。
“阿牛，丫、丫丫她还小……以、以后就托付给你照顾了……”闻言阿牛不语，沉默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庄严而神圣。
丫丫娘知道阿牛还小，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一直不愿开口去乞讨，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养活。但是庙里的乞丐们早就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垂死的她，她从那些麻木冰冷的目光中根本看不到半丝同情，除了阿牛，她已经再也没有别人可以托付的了。
“丫丫啊……”丫丫娘瘦弱的手无力地放到丫丫的头顶，轻轻的摩挲了几下，喟然一声长叹，溘然长逝！她的眼睛没有闭上，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到了她的腮边，悄然滑落……
“娘，阿娘……”丫丫抱住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死去活来。
阿牛双眼泛红如血，咬着牙，忍着泪，轻轻将丫丫娘的眼睛抚上，跪在地上一阵念念有词。旋即猛的站起，转身走了出去。
丫丫伏在母亲身体上一直哭，当她哭得眼中已经再没有泪水溢出，喉咙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时，阿牛拖着一张破草席回来了。
他就像一只刚刚在污泥地里打过滚的小狗，浑身脏兮兮的，有气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丫丫身边抹着鼻血。喘息了许久，这才展开地上的那张破草席子，把丫丫娘推上草席，然后抓紧草席，咬着牙用力往破庙外拽着。
人死了，就要入土为安！
至少现在他还有力气可以让丫丫娘入土为安，而不是让丫丫娘沦为官府扔进阴沟里面的一具弃尸。
小河边的雪地上，阿牛用破瓦片挖、用双手刨，硬生生地挖出了一个坑。用他磨破渗着血水的双手把丫丫娘埋进土坑，坟前插上一块小砖头充作墓碑，便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从那时起，阿牛变得更加沉默了！从那时起，二人相依为命，情同兄妹。从那时起，丫丫不再叫他阿牛，而是叫他阿哥，他依然叫她丫丫。
可自小就由母亲照顾着的丫丫并不懂得乞讨，再加上以前阿娘带着她讨到东西的地盘又已经被其他乞丐占据了，所以她也讨不到多少吃的。
但阿牛依然坚持宁愿去偷也不愿去乞讨，依然常常挨打，所以两个人常常挨饿。可是她从来不曾责怪过阿哥，她认为阿哥一定有着自己的坚持。
在一次乞讨中，丫丫被一头恶犬穷追，惊慌下从一丈多高的石阶上掉了下来，几天都无法动弹。而阿牛又偷不到东西，她快要饿死了。
蹲在奄奄一息丫丫身边的阿牛，就好像是一匹陷入绝望中的孤狼，泛着血红的眼睛在幽幽的看着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看了许久，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绝，旋即猛的一咬牙，用一根草绳狠狠扎紧已饿得干瘪的肚皮，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了破庙……
看着阿牛瘦弱的背影，庙里的乞丐一个个义愤填膺，说丫丫娘救了一头白眼狼，白白为他掉了性命。现在又丢下丫丫一个人走了，不再管她了，留她在这自生自灭！乞丐们骂得越来越起劲，但是他们却连一口稀粥也不舍得给丫丫吃。
丫丫不相信他们的话，虽然她一直弄不清楚阿哥的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阿哥从来没有笑过也没有哭过。甚至连他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因为他脸上的伤就始终都没有好过。但是知道阿哥对她好就已经足够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阿哥就是她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丫丫相信阿哥绝不会丢下她不管，她相信阿哥一定会回来的，也许……阿哥是到河边给她挖坟去了，就好像当初埋葬阿娘一样。
想着很快就可以见到阿娘了，她心中一阵欢喜、一阵恬然。但想到从此就和阿哥分开了，又是一阵不舍、一阵惆怅。她不知道人死后的世界会是一个什么的样子，阿娘在不在那儿？但是本能上带着对生的留恋以及对死的畏惧，令得她心里充满了彷惶。
丫丫等了很久，想了很久，直到最后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乞丐们义愤填膺的嗡嗡声终停了下来，因为阿哥回来了。她欣慰的笑了，虽然已经没有力气在灰败的小面上挤出半丝笑容，但是她知道……阿哥一定能感觉得到她心中的灿烂。
阿牛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头，情绪显得很低落。但是他的脸上似乎没有添上新伤，除了膝盖处的两片污黑，残破的衣袍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沾满泥土。手里捧着盛着半罐子热粥的破瓦罐快步走到了丫丫身边，轻轻的跪坐了下来，将粥含进嘴里嚼碎，然后嘴对嘴儿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
从那天起，阿牛每天出去总能拿回半罐子粥。数天之后，在他悉心的照顾下，丫丫终活过来了。他们的命……贱得就像田埂上的狗尾草，但是哪怕遭到再多的人践踏，仍然会顽强的活下去……





凡人仙缘 0008章：挣扎
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庙里靠近火堆的地方早就被其他乞丐占据，乞丐们将阿牛和丫丫赶到了庙顶有着一个硕大破洞的最远处。
漫长的冬夜里，空中的雪花袅袅地飘落在他俩盖着身体的稻草上面，他俩就好像两只小狗般蜷缩着瘦弱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来抵御可怕的严寒……
春天终姗姗而来，苦难终教会了阿牛如何隐藏自己，他已经从一个羞涩难当、难以开口的笨乞讨，慢慢变成了一个懂得如何去讨好别人的小乞丐。昔日那个宁被打死也不吭一声的倔强男孩，终于渐渐适应了乞丐的生活。
或许他依旧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倔强和骄傲，但是为了丫丫，他只能将一切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转变后，他们二人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连续几天捱饿了。
有了足够的食物，他们稚嫩的身体就好像春天里的野草一般狂长着，但是苦难似乎很青睐他们，总是不期而至！那是一个谧静的仲夏夜……
熟睡中的丫丫突然觉得有着一双大手在身上乱摸，她才八岁，不知道这个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乞丐要做什么，但是女孩的直觉使她知道将要在她的身上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于是，她放声大哭起来。
阿牛被丫丫的哭喊声惊醒了，醒来后便发现住在破庙最好位置的那个壮年乞丐，此时正扑在丫丫身上。一边撕扯着她本来就已经很破烂的衣服，一边就像一条野狗般用他那张臭烘烘的嘴巴往丫丫身上乱舔。
破庙里的乞丐全都被惊醒了，他们用一种猥琐、贪婪的眼神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任何人去阻止，乞丐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呼吸渐渐的变得急促了起来，喉咙间发出了夜枭般桀桀的笑声，一个个神情甚至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阿牛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好像变成了一头野兽。充血的眼睛变得通红，不断的喷着粗气，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绷起，他愤怒的嘶吼一声，一下子就扑到那名乞丐的身上，用手抓着、用牙齿撕咬着……
其实自从他掉下姜家庄那山崖下醒转过来之后，他的内心深处就一直都关着头野兽。这头野兽一直被苦难折磨着，被耻辱滋养着，早就已经变得无比凶猛，现在这只猛兽终于被完全的释放出来。
阿牛仿佛已经成为一头凶残的狼，死死缠在那名乞丐的身上，疯狂地攻击着。先是用嘴从那名乞丐胸膛活生生的撕下了一大块肉，紧接着又咬掉了那名乞丐的一只耳朵。
那名乞丐嘴中不断的发出惨叫声，愤怒的拳头如鼓锤一般，狠狠落在了他那单薄的身体上，他嘴中喷出的鲜血和那名乞丐交汇一起，溅了一地，但无论那名乞丐如何用力殴打、撕扯，他就是拼死不放，还之以锋利的牙齿。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名乞丐触到阿牛那如同野狼般残酷的眼神时，他才猛的意识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语，常常喜欢一个人发呆的阿牛很可能已经疯了。他终于崩溃，选择了投降，如活见鬼般嚎叫着逃出了破庙……
已经成了血人的阿牛，从嘴里吐出一块模糊的血肉，如野兽般喘着粗气，从血泊中挣扎着爬到已吓坏了的丫丫身边，紧紧地一把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丫丫，别怕，阿哥已经把他打跑了，没事了、没事了……”
庙顶破洞投下一束皎洁的月光，阿牛那张沾满鲜血的脸在月光映照下显得异常狰狞。他就好像一只因捍卫领域受伤的孤狼般，凶狠残酷的目光从所有乞丐脸上缓缓掠过，一字一顿的说道：“谁想要欺负她，那就先打死我！”
凶狠的目光令得乞丐们纷纷闪避，一个个迅速的重新睡了过去。没一会时间，乞丐们的呼噜声已经再次响起，对于他们而言，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丫丫仍在呜呜的哭着，阿牛紧紧的抱着她，却什么也不说，也不知过了多久，丫丫感觉脖子湿湿的：“下雨了吗？”
丫丫抬起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望了望，可是天空并没下雨，她却突然看到了阿哥正在默默的流着泪。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阿哥哭，这令得她心里感到极度惶恐不安。
“阿哥一定很疼！阿娘曾经说过，疼了吹吹就不疼了。”
丫丫不知道阿哥为什么突然会哭，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减轻阿哥身上的疼，她只记住了母亲说过的话。于是她懂事地凑近了阿牛的脸，轻轻地往阿牛肿起的眼睛上呵着气。
“丫丫已经不哭了，阿哥也不要哭了呀。”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阿哥，只是用她那双瘦瘦的小手轻轻地揉阿哥淤青的脸颊，以她所能理解的办法去止住阿哥不断流下的泪水。因为看见阿哥流泪，她的心很疼、很疼……
“阿哥，你不要哭了啊！”可是阿哥的眼泪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丫丫心里越来越怕，于是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阿牛一抹眼泪，一把抱紧她，哽咽着说道：“丫丫，我好怕，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想不起来了，我怕有一天就像他们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然后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丫丫，阿哥真的变成一名乞丐了！”
丫丫听不懂阿哥在说着些什么，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因为阿哥经常都说些奇怪得让她根本听不明白的话。
但她知道阿哥是真的用心去疼她，自从阿娘死后，阿哥就是她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懂不懂阿哥的话都没有关系，她只要知道阿哥对她好，这就足够了。
丫丫仰起小脸，看着阿哥模糊的泪眼，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那种眼神与阿母溘然长逝时的眼神似乎一模一样，无奈、凄凉、悲苦以及绝望，让人心碎！她没来由的一阵惊慌，突然间她很怕，怕会好像失去阿娘一样失去阿哥……
在这一刹那间，丫丫似乎读懂了阿哥的眼神，丫丫紧紧的抱着阿哥，流着泪对他说：“阿哥想去做什么，那就去做什么吧。可不管阿哥要去做什么，丫丫都要跟阿哥在一起，不管是做乞儿还是做偷儿，只要是跟阿哥在一起，那就全都没关系！”
阿牛连夜带着丫丫离开了那座破庙，他担心那名惊慌逃走的乞丐会折返回来，因为他知道仅凭勇气，并不能保护好丫丫和自己。
他们依旧做着乞丐，因为这是保障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手段。但阿牛已经决心找点事做，他要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他要攒到足够的钱，然后再去寻找良师，学到武功……




凡人仙缘 0009章：哀乐
从那天起，失去栖身之所的阿牛一边带着丫丫乞讨，一边努力地寻找活计营生，他不想再做乞丐，他想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可是即便这个卑微的理想也难以实现，因为谁会雇佣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小乞丐呢？何况这个小乞丐还拖着一个更小的油瓶儿。
虽然被人无数次拒于门外，但是阿牛并没有气馁，他依然倔强得像块石头。不断的给自己鼓着劲；建安城这么大，总会找到活干的！
时过晌午，二人来到一幢高大的阁楼前，门庭三丈处高高矗着的旌旗上面，一个“药”字迎风招展。下面贴着一张用红色“招聘”告示吸引了阿牛的目光，看清上面所写的内容，他对丫丫轻声说道：“丫丫，你在那边待着，乖，不要乱跑，阿哥很快就回来。”
高悬的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回春堂”三个字，匾已经很有些年头，油漆剥落殆尽，木纹皲裂，如同一张苍老的脸，炫耀着这家老店悠久的历史。
走近门前时，阿牛再次打起精神，抻起袖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的利落干净，这才向馆内走去……
药馆的生意很好，伙计正在不断的忙碌着，他的目光从挤拥的人群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留着山羊胡须，趴在柜台最里面敲打着算盘的掌柜身上。
阿牛绕过客人，从另一侧的过道绕到了掌柜面前。他很小心，尽一切可能，想要先给掌柜留下一个好印象。
“祝掌柜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阿牛礼貌的一揖到地。
“小乞儿，我这是药馆，不是酒肆，走走走，赶快走……”山羊胡子的目光从帐本上挪开来，冷冷地瞟了衣衫褴褛的阿牛一眼，混浊的老眼闪过一抹极为厌恶之色。
“掌柜的，我是来此应聘的。”阿牛急忙分辨解释。
“滚。”老掌柜只是把一只枯瘦的老手从算盘上挪开，移到胡须上，在稀疏的胡须上轻轻一捋，然后尾指轻轻地向外弹了弹，那样子像是在弹飞一只苍蝇。
“掌柜的，我真的会辨药抓药，掌柜的，请给……”阿牛强捺住心头的羞耻之感，试图竭力争取。
“冯山张发，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把这小乞儿放进门来了，难道你们的狗眼全都瞎了吗？傻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给我快把这乞儿赶出去！再有下回，通通扣半个月的饷钱……”极不耐烦的掌柜嘴里发出了连珠炮般一串斥喝，真不知他那佝偻瘦弱的身体怎么会发得出这般大的声音。
站在门边的两名杂役吆喝着走过来，不待分说就把阿牛叉出了门外……
药馆对面的柳树下，丫丫点漆般的眸子在阳光映耀下亮晶晶的，看到阿牛出来了之后兴奋的跑了过去，急匆匆的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阿哥你瞧，你快瞧，你瞧她头上的那个钗子，真的好漂亮呀！”
“钗子？什么钗子？”看着丫丫兴奋的小脸，他收拾了一下心中低落的情绪，顺着丫丫所指望去……
定晴看去，这才看到了一个与丫丫年龄相仿、粉妆玉琢、眉目如画，漂亮得似精灵般的小姑娘。只见她乌黑鉴人的发髻上斜插着一只凤凰展翅形状的精致钗子，色彩斑斓，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飞走一般。
阿牛转而低头看看丫丫那一头鸡窝般乱糟糟枯黄干涩的头发，心里不由一阵泛酸，轻轻揉了揉丫丫的头发，轻声的说道：“傻丫头，不要看啦，乖，咱们走吧！”
“哦！”丫丫应了声，依依不舍地随他离开，依旧三步一回头，看着那个与她年龄相仿小女孩头上的凤钗。她也知道自己不配拥有这支梦中才会出现的钗子，但她就是想看，那怕只能再多看一眼也是好的，直至走出很远、很远，她的目光才渐渐变得黯淡了下来……
阿牛看着丫丫那张充满了落寞的小脸，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道：“丫丫，阿哥这给你做个钗子，比那个小姑娘的钗子还要漂亮的钗子，好不好？”
“真的么？”闻言丫丫黯淡的两眼立即亮了起来，比阳光更要灿烂。阿牛点了点头，说道：“傻丫头，阿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河畔边，不知名的小花到处开着，漫天的蜻蜓在阳光下肆意飞舞着，阿牛嘱咐丫丫道：“丫丫，你先在这儿待着，阿哥这就给你做钗子。”
“嗯，丫丫不乱跑，呆在这等阿哥回来。”丫丫乖巧在河畔边蹲了下来，小脸满是期盼。
没有多久阿牛就回来了，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抿出一抹神秘的弧线，一见他丫丫立即雀跃了起来：“阿哥，你已经做好钗子了么？快给丫丫看看。”
阿牛习惯性地揉了揉她那乱蓬蓬的枯黄头发，轻声说道：“那当然，阿哥答应你的事情哪有做不到的？你猜猜看，阿哥会送你一只什么样的钗子？”
“猜不到，阿哥快给我看看。”丫丫兴奋的扑了上来，阿牛连连躲避，两个人嬉闹了一阵，丫丫终于抓住了阿牛的手。
“哇！好漂亮的一只红蜻蜓，可是阿哥，这红蜻蜓能做钗子么？”丫丫张开小嘴赞叹，转而迷惑的问道。
“你等着，阿哥这就把它变成一只漂亮的钗子。”可丫丫依然不明白，奇怪地问道：“蜻蜓是活的呀，怎么做钗子？”
“谁说活的蜻蜓就做不了钗子？你等着……”阿牛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然后从破衣衫上抽出一根线，小心地把不断扑愣着的红蜻蜓系在一根磨得光亮的小棍子上面，然后对丫丫道：“来，阿哥帮你插上。”
“哦！”
丫丫低下头，阿牛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拢了拢，用丝线系好，然后将做好的钗子插入了她枯黄的头发中。那只红蜻蜓在丫丫的头上不断振动着翅膀，扑愣扑愣的，煞是好看。
“阿哥，漂亮么？”丫丫眼中满是期盼，阿牛用力地点头：“漂亮！真是美丽极了！丫丫戴上蜻蜓钗，比任何人都好看。”
丫丫开心地笑了，她拉起阿牛的手，拖着他跑到路边的小河边临水自照。乱蓬蓬鸟窝式的乱发上，一只红色的蜻蜓在不断地扑闪着翅膀，如梦似幻。
看着河水中的小人儿，丫丫咧开嘴傻傻的笑了。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咧开的小嘴露出新长出来的几颗豁牙，还是那个丑丫头。
阿牛宠溺看着水中的倒影，看着倒影中丫丫那一脸比晚霞还要灿烂的笑容。心里不由泛起了一种恬静的感觉，原来闷在胸中的失落渐渐消失，荡然无存……




凡人仙缘 0010章：离伤
一阵“咕嘟咕嘟”声响起……
无论多开心，但是大半天没吃饭，肚子依然会饿。
丫丫一边宝贝似的护着发稍上的蜻蜓钗子，一边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对阿牛说道：“阿哥，丫丫的肚子饿了……”
“嗯，走，阿哥这就给你找吃的。”阿牛说完四周张望了一下，牵着丫丫走过小桥来到一座雅致的酒肆前驻足，细声吩咐道：“丫丫，你先在这待着，阿哥去去便回。”
丫丫点了点头，乖巧的蹲在路边树荫下，抱着饿瘪了的肚皮，眼巴巴地等着阿哥的好消息，蜻蜓飞累了，静静地停在她那枯黄的发髻上。
一辆华美的轻车缓缓驶至到丫丫面前，戛然而止，挡住了她的目光。她急忙起身，受到惊动的蜻蜓，一双翅膀再次拍动了起来，灿烂的阳光下，透明如玉。
她抬头就看到了刚才那个佩着凤钗的美丽小仙女，只见其此时正趴在轻车的护栏上。正好奇的打量着她，最后定格在她发髻上不停扇动着的红蜻蜓上面，明亮的眼中充满了羡慕……
阿牛从酒肆出来便看见了丫丫正在和一名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说不出清逸脱俗的味道、气质高雅、年约二十多岁的妇人正说着话。以为丫丫惹上了什么祸事，他连忙上前赔礼，恭敬的说道：“舍妹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敬请夫人恕罪。”
阿牛话音刚落，带凤钗的美丽小仙女从那妇人身后绕了出来，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娇笑着说道：“呵呵，想不到一个小乞儿说话居然也这般文诌诌的，嘻嘻，我叫赵若兰，你叫什么？”
“若兰，别淘气！”妇人板着脸训斥了她一句，转而向阿牛淡声问道：“你就是这位小姑娘的胞兄吗？”
此时听到那妇人问话，他急忙答道：“夫人，小子与丫丫虽然并非血缘至亲，但是我俩相依为命，情同兄妹！所以丫丫的事情，小子自然要替她担待。”
那夫人微笑着说道：“你言重了，舍妹不曾得罪。是这样的，我这淘气的女儿一直吵着要寻个年岁相当的女伴。我看她生得清秀，性格乖巧，与小女甚是投缘。方才我已问过，她是一个乞讨的孤女，如此这般，不如拜入我门下，也好与我女儿作个伴，免得再受这流离之苦，你意如何？”
原来丫丫发髻上那别出心裁的蜻蜓钗子引起了赵若兰的兴趣，若不然她岂会对一个街边乞儿多看一眼。于是便与丫丫交谈了几句，结果年龄相仿的两个小姑娘甚是投缘，她这才动了央求母亲收留丫丫的心思。
那夫人拗不过女儿的央求，便对丫丫作了一番详细的询问，于是就有了阿牛从酒肆出来所看到的那一幕……
看那衣着华美妇人一副气质高雅的样子，身份显然非寻常人可比。丫丫若能得到这样的贵人收留，当真是她莫大的福气，否则不要说现在自己没有能力填饱她的肚子，待她稍稍长大，如果再遇上像破庙中乞丐那般心怀叵测者，只怕自己也不能像上次一般幸运地护住她。
想到这里，阿牛欣然说道：“小子与丫丫皆是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夫人若肯收留，自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夫人这份恩德，小子没齿难忘……”
身旁的丫丫怯怯地拉他衣角，怯生生的说道：“可、可是阿……哥，夫人说只能带我一人走呢。”
“什么？”闻言阿牛顿时一愣，迟疑片刻，诚恳的说道：“夫人，小子勤快的很，做个杂役、侍童都可以，哪怕……”
那夫人摆摆手打断了他，微笑着说道：“小姑娘虽然不错，却也是因为我女儿想找个伴，否则我岂会收留一个乞女，我可不是来做善事的，所以愿意与否全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