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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清枫聆心
安鹄调回视线,只看了一眼血腥场面,一点没觉得凄惨,但觉得麻烦,“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劳本相操心?”越发怒意横生,“本相乃总监工,哪怕挂个名,也是你们的上司。一群蠢才干蠢事,连这点搬砖弄泥的小事都做不好,还要受你们连累!你们一个个倒是说说,要是延误了工期,让本相如何跟皇上交代?”
工官们吓得埋头直哆嗦,谁敢说一句话!
“总将作,要是处理不好,你带着自己这班人,辞官谢罪吧。”安鹄身边有帮腔的,冷不防指示。
总将作哭丧着脸,心想,这才升了几天的官,本钱还没捞回来,就让他滚蛋?但是,想归想,不敢抗议。
“总将作大人,你吃完酒回来啦?还带了这么多人?”欧阳阙独自一人从伤员区走出,看到几个面熟的大官,喊着某叔叔某伯父的,然后才正经看总将作,“不过大人,这来得也太不巧了。大节下的,给其他大人们心里添堵。”
总将作真不知欧阳阙是讽刺还是关心,眼珠子一瞪,“安少相在此,别胡言乱语的。”
欧阳阙看向了安鹄,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抱拳作揖,“听造里两位老爷子提到多回,果真长得年轻能干,少相大人,草民欧阳阙,不识得真人面目,得罪了。”
安鹄也收过齐天造的银子,要给点面子,淡淡道声罢了,就问,“欧阳造主可知事故详情?”既然来了,总要问询仔细,不然皇上那边不好说。
“少相大人来得算快了,竞技场约摸从三个时辰前发生第一回坍塌,然后沿着圆弧陆陆续续塌了几回,半个时辰前是第六回,坍塌规模越来越大,最好赶紧救人。”
“除了欧阳造主,今日当值的营官是何人?”安鹄对欧阳阙的话少了些关切,直问起某女,“还有,将作中南月兰生责权最大,她人又在何处?本相虽然容许她不对坍塌起因负责,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即便她是女子,人不到现场,处理突发和组织救援,不负责竞技场工造,也难辞其咎。”
“少相大人慢点说。”欧阳阙抬袖子抹了抹脸。
王麟笑声,“欧阳造主,就算让少相大人的口水喷到,那也是你的荣幸。”
不说工造的欧阳阙反应好似突然迟缓,翻眼皮看王麟一眼,“脸上痒而已。”
没啥交集的两人,合在一起,成一对活宝。
安鹄没心思跟他们斗嘴皮子,正想再追问,忽见一片尘沙扑来。他连忙抬袖挡沙,等大风过去之后才放下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原本朦胧不清,沙尘笼罩的正前方,此刻能见度很高。一群蒙湿巾戴壳帽的女人,或一人背一人,或一人扶两人,或两人抬一人,正从竞技场的南出口跑出来。
落在人群最后,一个衣服又破又脏,却还看得出是裙式,身材也纤细的女子,背上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手里牵着两个大男孩子,步子稍慢,因为随时要拉一把行走蹒跚的孩子们。女子乌发半湿,贴在面颊上顾不得整理,汗从发间直渗出来,停下来扶孩子的时候,小腹微隆——
南月兰生!
仿佛老天爷都在嘲笑安鹄的恶毒心肠,不再容他贬低南月兰生半分,才要在一群高官赃官面前,让他们看到这一幕。
“回少相大人的话,难辞其咎的人在那里,算起来,她救了不下十个人。要不是大着肚子,让樊大人樊夫人和居安造的人劝盯着,可能还能救更多。”欧阳阙努努下巴,脚尖点前点后。欸!欸!为什么他得扮没心没肺的二世祖?他也想救人去啊!
王麟道一声樊大人。
安鹄就见樊圻和他的夫人跑到兰生身旁,将她背上的孩子接过去,又一手捞起一个大男孩。倒是想不到,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文官还挺有把力气。而樊夫人扶了另一个大男孩,同时拉住想往竞技场跑的兰生,说着什么。大概是责备她有身孕不该劳累,兰生不好意思地笑着。然后,樊圻看到了他,嘴一张一合,兰生和樊夫人就同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安鹄突然想要调头走。哪怕只有一瞬间这样的心思,但自从平步青云,他头一回觉得——羞愧?!不过,几乎立刻,他自己从心底坚决否认了。虽然,看着兰生大步向他走来,令他捏蜷了十指,知道又是自取其辱。
然而,兰生却没有停在他的面前,而是总将作的面前,连望都不望他一眼,抬起胳膊,举起拳头,神情似乎要打人一拳。
总将作吓得往后躲,“你想干什么?”
兰生瞪怒了眼,但最后拳头松开,擦过她那张满是尘土的脸,大吼一声,“别再让我看到孩子上工地!”伤害孩子的人,最卑鄙无耻,恶中之恶,不可原谅的犯罪。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总将作扭歪脸,“他们白吃白住,还能上学,每天干一会儿活也应该。再说,他们爹娘都同意了,要你多管闲事。”
“听说总将作有二子一女,年岁都还不大,你让他们上工,我就不管闲事。”兰生可不是开玩笑,“总将作舍不得,我就派人去接,跟着我们北联造做工。”
总将作气得胡子都要翘了,立刻向安鹄告状,“少相,您看她,一个女役这么嚣张。”
“少相大人,我听闻这里有人将工地上的各种造材倒卖出去,中饱私囊。”兰生冷笑,当谁不会告状呢?
安鹄的视线扫过突然噤若寒蝉的总将作,就知真有其事,但这人是他推荐上任的,不能不给他好处,就道,“三将作提议有理,孩子确实不宜上工地,力薄人小,即便期限再赶,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反而添了父母的担忧,不能专心干活。总将作,你说是不是?”
总将作呐呐点头。
兰生这时一点不迷糊,听得出安鹄转移视线,不由撇笑,当下转身就走。她自然清楚官场水深,没有要整掉这个总将作的意图,横竖他滚蛋,又会来一个黑心官。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就好。
“话说回来,三将作看到事故发生后,采取了哪些应对措施?三将作亲身涉险,作为女役营的表率,救人的行为虽然可感可赞,但工地上将近七万役,发生了事故,竟然看不到多少救援的人,难道不是你应急无能?”安鹄却没打算让她这么走。
兰生立定,再转回身时,一脸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总将作说了,造皇宫的五万人,天塌下来也不能出了那片地。我与樊大人磨破了嘴皮子,今日那里当值的大匠就是不肯调借。我们这才派了人去帝都通报给总将作,请他赶紧多找些大夫和伤药,同时也能回来主持大局。不过——”她看了看这群几十官,“虽然安少相亲自来问灾情,却显然一个有用的人也没带啊。我不走,难道还跟各位大人一样,站在这儿看戏……”
忽然,嘲笑的表情尽数化去,凤眸明光四溢,看到又来的一群人,朗声却甜——
“总算有人雪中送炭,有两位王爷坐镇,兰生安心了。玉蕊,三宝,你们速速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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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 第416章 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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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惨祸,死两千多人,伤四千多人,其中死了三十七个童工,一百十一个孩子受伤,震惊帝都,并很快往大荣各地散播。
新帝恼怒,许久不上早朝的他,急召百官上殿,劈头盖脸一通痛骂,还直接点名安鹄,总将作,一干新都负责人,难得英明了一回。
当然,人是骂对了,恼怒的理由却荒唐。不是因为死伤数千个工人匠人,更不是因为一百多个孩童,而是因为竞技场的坍塌延误了工期,赶不上他登帝后头一回的秋祭国典。
新帝原本打算那日大典后,在最早完工的竞技场举行盛夜庆宴,好好炫耀一下他的新都宏伟。邀请各地皇族成员和高官权贵们的旨文,三月就全部派送了出去,但现在竞技场塌了一大半,让七月中旬的交工期限突然成了遥遥无期,叫他怎么下得来台?
兰生上不了大殿议事,她的身份怪异,既是女役,又是将作,同时还是居安的造主和北联行首,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是女人。然而,在朝堂上,她的名字却不止一回被提及。
最后,新帝完全不看安鹄和总将作的脸色,当场拟旨,擢升南月兰生为城首大将作,剔除她女役的身份,整个兰营并归匠营,由她直接负责皇宫以外的所有新城工造。总将作及其属工检讨自身,只要负责皇宫工程,不得干扰皇宫外的工事,并以竞技场为第一优先,全力配合南月兰生调用人力物力。任何建造工图,都需南月兰生过目盖印,方能行造,包括皇宫制图。
新帝没给任何面子,直说他可不想住进去没几天就被屋顶压死了。
旨意颁下才两日,管营就爆发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争执。南月兰生不过要求暂停皇宫建造,让总将作趁机发作,说她因私报公,耽误他们的进度。不仅大吵大闹,总将作还立刻率领将作和大匠离开管营,撂下狠话,要兰生跪地求饶道歉,他们才回来。
兰生压根没理会,让南月凌代写一封上呈新帝的折子,连同几张图纸,一起送入相阁某位总监工大人。她不怕那位大人扣下折子瞒天过海,因为瞒也不要紧,要么他不介意跟总将作他们一并倒霉,要么他会让这群白痴乖乖回来,虽然她私心认为他们走了才好。
那位大人拆阅之后,先去了一趟药汤浴场,回相阁后立刻把总将作找来。大概刚被皇上骂过,心里憋气,正好拿蠢货出气,好一通训骂,连遣远的倒茶小吏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吏放工后,骑头小毛驴,出了西城转小船,过鸦场,进居安宿村,从后门入南月家药圃小园,和晒太阳的大姑爷说了会儿话,就回前头主院少爷屋里去。
凌少正作画,和伯喜少爷双笔挥毫,就地洒一卷长墨,看到他就咧嘴,喊声附老弟。
附老弟,原名阿附,是南月凌小厮,随主出门游学两年,就被放了自由身,因能读能写,有点文气,招入都府衙门当立门小吏,后经小郡爷庭筠推荐,到相阁担临时工。
所以,他绝不是细作,碰巧安少相大吼一回,碰巧听到点消息,碰巧遇到大姑爷,如此而已。至于说给南月凌和伯喜听,就纯粹是哥们之间哈拉了,况且南月凌还是折子的执笔人,早明白事情起因。
其实也没什么,兰生就是告诉皇上知道,因为之前没让她参与,以至于皇宫没有铺设水管水渠,以及宫廷专用的粪道和排水道等等,如果总将作一意孤行,那么抽水马桶和水箱排水这些便利设施显然就不能享用了。总将作没有听她解释就带全员将作离开管营,她表示不能理解,跪地道歉也很为难。至于什么是抽水马桶,请皇上参观参见药汤浴场。
牛屁轰轰离开的总将作,灰土溜溜地回管营,还不得不上书皇上,告知皇宫工程暂停的缘由。虽然尽量说轻了他自己的责任,仍让皇上心情不好,罚掉他和手下人一整年的官俸,除去他的“暗”收入,也成了做白工一族。
短短一日的罢工事件,悄声无息落了幕,至少没有闹到皇上那里。
总将作这么以为。
“这帮饭桶,什么事都做不好,连朕的旨意都能当耳边风,竟敢罢闹,真该摘了那总将作的脑袋!”谁说皇上不知道?!
“还有安鹄。朕信任他,倚仗他,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座,他却包庇亲信,知情不报,欺瞒朕。”
铮王爷附和,“不错,不错,明知皇上最关心新都造的事,安鹄居然就想静悄悄处理完了,当谁不知道总将作是他启用的人。”
再旁边,还有瑾王爷,没有火上浇油,轻飘飘劝,“皇上息怒,或许安少相以为是小事一桩,就不报了吧。毕竟他受皇上嘱托把关天下事,让皇上少烦忧,掂量轻重之中难免失察。虽然以安少相的聪明,这回不该掂量错,但说到底只能怪兰生。”
新帝奇怪,“要不是你的前王妃据理力争,朕还不知他们乱来,怎么能怪她呢?”
“因为她是女子。”泫瑾荻只道客观事实,“要男子听女子的话,总不太会马上俯首听命。总将作如此,安少相也如此,故而明知错了,该报不报,息事宁人。”
新帝听了但道,“六弟所言有些道理,不过安鹄确实也有些恃宠傲慢,朕要防着他些。你和老五所在的大学士阁给朕盯紧,再有这样的事,立刻禀了朕知道,朕要给他敲敲警钟。”
泫瑾荻道是。
铮王爷趁机宣扬,“说到底,还是自家兄弟可靠,不是一家人,忠心可变,诚信不靠。安鹄出身不好,所提拔任命的亲信多出自寒门,这些人唯利是图啊。当然了,臣弟也不是说安鹄一定有野心,但皇上凡事都交给他,难免他将来欺君罔上,还是多找些能干的人分摊得好。”
泫瑾荻一言不发,淡然看着新帝徐徐沉了脸色,就知可以了,今日“奸佞进谗”到此为止,但对还想接着踩扁安鹄的五哥作了个眼色。
泫铮尔明白,再不提正事,嬉哈哈喊歌舞,接着醉生梦死。
一夜方尽,泫瑾荻走出了沁心园。
“瑾王爷,老奴等您一晚上了。”黎公公从廊下闪出。
来了。
泫瑾荻揉了揉额头眉心,“莫非母妃身体不适?”
黎公公低着脑袋,不让泫瑾荻看清他的神情,“太妃娘娘不让老奴多嘴,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娘娘确实憔悴不少,因为贤太后她……”
泫瑾荻打断,“让母妃放宽些心,莫要事事争强,日子会好过些。”
黎公公一听,“王爷不去看娘娘?”
泫瑾荻却朝太妃宫走去,“谁说本王不去?只不过有些话本王不好开口,让你劝而已。”
黎公公暗地吁口气,“是。”
太妃宫里十分幽暗,廊檐和殿中都没点灯,只有寝殿门里微微晃着冷光。泫瑾荻没问为什么,黎公公喋喋不休却说了。无非就是贤太后如何苛待太妃,不但灯油蜡烛都少给,平日膳食也很随便,还不如太后宫中的宫女太监吃得好。
当他无知?
他这位母妃从先帝那里拿了多少地,多少现金现银珠宝古董,能供这座宫殿里所有人十辈子百辈子,包括暗桩在内。
黎公公推开门,寝殿昏黄,铜鹤衔着一盏孤灯,再往里才稍稍亮了些。
“我儿。”奇太妃躺靠在床,看到泫瑾荻似乎真惊喜,没有化妆的素面蜡黄,尽显疲老相,笑容与一般中年妇人没两样,毫无华丽可言。
到了今日此时,真不用装另一个了,泫瑾荻立在床前,语气淡然,“母妃哪里不适?儿子请御医来。”
“不服老都不行,可能是暑热来得比往年早,总觉得浑身无力犯晕。御医已经瞧过两回,都说无事,写了补身养气的方子,吃得我更不舒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暗中让他们关照我。”
“贤太后从前一直受母妃关照,如今关照回来,也是人之常情。母妃在后宫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最通晓这些。此一时,彼一时,母妃放宽心,找些别的事来做,自然百病全消。”皆为因果,还有报应。
“找些别的事?”奇太妃不解。
“我虽知母妃不喜欢南月兰生,但恕我直言,她有一处我无比欣赏。专注工造,成就不用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也无需冠冕堂皇牺牲无辜的理由,造福他人,自己也安然自得。母妃如今既然不管三宫六院的事了,不妨学些什么,让自己开心就好。”身后传来瓷碗相碰的清脆之声,泫瑾荻看一眼,是瑾王爷现任正妃于思碧。
“啊!”她不但将药碗弄翻了,还洒了他一袍子。
奇太妃及时掩盖冷峭的神色,“这些日子多亏思碧照顾我,你别尽回头看,也仔细瞅瞅身边的人。又不是任性的岁数了,即便恼我,也不要迁怒自己的妻。看我多凄惨,若是你父皇还在……”
“母妃找我来,还有别的事么?”泫瑾荻对衣摆上的药汁仿佛视而不见,却知他母亲的真正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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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 第417章 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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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公公确认外面无人,将门掩紧,走回里殿,看着正在梳妆台前抹面的奇太妃,道声王爷走远了。
奇太妃上好粉,慢慢描起眉,一笔一笔,不知是心情的缘故还怎么,往日柔顺的柳眉竟画出了一丝剑锋气,让她温婉的相貌显得艳丽十分,神情却清冷,“他换衣的时候,你看清楚了么?”
黎公公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脸上惊惶,“娘娘,兴许是老奴眼花看错了,不如再等等,找机会您亲自过眼。”
“那就是不错了。”奇太妃声音也清冷,捉膏纸,仔细抿唇,直到凤仙红将唇纹全染满,冷冷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阿黎,若没有当年老门主救我,我也活不到成年。要不是影门,我也入不了宫,这么些年跟人斗得盘盘胜,不是皇后,如同皇后,先帝唯我的话是从。其实,作为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命,应该满足。”
“娘娘不要这么说。”黎公公听到她唤他影门的昵称,知道她已下定了决心,但他反而不甘心,“老门主虽对娘娘恩重如山,但娘娘也为影门做了很多事,可以算得上还清了。影门里一半人都已效忠您,只要您暂时忍耐,等秋祭国典那日——”
奇太妃打断黎公公,突然笑了一声,“当年下狠心换了枫儿的时候,我还是全然为着影门的,却从何时起,我的心就变了呢?”目光望远,似乎陷入回想,片刻后又继续道,“我生得儿子,他成为大荣君主后,若无能,就该由我这个母后代他掌理天下,而影门该是服从我的,但就因为那人是老门主的儿子,我就得听他的。他坐享其成,由我母子当他的屏风。他要是懒得麻烦,就当着皇上皇。他要是哪天想我母子滚开,他便顺利称帝,传位给他的后代。到时候后,我就真得失去一切了。所以,我怎能不变?怎能不为自己打算?”
黎公公喏喏,“谁说不是呢?明明是娘娘的天下,怎能轻易拱手让人?娘娘的智慧无人能及,虽然是老门主送您入宫,也给了您人力,但能得到先帝的宠爱和信任,是您自己的本事啊。门主在外面只会给您下令,吩咐咱们扶植他的势力,几曾像您这般费心?而且,他孤傲无比,做事独断专行,除了他的亲信,影门上下对他都相当看不惯。方道长不也有自己的野心吗?尤其是处理南月兰生这件事上,他犯了大错还不承认,如今这么多事,几乎都由南月兰生梗在那儿,越发棘手。娘娘听老奴一句,千万别这时候泄了自己的气。”
“你对我忠心耿耿,说话自然偏向我。但我却知那人并非那么没用,实属心狠手辣之辈,且真有才华,故而自视甚高。他若无能,也不会完成了暅珑中断的事。他受老门主之命假冒暅珑的孙儿时,才四岁。那么小的孩子,那么重的心机,我自认不如。再者,影门到他手中不扩反减,看似无能,其实却是他挑选精英的结果。我和方士两人的弟子虽多过他的手下,但良莠不齐,加之现在能者突然丧能,损失极大。他的力量却不见减弱,是早就弃能的谋略运术。南月兰生之事——”奇太妃冷笑,“男人嘛,多爱怜香惜玉的调调,更何况那个丫头确有吸引男人的地方。我们女人看女人是说不上来的,但看冉世子,安鹄,还有那个京家的大公子,加上我的儿,南月兰生必有勾魂之媚。不过,他绝不可能像他们一样迷了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可一点不犹豫。南月兰生的死活,我看得重,他却不觉得有多重要罢了。”
“娘娘,可您这么放弃,甘心吗?”黎公公叹。
“怎能甘心?我虽为女儿身,也有男儿心。可正因为我是女子,不能堂堂正正和男子一争帝位,必须依靠我儿子。他荣,我荣;他死,我死。如今——”奇太妃深吸一口气,仿佛痛苦不堪,闭了闭眼,再睁开沉了百年不化的寒冰,“我儿已死。此刻要是还只想着自己,不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连影门见明的大计都会被我连累。若我能成功,也还罢了。”
“可不管瑾王爷是哪一个,那都是您亲生的儿啊。”黎公公还论亲情。
奇太妃哈哈大笑,嘎然停止之后,声音无温,“双生子,光或影,或耀帝星,或灭繁荣。我为此断绝母子天性,舍弃了一个,从那时起,就只有一个儿子了。不料,光回来代替了影,你以为他是来求母爱的吗?十二年!我亲手带大,教他道理,待他如宝,弃他似割了心头肉,但已不能走回头路。同我一样,他也割舍了同我的母子情份,恐怕除了复仇之心,再无其它。否则,他为何不说穿自己的身份,连双胞兄弟都能下得了杀手?他自小聪颖,一察觉我对他不满,就懂得藏锐,开锦绣聚财,寻谋士聚力,整整瞒了我七年。我太知道他了!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黎公公一哆嗦,“娘娘,那也——那也未必要转向门主——”
“我斗不过这个枫儿的,如果还抱着统治天下的心思。”奇太妃站了起来,披上一件夜色的风袍,双眼在乌篷帽下漆亮,“但我可以找回初衷,一切为了影门大业。至少这么做,对得起老门主,对得起效忠我的影门弟子。”
两人走出寝殿,天已微湛,但他们无惧光线,从容行进,绕几个弯后,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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