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李治犹豫片刻,点头道:“好,便依你所言,稻种不给他们,若那和尚还在闹,就……罢了,我不管,全交给你处置吧,这种破事听着都烦。”
李素笑道:“臣会办妥当的,殿下放心。”
李治想了想,又道:“不过,子正兄以后遇到那和尚,还是对他稍微客气点,东西咱们可以不给他,但主人家的礼数咱们还是要做到,否则那和尚满长安到处哭诉,传开了折损的还是子正兄你的面子。”
李素苦笑道:“臣尽量对那只猢狲客气点……”
…………
走出东宫大殿,李素的心情有些沉重。
从刚才和李治的谈话里,李素大概明白了一件事,李世民的时日越来越少,几乎已到了托孤交代后事的阶段了,尤其是他现在已对太医不信任,为了延寿,竟召方士入宫炼丹,更是给他的病情雪上加霜,他的生命恐怕已进入了倒计时。
一个辉煌壮阔的时代,即将要过去。
下一个时代呢?它会是什么模样?
走下大殿外的石阶,李素步履沉重,抬头不经意一扫,却见一道轻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前方,双手交叉搭在小腹处,身子微微躬着,仍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李素一愣,接着笑了。
“武姑娘,久违了。”
武氏显得比以前丰腴了一些,穿着淡绿色宫裙,头发挽成高云髻,额头中间贴着三叶花钿,樱唇轻描胭红,比以前愈发美艳动人。
她的气色很不错,眉宇间飞扬着一种春风得意的味道,自从得到李治的重用后,她显然有种壮志得酬的兴奋。
见李素主动打招呼,武氏急忙屈膝行礼。
“奴婢拜见李公爷。”
李素笑道:“如今你已是东宫的属官,在我面前不可再自称奴婢,说出去让人笑话。”
武氏抿了抿唇,道:“奴婢是县公府出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公爷面前自称奴婢没什么不对。”
李素笑了笑,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听太子殿下说,武姑娘在国事上帮了他不少,倒要恭喜武姑娘,可一展生平抱负了。”
武氏垂睑轻声道:“奴婢不过是帮殿下整理一下奏疏,并未帮上什么忙。”
李素笑道:“武姑娘自谦了,太子殿下年纪不大,难免缺乏阅历经验,有武姑娘在旁提点,会少犯很多错误,当初咱们约定过,你我皆是太子殿下倚重的人,当用心尽力辅佐殿下,对你我来说,也算是一段佳话。”
武氏应是,忽然抬头看着他,道:“刚才公爷与殿下相谈,奴婢在殿外听到了。”
李素一愣,接着有些尴尬,仔细回想一下,刚才与李治聊天似乎没说她的坏话,于是不觉理直气壮起来,板起脸道:“偷听的习惯可不好啊,赶紧改了。”
武氏嘴角一勾,还是告了罪,然后道:“公爷对殿下说,希望他纳奴婢为侧妃?公爷果真是这么想的吗?”
李素似笑非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必试探了,你难道没这么想过吗?”
武氏脸色一僵,索性放开了矜持,道:“奴婢确实这样想过。”
李素点头:“以你的野心,侧妃只怕也不是你的最终目标,你的目标是太子正妃,所以,成为殿下的侧妃是你的第一步,接下来,你就要与太子正妃掰腕子了,对吧?”
武氏苦笑:“公爷将奴婢想得太不堪了,也太不自量力了,太子正妃贤良淑德,她的背后更有太原王氏甚至整个山东士族为靠山,奴婢何德何能,能将正妃扳倒?”
“所以,你的目标只是当太子殿下的侧妃?”
武氏摇头:“奴婢并不想当侧妃,只想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帮太子殿下分忧,奴婢这半年来帮殿下处理奏疏,发现大唐中枢和地方官府里有许多愚蠢之辈,他们所思所见,竟不如奴婢这个女子,奴婢看在眼里,实在是心中焦急。”
李素含笑道:“难不成你想当三省宰相?”
武氏轻叹道:“只恨奴婢是女儿身,入不得朝堂,如果世人允许女子入朝为臣,奴婢自问不逊须眉,做得不比任何人差,而现在,奴婢却不得不藏在太子殿下背后,偷偷摸摸帮他处理国事,对奴婢来说,心中尤觉憋屈难堪。”
李素思索片刻,缓缓道:“世道没有公平,这个现实我也无法改变,所以武姑娘帮殿下处理奏疏时还是小心一点,莫让外人知道,否则传到陛下和朝臣们耳里,武姑娘性命堪忧,毕竟,朝政是不容许女子插手的,这是君臣的忌讳。”
武氏叹道:“奴婢知道,所以殿下每次批阅奏疏时,奴婢只能以宫女的身份在旁侍候,以掩人耳目,可是奴婢……实在是不甘心。”
李素笑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不甘心的事,可这些不甘心的事大多数都只能忍着,除非自己有一天已经强大了,强大到可以改变规则了,武姑娘,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留给你慢慢强大,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如今你觉得不甘心的事,便能亲手解决了。”
武氏疑惑地看着他:“公爷似乎对女子干政并不反感?您……默许奴婢帮殿下处理国事?”
“你与殿下在东宫里做什么,与我无关,这是宫闱之事,外臣不宜参与,至于你干政,我并不支持也不反对,我在这世上更想做一个旁观者,躲在一旁事不关己看天下风起云涌,而武姑娘你,至少到现在并未做出祸害天下之事,我何必强加干涉?”
武氏垂头沉默片刻,忽然道:“若有一日,奴婢做了出格的事呢?公爷会怎样对我?”
李素笑道:“当然是除掉你呀,不然呢,难道请你吃大餐吗?”
话说得笑意吟吟,可武氏却忽然感到不寒而栗,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李素,发现他的笑容仍是那么亲切和善,似乎刚才的这句话只是开了个小玩笑而已。
武氏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她并不蠢,她分得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话。
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武氏不服气地道:“如公爷刚才所说,若有一天,奴婢已经强大了,那时公爷恐怕已无法除掉奴婢了吧?”
李素仍笑得很灿烂,甚至调皮地朝她眨眨眼:“你可以试试呀,猜一猜我究竟能不能除掉你。”
武氏如坠冰窖。
久违的无力感再次袭扰充斥心间。无论任何时候面对李素,她总觉得很无力,无论自己的地位是卑微还是风光,无论自己多么懂得伪装自己,在他面前都能被一眼看穿,然后,轻易地将她拿捏在手心里。
武氏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挥去心中那浓浓的无力感。
“奴婢只是玩笑之语,公爷万莫当真。”
李素也笑:“我也是开玩笑的,辣手摧花之事,我可没干过,你也莫当真。”
二人深深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行礼,告别。
…………
…………
走出东宫,李素脑子飞速转动。
李世民快不行了,新的时代即将到来,新的麻烦也快来了。
新朝未立,李素已不知不觉被卷进了漩涡的中心,未来朝堂上,长孙无忌等老臣为一股强大的势力,李治后宫的武氏恐怕也不会太安分,自己如何在这纷乱的局势中自保,或是击败敌人,这是李素目前要思考的问题。
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就是王直手下的那股势力,它已成了李素脖子上高悬的刀,一旦李世民驾崩,这把刀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无声无息间,李世民似乎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在用沉默的方式告诉李素,必须要在不捅破窗户纸的前提下,将这股势力全部交给朝廷,否则,李素必然是死路一条。
出了东宫的宫门,方老五等部曲迎上前。
李素脚步一顿,道:“五叔,家中部曲里面派几个灵醒的有眼力的出来,日夜不停跟着那个倭国的和尚道昭,将他每日一举一动都记下,回来告诉我。”
方老五应是。
接着方老五又面带难色道:“公爷,弟兄们抄刀杀人都不在话下,可是跟踪这种活儿,他们怕是玩得不够利落,以前都没干过呀,若他们干砸了,还望公爷莫怪罪。”
李素笑道:“干砸了就算了,我难道会为一只倭国猢狲怪罪弟兄?试着做一做,没做好无妨的。”
方老五这才放心,咧嘴笑了。
贞观大闲人 第九百五十四章 烫手山芋
李素觉得有点惋惜。
其实这种跟踪之类的事最适合王直的那群手下去做,可惜那股势力已经被李世民派去的人渗透得跟筛子一样,李素已不敢动用它了。
现在李素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扔给谁都行,脱手就安全了。
从东宫门前往城外走,李素一边走一边琢磨,眼前这个最大的危机,该如何自保?期限似乎越来越近了,李世民驾崩闭眼的那一刻,如果自己还没有个交代的话,李素丝毫不怀疑李世民的遗诏里会加上一条,——着令泾阳县公李素殉葬寝陵。
而自己便只能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扔进寝陵里,与常涂那个像鬼一样的家伙大眼瞪小眼,直到自己生机耗尽的那一天,千百年后,寝陵被考古学家打开,一群专家学者围着自己的骸骨研究,把自己定性为殉葬的奴隶,与牛马羊牲畜一样,最后盖棺定论……
想想那种下场,李素就觉得瘆的慌。
甩锅!必须马上甩锅!甩给谁都行。
李素走着走着,脚步忽然一顿,一道灵光如流星般划过脑海。
对了,有一个大小长短很适合的背锅侠呀,为何早没想到他?
脚步停下,李素忽然转身道:“五叔,马上去长安东市,将王直和他的几位心腹手下叫到东宫门前,快去!”
方老五愣了一下:“这里?叫到东宫门前?”
“没错,赶紧去。”
方老五急忙派出一名部曲,绝尘而去。
李素转身朝东宫门前走去,门前的禁卫们见李素去而复返,不由奇怪地看着他。
继续通报,李治再次请李素入内。
走到大殿门口,李素朝李治行礼。
“臣李素,拜见……”
“行了行了,你一天拜见我两次了,这里没外人,不必拘礼。”
李素走进殿内,见李治正在批阅奏疏,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样子,很可笑。
李治搁下笔,道:“子正兄为何去而复返?”
“臣刚才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什么东西?”
“节操。”
李治:“…………”
“哈哈,开个玩笑,臣的节操满满,不曾掉过,臣想请殿下出宫一趟,有点事想跟殿下说。”
李治疑惑道:“有事在这里说不行吗?”
指了指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李治愁道:“看看这些奏疏,我今日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哪里有空出宫呀。”
李素态度很坚决:“殿下,今日做不完明日再做,有什么事比出门游玩更重要呢?这些奏疏扔给三省便是。”
李治迟疑半晌,终究也是少年心性,闻言一咬牙:“也罢!今日做不完明日再做,实在不行扔给三省,总不能啥事都交给我办吧?三省那么多臣子是干啥的?走,出门玩去!”
李素脸颊抽搐一下,叹道:“话呢,是同样的话,可不知为何,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浓郁的昏君味道……”
李治脸黑了:“你再说我可就真不去了。”
…………
满头雾水的李治被李素拉出了东宫,李治出宫很低调,并未动用仪仗,仅只带了几十名禁卫。
宫门外的广场上,王直带着四名心腹手下静静地等候,他们也是满头雾水,不知李素将他们这几个见不得光的人叫出来做什么。
李素也不解释,出了东宫后,与李治并肩而行,朝长安东市走去。
迈步之前,李素特意朝王直的手下看了一眼。
这几年,王直的那股势力李素一直未曾参与,不过维持一个组织的日常需要大量的钱财,这一点上,李素并未放下,每年总要交给王直数千贯,让王直分配给下面的手下部属,不过李素却一直没露过面,他成了这股势力里最大的幕后黑手,非常的神秘。
今日看到王直的四名手下,李素特意打量了一下。这四人看起来很沉稳,绝不多话,而且看到李素时也不吃惊,明明李素已经算是正式公开身份了,可这四人神情平静,目不斜视,似乎早已知情。
李素暗暗叹了口气,王直说他可以肯定有两到三人是朝廷的人,另外一人不大确定,可李素今日仅仅只打量了一眼便已确定,这四人全都是李世民派来的,而且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这股势力,至于久不露面的王直,大抵已成为了这股势力的精神领袖之类的人物,人已不在江湖,而且江湖很快也不会再有他的传说。
李治稀里糊涂的被李素带着节奏,越走越糊涂,好奇心也越高涨。
“子正兄,好歹透露一下,你到底要干什么?急死我了。”
李素笑道:“臣想领殿下见识一下好玩的事,殿下也该出来走动一下了,整天待在宫里批奏疏,偶尔还是要出来看看民间疾苦的,越是掌重权,越不能与百姓脱离,否则,很多政令一拍脑袋便颁布,没有调查没有实践,原以为是造福百姓的善政,最后却祸害了百姓。”
李治点头:“治明白了,以后我会经常出来走走的,长安城里看不出究竟,或许该往城外贫困偏僻的村庄去看看。”
李素赞许地点头:“甚善,殿下有此心,子民之福也。”
既然出了门,李治索性便放开了心思,以游玩的心态慢慢晃悠起来。
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来到长安东市,看着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商贾们卖力的吆喝,以及牵着骆驼的胡人商队与本地商贾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的画面,李治忽然笑了。
“若大唐天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是这般景象,便可称作盛世了吧?”李治悠然叹道。
李素笑道:“不必强求每个角落都是这般景象,但求百姓们无论何时都不会为粮食发愁,那便是盛世,便是殿下的功德。”
李治重重点头:“会有这一天的,当然,还要靠子正兄不遗余力辅佐我才是,子正兄,一定要多出把力气呀。”
“你这样说搞得我很惶恐,以后想偷懒编借口请假都要多费些心思了……”
李治大笑:“何必说出来,你若想偷懒,无论多扯的理由我都会假装相信你的。”
二人相视而笑,李素忽然神情一肃,道:“殿下在长安城多年,长安的东西两市也很熟悉了,你对长安城了解吗?”
李治一愣,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李治眨了眨眼,道:“那要看怎样的程度算是‘熟悉’了。比如你问我长安东市里最便宜的丝绸在哪里买,我一定不知道,但你若问我东市最好看的杂耍百戏班子在哪里,我肯定知道。”
李素缓缓道:“臣很少逛东西两市,不过臣可以告诉你,无论东西两市里最贵的,最便宜的,货物最好的,掌柜最不老实的等等,我全都知道,可谓了如指掌。”
李治惊讶道:“你不逛两市,为何都知道?”
李素没回答,转移了话题道:“殿下,咱们玩个游戏如何?”
李治一脸警觉地看着他:“你看上我家啥东西了?直说吧,我送你,别玩什么游戏,做人要有底线,不要跟程老匹夫学坏……”
李素黑着脸道:“不跟你赌,纯粹玩游戏。”
李治放了心,释然笑道:“那就没问题了,说吧,玩啥游戏?”
“殿下在脑子里想想,此时此刻你最想知道什么事,比如你曾经最想买什么东西,却没买到,或者你想找一个什么模样的人,一炷香时辰,臣都能帮你办到。”
李治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有这般本事?”
李素笑道:“臣的本事不小,今日便想让殿下亲眼见识一下。”
李治愈发糊涂,不过眼睛却大放光彩,显然李素提议的游戏让他突然有了很高的兴致。
“今年上元夜,长安城解除了宵禁,我微服出王府游玩,记得在东市南端的街边小贩那里买了一根糖霜做的面点,小贩将它雕成一只狗的模样,栩栩如生,我都舍不得吃它,后来快化了我才把它吃了,味道特别好,后来那几日,我心心念念都是它,派王府的管事出去买,管事走遍了东市,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小贩了,子正兄,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李素淡淡一笑:“没问题,殿下请耐心等候一炷香时辰,必有结果。”
说完李素转过身,朝王直看了一眼,王直会意,马上朝四名手下下令。
“会雕动物形状的面点小贩,马上找,一炷香时辰为限。”
四名手下抱拳领命,一声不吭地离开,如滴水汇入了大海,他们的身影很快在人海中消失不见。
李治一脸茫然地看着四人消失不见,又扭头看了看李素,嘴唇嗫嚅几下,欲言又止。
一炷香时辰很快过去,四人重新出现在李素等人面前,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神情拘谨紧张的中年人,这人头发有点早秃,面貌有些丑陋,脸上坑坑洼洼很不平坦,像个马蜂窝似的,战战兢兢地被四人夹在中间,仿佛一只被狮群包围的兔子。
李治看到中间这名中年人不由眼睛一亮,指着他兴奋地道:“不错,是他是他就是他!”
扭头看着李素,李治脸上充满了惊奇:“好厉害,怎么找到的?我派人在东市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你却一炷香时辰便找到了。”
李素朝四人中的其中一人努了努下巴,这人躬身抱拳道:“太子殿下,此人姓周,名健良,潭州人,五年前携家小来长安,做面点为生,住在东市后巷的矮房里,上元节后,家中妻子临盆,此人放下营生,专心在家侍候妻儿,故而有三个多月不曾出来做买卖。”
李治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听着这人将小贩的来历如数家珍,越听越惊奇。
上前走了两步,李治望着这位名叫周健良的小贩,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周健良神情有些畏缩,紧张地点头,双手局促地搓着自己的衣角,道:“回贵人的话,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治好奇道:“他们是如何把你找到的?”
周健良露出哭相,道:“小人也不知呀,好端端在家里给孩子把屎把尿,一个没留神便被人架跑了……”
李治愈发兴奋地望向李素:“快说说,怎么做到的?”
李素含笑不答,道:“这个游戏好玩吗?殿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尽管说,马上给你办。”
李治显然已投入到这个游戏里去了,闻言沉思片刻,道:“随便找个人出来吧,嗯,找个胡商,缺只眼睛,瘸了腿,三十岁左右。”
李素点头,然后望向那四人,四人沉默抱拳,很快又消失在人海里。
一炷香时辰不到,四人带回了三个胡商,如李治所描述的那般,都是缺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而且都是三十岁左右,三人神情惶恐不安地站在李治面前,不停地行礼,说着听不懂的猢狲话,看神情似乎在求饶或是表示臣服之类的。
李治走到三人面前,一个个轮流看过去,发现他们的特征果然跟自己的要求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异,李治高兴得不行,吩咐身旁的宦官每人赠一贯钱,放他们离去。
“好玩!如此说来,长安城东西两市无论任何人或物,子正兄都了如指掌?”李治兴奋地问道。
李素含笑道:“不仅仅是东西两市,殿下还想知道点什么,两市之外的地方,臣也能办到。”
李治眉梢一挑,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显然这个时候李治终于不再单纯,从这件事上想到了许多。
沉思许久,李治缓缓道:“上月初五是褚相生辰,我代父皇登门恭贺,席间我代父皇向褚相敬酒,褚相满饮之后,对我低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只有我和褚相两人知道,宾客人声鼎沸,殊未知也,子正兄能查出来么?”
李素沉吟片刻,道:“殿下稍待,仍是一炷香时辰。”
李治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面前的四人也听到了,这回不等王直吩咐,马上转身离开。
一炷香时辰后,四人回来,朝李治抱拳道:“褚相当日向殿下言道:‘殿下仁孝聪慧,惜惰于学业,字书尤陋鄙,臣有亲书《孟法师碑》一帖,愿赠殿下,望殿下勤练。’”
李治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变得很复杂,似惊叹,又似忌惮。
李素静静看着李治的表情,沉声道:“殿下,褚相当日与殿下说的,是这句话么?”
李治木然点头:“一字不差。”
李素轻舒出口气,道:“殿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李治摇头:“我已明白你的厉害了,想必长安城里,无论是市井街巷,还是高门权贵,你想知道一件事,必然会知道。”
李素神情不变,道:“是,我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
不等李治反应,李素忽然朝他躬身长长一揖,道:“臣今日带殿下出宫,为的就是想送殿下一件礼物,普天之下,只有殿下才配拥有这件礼物。”
李治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面前的四人,道:“你想送我的,是他们么?”
“是。”
李治沉默半晌,道:“他们四人的背后,有多少人供其驱使?”
“成千上万,不计其数。”
“他们被安插在什么地方?”
“从宫闱到权贵高门,再到街头巷尾,无孔不入。”
李治神情愈发平静:“父皇知道这件事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