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与君共枕眠

    “臣妾明白，”顾筱菀叩头道，“皇上不必担忧，那些孩子和孕妇能用性命帮贵妃娘娘续命，也是他们的造化。”

    “朕才不会担忧，你且退下吧。”楚匡义满不在乎开口。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死也就死了。

    他们能帮晴儿续命，何止是造化，简直是他们的荣幸。

    顾筱菀阖了门出去，楚匡义忽然听到内间哐当一声响。

    他心里一紧，赶紧跑了进去。

    晴贵妃跌在地上，面色惨白，满面是泪。

    “晴儿！你怎么醒了！”楚匡义赶紧跑过去扶她。

    “别碰我！”晴贵妃没多少力气，连呼吸的时候肺中都是刀割一样疼，可她还是勉力挣扎着。

    她没有听到全部的话，可也知道了，那些孩子和孕妇的死皆是因为她。

    “皇上……若再往前一步，臣妾便撞死在这里。”晴贵妃伏在柜子边，气若游丝道。

    楚匡义伸出去的手瞬间滞住。

    “晴儿，你别做傻事……”

    他小心翼翼开口，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了她。

    “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人……都是因为我……”晴贵妃绝望地仰起头来，泪水汹涌而下。

    她素来心善，平时对待下人都温和无比，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事情。

    可如今，却有这么多小孩子和孕妇因她而死。

    她只觉得自己满手都是血腥。

    她双手无力地扒着柜子，从上头摸下来一根簪子。

    “晴儿！”楚匡义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往前却又不敢，“若你自杀……若你死了……朕就杀了整个殿中的人给你陪葬！”

    晴贵妃手上的动作顿住，楚匡义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她心善，断断见不得那些宫女太监因她而死。

    她仰头，泪水如注，二人目光对视，他看得见她的绝望和痛恨。

    晴儿，你恨我也不要紧，只要你活着便好。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晴贵妃捂着心口，缓缓开口，“这是从前……臣妾和皇上的誓言，但臣妾如今只希望……冬雷震震，劈皇上良心，夏雨雪，化冰剑取臣妾性命，天地合，臣妾和皇上，死生不复相见……”

    “晴儿……”楚匡义的手颤抖个不停。

    年少为君，他什么风浪都经历过，生死攸关之时也不曾瞬目，他本以为自己永无所惧，可是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你……”晴贵妃靠着那柜子，缓缓合眸，再不看他。

    楚匡义想要上前抱一抱她。

    从前他们俩也不是没有吵过架，每次只要抱一抱，她就会原谅他。

    可还不等他动弹，晴贵妃又道：“皇上若是不走，臣妾便撞死在这里，今日死不成，明日臣妾还会想办法，左右臣妾已经罪孽深重，大不了多添几条人命，于阴曹地府多偿还些冤孽。”




第165章 告密者
    第165章 告密者

    自那以后，楚匡义日日都去晴贵妃殿门口，可她却真的再也没有见她。

    有几回她几乎快要死掉，太医们进进出出，他想要进去瞧瞧，却被晴贵妃的贴身宫女拦在了门口。

    那宫女颤颤巍巍开口，“皇上，娘娘说了，若是叫她知道您进去了，她只要醒来，立马就去寻死。”

    楚匡义这辈子都不受别人的威胁，可是他不能不怕。

    他到底是垂了手，叹气道：“她怎么样了”

    宫女亦是嘴角下垂，“皇上，奴婢不敢不说实话，娘娘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她说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楚匡义瞬间心头抽疼。

    所有的罪孽都是他犯下的，可是心怀愧疚的却是她。

    若是再这么下去，就算是他用整个宫殿人的性命威胁，只怕晴贵妃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楚匡义又召见了顾筱菀一次。

    她如今就住在宫里，做宫女打扮，和楚匡义联系，倒是方便了许多。

    所有人都想不到，失踪好几日，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的靖王妃，其实此刻就好端端地呆在宫里。

    为着暂时先想法子养着晴贵妃的身子，回头再好用沈宜安的心头血入药，楚匡义又派人找到了一个体弱的孕妇。

    但晴贵妃却不知怎么闻出了那药的味道不对，尽数泼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的楚匡义心疼到窒息。

    此时，碧荷殿中，楚清河正坐在床边，临摹一张字帖。

    从前她最不喜欢在这些个诗书上下功夫，毕竟自打父王死了以后，她就成了整个京中最受宠的清河郡主，连七公主都压不住她的风头。

    凡她想要，没有得不到的。

    从前她觉得，天之娇女四个字，创造出来，便是为了用来形容她的。

    可是最近，她却越来越不愿意出门了。

    前段时间她还不愿意承认，她是在自卑，如今倒是坦然接纳了自己这种情绪。

    是了，她就是自卑了。

    因为她忽然发现，原来她的身份地位不过如此。

    就算是楚匡义在外面镀上了再多的金光，其本质上，她就是皇室的一个女人，只要江山社稷有需要的地方，她就要被推出去和亲。

    她的幸福一点也不重要，尊严更不重要。

    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彻底甩开。

    她的贴身宫女翠桃小心翼翼推了门进来。

    听得翠桃说完以后，楚清河才放下笔，偏头挑起唇角，眼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你可看清楚了”

    “奴婢看得分明，那个人就是靖王妃。”

    “很好，”楚清河将笔随意地搁置在那张纸上，墨汁迅速洇开来，谁也看不清，她刚刚到底写了什么，“安排一下，我要去靖王府一趟，别惊动了的人。”

    楚清河从前受宠，进出皇宫都是很随意的，这一点，就算是七公主也比不上她。

    这段时间她甚少出门，更不要说是出宫了。

    她被自己的自卑情绪缠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严重的时候，她甚至有一死了之的冲动。

    但是现在，她决定以一己之力，去改变这种处境。

    翠桃赶紧应下。

    楚和靖失势以后，靖王府便门可罗雀，之前因为他得势而攀附而来的那些人，现在又像是退潮时的海水一般，倏而消散地干干净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楚和靖对这些事情，倒是看得很淡。

    只是楚清河的来访，倒实在是叫她惊诧。

    “靖王叔瘦了不少。”楚清河坐在他对面，浅笑开口。

    其实她也没好到哪里去，脸颊瘦得已经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往日里高高不可一世的样子，早就消散干净。

    楚和靖并没有和她拉家常的心思。

    “知道靖王叔为王妃担心，所以此次，清河背着人过来，为的也就是这件事情。”

    “天下人都说靖王叔完了，但是清河却想赌一把，”楚清河凑近他，眸子里闪动着几分光芒，“我如今已然看穿这一切，知晓我的命运，但是靖王叔，若你能够东山再起，能不能答应我，让我自己决定我的命运”

    楚和靖微微缩了缩眸子，不知道楚清河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然他还是点了点头。

    “靖王妃现下就在宫中。”

    眼见着楚和靖要起身，楚清河赶紧拽了他一下，“靖王叔先不要着急，王妃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其实王妃之所以会在宫里，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沈宜安，我曾听到皇上派人问沈宜安，为何当初她身中剧毒却还是能够活下来，沈宜安说，是顾筱菀帮她治的病，所以皇上就把顾筱菀给抓了去，想让她给晴贵妃治病，晴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靖王叔想必是清楚的，为了她，皇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楚和靖骤然一惊。

    沈宜安知道了当年解毒的事情

    他还一直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刻，楚和靖失神，并没有看到楚清河一瞬间的目光闪躲。

    其实刚刚那番话，纯粹是她瞎说的，她只是在赌一把而已。

    恒王爷曾经对皇上身边的一个太监有重恩，是他告诉她，顾筱菀和楚匡义的一番谈话。

    顾筱菀说：“当年那毒到底有没有下，沈宜安和楚和靖到底是不是性命攸关，皇上心里也清楚，不过是我诓他的罢了，我虽没有解毒的能力，却知道治病的法子。”

    再往后的话那太监就没有听到了，但是这两句对楚清河来说，也足够了。

    当年顾筱菀曾经用这件事骗过楚和靖一次，那么楚清河就再骗一次。

    她被指婚给仇牧起，却被仇牧起拒绝，只因他心里装着沈宜安。

    她那么爱燕婴，可是燕婴却只爱沈宜安。

    甚至在和她大婚的当天谋乱，且弃她于不顾，让她成为所有人的笑话。

    沈宜安，你说这个仇，我不报能成吗

    楚清河在心里冷笑一声。

    楚和靖心里纷乱异常。

    是沈宜安将真相告诉的楚匡义

    她虽然恨顾筱菀，可无论如何也不该恩将仇报才是……

    如果顾筱菀治不好晴贵妃的病该怎么办……



第166章 是谁在说谎
    第166章 是谁在说谎

    楚清河已经走了，楚和靖却还是怔怔坐在那里。

    影一从外头进来。

    “王爷，这几日沈宜安一切都好，不过她倒是有一点比较异常，这几天，她在京中搜寻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书。”

    楚和靖抬头。

    影一继续道：“都是些歪门邪道的书，什么巫医治病救人的法子，属下曾去找过差不多的，里面全都是些骇人的药方，什么以人血养颜，以他人阳寿续命之类的法子。”

    楚和靖心头咯噔一声，却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影一走后，楚和靖才缓缓靠在了椅子上。

    那本书，顾筱菀也曾经给他看过相似的，那时候条条证据都指向仇牧起，她怀疑是仇牧起找来了这些东西，想要给沈宜安补身子。

    现在且不说之前那些案子是不是仇牧起做的，沈宜安如果真的将顾筱菀介绍给了楚匡义，又查询起这些方子……

    楚和靖深吸一口气。

    他曾见过沈宜安对他和顾筱菀投来憎恨的目光。

    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俩。

    他没有脸祈求沈宜安的原谅。

    他曾凿开过她的腿骨，取过她的骨髓，还曾亲手杀了他们俩的孩子。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都不该报应在顾筱菀的身上。

    “影一！”楚和靖瞬间拉开门，对着外面喊道。

    影一赶紧过来。

    “看好那边，一旦有什么异常，就赶紧来告诉本王，”沉默片刻，他又添了一句，“保护好她。”

    他还是放不下。

    不管她到底是什么样子，漂亮也好，丑陋也好，健康也好，疾病也罢，良善也好，恶毒也好。

    他都爱她。

    因为她是沈宜安。

    影一点头应下。

    而此时，沈宜安却并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楚和靖怀疑的凶手。

    楚和靖的势力被狠狠打击，仇牧去又被禁足，最近这几天，燕婴一直都忙着善后的工作。

    如今，京城里还在为那连环杀人案奔走的人，就只剩下了护国公和陈枫鹤，就连柳是卿，也不过是每天点个卯而已。

    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左右死人也没死到自己头上，大部分的百姓都只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唏嘘一阵之后便又开始谈论起谁家的儿子新娶了媳妇之类的话题。

    那些死了人的人家，也开始抚平伤痕，开启新生活。

    官宦人家人丁兴旺妻妾成群，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只有护国公和陈枫鹤，到现在还放不下。

    不同于护国公家，陈枫鹤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梁悦香的尸体。

    他心里头还有个念想，希望他很快就能把她救出来，她会害怕地扑进他怀里。

    但万一……

    也只是万一……

    万一她真的没了，他也得找到凶手，不然百年以后，他都没脸下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