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郭绍那样选择,不仅是在承认前人的功业,也是在认可在大周旗帜下、为复兴华夏而流血牺牲马革裹尸的无数将士的价值。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不过是站在成堆的尸骨之上罢了。
……他递还劝降书,随口说道:“王使君之言,有理有节、有情有义。不过,派谁去劝降?
王朴回头看了一眼,道:“卢多逊。”
陪侍在后面的几个文官中,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抱拳道:“下官是主动请缨,愿担当此任。”
郭绍见状,立刻想起了往事,说道:“当年我在秦凤和蜀国打仗,奉命前来嘉奖咱们将士的人就是卢先生。我拿到升厢都指挥使任命状,就是从你手里接的。”
卢多逊高兴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跑跑腿罢了。不想郭大帅连这等事都记得如此清楚。”
“别人对我好几乎都记得,我这人记吃不记打。”郭绍笑道。
身边的李处耘、罗彦环等武将听罢都一阵哄笑。
郭绍伸出手掌,一掌拍在卢多逊的肩膀上。卢多逊的嘴一咧,不经意露出痛苦的表情。郭绍道:“南唐国只剩一座古城,覆灭只是迟早的事,现在最后一步了,你可得活着回来,不然不是亏得慌?”
卢多逊忙抱拳道:“下官愿为大周军早日光复江南,尽绵薄之力。”
风险还是有的,但正因干提着脑袋的事,才算得上功劳。郭绍点头道:“愿卢先生不辱使命。”
……
卢多逊拿着劝降书去江宁城,被斥候逮住后,是坐吊篮上城的。江宁城的全部城门都紧闭,开闭城门的权力被几个衙门相互制约,现在要开门非常麻烦。他一时没能见到南唐国主,劝降书却被收走了。书先被许多官员看到了,然后才到深宫里的李煜手里。
下面还有一些文臣武将站在殿上,顿时人们就义愤填膺。
一个叫呙彦的武将从后面出列,径直说道:“臣请陛下将这等人拖出去斩首,然后将其首级送还给周国人,以示我国死战之决心!”
顿时就有马诚信、马承俊等武将附议。
李煜坐在皇位上内心十分复杂,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他不得不怀疑这几个是什么居心,现在还能死战保有国家?不过只要朝廷还没明确表明投降的态度,他们确实不敢随便提投降……哪怕心里早就想投降了。
谁要是主动提出投降,就会被怀疑忠心,你是等着卖主求荣吧?所以对周国使臣喊打喊杀,反正至少是不犯错的。
李煜回顾殿上诸公,没看到陈乔……陈乔去了南都,皖口之战后下落不明,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他有把目光停留在韩熙载的身上,问道:“韩公以为,该如何回应周国?”
韩熙载被点名道姓垂问,当下便执礼道:“老臣附议呙将军等人,将使者斩首并无不妥。”
“有言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朝这么做,便是与周军表明结仇。”李煜道,他虽然近来精神不佳,但还没昏头,“斩了使节,接下来该如何保国?”
韩熙载顿时被问住,站在那里一怔一怔的。李煜见状,情知这老东西的话也是敷衍之言:这厮是北方难逃的士族,下面一帮北方南迁士人,怕被怀疑心存二心,才不敢劝降。
朝堂上一片噤声,李煜“唉”地叹息一声,他自知已经回天无力了。可是,那郭绍肯定记着派人刺杀的仇,怨恨已经结下,就算投降,自己能活得成、能被宽容?
就在这时,李煜钦点的状元黄璨出列,抱拳道:“陛下,微臣以为杀使者不妥。”
众人听罢纷纷侧目。不过此人毕竟是皇帝门生,他说这种话,还好一点。
李煜忙问:“为何不妥?”
黄璨昂首回顾殿上,道:“国事如此,就算诸公不愿说,形势一目了然。周军主帅郭绍非等闲之人,两个月攻灭蜀国;又数月之间,攻占江南大片国土,击败我国二十万以上兵力……”
有人毫不客气地打断黄璨的话:“蜀国不思进取、君暗臣昏,岂能与我国相提并论?”
黄璨道:“那为何两三个月内、我国就变成了这般光景,为何如此不堪战?就是那些身负陛下重托之人,不为国效力,一败再败,将陛下的隆恩抛诸脑后……”
李煜听到这里,倒觉得黄璨正直敢言,把自己心里的恼怒都说出来了,也算稍稍出了一口闷气。湖口的朱令赟要是不放周军东下,池州、铜陵、当涂的守将不是丢城失地那么容易,皇甫继勋、林仁肇不是一败涂地,刘澄能稍微少犯两个错……南唐国不是没有实力,形势何至于如此恶化?都是这帮人辜负了自己!把老子害苦了。
这时一个大臣不高兴了,说道:“黄状元出口成章,为何不为陛下想出一个退敌之策?”
黄璨道:“派人散布郭绍会谋反称帝的消息,乱其国内。”
“这样空口说,有人会信?”那人道。
黄璨正色道:“那郭绍已是殿前都点检,周国朝廷最高的武将,又有平叛二李、攻灭蜀国的大功,这回若是我国不存,再被他立下大功;照中原的老路,他不谋反?这回正好,大军在外,他掌握兵权,带兵回京时是谋反称帝的大好良机!这种话能叫散布流言么,诸位且想想,郭绍是不是真会称帝?”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许多人此前没有想那个事,经黄璨一提,众人都猜测郭绍可能真会称帝。
黄璨见状,又道:“还有,前阵子朝廷不是从海路派了人去联络辽国和北汉吗……咱们若是投降太快,北方都来不及攻周国腹背以为策应。”
李煜听到这个资历见识还很浅的官儿说得头头是道,还是没生出什么希望,主要是形势太糟糕了,国境东面就剩一座孤城。r1058
十国千娇 第四百六十八章 就不让如愿
北汉国都城晋阳内,赵匡胤刚从朝堂上回府,李继勋、石守信等兄弟在门外迎接,赶紧把他迎进屋内。实在是因赵匡胤如今在晋阳的地位不佳,平时压根没资格上朝,今日破天荒了。
李继勋率先问道:“国主请赵兄前去是何意思?”石守信也急问:“难道他们要趁机南下了?”
赵匡胤摇头道:“如今的国主不是北汉先主(刘崇),这么长时间了,我早就猜着他们的打算,就想联合契丹自保,毫无进取之心,因此要主动出兵与大周开战暂时不可能。况且,郭绍在南唐国那么能打,几个月就渡江围困了江宁城,(北汉)国主哪还敢轻举妄动?”
石守信不以为然,嘴里“嗤”地一声:“他手里握的是大周多年拼杀出来的精锐,又据有了上游,大势所趋,能打败南唐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李继勋道:“不过也太快了点。”
赵匡胤听罢沉吟道:“此人打仗是有些能耐的。”
石守信这才问道:“那北汉主找赵兄前去,所为何事?”
赵匡胤听罢眉头一皱,说道:“之前李重进带兵过北汉境,后遭遇郭绍部(平二李叛乱之战)。北汉军派斥候出边境观战,抓住了一个周军斥候,缴获甲胄一副。那种甲胄为整块铁锻造,十分坚固,且光滑平坦……”
李继勋立刻说道:“在战阵上着实见过此甲。”
赵匡胤继续道:“北汉主奇之,想得到此甲的锻造之法,认为我知道,就找我去问。”
石守信道:“那一定是郭绍找高人所得,咱们在禁军中时从未见过此甲。”
“正是。”赵匡胤道,“可北汉主不信,又不愿当面逼迫我;便提及咱们在东京住的时间长,对地方熟悉、应该也能找到故交。叫我派人去东京联络,带两个造甲的人回来。”
石守信道:“那北汉主既然怀疑咱们私藏造甲术,不答应他恐怕不好,毕竟寄人篱下,凡事都受制于人。赵兄不如就依了北汉主。”
赵匡胤道:“我当时只有先答应下来。可是,若北汉主得到了此甲,极可能为了讨好契丹人将造甲术奉上……咱们投靠北汉实属无奈,北汉国虽是大周死敌,也算是内斗;那契丹人却非我族类,常存灭我之心。这等甲胄送去契丹人手里,我是有亏大节。”
石守信却想得没那么多,说道:“那有什么办法,不能不听命于北汉主。再说这也不算什么事,(后)晋朝割让燕云十六州引契丹南下,南唐国与多番欲与契丹结盟钳制大周,谁管那么多了?”
赵匡胤摇头道:“当今世道,不顾大义就会失人心,是没有出路的,也不可能赢得了……不然,你我兄弟等人在北汉这么个待遇,早该投契丹去了;为何不去?”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皆尽默然。赵匡胤也自知难寻东山再起的机会,心里一阵添堵。
赵匡胤想到了什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郭绍而今是风生水起,这次回京半道上必谋反自立!”
“哦?”石守信面有诧异。
赵匡胤冷冷道:“自古开疆辟土便是大建树,他连克南方两大国,朝廷内外培植党羽,大军在外一人独掌兵权,趁着声名鹊起、手握重兵,不抓住良机自立,更待何时……”
他想起大周先帝驾崩之后,自己一度在殿前司诸军中势力巨大,仅居张永德之下。这个机会本该他的,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别人逐渐接近那个位置;他心里的感觉,那种沮丧、痛苦、心酸,真的怎么化解不开。
以布衣获得天下,千秋万世一共才几人,才几次机会?得到的不仅是荣华富贵权势地位那么简单,还可以在万世青史上获得一席之地、可以为子孙许多代争取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种事,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可遇不可求的功业!
赵匡胤如今看到郭绍的机会,死的心都有了,无法平静!心里只道,一步错,就能懊悔终身、死不瞑目!
李继勋道:“赵兄言之有理,这等狼子野心之辈,不篡位才怪。可惜太祖、先帝创业之艰,好不容易有了一方基业,白白便宜了外人。此人只能欺负孤儿寡母上位,也算不得什么好汉!”
赵匡胤脸色难看道:“寡母也不能算在里头,那符氏早就和郭绍一个鼻孔出气的;要是没有符氏,凭郭绍那点底子能有今天?”
石守信道:“赵兄以为,郭绍会在何时何地兵变?”
赵匡胤琢磨了一阵:“攻灭南唐国,班师回朝时时机最恰当……地方的话,宋州。”他说到这里,心里更不是滋味,因为他曾做过宋州归德军节度使,虽然只是遥领、却也算是他发家之地,结果最看不顺眼的人极可能就在那里称帝。
他的声音简直充满了悲意,叹了一起道:“征南唐的大军有大量水师,水师船只也能帮大军水运辎重。周军班师时,理应选择沿水的道路;从江南过淮河之后,走汴水最近、河道也最宽。既然班师大军走汴水,此河上离东京最近的地方就是宋州;他可以在那里被拥立,然后回京。”
不仅赵匡胤恼了,连石守信等兄弟也非常生气。他们就算轮不上皇位,按理弄个开国功臣、封侯拜相还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却在这里如丧家之犬,谁舒服得了?
果然石守信拍着桌子道:“老子们就是不想看他遂愿!”
赵匡胤和李继勋几乎要举双手双脚赞同,大伙儿都一个感觉。
石守信道:“既然赵兄都把他的时间、地方猜准了,咱们何不想点办法,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至少让天下人看清这厮的嘴脸!老子让你得意,让你得意……”
李继勋忍不住问道:“朝里朝外都有郭绍的人,他有手握重兵。何况干这等大事的人,不早早部署周全,怎敢随随便便就准许部下拥立?咱们能有啥法子?”
赵匡胤来回踱了几步:“郭绍才多深的根基?应该有什么法子的,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十国千娇 第四百六十九章 洞察入微
因为赵匡胤的脸太黑,复杂的表情都看不太出来,他背着手,在地上踱来踱去。良久才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太妙的法子,我能想到的无非从三面入手。一是让郭绍面临外面的武力威胁,二是内部叛乱,三是损其威信、名声。”
赵匡胤忽然站住,说道:“李筠……”
李继勋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的长子李守恩的脑袋就是被那厮砍下来的;杀子也就罢了,而且李守恩当初是好意去联姻,结果被那厮翻脸砍下脑袋,还送去东京请功!后来李继勋为了稳住李筠不落井下石,被杀了长子却迫不得已写信道歉,说什么犬子无礼才惹李筠发怒云云……实际上李继勋心里恨不得把那厮碎尸万段!
赵匡胤将李继勋的反应看在眼里,好言道:“我知道李兄心中有气,但咱们得从另一面想这事儿:就李筠那样,像是能坐天下的人?他要是就这么安稳地认命,等着朝廷缓过劲来削他兵权,说不定郭绍想着他在关键时刻没反水、真会放他一条生路,给个富贵。如此一来,李兄的仇就报不了。”
李继勋气道:“郭铁匠可不是什么仁厚君子,装模作样沽名钓誉罢了。他对孟昶等人宽厚,无非是觉得那些人没有威胁了,谁真要威胁到他,他斩草除根眼睛都不眨。”
赵匡胤道:“李筠就是个狂傲自大的匹夫,他要是没了兵权,有什么威胁?咱们想办法让他造反,便是让他自取死路。既报了李兄之仇,又能让郭铁匠舒坦不了。”
“上次我与李重进一同起兵,想拉李筠入伙,他也不情愿。现在让他孤军起事,如何能说服得了?”李继勋皱眉道。
赵匡胤道:“上次是你们之间相互不能信任,别说李筠那厮,李重进和李兄也拧不到一块儿;况且李筠谋反是为了自立,当时和你们一起起兵,李重进做大的资格更高……咱们再想想另一件事,去年起兵时,李筠敢杀李兄(李继勋)之长子,向朝廷表忠心,却又悄悄放走了北汉国的使节。却是为何?”
石守信听着二人说话,这时也不断点头,嘀咕道:“赵兄洞察入微也。”
赵匡胤道:“李筠那厮从未打消过干更大的事的念头,但情知自家地盘小兵力少,背后就是北汉国,一直留着余地来的。”
李继勋道:“赵兄此前不是说,北汉主只图自保,不思进取,他又如何愿意出兵支持李筠?”
“没有契丹看着河东这块地,北汉国这点人自保个屁!”赵匡胤说道,“只要契丹给其施加压力,给予一些支持,北汉住必听命于契丹。”
李继勋恍然道:“我知赵兄之意了!辽国现在虽然内部不稳,无心进取,但南院大王萧思温还一直记着仇。”
赵匡胤冷笑道:“李兄所言极是。辽国宰相多出于萧家,萧思温手控幽云十六州,在辽国也是树大根深的人物;不然他当年在涿州损兵折将,就该被处死了,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涿州之战,郭铁匠毫不手软,一口气屠了萧思温好几千精骑,萧思温不惦记着那血仇?”
石守信听罢,又赞道:“赵兄实非池中之物,而今咱们沦落至厮,您还能布局天下,非常人可比也!”
“唉……”赵匡胤听到赞誉,反而颇有些无奈的口气叹了一声。
他走到了窗户前,昂头看着窗外良久,头也不回地说:“咱们这些谋略,都是小道。大道已失……”
李继勋不禁问道:“赵兄所谓大道,是为何物?”
“大义,人心。”赵匡胤道。
他说罢,继续望着外面的景象。北风在肆虐,地上的积雪被风掀起,仿佛尘雾一般;头上的云层,仿佛万里涌动,可以化为各种意象,千变万化难以捉摸。
……
南唐国江宁城外,雨花台已被周军占领。郭绍就住在山林上的一座寺庙里,他正在写写画画,奇怪的勾勾圈圈如同鬼画符,文字也是潦草不堪,只有一些人名还大致清晰……李筠、符彦卿、张光翰、慕容延钊、折德扆等等。
郭绍不太习惯笼统地琢磨形势,他对各方的判断比较喜欢,甚至精准到具体的人名。
这里面有几种人,除了郭绍身边的嫡系大将主要集中在殿前司诸军,其他的人立场比较复杂。一些是不管谁掌权、谁在东京发号施令就听谁的,但又对郭绍众人有一些好感;而且仅靠战场立功升得太慢,毕竟机会有限,他们也有想法向郭绍靠拢。这类人如曹彬、慕容延钊等。
另外一些,同样是隔岸观火,但出于嫉妒或是纯属不喜郭绍这个人,心里很高兴看到郭绍倒霉。这等人在形势大好时不愿意轻举妄动,也不愿冒风险,可一旦郭绍遇到了不利处境、就极可能落井下石煽风点火。如折德扆,郭绍就不认为他看自己顺眼。
更多危险性极大的,如河东昭义军节度使李筠。
还有更多的手里有权有势有点兵的,大多习惯了上头争权夺利,都是见机行事的人。但因为不熟悉,他们也没表现出比较明显的立场,郭绍也搞不清楚那些人究竟怎么个想法。
郭绍停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史上赵匡胤陈桥兵变挺有名的,郭绍也想依葫画瓢,却又无从模仿……因为赵匡胤在陈桥驿被部下龙袍加身、然后就称帝建国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的部署考虑肯定很复杂;以前郭绍没有了解过那么详细,现在自然也无从知晓。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一个人“无辜”地就当了皇帝、事前没有极其精心的部署,完全是不可能的事,称帝还能坐稳皇位能那么容易?历史上,从柴荣驾崩到陈桥兵变,这段时间赵匡胤具体做了些什么呢?
郭绍一走神,便听到了瓦顶上“哗哗哗……”的雨声。这地方,腊月下了很久的雪,没睛多久,这又下起雨来。
他起身走出斋房,门口四十多岁的老将覃石头微微鞠躬。郭绍没理他,走到了外面的屋檐下观雨,寺庙内的木鱼声“笃笃笃”传来,在雨声中倒有几分宁静之感。
“啯、啯啯、啯啯啯……”忽然一阵禽类的叫声传来,只有一只的叫声,孤独而高亢,确有几分空灵。那声音由缓而急、由近而远,只一声就没有了。郭绍抬头寻找,却未看见有鸟儿在飞。
却看到了山下的大片军营。空中雨帘蒙蒙,远远看到军营里成片的“茅屋”;那不是茅屋,而是拿茅草盖在帐篷上的缘故,南方的雨多,周军的油布帐篷在雨水里泡了太久会漏水,于是变成了这么个景象。
就在这时,见石阶上两把伞出现在雨中。郭绍收回远处的目光,驻足瞧了一阵;旁边的覃石头等侍卫也纷纷侧目。
一把伞抬了起来,便露出了左攸的脸,左攸立刻喊道:“主公正在外面观景哩!”
旁边的人也露出了脸,原来是武将曹彬,他忙与左攸一起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向这边执礼。郭绍道:“过来说话罢。”
俩人打着伞继续向这边走。郭绍初时也有点纳闷,左攸和曹彬本来没什么关系,怎么这两个人单独走在一起?稍稍一想,才想起一件事来,吴越军在东线取得进展,左攸就会有意无意地说曹彬立了大功。
郭绍起初确实没多想,但这时忽然意识到,左攸这是在推荐人,同时也在拉拢党羽。
不过郭绍对此并不介意,曹彬如果和左攸交好,立场就能向自己靠拢……多助寡助,利弊一目了然,谁还嫌帮自己干事的人太多?而且郭绍也想把左攸提拔起来,可左攸的底子太薄威望太小,他能有一帮人支持也是好事;左攸此人,才能比王朴等差了不少,胜在跟郭绍的时间很长。
曹彬走到屋檐下,又是一拜:“吴越军从润州出发,从汤山北面,沿大江西进,如今屯兵于江宁城东北。末将出使吴越的使命完成,遂回来复命。”
郭绍道:“曹将军此番不仅完成出使使命,说服吴越国调动大军出兵,还在多次战役中屡出奇谋,真乃大才!”
曹彬忙抱拳道:“属下不过是办着分内之事。”
郭绍一本正经地点头:“左先生常说你好,我也觉得曹将军德才兼有,不错不错。”他说罢留意左攸的表情,果然见左攸相当受用的样子。
“咱们到斋房里,沏一盏热茶,细谈如何?”郭绍又道。
曹彬脸上泛红光,忙道:“郭大帅请。”
郭绍带着两个人进斋房,径直说道:“咱们先不谈吴越国,等王使君(王朴)到了,你再说。他会为吴越国诸人建立档案。”
曹彬听罢点头应允。
左攸道:“南唐国已经这副光景了,怎么还不投降?”
郭绍道:“李煜派人刺杀我,心虚。不过南唐国也真是有忠臣,否则四面楚歌,投降不投降真就由不得李煜了。”
十国千娇 第四百七十章 江宁(1)
及至旁晚,王朴还没上山。于是左攸和曹彬就告辞离开了。
郭绍送他们到斋房门口,顺道从屋檐下去另一间屋。雨还在下,水顺着瓦间成柱留下来。郭绍发现房门只是掩着,随手就推开,便见一个穿着素衣的貌美女子跪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她是周宪,虽然此时去掉了所有的首饰,脸上也不施脂粉;但她秀丽洁白的脸上那种娇美,就是尘缘未了的样子。
青灯、古佛。不过蒲团上的女子确实体态婀娜,胸脯饱|满,跪坐的姿势让裙子绷紧,更把圆润的臀|部线条给凸显了出来。她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光洁的嘴唇轻轻动着仿佛在默念这什么,手上在数着一串佛珠。
郭绍看得一怔,周宪果然堪称绝色,不同的姿态就有不同的风情……她本是南唐国的皇后,但郭绍认为这种姿色的佳人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胜利者。
“你在佛前求什么?”郭绍开口问道。
周宪睁开眼睛,回头看了郭绍一眼,眉宇间满是招人怜惜的愁绪。郭绍遂走了过去,盘腿在她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来。外面的光线已经逐渐黯淡,小雨还下个不停。
周宪幽幽开口道:“我对不起王上,更对不起嘉敏……为了自己,不顾嘉敏的死活,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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