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林苏青原本感觉砸在了夕夜身上,但因为坠落,后背与夕夜分开了,正是慌张,倏然感觉后背的衣裳被拉扯,旋即自己就被挂上了更高的高空。
而夕夜,还在大喊大叫:洛洛!
林苏青抬头一看,危急关头原来是狗子变大了身形叼住了他,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狗子猛地将他朝上一甩,心脏一提乍然一落。
抓紧了!
狗子的声音伴随着风声提醒道,林苏青紧闭的眼睛连忙睁开,恰是落到了狗子的后脖颈间,他紧忙抓住了狗子的皮毛。
而这时,一条赤首玄身的巨蛇,即使感到,几时用头接住了失去重力的夕夜。
原来夕夜也不会飞。林苏青喃喃道。
估计是怕他惹祸没有教他。狗子的童声在风里格外有穿透力。
巨蛇于林荫之中直立,上半部身姿远远的高处亭亭如盖的绿林,在接住夕夜之后,她瞬间化回窈窕身姿,自绿海似的长林中飞窜而出,与夕夜踏着书尖追着狗子与林苏青的方向。
洛洛也不会飞?林苏青原本是想陈述事实,出口时才有些不确定。
狗子闻言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随意道:再厉害也只是蛇妖。
妖界也有许多讲究?
比天界只多不少。坐稳了。狗子话音一落,却是扭头朝下降落。这这方向这是要将他放下去。
狗子?你做什么?
我方才只是防你摔死了,但是困难还须你自己去化解。狗子一往无前,毫不犹豫地往下,这可是你自己招惹上的。
狗子!你是不是非要借机坑我!我现在背上的可是挟持妖族皇子的罪名!眼见着夕夜与洛洛越跑越远,而他与狗子却在如陨石似的飞速落回原地。
俄而,狗子戛然停住,被狗子蓬松送的脑袋挡住了前方视线的林苏青,顿时听到了那道声音:追风神君,别来无恙。
声音磁沉,压着庄肃,透着威严。凭听声音,估他年岁近邻不惑。
认得狗子的神君的身份,来头必然不小,莫非是旧相识。
妖界赟(yun)王,一别数百年,别来无恙。狗子童声奶声奶气,纵使它此时十分严肃,可是气场一比,它仿佛造乱的熊孩子。
祁帝的宝贝儿子跑了,却是你来追,不知祈帝近来可好。
一别数百年,丹穴山的虚情假意更胜从前。
赟王客气了,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礼尚往来之道矣。狗子稚幼的声音说着老成的话语,令林苏青颇不习惯,不禁好奇心生起,扒拉开狗子的毛发,探出去身子,想悄悄地窥一窥那位赟王是何等角色,竟是令狗子如此严正以待,就连话里话外都不愿意落得半点下风。
怎料他刚探出头去,正巧对上了那位赟王的视线,而那位赟王此时却是沉稳全无,一脸的震愕。
那神情看起来,令林苏青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错觉,赟王仿佛认得自己。
第一百六十九章 要起风了
林苏青也愣了一下,不同于赟王,他是在思忖当如何开口,绝非止于打招呼,倘若没有猜错,赟王之所以有那样的神情,或许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而其中的秘密,或许与他林苏青的身份有关系。
可是万一是错觉,万一是他多想,万一问话的方式有误,到头来非但问不出所以然,还很有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套不出。
当如何开口呢他正暗打腹稿拿捏言辞的轻重,之听狗子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赟王,祈帝的宝贝儿子就是你所见的这位凡人拐走的。我想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聊。
狗子话音刚落,它突然一抖脊背,林苏青毫无准备,手还来不及去抓靠,便被它抖落于空中——
不妙,这是狗子要跑路。
想法呼之欲出,狗子砰地一声没了踪影,此时尚处于绿盖之上,失去依傍的他如同一块死肉迅速往下坠落,后背接连撞断许多树枝,急速落下惊飞了无数鸟禽,就连原本藏于树洞之中的松鼠等小动物也惊惶逃窜。
嘭!
直到林苏青沉沉的坠到地上,滚出老远,正面朝下看不见其神色看不见其伤势,这时,始终在祥云之上冷眼旁观的赟王,忽然蹙了蹙凌厉的眉眼,于负手之时,摒退了云彩,乘风落了下去。
恰是落在伏在地上的林苏青所扑出的手臂之前——手指头的半寸之距。
凡人。语气像是陈述,又像是疑问,有些许不确定的意味蕴在其中,蕴得很深,如若不仔细去辨别,怕是听不出来。
赟王唇角牵动欲说下一个定论,却在这时候,林苏青的手指动了一动,随即,便见他收回手,撑着胸侧两旁的地面,将上半身撑起,紧皱着一张脸连连咳嗽,急促的气息将地面的沙尘喷得四面飞扬,又见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平,眼睛始终闭着。
不是因为痛苦而紧闭,带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意味。
你不怕我杀了你。赟王素来威严,此时却有所动容,连声音之中的沉稳,都不复初闻时那般肃穆。
怕有何用。林苏青用左手抚了抚胸口缓过气来,回想方才简直险之又险。
庆幸他及时的将内力全部汇聚在脏腑与骨关节处,而后又凝起全身之气以作庇护,才得以护住内脏与骨头不至于被摔得烂碎。不过还是肉疼,好在有偃月服护体,造不成什么皮外伤。
有些磕碰处,恐怕免不了淤青了。他咬着牙根撑着地面,努力坐起来,喘了几口气,又试图一鼓作气站起来。终是没能成功,还须得多缓解缓解疼痛。
赟王却是很有耐心,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林苏青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苏青,看着他的那张脸。
林苏青便扬起脸来,皱紧了眉眼迎着刺眼的阳光任他看,良久,也不见赟王有问话的起势。
他忍不住先问道:可曾想起了哪位旧友?语气听起来,仿佛一切他尽在掌握,是意图炸一炸赟王。万一他当真与赟王的哪位旧友模样相似呢?
赟王始终没有答理,始终神色凝重的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林苏青的脑中忽然记起了初入丹穴山太子的府,是次夜,主上与众长老议完事之后返回殿宇时,他恰好路过看见的那个神情如那般沉重。
此静默氛围极为庄肃,便是如此这般,直到林苏青全身的剧烈疼痛都缓解过来,赟王依然不曾发问,也不曾回答只言片语。
林苏青始终是后撑着上身坐着,架不住手腕发软,架不住脖子酸痛,也熬不住阳光直射的刺眼,他忍着余下的疼痛,决心站起来。
待他好不容易终于站定了,才知赟王身形之魁梧,纵使他林苏青挺直了腰背,也仍然矮去一个头的高度。林苏青正要继续以言辞施计,谁知刚一张口胸口骤然直冲上一股猛力,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大口浓血。
在那一刹那,赟王的脸上蓦然出现了一丝讶异,并且在林苏青跌倒在地匍匐着呕血之时,那丝讶异之色仍然在他的脸上未能调节,他仿佛极为不相信林苏青会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而当林苏青咳嗽到作呕,难受到泪腺失控双眼发湿,终于将涌上来的鲜血呕尽,终于控制住抽搐地干呕,终于强忍住不咳嗽,他长舒了几口气,借着抬起袖子揩去嘴角的血渍之际,偷偷地以眼尾余光观察着赟王。
无意中发现,赟王的眸光仿佛更深了,仿佛隐隐地凝着矛盾与不解。赟王在矛盾着什么他猜不到,但对于不解,他大约能猜出其中一样。
你在疑惑,为何我**凡胎,却能坠高空而毫发无伤。受你法力震荡,却只是气血逆流。没想到赟王也有不解之事。
看见赟王刀锋削过似的棱角分明的唇,紧了紧,看着他孤狼似的眸子凌了凌更深了去,林苏青心中暗自攒了一把劲,尽管担着风险,但此计有效。
接下来有何打算?
赟王终是没有按捺住,可他问出的问题却全然不在林苏青的意料之中。赟王似乎也在刻意的试探和隐瞒,但通过他简短的一句话,林苏青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讯息。
无论是措辞言语还是语气,揣测至少有了七成的肯定——赟王认得他,抑或是,他长得与赟王的某位旧相识极为相似。
考三清墟。语罢,林苏青舒解了体内因震荡而逆流的气血,再度尝试着站起身来。尽管他知道自己很弱,但他不情愿以弱示人。
他以为赟王会顺势问他是否是要走特例去考文试,怎料赟王问的却是——
因为天界?
不大好答,思维忽然有些跟不上。林苏青的脑中急速飞转,思忖着作为熟识,对于此问题当如何回答,却仍是无法及时的在适当的沉默时间内想出合适的答案。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证明一些事情。他想过如实回答会有何后果,预想不到糟糕的负面,便如实回答道。
祈夜年幼,性情也宽散。
林苏青一怔,才反应过来赟王说的或许是夕夜的真名——祈帝的宝贝儿子。
他理了理衣襟,正色道:并非我诓他走,你去追他回来,我不阻拦,也无力阻拦。
尾毛已然到手,不怪他诓那夕夜,正所谓兵不厌诈,只当是给那祈帝的宝贝儿子上一课何谓江湖险恶,人心狡诈。
你不伤他,便谁也不能动他。不似接的林苏青之言,似是额外在说另一件事。俄尔,赟王意味深长的看了林苏青一眼,便转身作势要返回妖界。
此话怎解?他林苏青有何能力能伤得了天生妖神?还是说,赟王知道他会有失控的时候?林苏青尚在品读那句话的意味,抬眼只见赟王已然离去甚远。
你不带他回去?林苏青着急之下追上两步,连忙问道。
赟王不为所动,只娓娓搁下地一句:他应该为自己的莽撞吃些苦头。便眨眼匿了踪影。
林苏青杵在原地,望着葫芦洞的方向,满头雾水,纷乱如麻不得解。
狗子从后方草丛里挤出来,循着林苏青望着的方向瞧去,它的神情似有千钧重负,同赟王最后那一眼如出一辙,亦是极为肃重。
此时三十六重天宫之上,天帝正怀搂天妃,欣赏着歌舞升平,天妃一杯金樽美酒将将递到天帝嘴边,千里眼乍然冒进殿门,穿过婀娜多姿的仙女们,落入天帝的视线。
天帝一见当即坐正,神情庄肃挥退了一众所有。
千里眼连忙俯首抱拳向天帝禀报道:启禀天帝,妖界赟王见过林苏青了。
什么?!天帝双眸惊瞪,为之大震。
祈帝之子祈夜离开了妖界,要与林苏青同行。
妖界天帝沉吟,莫非祈帝知道了什么来龙去脉详细说来!
而另一方,并未归去丹穴山的二太子,于孟涂山巅临风而立,一览群山浩渺。
在他身后侧的山苍神君眯着眼睛眺着朦胧的远山,声音一如夜风拂过山岗般幽冷:殿下,要起风了。
第一百七十章 阳东城的奶娃子
迷惘大概是尘世间最难熬的困苦,它最困难在于不知当如何克服它,纵有一身通天本事,怕也是举足无措。
在反复揣度赟王离开前所说过的所有话时,分明早已坚定信念的林苏青,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动摇实在看不清啊,连自己到底是谁他都看不清,遑论其他纠葛。
除了以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宽慰自己,真不知还能如何放下。
追风。
狗子问听一愣,林苏青这一声竟是如此陌生。以往总是不喜欢被他唤作狗子,而今一听追风二字,犹然生出许多怅然若失之感。
五年前,时常送些物事到小木屋外的那位熟识,是妖界的吧。此话听起来不大像是发问。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自然不能回答他真相,狗子踱出来扬着脑袋望着他。
林苏青感觉呼吸之间,空气都变凉了:你一定要对我这般遮掩吗?
狗子垂下脑袋,看着脚前的地面,说道:权当是为你着想。
我明白了。林苏青说着便径直往前行,补充道,以后不会再问了。
哦。狗子抬了抬豆子似的眉头,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除了跟着,除了护住林苏青的性命无碍,它别无他法。这是主上的命令,林苏青不理解,但它很明白主上为何有此旨意。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前后,便在一处榕树底下看见了乘凉的夕夜。
他背靠着大树闲散的坐在地上,一条腿直着,一条腿半曲竖着,脸上盖着一张荷叶,隐去大半张脸,只露着嘴和下巴部分。偶尔张一张口,接下洛洛剥好后投去的白莲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懒散的嚼着。
林苏青并没有大老远就招呼夕夜,而洛洛的余光看见林苏青时,洛洛也没有告诉夕夜,或许都是不想打扰他吧。
瞧着夕夜那惬意的模样,真是心大。仿佛押定了他林苏青一定能够从赟王手里安然的离开似的。
真不知道是谁给的夕夜这份信心,林苏青平了平唇角,轻叹了一口气。当他即将走近时,夕夜一侧首,荷叶从他的脸上滑落,露出他白净红润的面庞,挂着几缕碎发。
你终于来了,我都要被太阳烤熟了。
哇!他忽然坐直了要被,惊奇的望着林苏青,随即一个猛子站起来,绕着林苏青打量了一圈,与我五叔过招,你居然能全身而退?你居然毫发无伤?哇!厉害呀小青青!
狗子尴尬地侧过脑袋,抬起爪爪挠了挠下颌。
林苏青素来脸皮子厚,自然不虚这等夸耀,他神色岿然不变,笑笑道:你的五叔很和气,只与我闲谈了两句,并未动手。
我五叔和气?你骗我,我感觉你在逗我笑。哈哈哈,一点都不好笑。夕夜假笑几声后道,我前几天才被他揍过,他什么脾气?能动手的他绝不动口。我爹都舍不得揍我一回,从小到大五叔揍了我无数回,他与你闲谈?
夕夜说着说着,突然默了,俄尔恍然大悟状:哦我懂了!我知道你们高手最是崇尚文雅,你们闲聊之中其实是在暗地里斗法吧?难怪一点伤痕也没有!如何如何?你和我五叔谁赢了?夕夜说到兴头上,毫不自觉地拍了林苏青胸口一巴掌。
卟咳咳咳咳林苏青一阵猛咳,强忍也忍不住。
夕夜登时缩回手咬着自己的指甲尖,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呃你有内伤啊,怎么不早说我我没使劲儿,我就轻轻地说着他比划着要来重演一番他的无意。
林苏青连忙抬手示意他莫要尝试,他喘匀了气道:你手劲儿比较大,以后千万别动不动就拍人。这个习惯克制点改掉吧,就当作日行一善。
好!又是一巴掌拍在林苏青的左肩后的琵琶骨上,只觉得嗓子一甜,险些被他拍出他一口血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