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与君共枕眠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谷底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好好的，沈宜安才刚回来几天，就又变成了这幅冷言冷语的样子。

    难道说，是因为仇牧起吗

    楚和靖心头猛地升起一阵酸涩。

    “那天你走得急，还剩了些果子没有吃完，还有这个花环……”楚和靖一面说，一面从自己怀里往外掏着东西。

    这几天，他每天在书房对着这些东西出神，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全部都是沈宜安的影子。

    每每睡着，他也都会梦见沈宜安。

    梦见他们两个还在谷底，她回头对着他笑，说：“我等着你回家呢。”

    所以这几天，他总是快乐的。

    只是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忍不住有几分怅然。

    沈宜安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些东西，面上却没有多少欢喜。

    她在看见楚和靖的那一刹那，其实还是有几分惊喜的。

    十几年的爱，不是说消散就能消散的，她原本对楚和靖的确是满满的恨意，可是在谷底那几天，若是说完全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在听说顾筱菀又病了的时候，她就有几分心慌，在楚和靖开口第一句就问她腿怎么样了的时候，她更是心痛异常。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场景，忘不了他曾面无表情地打碎她的骨头汲取她的骨髓，忘不了他曾亲手杀死她的孩子。

    所有的感动和悸动，无非是给这一切蒙了一层窗户纸，一旦出了一丁点事情，这层窗户纸就会被瞬间揭开。

    他们两个，到底是仇敌。

    “这果子放得久了点，可能没有那么好吃了，你且尝尝，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再叫人去给你摘。”

    楚和靖小心翼翼地将那果子捧给了她。

    沈宜安捏起来一颗，却不吃，只放在眼前打量着。

    “所以，你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宜安，”楚和靖舔了舔有几分干涸的嘴唇，欲言又止，半晌，才鼓足勇气道，“你跟我回一趟靖王府吧，顾筱菀病重，你去看一看她，我想……”

    那一刻，楚和靖想，他要带沈宜安回家。

    沈宜安是他的妻子，不能一直住在外头，不能一直和仇牧起在一起。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嫉妒的怒火的炙烤。

    他要每时每刻都和沈宜安在一起，再也不要分离。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先带沈宜安去见顾筱菀一面，他得和顾筱菀请罪，他要告诉顾筱菀，她还会是靖王妃，他会给她一世的荣华，会护佑她平安，但是往后，他心中唯一的妻子，只有沈宜安。

    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打断他的腿也好，将他的心肝脾胃肾都挖出去也好，只要能治好顾筱菀。

    但是，再也不要伤害沈宜安了。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宜安就忽然抬起手来，她抬手，将楚和靖手里的东西全部打落，连带着那个干枯的花环，全部都扔在了地上。

    她仰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眸子猩红，咬牙道：“楚和靖，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也不要用这些个东西来哄我，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什么破果子，我想吃随时都能让仇牧起派人去给我摘，用不着你在这献殷勤，这个破花环是我不要的东西，你捡回来你自己收拾着，别把我这里当垃圾场，我这辈子也不会去见顾筱菀的，你们两个是死是活都和我半分干系也没有！”

    沈宜安说到最后，已经近乎嘶吼。

    “沈宜安，我……”

    “滚！拿着你的东西滚！”

    沈宜安将地上的果子踩碎，猩红的汁水像是鲜血，溅了楚和靖满身，她抬脚，狠狠将那花环踹了出去。

    “滚！”

    楚和靖看着地上那些被踩烂的果子和花环，如同在看自己被践踏的心。

    “沈宜安……”

    他骤然抬起头来，眸子里晶光闪动，似是要哭。

    沈宜安忽而止了声。

    就在这时候，外头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小安。”

    仇牧起站在门口，半边面目反射着月亮清冷的光。

    “靖王爷，深夜前来，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若不是之前在谷底的时候，楚和靖一直在照顾小安，他早就要了他的命了！

    若不是楚和靖，小安怎么会跌落谷底！

    还好小安没事，不然，他要整个靖王府来陪葬！

    楚和靖只看着沈宜安，全然不在乎自己正把整个后背都暴露给了仇牧起。

    “沈宜安，跟我回家。”

    沈宜安微微合了眸子，压制住自己眸中酸疼，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家吗

    楚和靖，靖王府于我而言，从来就不是家。

    它还没有那个小木屋温暖。

    “小安才不会跟你走！”仇牧起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来，朝着楚和靖就飞奔了过去。

    他还嫌害小安害得不够吗！

    楚和靖此人，活在世上一天，小安就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

    楚和靖无心和他缠斗，只是闪身避开，仍旧朝沈宜安伸出手去。

    只是仇牧起武功高强，楚和靖就算是全力以对，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更何况是这样心不在焉。

    于是几番下来，他身上已经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

    不过几个回合的功夫，仇牧起已经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要他再往前推一寸，就能割断楚和靖的喉管。

    楚和靖哀哀地看了沈宜安一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仇牧起的胳膊上搭了一只软软的小手。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楚和靖缓缓睁开眼来。

    沈宜安就这么清清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二月里的凉风夹着细雨，寒意往人每一个毛孔里钻。

    “楚和靖，你知道吗，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




第82章 感同身受
    第82章 感同身受

    “若能死在你手里，我也是甘之如饴。”

    沈宜安微微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算了，仇牧起，放他走吧。”

    经过谷底那段时间，她没有办法再像先前一样痛恨楚和靖，可是同样的，她也没办法像是从前一样爱他。

    所以你走吧，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牵扯了。

    沈宜安转身出去，楚和靖想要追上去，却被仇牧起直接拎住，扔了出去。

    仇牧起回去的时候，沈宜安还是没有回房间。

    他是在旁边一个屋顶找到沈宜安的。

    她从旁边的台阶爬了上去，又顺着墙走了过去。

    这样高的地方，若是没有武功，恐怕一个汉子也是要害怕的，可是她从小胆子就大，什么事情都敢做。

    “哥哥，你看，今天晚上的星星好漂亮。”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幕之中繁星闪烁。

    已经快到月底，月亮也只剩下了一小截，且黯淡无光，所以才会显得星星格外闪耀。

    她记得，楚和靖送她花环的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圆，挂在天空上亮堂堂的，把整片夜空都照亮了。

    他还凑过来亲了她一口，以为她睡着了，其实那时候，她也是醒着的。

    但是，也只有在那种时候，她才能安然接受楚和靖的接近，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至少，在他以为她清醒的时候，她是没办法不逃离的。

    “还喜欢他吗”仇牧起也跟着她一起仰起头来看星星，轻声问道。

    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之间就没有什么秘密。

    她喜欢楚和靖这件事，当初就是沈宜平第一个知道的。

    一直以来，她为楚和靖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她对楚和靖的爱意，他也都清清楚楚。

    当年，为了能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他也帮了不少忙。

    所以，他现下才会如此痛恨楚和靖。

    但是，若是沈宜安还爱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楚和靖给掳了回来，不管他是不是有了王妃，也不管他后院小妾是不是有孕。

    总归，沈宜安喜欢的，他都要给她。

    沈宜安撑着下巴轻声一笑，然后摇了摇头，“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外头的人已经都说青海王行为粗暴不讲规矩，如同劫匪山贼，你如今是想坐实这个名声吗”

    仇牧起也笑了笑，“你若是喜欢，就算是楚匡义，我也得帮你按着腿。”

    沈宜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外流落这么多年，哥哥不像是从前一样知礼守节了，但是对她，永远都是最上心的。

    “哥哥，”她眨了眨眼睛，似是想哭，嘴角却是上扬的，“我若真的和他在一起，便对不起我的那两个孩子。”

    他们都成了形，有了心跳，但是却就这么没了。

    甚至都没能来这世上看一眼。

    “好，”仇牧起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你若不喜欢，往后我再也不许他靠近你。”

    沈宜安望着那满天繁星，任由月亮在自己眼前渐渐模糊，而后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不是永远都能尽如人意的。

    她原本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和楚和靖牵扯上任何的关系，可是没几天，季黎烟身边的丫鬟春晓就哭着找上了门。

    “小姐，求求小姐救救我们家夫人吧！”

    春晓跪在跟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上次的事情，虽然是沈宜安救了季黎烟，但是季黎烟以前也帮过她，而且当时若不是季黎烟及时去通知了人，恐怕她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沈宜安对于季黎烟的事情，还是不能坐视不管的。

    “你且起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

    沈宜安让卿羽给她搬了个凳子，又倒了一杯茶。

    春晓抽噎着开口，“王妃病了，大夫说，得用王爷的孩子入药才行，可是现下，整个王府里只有我们家夫人有孕，这不摆明了就是冲着夫人来的吗！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王爷心里头就只有王妃一个，夫人也没什么母家好依仗，夫人的孩子都已经六个月了，眼看就要生了，此刻要是没了，夫人只怕也要跟着去了！”

    “求求小姐了，救救我们家夫人吧！”

    沈宜安抓着椅子扶手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又是这一套！

    顾筱菀，你就没有新鲜的了吗！

    你残害那么多孩子的性命，午夜梦回，你就不会害怕吗！

    将来若你也有了孩子，你就不怕报应到你孩子身上吗！

    “你家夫人现在在哪里”

    “还在府上呢，”春晓一面说，一面抹着眼泪，“夫人出不来，只能奴婢偷偷跑了出来，王爷那边还没有动作，是奴婢偷听到那大夫和别人说话才知道的，但是王爷从前对小姐您都……现如今肯定也不会放过夫人的！”

    沈宜安死死咬牙，“又是那个张玉春。”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不管的，”沈宜安起身，拍了拍春晓的肩膀，“你只回去好好照顾着你家夫人，平时的饮食一定要小心，我现在就去想办法，在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护好你家夫人。”

    “嗯嗯！”

    春晓喜出望外，狠狠点了点头，就要给沈宜安跪下。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她也只不过是经历过丧子之痛，不忍叫季黎烟也承受这般苦痛罢了。

    春晓离开以后，沈宜安就直接去了仇牧起那里。

    对于沈宜安的请求，仇牧起向来不会拒绝。

    没多久，虎子就把张玉春拎了回来。

    仇牧起坐在上头，屋子当中点了一个炭盆，火光晃动，在他面具上投射下炙热的光。

    张玉春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青……青海王………不知……不知青海王叫小的过来，所为……所为何事……”

    张玉春被吓破了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可是还记得仇牧起当中将青果的脸皮割开的事情。

    这样的人，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

    “问你点事情，你老老实实答了就是了。”

    仇牧起冷冷开口，而后朝沈宜安挑眉。

    “顾筱菀生病，楚和靖是不是想用季黎烟的孩子入药”沈宜安看着张玉春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