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李素也直视着他:“这件事,小侄一定记住,而且对天发誓。”
长孙无忌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如此,老夫安心矣,子正,咱们同僚的时日还长,老夫很期待与你在尚书省互为同僚的日子,上不负陛下圣恩,下无愧黎民众望,天下事,你我携手治之!”
李素躬身行礼:“愿唯长孙伯伯马首为瞻。”
拍了拍李素的肩,长孙无忌满意地走进了园子里。
李素站在园门外,拧眉仔细咂摸着刚才与长孙无忌的对话,这几句对话很值得来回品味,越品越觉得里面有各种味道。
除了为魏王求饶之外,长孙无忌似乎还非常隐晦的释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他自己也要重新站队了,因为他已看出晋王成为东宫太子是无可逆转之事,那么,他便不得不站在晋王这一边,作为宰相和李世民忠实的臣子,长孙无忌没有任何理由跟李世民的决定相悖,同时也不会做出与下一任皇帝人选结仇的蠢事。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李素喃喃道:“这个朝堂,……越来越有意思了。”
贞观大闲人 第九百四十四章 设宴游园
芙蓉园门外车来车往,长安城有名有姓的权贵基本都来了。
从高句丽出征回长安后,李素明显感到自己的地位似乎猛的一下拔高了许多,其中的原因很多,也许是因为自己在高句丽确实打了一场漂亮仗,将这个大唐的宿敌的都城攻破了,也许是因为李世民给自己封的官职,让许多权贵敏感地察觉到李素将来的地位不凡,也许是因为长安城里的权贵们大多都听到了风声,晋王被册封太子已是毫无悬念之事,作为晋王的知交好友,又是从龙旧臣,李素将来执掌的权力必然不小。
种种原因归结在一起,李素这个年纪仅仅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终于在长安城成百上千的权贵中脱颖而出,展露峥嵘头角。
李素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自己果然红了。
俗话说,人红是非多,又有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还有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看看,这么多的俗话描述人红了以后的后果,没一句好话。
所以李素此刻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深深的担忧。
“辞官告老行不行?”李素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努力一点,长出一大把胡子,显得老态龙钟只剩一口气的样子,慢慢爬到太极殿去,陛下不批都不行,怕被朝臣骂他虐待残疾老人……”
“陛下直接下旨把你剁了岂不是更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李素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却见程咬金骑在马上,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啊,小子拜见程伯伯……”李素急忙见礼。
“拜个屁,等老夫死了,到我坟头上拜去!”程咬金很不领情,翻身下了马。
李素讪笑着伸手扶他下马,却被程咬金推开。
下马后,程咬金首先朝李道正打招呼,二话不说勾住李道正的肩,二人说说笑笑,将李素晾在一旁。
聊了半天,程咬金才扭过头看着李素,道:“生女娃也摆宴席包园子,子正真是与别的权贵全然不同,哈哈。若等某天你生了个儿子,岂不是要将整个长安城包下来庆贺?”
李素干笑道:“生儿子就没那么客气了,简简单单在家里摆几桌便可,女儿要富养,儿子要穷养,将来才能成才。”
程咬金惊奇道:“女儿富养,儿子穷养,咦?这是个什么说法?详细说来听听。”
“女儿养在深闺,但不能少了见识,所以从小到大,但凡吃穿用物,尽量给她最好的,满足她的需求,让她有了丰富的见识和阅历,这样等她长大后,才不会因为好奇或是物质的缺少,而被那些富家子弟轻易勾搭走,但儿子就不一样了,男人天生便比女人多担许多责任,所以必须从小要教他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道理,让他知道人世间的种种不易,体察到民间各种疾苦,受过苦的人,才能知道受苦的可怕,才会立志改变现状,或是改变那些受苦的人的现状。”
程咬金将李素的话仔细咂摸半晌,赞许地点头笑道:“是这么个道理,子正大才,常有振聋发聩之辞,老夫算是领教了,不错,回头子正将这些话全都抄下来给老夫,老夫删删改改之后贴到卧房内,就当是程家的家训了。”
李素脸有点黑。
你就这么把人家的东西堂而皇之的拿回家当成自己的,不觉得羞愧吗?版权费多少要给点吧?
一想到这人是程咬金,李素马上释然了。
程咬金不一样,不要脸不讲道理就是他的金字招牌,理论上他巧取豪夺任何东西都是非常符合逻辑的。
拍了拍李素的肩,程咬金凑在他耳边悄悄道:“当了大官儿了,怎么样,老夫当初揣度陛下的意思分毫不差吧?”
李素露出了然的微笑,朝程咬金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程伯伯老奸巨猾,……咳,老而弥坚,小子佩服。”
程咬金笑道:“不用改口,老奸巨猾这个词儿也不错,老夫不挑拣,倒是你,眼看这几年你李家要飞黄腾达了,在尚书省多熬练几年,将来必然位极人臣,爵位有了,高官有了,家里没个继承家业和爵位的儿子可不成,再如何疼爱女儿,儿子还是要生的……”
说着程咬金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小纸片,递给李素:“拿着,老夫从孙老神仙那里给你寻摸的,专生儿子的秘方,孙老神仙不是凡人,他弄出来的方子应该信得过,你拿回家试试,就等着你李家开枝散叶,从此与程家守望相助。”
李素脸色愈发黑了。
这秘方能信吗?孙思邈是不是炼丹炼糊涂了?他自己至今还没炼出得道成仙的仙丹,凭什么相信他有办法决定人家生男还是生女?
“呃,程伯伯,这秘方……管用吗?”李素迟疑地道。
程咬金果断地道:“当然管用。”
“您用过?”
“老夫这把年纪了,再说家里已经有了六个不争气的小子,哪里需要用它?不过这秘方确是孙老神仙给老夫的。”
“您已有六个儿子了,孙老神仙为何还送您生子秘方?”
程咬金啧了一声,不满道:“老夫这不是为你求的吗?听说你婆姨给你生了个女儿,老夫就急了,似你这般灵醒的娃子,长得也俊俏,白白净净的,人也聪明,这么好的种,正应该多播撒出去,多生些男娃来继承,光生女儿可就麻烦了,所以老夫特意为了你去找了孙老神仙,开始时孙老神仙还不愿给,后来老夫急了,举起他炼丹的破炉子,威胁要砸了它,老神仙这才欢快的把秘方给了老夫……”
李素感动极了,——孙老神仙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呃,多谢程伯伯挂念小子,小子回去就试试。”李素急忙道谢。
程咬金哈哈笑道:“对,回去就试,多生男娃,你和婆姨还年轻,生七八个不成问题,再说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来为大唐立的功劳更多,陛下无法封赏你了,还可以封赏你的儿子们,到时候李家满门的公啊侯啊,带出去长安城遛一圈,哈,多威风!”
李素脑海里马上浮现老公爷牵着一群小侯小伯儿子满大街得意洋洋招摇过市的画面……
不行了,太辣眼睛。
李素立马做了一个决定,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张秘方烧了。
程咬金心满意足地进了园子,李素仍站在门口接待应邀而来的文臣武将们。
上午时分,宾客们几乎到齐了,众人齐聚芙蓉园内的紫云楼,李素宣布开宴,紫云楼内顿时觥筹交错,宾客喧哗,临时从李治府上借来的歌舞伎和乐工班子也开始表演起来,楼内一片欢腾。
许明珠抱着女儿在楼上与权贵家的女眷们聚在一起,楼下则由李素一人招呼。
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不记得给那些叔叔伯伯们行了多少礼,李素只觉得头晕目眩,而且腰酸背痛。
酒宴很热闹,散得也快,没过多久,宾客们便自动三三两两聚作一堆,各自的小圈子马上显露出来。
依旧是文臣一堆,武将一堆,皇子们一堆,大家各自聚在一起,然后成群结队离开紫云楼,在偌大的芙蓉园里游园,泛舟。
直到这时,李素才算是忙完了接待工作,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一只手忽然拽住了李素的胳膊,李素扭头,原来是李治。
今日李治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神情有些伤感索然。
李素奇道:“晋王殿下,你怎么了?”
李治摇摇头:“子正兄无事了吧?可否陪治走一走?”
“好。”
…………
大好春光,芙蓉园里风景宜人,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之季,此情此景,正应与心爱的女子并肩而行,寻幽踏春,可李素却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感觉有点怪怪的。
“臣观殿下气色不佳,是否有心事?”李素缓缓问道。
李治叹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太极宫里,陪在父皇的身旁……”
李素顿时明白李治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陛下他……身子可好些了?”李素试探问道。
李治摇头:“不见好,太医署的太医们轮番诊治,都说陛下积忧成疾,气血滞塞,东征时故而忧愤过度,逆血伤肝,已伤及根本,恐不易愈。”
李素沉默许久,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殿下劝谏陛下多歇息,养护好身体,许多国事你可代你父皇处置,这大半年你奉旨监国,做得可圈可点,陛下对你必然放心的。”
李治摇头道:“我惟愿父皇赶紧好起来,哪怕我不当太子也行,自母后薨逝,父皇将我和小兕子亲自带在身边抚育,别的皇子对父皇的孝顺或许是虚情假意,但我对父皇的孝顺之心却是天日可鉴,皇位也好,名禄也好,在我眼里,都不及父皇身子康健重要。”
眼眶渐渐泛红,李治哽咽道:“有时候其实我也盼着当太子,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父皇这么早离我而去,我希望的是父皇永远照顾我和小兕子,永远陪在我身边,父皇永远是皇帝,庇护着我和小兕子,父皇永远不会老,而我,永远长不大,父子就这样活一辈子,挺好的……”
李素黯然叹道:“生老病死,岂能尽如人愿?殿下,如果注定无法改变的事情,你要学会接受它。”
李治泣道:“我知世间生老病死的规律,可我实在无法接受父皇的离开,我自小丧母,父皇若也离开我了,我从此便是孤儿了,那时我该怎么办?谁还能像父皇那样呵护我,疼爱我?”
李素叹道:“殿下,你是男人,终归要长大的,既然是男人,就不应该想着谁来呵护你疼爱你,男人长大后不需要呵护了,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责任和担当,尤其是你,殿下,你马上就要当太子了,也就是说,大唐未来的皇帝也是你,你身负整个天下的生死,若是还存着谁来呵护你疼爱你的念头,我劝殿下不如放弃当太子,莫害了天下人。”
李治使劲抽了抽鼻子,道:“子正兄金玉良言,治记住了。”
李素神情严肃道:“还有,我劝殿下最好快点振作起来,此时殿下正是伤怀之时,按说我不应该说煞风景的话,但我必须要说,虽然你如今离东宫太子的位置只差一步了,不过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尤其要打起精神,千万不可有半点疏忽,半点错漏,否则便是功败垂成的下场,尤其是魏王,你要密切注意他的举动,这个关键的时刻,绝不能容许他上窜下跳,破坏咱们的大事,明白吗?伤怀的情绪马上收起来!”
李治狠狠擦了把眼泪,朝李素长揖一礼:“多谢子正兄提点,治受教了。”
李素盯着他的脸,良久,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陛下正式册封你为大唐太子的旨意将会颁行天下,殿下,当初我答应全力辅佐你当上太子,这句话,我做到了,臣提前为殿下贺。”
李治深深地看着他,长长行了一礼:“治有今日之荣光,皆子正兄所赐,治多谢子正兄,此生我必不负你。”
李素笑了笑。
他相信李治此刻说的话一定是真诚的,是他的心里话,可谁都不敢保证将来李治当了皇帝后,心思会不会有变化,且记住今日这句真诚的话吧,若能兑现,必是一段千古佳话,若不能兑现,也是人生路上一次无可奈何的擦肩而过。
…………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的病情最近几日有些反复,时好时坏。身子好一点的时候,李世民能自己走动,在宦官的搀扶下,勉强能在太极宫的各个殿宇之间走个来回,若病情恶劣之时,便只能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的叹着气,感受着那种气都喘不上来的极度的虚弱感。
今日李世民的精神还算不错,大早起来后,李世民甚至能自己端着碗,喝了一小碗米粥,然后宦官搀扶着他走出殿外,围着甘露殿转了两圈,活动一下手脚。
活动过后,李世民便有些疲乏了,命人在大殿外的廊下置了一张软榻,李世民半躺在软榻上,感受着春日和煦温暖的阳光直射在身上,久违的舒服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体里。
李世民半眯着眼,不知是快睡着了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常涂双手垂立,恭敬地站在李世民身后,两个生命捆绑在一起的人,静静地享受这有生之年难得的悠闲和惬意。
或许因为李世民心情不错的原因,常涂今日的心情似乎也不错,阳光照射在他那张木然的脸上,平日阴森的脸庞看起来竟有几分温暖柔和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忽然打破了沉默。
“常涂,说说长安城最近的新鲜事给朕听……”
常涂恭敬地问道:“不知陛下想听什么?”
李世民仍旧半眯着眼,语气虚弱无力:“随便什么,情当是添点动静了。”
常涂想了想,道:“陛下,今日泾阳县公李素在城中大宴宾客,借了您赐给晋王殿下的芙蓉园,长安城大部分朝臣权贵都去了。”
李世民眉梢挑了挑:“哦?无端端的,他为何大宴宾客?”
“陛下难道忘了?李县公当初还在高句丽战场上奉旨断后时,他家夫人便已为他诞下一女,据说李县公回到长安后,对这个新出生的女儿宝贝得不行,今日包下芙蓉园便是为女儿庆贺。”
李世民呆了一下,接着失笑:“为了女儿大肆庆贺,这种事也只有李素才干得出,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特别。”
常涂嘴角勾了一下,算是笑过。
随即李世民不出声了,目光呆滞地望着殿外的宫楼殿宇,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李世民忽然问道:“长安城所有的朝臣权贵都应邀去了芙蓉园?”
“是。”
李世民脸色平静,淡淡地哦了一声。
又过了很久,李世民问道:“常涂,你说朕若立晋王治为太子,可否?”
常涂急忙道:“此为陛下圣心裁断,奴婢不敢插言。”
李世民笑道:“你我性命相系,与旁人不一样,随便说说便罢。”
常涂仍不停摇头,连道不敢,李世民问了半天,关于东宫太子的话题,常涂终究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李世民失望滴叹了口气:“天下人都不敢与朕议论东宫之事,可是,这件事迟早要解决的啊……”
顿了顿,李世民忽然又道:“若立晋王为太子,将来朕死之后,晋王登基,李素……在朝堂是个什么位置?”
常涂不得不答话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世民皱眉:“朕任他为尚书省右丞,是希望他将来能当宰相,用心辅佐新君,但是若授予权柄过大,朝堂权力失了平衡,终归是祸患。”
常涂微惊,飞快扫了李世民一眼,然后很快垂下头去。
李世民又叹道:“晋王治是个好孩子,可他的性子还是弱了些,有了李素的辅佐,或许能弥补他性格里懦弱的一面,然而晋王与李素的交情太深厚,将来各为君臣后,晋王不知会将李素恩宠到什么地步,臣权失衡,终非好事……”
听着李世民的喃喃自语,常涂一直垂着头没说话。
常涂是个聪明人,他永远很清醒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懂得闭嘴。
李世民自语半晌,似乎有些困顿了,眼睛阖了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
良久,李世民忽然又睁开了眼,问道:“数年前李素不是在长安城培植了一股见不得人的势力么?如今那股势力怎样了?”
贞观大闲人 第九百四十五章 父子衷肠(上)
突如其来的问题,连常涂都吓了一跳。
这个问题实在很要命,若李素此刻在李世民面前的话,差不多该吓到尿裤子了。
此时的李世民仍阖着眼,神情很平淡,仿佛只是一句不经意的闲聊似的。
常涂在脑海里仔细措辞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道:“李县公和他同乡的那个姓王的小子数年前弄出这股势力,奴婢已派了许多人渗透到这股势力里去了,暗察了几年,奴婢查清当初李县公培植这股势力,似乎为了自保,当时他与东阳公主殿下之事尚未被陛下所知,李县公似乎是为了应对此事而为。”
李世民嘴角浮起冷笑:“为了朕的女儿,他倒真是用心良苦啊……不过,朕不信李素仅仅只是为了东阳才刻意培植出这股势力,应该还有更大的目的……”
事情揭开,李世民的问题也越来越尖锐了。
常涂想了想,道:“可奇怪的是,自从当年李县公奉旨晋阳平乱回到长安以后,这股势力便一直没有动用过,期间王直多多少少还露个面,至于李县公,似乎将这股势力完全忘了似的,再也不曾用过它了,再后来,前太子谋反事败后,就连王直也没再露过面了,平日里的事务全由王直下面的四个头目在管理,长安街市上那些泼皮无赖的开销,李县公倒是没有断过接济,每年付在这方面的钱财,大抵超过了五千余贯……”
李世民冷笑:“好手笔,之所以不露面,是因为李素不敢,知道他为何不敢了么?呵呵,李素是个聪明人,想必他察觉朕已注意到这股势力的存在了,对任何帝王来说,都城眼皮子底下出现这股不由帝王掌控的势力,绝对是件犯忌的事,说严重点,这是死罪!李素正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马上和那个姓王的小子蛰伏起来,这股势力当初能帮他,现在也能害他,想必如今在李素的眼里,这股势力已经成了烫手山芋,握着烫手,想丢又不敢,哈哈……”
常涂小心地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股势力?”
李世民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叹道:“朕原本是真想杀了李素的,这个念头不止一次有过,正如当年朕对魏征一样,三番五次想过要杀他,可是,毕竟人才难得啊……”
“朕的大唐,只愿自朕以后,能够传延千秋万世,能够在历代李氏子孙的手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盛世,让大唐的名号成为青史上最耀眼最出彩的一笔,既有如此气魄,便需要有配得上这等气魄的胸怀气量,这些年,下面的朝臣武将们造朕的反的人有许多,有些造反事败后,朕还是原谅了他,比如侯君集,明刀明枪造朕反的人朕都能宽恕,何况一个并未露出半点反意的李素呢?”
“只要初衷并非为了造反,为了推翻朕的江山,朕可以原谅他,正是这种念头,每次都遏制住了朕想杀李素的心思……”李世民笑了笑,道:“幸好,李素是个聪明人,真的很聪明,尤其是趋吉避凶的本事,连朕都想佩服他了。”
常涂小心地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任由这股势力存在?”
李世民神情顿时冰冷:“当朕是傻子么?这股势力若未掌握在朕的手里,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不能为朕所用,自然要除掉他,不单是除掉这股势力,还要除掉培植出这股势力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李素,该除掉时也要除掉,不能留情!”
常涂一凛,急忙应是。
李世民又冷笑道:“说李素是个聪明人,倒是真没说错,常涂你看看,在他的布局之下,这股势力确实有许多值得借鉴之处,尤其是从上至下单人单线纵向管理,横向之间全无联系,哪怕两个人同属一个上级统领,这两个人面对面时也是互不相识,如果这是一张大网,那么大网里每一根线都很重要,同时又显得不那么重要,就算其中的一根线断掉了,还有另外的线直通上层,然后上一级可以迅速的将这根断掉的线去掉,重新换上一根线,网还是网,没有任何损失,这个李素的奇思妙想,果真不凡,明的暗的,都能做得有声有色,惊艳世人,如此人才,朕委实舍不得杀他……”
常涂恭敬地问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李世民叹道:“朕在等李素自己来认罪。”
“他若一直装糊涂,不认罪呢?”
李世民目光顿时冰冷起来:“那么,便与朕同葬寝陵吧!”
常涂凛然,垂头不敢吱声。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二人晒着阳光,李世民似乎已没了说话的兴致。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个时辰,快到午膳时分,一名小宦官匆匆而来。
“陛下,魏王殿下求见。”
李世民睁开了眼,道:“魏王是独自来的么?”
“是。”
李世民沉默许久,幽幽叹道:“该来的终归会来,该说的话,也该说了,宣他进殿吧。常涂,扶朕进去。”
许久以后,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出现在殿外,跪在门槛外垂头道:“儿臣泰,拜见父皇。”
李世民已坐回了殿内,像个迟暮的怕冷的老人,身上裹着一层皮氅,有气无力地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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