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广场的尽头,即正殿的前方的右侧,立着一座玄色的石碑,通体晶莹如同一块天然的玄晶,并且光洁如镜,照出了蓝天白云,和广场与环湖。而碑上,一个字也没有题。
那便是吏司处登记的地方。
夕夜神采奕奕的踩着鱼儿,似蜻蜓点水,一阵风似的便渡过去了,脚一占广场,立刻便有一道紫光将他周身扫了一遍。
夕夜很欢喜,觉得十分有趣,他神采飞扬的转过身冲着湖那头的林苏青问道:你要如何过来?要不让洛洛送你?
林苏青摇摇头道:洛洛并非学子,她过不去这条湖。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夕夜忖了忖,好奇的望着他。
林苏青抿了抿嘴角没有回应,他哪里什么都知道,他有着许多不知道,还有着许多想知道却无从知道的事。
那你如何过来?那我回去帮你!
夕夜说着,作势就要再踏着鱼儿们返回,然而这湖里的鱼儿似乎已经成精了似的,一听见他说要回去,立刻便散开了,夕夜上前一看,没有鱼,便换了一处,可是水里的鱼儿总能比他快半步,先散开。
于是,夕夜所到之处,面前的湖水必然澄澈见底,连朵莲花也要快他一步先飘走。
唉呀,我好像回不去。他挠了挠后脑勺看着湖水里的怪象,抬头道,你等我射一箭!
不了。林苏青扬声制止了夕夜。而后,他瞧着对面,目测了一番湖水的宽度,接着便从袖口里的抽出毫笔,凌空画下一只小竹排,有条不紊地踏上了竹排,撑杆向前,渡向了广场。
当他一到,跳上了阴阳八卦图式的广场的一刹那,竹排顿时便化作了一缕空墨消散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亦有一道紫光将他周身扫了个遍。
走吧,去那里签个到。林苏青提着衣袍的下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有很多路要赶。
好奇心肆起的夕夜连忙跟上去,凑在那块玄色石碑前,瞧了又瞧,问道:如何签?用笔吗?
他绕着那座光洁得足以清晰的照出面部神色的石碑,戳了戳,又点了点,道:与我家乡随处可见的黑水晶很像。
接着他就伸出食指沾了沾口水,作势要以口水印子去划拉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吗?却是一点痕迹也没能留下。
它需要测试你当前的灵力强度,并予以记录。你张开五指,把手放上去,注入你的灵力即可。林苏青也立在石碑前,给夕夜讲解完后,他便看着石碑上自己的倒影。
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自己了。
他正茬着神,石碑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消失了,只留着夕夜的影子。
是这样吗?夕夜问道。
他回过神一看,原来夕夜已经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了,难怪石碑只能容下夕夜的倒影。
夕夜将手按在石碑上,正要发力,忽然有些迟疑,他回头又问道:弄坏了要赔吗?你还有多少银钱?
据记载说,是与女娲娘娘补天时所用的石头乃同一种材质。就算你弄坏了,女娲娘娘那儿应该还多着吧。林苏青怀着心事,也无心多作解释,直言劝导着夕夜,不会坏的,动手吧。
好吧!夕夜左手拍了拍石碑,龇牙一笑,小石头~瞧好了!
他牙关一咬,以至下颌部有筋脉凸出,可见使出了十足的力道,可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体现,按照以往,当夕夜凝聚力量时,都会有力量所化的淡青色的辉光,然而现在连一丝一毫也没有,看起来如同普通的一掌按在石碑上罢了。
突然!只见玄色的石碑突然变得莹亮内涵着晶莹的淡青色光!仿佛夕夜的所有灵力集聚在了那块石碑之内!
而那块原本玄色的实心的石碑,此时却仿佛是在一块闪耀着淡青色光辉的光团外面,罩着的一层薄如蝉翼的玄纱,仿佛玄色石碑变成一方容器,而那团淡青色的光辉才是石碑本身。
能看到其中光彩在流动,在纠缠,但因为有一层薄薄的玄纱笼罩着,它并不刺眼。
夕夜的眸子突然失去了神色,像是在出神。很是反常,夕夜的思维反应敏捷,极少有这样眼神放空的时候。
夕夜?林苏青试探着叫了叫他,可是夕夜似是个木偶人似的,好无回应。
林苏青伸手想去推一推他,但刚一伸出,便是一顿,握住了手,手指在掌心里摩挲犹豫他觉得,出现这样的异样,应当不碰为妙。他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是出于一种直觉,觉得不当碰。
夕夜?你可以松开手了。林苏青尝试着唤醒夕夜,可是,夕夜还是双目无神的对着前方,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似的,与此同时,却仍然牙关紧咬未放,整张脸变得诡异可怖。
林苏青正在思考对策,忽然,夕夜的眉头一皱,并且越皱越紧,但眼神依然空洞无物,同时,玄色石碑之内所罩着的力量,忽然不停地汹涌的翻滚,不停地卷动像是在抗争,像是在愤怒。
第二百〇八章 夕夜的执念2(第二更)
夜儿长大了。来者伸出宽厚的大手,温柔地着夕夜的头顶,很温柔,却没有温度。夕夜还在认真去感受这不曾有过的体验,被父君摸头是这样的感觉吗?是这样吧?
便听头上的声音说道:夜儿大了,当立夜儿的母妃为后了。
夕夜一愣,不知为何,左边眼睛的泪水突然夺眶滑落。
册立了帝后,也要立夜儿为储君了,以后夜儿便是新的帝君了。夜儿,你想不想做储君?
不知为何,两只眼睛的泪水都不受控制了,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五叔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五叔说,男儿再多苦打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五叔说,男儿要像一座山那样沉稳五叔说五叔说
夕夜再也忍不住,遽然失控地扑向来者的怀中放肆嚎啕起来,去他大爷的有泪不轻弹,去他大爷的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去他大爷的要像一座山,去他大爷的,去他大爷的,我就要父君!就要父君!
父君!夕夜哭得涕泗滂沱,好多好多的委屈想说,却都变成了泪水。
不曾这样哭过,连幼时也都只是彤红着眼眶,怎样都忍得住。不知为何不知为何
肩背上那只宽厚的大手,越是轻轻地拍打,他就越是想哭得厉害。不知为何,不知为何
幼时便自以为成熟,却在成熟时,忽然感觉自己只是个孩子。
不知为何。
夕夜扑在来者的怀中哭了一阵,突然就止住了哭声,抽噎了两下,便不哭了。
夜儿怎么了?来者察觉夕夜的变化,便不拍打他的肩背,而是揽着他问道。
夕夜想了想回答道:没,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已经四五百岁了,不该是小孩子习性了。
来者拍了拍他,将他从怀中扶起来,道:夜儿,随父君回去吧。说罢,便拉着他的手往前行去。
夕夜被牵着,无意识地跟了两步,便戛然止步,心中竟有些犹疑,有些拿捏不定回去?回去吗
之所以出来,是希望父君来寻他,之所以想让父君寻他回去,是因为能看见父君,能和父君在一起。
见他不走,来者回过身,和蔼道:夜儿大了,回去便是储君,今后是帝君,夜儿随父君走吧。
听着有道理,夕夜动了动脚准备继续走,却又停下。
夜儿怎么了?
父君
明明都是期待已久渴盼已久的事情,不知道何故,他突然有些不想走。
夕夜!林苏青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小青青?!夕夜脑子嗡地一声震响,一对毛绒绒的耳朵登时半从头发之间窜出来,在头顶上立成个三角。
夕夜,你怎么了夕夜?!声音很平和,是林苏青平常说话的调调,可是夕夜的耳朵颤了颤,却听出了一丝焦急,一丝担忧,一丝不知所措
这对于总是刻意敛着自己真实情绪的小青青来说,一丝的表现其实是已经很多了。
小青青?!夕夜脱口问出话来,可是左顾右盼,张来望去,哪里也没有林苏青的身影。
夜儿,你怎么了?来者又问他。
夕夜记得来者问过他好几回怎么了,起初觉得是来者在关心他的情绪,可是一对比林苏青的问,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夕夜!林苏青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两个字,只是叫着他,但是听起来都截然不同,夕夜不自觉地就撒开了被来者牵着的手,双手呈喇叭扩在脸前,一边喊一边在四周转悠着寻找:小青青你在哪儿?我听到你了!
夜儿,同父君回去吧。那来者忽然出现在夕夜的身后,拉着他道,你出来说久也不算久,外面的世界很险恶,真心假意你还小,也分不清,同父君回去吧。
因为是父君,所以这样一说,这样一拉,夕夜便顿时作罢了,便被父君拉着往前走,可是耳朵却耷拉着,有些氐惆。
随着那来者拉着他往前行,他们身后的事物便逐渐的,像在悄悄地追赶着他们的脚步似的,慢慢地变得模糊,最远处,更是变成碧青色一团混沌了。
不知不觉间,夕夜的尾巴也藏不住了,露了出来,垂在身后跟着,他没有注意到,只感觉越来越疲惫,上眼皮与下眼皮仿似卿卿我我,一合上就不愿意分开。
他感觉昏昏欲睡,仿佛一闭眼睛就能立刻睡得熟透了去。
随着困倦之意袭来,夕夜的脑子也变得混沌不清,身体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在下意识地往前走着罢了。
一边走着,一边头脑发沉,几欲放弃挣扎就势睡去,一边听着父君温和说道:回去,封夜儿做新的帝君
夕夜。
林苏青的声音一出,夕夜猛地一个激灵醒过来,他惊诧地看着眼前正牵着自己前行的男子的背影,茫然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刹住脚步,不走了。
那身影转过来,还是那般高大雄伟,令夕夜仰起头也看不清他的面庞,像隐在水雾里似的。
夜儿,怎么了?
便又是这样问他。
夕夜,你怎么了?林苏青的声音也如是响起,也在问他。
听起来明明说的是一样的话,可是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这感觉说不清楚,但就是觉得不一样。
夕夜耷着耳朵垂着尾巴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所拉着的父君的手:父君
考虑再三后,他说道,父君,夜儿不回去。
夜儿为何不想回去?做新的帝君不好吗?
夕夜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双宽厚而巨大的手,那手没有一点温度,尽管如是温柔的牵着他,可是他的心里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回去他喃喃说道:又是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地,井井有条的王宫,一丝不苟的规矩,和循规蹈矩的祈夜
夜儿你在说什么?
父君夕夜顿了顿,想了又想,而后说道,夜儿喜欢现在的自己。夜儿不想回去。
话音落下,夕夜默了默,半天等不到头上有回应,他抬头一看,谁知!那雄伟魁梧的身影正化作了光晕化作了碎片,化作了粼粼的光点正在逐渐消散
夕夜瞪大眼睛看着,眼见着越散越快,已经只剩下一只臂膀,已经消失了肩膀消失了胳膊消失了小臂还剩手腕还剩手指还剩
父君!夕夜着急,一声大喊,猛地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〇九章 许多事情只有后来才能懂(第一更)
他醒了。正双眸圆瞪地看着前方,目光没有落脚点,他满头的大汗,气喘吁吁。右手依然按在那块玄色的石碑之上,石碑没有坏,饶是他注入了全力,石碑却连一丝裂纹也没有。
只是,那块石碑又恢复了实心的玄色,静静的矗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刚把手放上去一样。
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什么被掏走了什么。
感觉自己的胸口像一条弄堂,有穿堂风冷飕飕的吹过,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很不是滋味。
他愣愣地侧过脸,一脸茫然的看着林苏青,粗气还没有喘匀,便带着疑惑问道:我刚刚
话刚起头却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说不上来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只是发觉,更想哭了。
怎的变得如此爱哭。他有些嫌弃自己,越是嫌弃,便越是忍不住了。眼眶不知不觉里发胀,鼻腔不知不觉里酸得发疼。
夕夜?你醒了?林苏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一次是那么的近。
我刚刚夕夜说着转过脸去,不知何时满脸都是泪痕,不时有新的泪水,如何也止不住的冲了下去。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声音哽咽,喉咙发紧,想冷静却冷静不住,让我做了一个选择视线猛地模糊,他拧着眉头,紧紧地抿着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拼力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忍得眉眼皱在了一起,可是泪水啊,泪水不听他的控制。
他撇过脸面朝石碑,时而低下头,时而仰起脸,寻着各种法子强行去收回泪水。一切都是假的,作何要为假象流眼泪。如此不堪,如此软弱。
林苏青将夕夜的神情看在眼里,他略微想了一想,大概明白了夕夜的心情。
看夕夜如此难过,想来不会是什么痛快之事。何况他说做了一个选择,做选择本身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夕夜,流泪只是一种普通的身体表达,就像当我们困了便忍不住一定要打出哈欠一样。流泪没有错。林苏青如是说道,而且,它有时候还用来表示珍惜和尊重,有时候,还可以表达我们的开心和幸福。它其实是一种非常高尚的情绪。
林苏青语气平平淡淡,不疾不徐,也不是在讲道理,只是随意得像在讲述他先前吃了一道什么菜品,讲述做成这道菜的原料有着什么,随意得就像在无聊闲扯。
我们已经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奶娃子了。不过他特地用了夕夜新学的词儿,夕夜一直觉得这个词很有趣,我个人以为,到了我们这样知事理,明是非的年纪,能够放声嚎啕大哭的,才是真正的勇敢与坚强的。林苏青说着略微停了停,而后问道,你觉得呢?
夕夜听着,想着,觉得林苏青说的话有点绕。当反应过来时,他发现,明明自己如何努力也控制不住的难过,却在听着林苏青缓缓的说着话时,它们悄然的刹住了,没有再继续地往他的心底深处去侵袭。
小青青,你有难过的事情吗?他面向石碑,看着如水晶如镜面的玄色石碑里,满脸泪水的自己。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