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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温一笑
周王牵起她的小手,“阿璎,闻到饭菜的香味没有?快过来,说不定咱们马上便有口福了。”
永宁公主被他牵着手,走进一间低矮的屋子。
这屋子看像子是厨房,中间支着张普普通通的桌子,桌子上放着案板,旁边椅子上坐着位白发老妇人,正在不慌不忙的和面、擀饼;窗前是灶台,支着个大铁锅,一位个子高高、手长腿长的老者坐在灶前烧火。
见周王和永宁公主进来,老妇人、老者都抬头冲他俩慈爱的微笑,但是并没停下来手里的活。老妇人还在擀饼,老者还烧他的火。
“外祖母,您怎么也在?”永宁公主看到那和面擀饼的白发老妇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外祖父要看着常讷那大坏蛋,他烧火不稀奇,您怎么放着好好的国公府不住,也到这里来了?
“城里住烦了,到乡下逛逛。”老妇人笑道。
这位便是皇后的母亲、周王和永宁公主的外祖母兰氏老夫人了。
“外祖母您真是的,这种事何必您亲自做呢?”永宁公主跑到外祖母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嗔怪不依。
“就是,您何必亲自动手。”周王也很不赞成。
兰老夫人扬扬手中的面团,“我看见这白生生的面团就想揉揉,还想把它擀成饼。”
“是挺好玩的。”永宁公主瞅瞅外祖母手里的面团,怦然心动。
她还是孩子心性,看到什么没见过、没玩过的都想亲自动手。
生面团,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看到。
“揉揉它,擀擀它,想想就有意思。”永宁公主嘻嘻笑。
这简陋的农舍之中却放着个黑红色的脸盆架子,上面放着铜脸盆,架子上搭着雪白的巾帕,隔子里放着玫瑰胰子、桂花胰子,旁边有一个大水缸,缸里是满满的清水。
永宁公主过去洗了手,擦干净,坐在外祖母身边的椅子上。外祖母给了她一块面,永宁公主很有兴致的揉起来。
一会儿揉,一会儿摔,玩的很高兴。
周王踱到灶台前,“外祖父,孙儿来给您帮忙。”
老人抬起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微笑道:“小三子,你拉张椅子坐过来,陪外祖父说说话。”
“他不用帮忙,我用。”门口响起一个翁声翁气的声音,“我快累死了!”
一个半大少年挑着一担水进来,放下担子,喘着粗气,“明明院子里就有井,他非要逼着我从一里地以外的地方往这儿挑水!不挑就抽我!还要饿饭!”
这少年身穿粗布衣裳、布鞋,衣着异常简朴。生的细眉长眼,五官还算清秀,脸色已被晒得黑黑的,很气愤的模样。
“活该!”永宁公主冲他瞪眼睛,“常讷,谁让你不学好的!品德不好的人就该这样教育,这还算轻了!”
“谁品德不好了?”常讷气呼呼的嚷嚷,“谁品德不好了?”
“再多挑十桶。”老者淡淡的说道。
他声音不大,但是清晰映入众人耳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常讷张大嘴巴发了会儿呆,哭丧着脸,“祖父,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再多话,便再加。”老者语气毫不留情。
永宁公主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继续玩她的面团。
周王站在这低矮的房舍中,也是面色如玉,风姿秀异。
常讷看着眼前这些人,忽地愤怒了,大声质问道:“祖父,您为什么这么偏心?您的孙子、外孙子谁没有犯过错,为什么您单单要和我过不去?他们都在京城享城,锦衣玉食的过日子,唯独我倒霉,您逼我,打我,还不许我吃饭!祖父,您看看周王、永宁,再看看我!我和他们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您为什么对我这般苛刻,我到底是不是您亲孙子?!”
永宁公主扔下面团,瞪圆了眼睛,“常讷,你敢对我外祖父无礼!”
周王脸色铁青,“常讷,你若好好的跟外祖父赔罪还算了,再敢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常讷虽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见了他这脸色还是心中犯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外祖父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容上,有着丝凄凉之色。
外祖母手中拿着擀面杖,冷冷看了常讷一眼,“你犯的错和别人犯的错一样么?常家这么家孩子,谁像你似的偷偷摸摸赌钱,谁像你似的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就敢调戏良家少女?那姑娘被你调戏后便跳了河,若不是救的及时,小命早没了!常讷,你只知道替你自己抱屈,觉得常家的孩子不是住在楚国公府,就是住在开国公府,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却不想想,你祖父戎马生涯大半生,老了老了,还要跟着你在农庄里过苦日子!他抽你打你,自己不心疼么?打过你他不会背地里掉眼泪么?不许你吃饭、让你饿肚子的时候,他肯吃东西么?回回罚你不许吃饭的时候他都陪你饿着,你知道么?!”
常讷愕然,张大了嘴巴。
永宁公主气哭了,伸出小手抹眼泪,“外祖父饿肚子……呜呜呜……不要,我不要外祖父饿肚子……”外祖母叹口气,柔声哄她,“阿璎乖,不哭。”永久公主抹了把眼泪,生气的说道:“我要回宫告诉我父皇,让他把这里建成监狱,单关常讷一个人!让很多很多狱官来看管常讷,外祖父要跟我回去!”她说的虽是孩子话,却很是情真意切,外祖母听在耳中,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常讷,你还是人么?”周王沉着脸教训,“外祖父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如何回报外祖父的?还有脸在他老人家面前大呼小叫!”
常讷呆了半晌,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祖父面前,抱着他的腿,号啕大哭。
他流下悔恨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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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公主方才还气得要命,等外祖母把饼蒸出来,摆出几样清淡小菜,她的眼睛便亮了。
面饼很薄很薄,半透明,拿上一张饼,先涂上酱,再夹各样小菜,卷起来放到口中,好吃极了。
“真好吃!”她满口称赞。
外祖母照顾永宁吃东西,周王和外祖父坐在院子里喝茶。
“开国公府送来许多日用之物。”仆役进来禀报。
外祖父想也没想,便吩咐道:“全扔出去。”
仆役答应着,出去了。
周王不由的皱眉。开国公夫妇好不晓事,外祖父在尽心尽力替他们管教常讷,他们可倒好,除了添乱,还是添乱,唯恐他们的宝贝儿子受苦---若不是他们太过娇惯纵容,常讷也不至于小小年纪便不学好。
“外祖父,您不必这样。”周王劝道:“方才阿璎说的虽是孩子话,却也有可取之处。您若实在不放心让常讷回开国公府,便让他常住桂庄,不过,您用不着从早到晚陪着他,您已是老人家了,搁不住这么折腾。”
外祖父哈哈笑,“小三子,你是说外祖父老了么?”
“可不是老了。”周王毫不客气,“人老了就要服老。您以为自己还年富力壮呢,能跟常讷一直较劲?”
“就跟他较劲。”外祖父笑咪咪,“小三子,外祖父打算这几天便启程,离开京城。再住在桂庄是不行啦,你二舅舅、二舅母变着法子四处托人情来央求我,下一步说不定你二舅舅会拿把刀放自己脖子上,要胁我放了他的独养儿子!我把常讷带走,走的远远的,让他没辙。”
周王哭笑不得。
“您打算去哪?”周王随口问道。
“顺天府。”外祖父语气淡定。
周王何等聪明,不过刹那间便想明白了,心中感动,低声问道:“外祖父,您已经知道朝中不少大臣反对迁都,其中还有几位勋贵外戚,对不对?”
外祖父微笑摇头,“自打你爹登基之后,我便绝口不提朝政了。小三子,外祖父只不过想换个僻静地方管教孙子,朝政我可不知道,也管不了。”





玲珑曲 102|滥用私刑
周王低声道:“外祖父,您太谨慎了。我爹和先帝不一样,他很敬重您的,您其实不必过于拘束。”
外祖父笑笑,拿起两个钢球熟练的把玩,手指灵动,根本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如今天下太平,没武将多少事了,我还是消消停停的好。小三子,你外祖父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很识趣。”
周王沉默片刻,慢吞吞的说道:“我娘让我告诉您,她想您了,让您回去看她。”
外祖父手中的钢球渐渐停了下来,神色怅然。
微风徐徐吹拂,阳光透过头顶的树荫照在他满是皱纹的面容上,尽显岁月沧桑。
“是,我是该回去看看娇娇了。”良久,他喃喃道。
他这喃喃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周王耳朵太好使,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当着我的面叫我娘的小名,多不好。”周王抱怨。
外祖父嘴角缓缓勾起,用探询的目光看了周王两眼,道:“常讷那小子挑水得挑上半天,外祖父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些陈年旧事听听吧。小三子,你听了只当是消遣便可。”
他的目光仿佛很有深意,周王心中一动,柔声道:“外祖父,若是令您不愉快的往事,那还是别提了。我娘若是知道您回忆起伤怀往事,会心疼您,坐骂我的。”
外祖父哈哈大笑,“还是养闺女好啊,看看,闺女多知道心疼爹!”
他伸手拍拍周王的肩,一脸得意,“乖孙子,你以后娶了王妃,要生儿子,也要生闺女,知道么?闺女比儿子贴心!”
您这话算是哪儿跟哪儿啊。周王瞅瞅神采飞扬的老人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外祖父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浓,促狭的眨眨眼睛,“瞧瞧外祖父,老了就是老了,说话糊涂。你喜欢的小姑娘才不过金钗之年,尚未及笄,这生儿育女的事现在和你说,忒早了些。”
“天气真热啊。”周王“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
摇着扇子,他还是热,所以脸还是红了。
“臭小子害什么羞。”外祖父乐了,“你忘了你小时候的豪言壮语了?那年你是三岁还是四岁,坐在小凳子上吃糕,外祖父问你,‘小三子长大了要做什么呀?’你想也不想,便奶声奶气的说道:‘娶个媳妇儿’。外祖父又问你,‘娶个媳妇儿要做什么呀?”你依旧不假思索,说……”
周王把扇子扔下,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外祖父乐的跟什么似的,躲着周王的魔爪,大笑说道:“……你说,你说,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
周王耳朵根子都红了。
“您再胡说,我跟外祖母告状去。”周王耍赖的说道。
“不说了,不说了。”外祖父乐呵呵,“你小时候不爱在宫里呆着,三天两头的到楚国公府小住,你那些童言童语,外祖父记得的,比你爹你娘记得的还要多,说起来能说三天三夜!不说了,这些话外祖父都攒着,等你将来娶妻生子,和亲家说去。”
和……和亲家说去?周王呆了呆。
他眼前仿佛出现外祖父和喻老太爷坐在树下喝茶聊天下棋的情景……
外祖父,到时候您说的是我,小铃铛的祖父说的可能不是她,而是金石斋那些周鼎汉玉。两位老人家十有八-九说不到一起去……
如果我爹和小铃铛的爹见了面,就更说不到一起去了吧?我爹觉得我天下无双,小铃铛的爹觉得她无与伦比……
周王拍拍额头,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都怪外祖父,他老人家由着性子一通胡说,我也开始想这些远在天边的事。
“您要跟我说什么陈年旧事来着?”周王拿起扇子,故作镇静的打开,问道。
外祖父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深深看着周王,“往事虽然沉痛,可是,你应该知道。”
“是,孙儿洗耳恭听。”周王脸色郑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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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和永宁公主回去的时候,带了些外祖父亲手种的蔬菜,外祖母亲手烙的饼。
路很远,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爹,您在桂庄建个监狱。”永宁公主拉着皇帝的手,气咻咻的要求,“建一个全京城最牢固的监狱,把常讷关起来,再派两个最严厉的狱官去管教他!不要外祖父亲力亲为,这么辛苦!”
“小公主说的有道理。”皇帝同情的看着宝贝女儿,真想一口答应她。
皇后很是不快,“为了常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两位老人家都要住在桂庄陪他。桂庄地方偏僻,缺这个少那个的,哼,若是没有常讷,这会儿你们外祖父外祖母正在楚国公府享天伦之乐呢。”想起自己年迈的父母还在劳心劳力,颇为烦恼。
“外祖父外祖母身子都康健,看上去精神奕奕。”周王安慰的说道。
皇帝也道:“两位老人家身子安康,这才是要紧的。”
皇后脸色稍霁。
“可是我心疼外祖父外祖母……”永宁公主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循循善诱,“阿璎,你有没有做过很劳累、但是自己很喜欢的事?”永宁公主点头,“有啊。”皇帝耐心的说道:“两位老人家虽说很操劳,可这也是他们乐意做的事啊。”永宁公主歪头想了想,“那便由着外祖父外祖母的心意行事吧,咱们也不该干涉太多?”
皇帝把她狠狠的夸奖了一通,“朕的小公主真是冰雪聪明,闻一知十!”
永宁公主被夸奖得眼睛亮晶晶,快活极了。
“真会哄孩子。”皇后和周王看在眼里,对皇帝陛下都佩服的很。
这么复杂的事要跟永宁公主这样单纯的小姑娘讲明白是很费事的,难得皇帝陛下居然化繁就简,解释得这般通俗易懂。
“爹,今天您忙什么了?”永宁公主甜甜笑着,问着她的皇帝爹。
皇帝对着她是没有一点架子的,把自己一天的日程跟她详细讲了讲,如何接见大臣,如何商议朝政,如何批阅奏章。
“娘,您呢?”永宁公主又问皇后。
皇后笑,“淑太妃和慧太妃有了点小口角,我去劝和;鲁王继妃终于定下人选,静太妃为了这个事求见,说来说去,无非是想增加聘礼;泽雅长公主太惦记我这做嫂子的了,特地带了她的爱女琼华进宫,陪我说了会儿话……”
说到这儿,皇后含笑看着周王,停下了。
皇后这言行的含义十分明显,连永宁公主也明白了,咯咯娇笑,“三哥,八姑母和琼华表姐没见着你,说不定有些遗憾呢。”
泽雅长公主是先帝第八女,驸马是巩昌侯府的罗佑成。她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还小,才四五岁,女儿倒是已经及笄了,就是皇后提到的这位罗琼华。
“没见到泽雅长公主,我也有些遗憾。”周王淡淡道。
他说的是“遗憾”,语气中却毫无眷恋之意,不称姑母而称长公主,更见疏远。至于罗琼华,根本提都没提。
“唉,已经及笄的女孩儿有许多,偏偏朕的三郎全部看不上眼;他看上眼的那位呢,年纪又实在太小了一点,还要等上三四年。”皇帝不由的叹了一声。
皇后和永宁公主都笑了,笑容耐人寻味。
周王忍无可忍,“要等也是我等,爹,您叹息什么啊?”
皇帝大为生气,“爹为什么不能叹息?你要等,爹和娘也要等的,娶儿媳妇要等,抱孙子更要等!”
周王被皇帝骂的没话说,拿出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没摇两下,就被皇帝拿过来,照他肩上狠狠敲了两敲。
周王疼的呲牙咧嘴,永宁公主靠在皇后身上,母女二人都笑软了。
“帝王之尊,滥用私刑!”周王指责他爹。
“就滥用私刑怎么了?有本事你告我去!”皇帝很是不屑。
他拿着扇子又作势欲打,周王抱头逃跑,皇帝得意,纵声大笑。
-----有周王在,皇帝和皇后真是笑口常开,凭添许多欢乐。
永宁公主年幼,累了大半天,觉得困倦,早早的便回到清云殿歇息。
永宁公主回去之后,周王向皇帝皇后细细禀报了外祖父的打算,皇帝大为动容,跟皇后感慨,“岳父他老人家总是这般为咱们着想,几十年了,从来没有改变过。”皇后眼圈红了,“爹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他老人家才好……”
皇后很伤怀,皇帝虚揽着她的腰,柔声安慰。
周王趁机要求回顺天府,“一则我该回了,二则可以照顾外祖父外祖母。”
他这个要求大大出乎皇帝的意外,皇帝怔了怔,问道:“三郎,你不要查证关氏一案了么?”
皇后也奇怪,“小三子,关渊毅的案子毫无进展,你回到顺天府,小姑娘的父亲也不会谅解的。”
周王负手站立,语气淡淡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儿女私情算得上什么呢?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和皇后不禁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周王,小三子,你真让爹和娘刮目相看啊。
“困了。”皇帝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劳累了一天,明天还要早朝,朕要早早歇息。”
“小三子你也知道,先帝内宠甚多,留下诸多位太妃。”皇后歉意的对周王说道:“静太妃明个儿大概还会来,鲁王不是定了秦家的姑娘为继妃么,她总觉着以秦家姑娘这身份,寻常亲王继妃的聘礼太委屈了,至少得依着元妃的规格来;淑太妃想为娘家侄子要个世袭千户;贤太妃身子不好,要请医延药;单是这些位太妃,娘明天便要打起精神应付……”
周王闷闷的看着她。
“……所以,娘也要早早的歇息了。”皇后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最后话锋一转,笑吟吟说道。
周王无语看了自己这对无良父母半晌,行了个礼,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把他糊弄走了!”皇帝欢快的冲皇后眨眨眼睛。
周王忽然回过了身。
皇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天天气得您暴跳如雷,您就不会留我了吧?”周王没头没脑的问道。
“不留。”皇帝嗤之以鼻,“朕会教训你这不孝子,把你贬到南方蛮荒之地,十年不得返回京城!”
周王掩面而出。
皇帝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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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着两枝莲花形烛台,烛光明亮,周王坐在桌案旁埋头写着什么。
他写了半张纸,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脸上现出烦恼之色,揉了揉,揉成一个纸团,顺手扔在一旁。
又写了几行字,正写着,觉得不对劲,又揉掉了。
不知不觉间,桌上已有了五六个纸团。
他对着坚洁的宣纸发了半晌呆,眸色温柔起来,提笔写下一段简单的话语,“小铃铛,今后再为令尊做鞋子,务必一式两份,知道么?”
凝视片刻,他把信纸仔细的折叠起来,装入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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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后果然很忙。
静太妃真的又来求见,盛装打扮,坐在坤宁宫的偏殿,把即将成为鲁王继妃的益州将军之女秦诗明夸得天花乱坠,“……容貌既佳,品行又好,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皇后坐在宝座上,心不在焉的听着她说话。
“礼部拟定的鲁王婚仪,我细心看了看,聘礼比元妃少两成。”静太妃提起这件事,语气中很有些不满,“鲁王聘的虽是继妃,秦氏却是名将之女,还是酌情增添,方是正理。”
皇后温和道:“太妃也知道,亲王婚仪向来由礼部拟定,陛下御批……”
静太妃没等皇后说完,便拿帕子掩着嘴唇笑起来,“这话说的,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你说什么,他还有不听的?”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动作由她作出来非但不显妩媚,反而有些怪异。
她说这话的本意应该不是挑衅-----她是先帝留下来的妃子,只有鲁王一个亲生儿子,鲁王才具平平,在朝中并无势力,以她的身份,以鲁王的才干,这母子俩哪够资格挑衅皇后-----或许她其实是想奉承皇后的,可是措词不当,话说出来并不好听。
皇后心中隐隐已经存了不快。
女官进来向皇后呈上暗红色的木牌,“开国公夫人蒋氏求见,自称有急事。”
皇后心中更是不喜。自打常讷被拘到桂庄,蒋氏总觉着她的宝贝儿子吃苦了、受罪了,四处哭诉,央人说情,蒋氏这个月已经有两回递牌子求见,皇后都没见她,居然还敢再提这要求,可见真是没眼色。
“是皇后的娘家嫂子呢,这可是位贵人。”静太妃笑道:“我这无关紧要的人是不是应该先行回避,等开国公夫人和皇后叙过姑嫂之情,再来求这个人情?”
皇后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她当年大概也是位美人,不过,如今看上去真的是很普通,甚至面目间还有些刻薄之意。
先帝看女人的眼光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皇后微笑说道:“开国公夫人此来并不是和我叙姑嫂之情,静太妃知道么?她来,是要谈论……”她看向静太妃,眼睛咪了咪,缓缓说道:“陈王的旧事。”
陈王的旧事这五个字,皇后一字一顿,说的异常清晰。
静太妃脸白成了一张纸。
良久之后,她啰嗦着站起身,勉强挤出丝笑意,“我就不打扰了。”脚步飘忽,一步一步向殿门口走去。
出了殿门,被阳光一照,她精神有些恍惚。陈王,方才皇后一字一顿的提到陈王,她……她也知道当年的事么?可是已经那么久远了啊,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呢?
皇后召见了开国公夫人蒋氏。
蒋氏进到殿中跪拜行礼,皇后淡淡道:“起来吧,赐座。”---还是很给蒋氏体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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