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那,变成猪模样的东西有吗?”林三酒问道,“或者变成里恩模样的?”
“能让你变成指定目标外貌的东西,那得多高级了,以你的运气,肯定没有啊。”意老师十分烦躁地又找了找,在猪蹄敲响地面的那一刻,忽然说:“我翻遍了……只有一个东西,稍微和‘潜伏’沾点边。”
当初虽然被人偶师拿走了一整瓶,但仍有零星几颗,是林三酒原本拿出来准备在地下医院里用的,结果成了漏网之鱼。
【你们班上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吧】时效虽然只有五分钟,可是只要掐着时机再吃一颗,就能够将“低存在感”延续下去了——确实可以说是眼下唯一一个适合潜伏用的物品了。
林三酒倒出一颗糖,在猪转过拐角的时候,终于一咬牙,迅速地将它吞了下去。
明明自己身上的东西是前所未有的多,可是自从进入地下农场以后,却偏偏一连用了两次宫道一的东西,实在令她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一想到宫道一动的手脚,让她在吃下【你们班上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吧】后忘记了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
直到现在,她也没能找出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林三酒将这一团隐隐的不安与不适压了回去,看着猪的影子投在走廊地板上。
【你们班上应该也有这样的人吧】只能让她不太起眼,但是她若做了什么出格显眼之事,照样会被察觉——比如说,在空空荡荡,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一手紧紧拽着一丛电线,另一手和双脚抵在墙上,林三酒像个蜘蛛一样挂在天花板底下,看着那头猪哒哒有声地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了过去——现在,它前往的才真正是办公室。
等猪走过以后,她迅速从墙上爬了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想了想,她却没有先去追上猪,反而掉过头,以最大速度扑上了楼梯,再度将凤晌午的尸体收了起来。
就算凤晌午不是个好人,就算这会让猪事后生出警觉,她也不愿意将对方尸体留在这一个由猪运作的农场里,留在这一个令她女儿消失了的地方。
以林三酒的身手与速度来说,不管是重新赶上猪,还是悄悄跟踪它,自然都不是什么难事。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顺顺利利地跟着猪走到了办公室,等它进了门以后,她就懒洋洋地倚着门坐了下来,将一只耳朵贴在了门缝上。
“让、让我也能变成猪先生一样的……最后考核?”
在办公室门内,里恩喃喃地说,既不敢置信,似乎又有点受宠若惊。
“我当然愿意!我早已准备好了,我就盼着这一天呢!”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
……太可笑了。
普通人自己口口声声地说,因为猪的品行与善举,猪才是如此了不起的生物。里恩一面相信,猪的“伟大”,不是因为它们身为猪的身份,是因为它们的行动;可是另一面却又对变成猪、但不必付出行动的机会,表示出了如此饥饿的渴望——他自己意识不到吗?这两种信念之间的矛盾之处?
当猪和里恩一起走回大厅时,林三酒始终就在十来步远之外,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来。
她就像影子一样,随着他们走动而迈步,随着他们停下而停下;她躲在大厅一角,看着他们进入电梯离开之后,林三酒迅速走上去,硬生生地扯开了电梯门,顺着电梯井里的线缆,爬到了电梯厢上。
“噢,到了,”猪模模湖湖地在电梯厢里说。
林三酒摸索着,在昏暗中用鞭子头上的钢刃,切断了几个像是铁合页似的东西。再试着微微一推,果然就有一块顶盖板听了话;她轻轻将顶盖板打开了,顺着狭窄开口落了下去。
猪打头,先走出了电梯,里恩哈着腰也跟上去了。在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合拢时,她一侧身,就悄悄滑进了月台隧道里。
在开往下一个月台的路上,列车头里的猪与里恩,谁也没注意到,自己背后的窗户边缘上,始终搭着几个手指。
末日乐园 2179 大头针包饺子
“救,救命……拜托你……”
里恩的喉咙里、胸口里,好像烧开了一锅水似的,皮肤肌肉都在滚动起伏,湿润的咕都声一串串地响起来,仿佛是被搅出来了无数血泡,又一一破裂了。
但是最叫林三酒心惊的,是他的眼睛;她刚才稍稍探头一看,发现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藏身的方向,两颗白白的眼球在眼窝里颤动着,好像底下爬了无数蚂蚁。
月台和隧道上到处都空空荡荡,其实除了列车之外,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了。
在刚才那一头叫四叔的猪,到处嗅嗅闻闻地搜寻时,林三酒不得不跟它打起了游击战:四叔绕到列车后时,她就爬进了车厢里;四叔搜寻车厢时,她已经躲在了列车后——本以为躲过四叔就算没事了,可没想到当里恩仰倒在地、头垂下月台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了列车下林三酒的双脚。
别看里恩没见过林三酒的真容,可他见过林三酒的靴子——他知道列车后的人正是那一个假死脱离的进化者,才会朝她求救。
“不能救,”意老师提醒道。
“我知道,”林三酒应道,“对他而言,已经太晚了。”
里恩已经是一个堕落种了。
她甚至不敢让里恩继续呼救下去;她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堕落种。等里恩呼救几声发现她没有来救的意思,肯定转眼就要将她暴露给那几头猪,试图用她换自己一命。
“幸亏刚才没有把意识力用完,”林三酒在脑海里庆幸一句,在里恩再次张开嘴的时候,一小团意识力就像子弹似的弹射出去,一把就将他的舌头给死死按住了。
“从现在开始,整个【地下农场】七个分部,全部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全体肃静不动,由猪进行24小时巡逻……”
四叔的指令,清清楚楚地在月台上回响起来。林三酒将它说的每个字都记住了;当她听见“人栏”二字的时候,也不由心中微微一颤,就算不吃惊,却依然不舒服。
等指示结束以后,那一头叫帆平的猪重新坐上列车头,这一次,车里只有它自己了。它似乎已经完全把里恩给忘了,大剌剌地横躺在椅子上,很快就打起了盹,浑然不知列车外还有另一个人,随着它一起回到了地下农场的丙分部。
地下农场的人在天刚一擦黑的时候就躺下睡觉了,也就是说,再过个一两小时,他们就该起床了。林三酒利用搭车的时间考虑了一路,最终还是压下了翻腾涌动的各种情绪,捏着鼻子下了一个决定。
……还不是时候。
从卡罗尔的话里听起来,余渊顺着一个叫“笨服务生”的东西,进入了它的农场后,在它发动攻击后就成功脱离了,倒算是一个好消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三酒一直联系不上余渊——也就是说,他现在很有可能正出于某种原因,仍然在地下农场里潜伏着。
同样可能深藏于农场中的,还有凤欢颜。
自己一个个木舍地去找,未免太过不现实;既然那几头猪想要先一步把凤欢颜找出来,诱他们自投罗网,那就让它们去好了——因为【面部毛发】的伪装,它们大概意识不到,要冲进它们“网”中的,究竟是什么分量的进化者。
她还有太多未知了,而通过猪获取讯息,又是一个靠不住的办法。在不知道哪一句话是什么用心的堕落种嘴里,她恐怕连半句真相也听不见;她能
夜幕仍旧悬于天上,但却像一张年头久了的旧窗帘,边缘角落都褪了色,毛了边,隐隐地即将透出破晓的光。林三酒无声无息地穿过了越来越浅的黑暗,偶尔有人在迷迷湖湖的睡梦里一翻身,或抬起头,大概也只会以为从木舍外刮过去了一阵风。
在进入五号舍门口之前,林三酒勐地止住步伐,走近了舍外挂着的牌子。摇摇头,她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亏她还以为在【描述的力量】失效之前,自己早就能离开农场了呢。
重新将牌子上的数字五改成了六以后,林三酒轻轻地闪入了木舍里,收起【安眠蚊香】,在自己空空的铺位上重新躺了下来。
五号舍空气里又闷又浊热,带着人类睡眠时随汗气呼吸一起排出的气味。
在快要天亮时,众人睡得都很浅。有人的呼吸声很重很长,踩在呼噜的边缘上;有人喃喃地说了一声什么,就又恢复了悠长的鼻息;人体偶尔的轻颤,就像沉在河底的水影,模湖地一晃而过。
在安静的木舍里,林三酒双臂枕在脑袋下,看着逐渐泛开青白的天花板,脑海中响起来的却是里恩的声音。
“末日能量当然不好了!”他答完了前头的问题,不过两三分钟以后,对后一个问题给出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答桉:“末日能量侵入了猪的身体……”
她转过眼睛,看了看木舍里的一地人影。
“……由猪先生们开创的地下农场,对于他们普通人来说,有着天翻地覆的意义……”里恩的声音仍然在脑海中继续说道。
“你认为农场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里恩连想也没想,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桉是现成的:“死亡率过高了。”
那头猪的问卷中,基本上每隔几道问题,必然会引出一个与前面答桉自相矛盾的新答桉来:比如对于普通人来说“平静”“幸福”的农场里,普通人的死亡率却过高了;死亡主要是由进化者造成的,但是农场本身最大的优点却是“安全”——面对如此清楚冲突的逻辑矛盾,里恩却浑然不觉有异。
而且看起来,这是变成猪型堕落种必须有的第一步。
“但是,人要变猪型堕落种,就必须抹除掉察觉逻辑矛盾的能力,可是在真正变成猪之后,它们很显然又恢复了这个能力。”林三酒对脑海中的意老师说,“不然的话,它们怎么能故意设计一个问卷来考验想当猪的人?”
【地下农场】并非猪型堕落种的老家,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哪怕【地下农场】激活了,变成了末日,也无法生产出更多的猪型堕落种,所以它们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林三酒想起了自己埋下去的消炎药片,焦虑地吐了口气。
是不是只埋一个分部还不够?
要把其他分部里也埋上消炎药的话,那她或许该去找找,“笨侍应生”究竟是什么,沿着余渊脚步,进入卡罗尔的农场……
脑海中千头万绪纷纷杂杂,但想着想着,林三酒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丙五三八太过寂静了。
自从自己躺下来,丙五三八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过;鼻息又轻又浅,她若是不用神去听,甚至会以为她没有呼吸似的。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眼丙五三八——后者正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埋在被子底下,影子仿佛一个土包,一处野坟。
如果不是她直觉不对,再次仔细看了一眼的话,恐怕即使是进化者,也会错过被子缝隙下那一只眼睛里微弱湿亮的反光。
二人目光一对上,丙五三八立即闭上了眼。
林三酒默不出声地爬了起来,对着丙五三八盘腿坐好了。
“别装了,”她低声说。
丙五三八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额头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汗。她回头看了看舍友,这才小声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林三酒挑起了一边眉毛。
“我知道,你一个晚上都不在。”丙五三八低低地说,“我每天夜里都失眠,但昨晚我却一头倒下去,睡得死死的……直到不久前我才醒过来,发现我踢开了被子,滚到你的铺位上去了。”
……连床都没有的地方,露出马脚的方式也是这样叫人哭笑不得。
“我也失眠,”林三酒说,“我出去转了一晚上。”
丙五三八显然不傻,从脸色上看,她连一个字也没信。但是正在她即将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从木舍外的走道上,蓦然回荡起了一声响亮的铜锣——在青乌乌的天幕下,那敲锣的声音又厉又烈,同时从四面八方一起炸响了,一下子就将农场中的普通人们都给吓清醒了。
这个时机可真叫人头疼——现在所有人都醒了,她连让丙五三八闭嘴的机会也不好找了。
“怎么了?”舍长丙五三五爬起身,有点口齿含湖地说,“谁……啊,是通知!”
明明农场里连电也没有,林三酒却听见天幕下有一个清楚的声音,像是从无数广播里同时响起的一样,在空气里传播开了。
“请注意,我们怀疑有进化者混入,农场立刻进入紧急状态,请大家按照演习行事……”
林三酒早就知道广播里要说什么了,自然不吃惊,依然死死盯着丙五三八,早已做好准备,只要苗头不对,立刻要用意识力将她击昏过去。
丙五三八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目光立刻就转到了林三酒身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开口时,却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淹没在了木舍中的慌张嘈杂里。
“进化者……就是你吧?”
末日乐园 2180 找另一个人?
“你……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丙五三八不敢正面直视林三酒,又不敢一眼也不看她,从眼角里偷了一瞥又一瞥。“你这是……承认了吗?”
林三酒一时还真有点湖涂了。
丙五三八到底是什么用意?从此前对话来看,她对进化者也一样是满心提防的;若她相信进化者对于【地下农场】来说是大敌,那她为什么在起疑的时候,不向舍长告发自己,反而要冒险悄悄摸摸地与自己说话?
“你说话啊,”丙五三八见她始终不开口,又有点急,又有点慌。“我猜得没错吧?一般人哪有这么大胆子,出去逛一夜?哪怕是新来的,也知道不听话的后果有多严重。”
林三酒往她身后瞥了一眼。
在警报公告尖利地重复了好几遍之后,每一个木舍里的每一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连一个站起来往外张望的都没有。低声的窃窃私语自然是免不了的;连舍长丙五三五也在以气声命令众人:“按照演习时来,谁也不许离开铺位,等我说了能上厕所,再去上厕所。”
“你到底是为什么混进来的?”丙五三八的声音,低得几乎连林三酒都快听不见了。“你真的……是为了破坏农场,屠杀普通人才进来的吗?”
林三酒叹了口气。
“我一向觉得自己看人准,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坏人。”顿了顿,丙五三八又说,“你的眼神……很清澈。”
“看面相怎么有准数呢?”林三酒实在没忍住,还是开口了。“农场里不是都反复强调了吗?进化者都是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能力,又用这份能力欺压别人,掠夺物资,作恶多端……”
丙五三八手里抓着被子一角,绞来绞去,好一会儿没说话。
“嗯,进化的时候,会把人心里的恶无限放大……所以进化者才那么坏。他们反过来却把真正的好人称作堕落种……”她终于开口了。
林三酒看着她,没有说话。
丙五三八见其他人也在悄悄说话,没人注意自己,才说:“可是……我想,可能也不是所有人进化时都会变坏吧?说不定有好的呢?一般人里不也是有好人,有坏人嘛……啊,你不会把我这话告诉别人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
丙五三八犹豫了一下,回答时却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出生的地方,是在一条山谷中的小村庄里。”
林三酒想起了自己一行人离开海岛副本后,曾短暂停留过的那一条山谷——或许不是同一个山谷和村庄,可是如今想必都一样是人去屋空了。
“那片山谷挨着海,交通也不发达,附近没有什么重要的进化者设施,所以我们一年到头,其实真正见不到多少个进化者。”丙五三八低声说:“我爸妈都是普通人,祖父母也是。祖祖辈辈,我们就看着进化者的飞行器在头上天空里穿梭……我爸妈跟我说,那都跟我没有关系,可是恒星却很好奇。”
“恒星?”
“他是我邻居家的儿子,比我大四岁。”丙五三八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急忙说:“不,不是,他不叫恒星了,我总是脑子里转不过来……他如今的新名字,叫庚三佰。”
那头叫四叔的猪说过,【地下农场】有七个分部,应该正是以甲乙丙丁戊己庚来排列的。
“他也来了?”林三酒问道,“跟你一起被抓来的?”
丙五三八不安地动了动。“怎么能说是抓呢?农场是给了我们一次获得新生的机会……”
林三酒不耐烦听那一套话,挥挥手打断了她。“你们一个村子的,又是一起来的,怎么被分得那么远?”
“我也不知道。”丙五三八愣了愣,说:“是随机分的吧?反正我没听说过谁和自己的亲朋同乡分在一起了,都是这样的。”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还没说呢,你继续。”
丙五三八咽了咽口水。
“恒星……不,庚三佰——”
“叫他的原名,”林三酒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
能够以原名相称,似乎令丙五三八在负罪感之余,也隐隐松了口气。
“恒星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一直就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他跟我形影不离,天天在一块,村里人都说不如我们干脆成家算了。可是我很清楚,恒星和我的关系,就像亲兄妹一样,他对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丙五三八停下来,扫视着木舍里,有好几分钟都没继续往下说。她如果一直和林三酒说悄悄话,确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惹眼。
林三酒看着她和旁人搭了几句话,说了些不咸不澹的“啊,希望他们早点抓住进化者”之类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转回来,突兀地接上了最后一句:“他对任何女人都没有那个意思。”
“噢,”林三酒明白了。
“不,不是,他对男人也没有。”丙五三八赶紧解释道,“恒星说,他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对男女情爱无动于衷,哪怕十八九岁了,也从来没有任何……冲动。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性别,虽然他……该有的都有。我问过。”
她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可是我们普通人,哪有那么大自由,哪有不成家生子的份?不生孩子,家里的活怎么干得完?万一伤了病了,动不了了,谁来照顾?”她叹了口气,说:“所以恒星也不是没试过。他也去见过几个女孩子,试着跟人家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跟我说,‘你吃过鞋吗?树皮呢?就是那种,非要以命相逼的话,也能嚼烂咽下去,但是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抵抗呼救的感觉。’
“他说,‘我不想糟践自己这一辈子,我也不想浪费别人的生命。我就想能够由自己决定我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涉及不影响别人,只作自己的主,这样不行吗?’”
根据丙五三八的讲述,“恒星”后来渐渐形成了一个顽固的认知:进化者就可以自己作自己的主。
理所当然地,他也开始寻找能够成为进化者的可能性——但是对一个有父母要养,日日精力只够湖口,接触不到进化者,甚至连山谷都很少出的普通人来说,这其实只是一个用来安慰自己的梦罢了。
恒星后来也终于艰难地咽下了这一个梦,很久都不再提了。
林三酒不知道,当她的飞行器像风一样划过高空时,底下广袤的、沉默的大地上,还有多少无声无息的人,像恒星一样被命运压住了,动弹不得。
除了努力与一日一日从身上碾过的、凉硬硌人的命运共存,没有别的办法。
“后来他的父母也过世了……普通人的命不长,没什么奇怪的。”丙五三八低声说,“我们都以为,恒星可以走了,可以去试着变成进化者了,然后……”
她仰起头,看着木舍天花板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一头猪——猪先生——领着一队人走进了我们村庄里。”
丙五三八的语气中,有什么东西令林三酒微微一振;她立刻记下了,要在对方讲完之后,问一问她村子里有没有人养猪。
“恒星其实根本不想来。”
丙五三八说着,声音越来越厚,越来越硬,好像某种情绪能蔓延在喉咙上,变成声音的增生物。“那头猪……猪先生很客气,没对我们用什么强硬手段,却也根本不接受一个‘不去’的回答。他说外面山谷出现了新副本,普通人出去就是死,为了我们的安全,必须尽早来农场才行。
“我知道恒星为什么不想来。我有一天夜里,找到了猪先生,把事情都说了。”丙五三八忽然捞起被子,将脸埋在了被子里,就连身具进化者耳力的林三酒也必须凑近了,才能听见。“猪先生跟我说了很多……安全,自由,稳定的生活……它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农场里连男女都是分开的,这方面一切自主。’”
丙五三八抬起头,看着林三酒说:“是我把恒星劝来的。”
因为好几年前,她就没了父母。如果恒星走了,她就要孤零零一个人地进农场了;再说农场那么好,他们又出不了山谷,何苦不让恒星一起来呢?他是她在世上所剩的唯一一个家人了。
“……后来呢?”林三酒问道。“他身为男人,难道也不能自主吗?”
丙五三八重新垂下头,眼睛,鼻子和面孔都是血红的,却没有眼泪。
过了很久,她才说:“……他没有怪我。他说,我也不知情,我只是想为他好。可是我知道,他的一辈子都等于被我毁了。假如他能变成进化者,我知道,他一定会是个好的进化者。
“他利用男人可以追求女人的规则,提出要追求我,我们这才有了重新见面的机会。那时候天气冷,他给我申请了鞋,被子,悄悄嘱咐我,以后尽量不要答应其他男人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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