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有的党项人髡发,有的和内地人一样束发,衣服更短小窄,看上去虽然明显与中原人的习俗不同,但也没相差到迥异的地步,交领等款式和农具都能找到中原的痕迹……据书上记载,党项是三苗之后,与汉人来往的时候很长,习俗还是受了汉家不少影响。
使者还有个感受,这些人明显不如中原百姓恭顺,礼仪也几乎没有,比较生野好斗。
不过带引使者的汉子名赤凌者,却是个开朗和善的人。他会说汉话,也十分健谈,一路上滔滔不绝。使者有时觉得聒噪,但也从他口中了解了不少党项人习俗忌讳什么的,大有裨益。
当然,大部分时候是说废话,使者也只能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免得节外生枝。
赤凌正在口若悬河,一会儿说到什么山的传说,使者不感兴趣,一会儿又说什么女人……使者心道:老子到夏州来,可不是为了蛮夷女人。
“……她的头发乌黑,衣裳好似晚霞,肌肤像缎子。嘿,使者要是和夏州的人谈起她,肯定就能说到一块儿了。”赤凌面露红光,激动地说。
最后一句引起了使者的兴趣,心里琢磨有时能与党项人找到话题也不是不错的。当下便问,“实在抱歉,刚才我没听清楚,你说得是谁?”
赤凌一下子有点不高兴,但他确实是个爽朗的人,很快就释然道:“或许是我的口音不好懂?”
使者陪笑了一下。
赤凌便道:“大王(定难节度使,西平王李彝殷)的千金呐,你没听说过?”
使者心道:老子第一次到夏州来,从哪里知道?
使者嘴上却道:“孤陋寡闻了,让赤凌兄弟见笑。”
赤凌有些失望道:“天仙一样的人,中原的人从没听说过?”
使者:“……”
赤凌道:“那你在夏州牧场上多等等,要是看过一眼,就明白我说的。唉,我嘴笨,说不上来哩。”
使者心道:操,你嘴笨还那么能说,要是不笨会怎样?
使者道:“在下有公务在身,到了夏州,还劳烦赤凌兄弟禀报一下定难军军府,让西平王接见在下。此事若成,定有厚谢。”
赤凌笑道:“中原人就是死板。”
这时使者听到了山坡上一阵歌声,抬头看时,见山坡上一群羊跑下来,却不见那唱歌的儿郎。使者听不懂歌词,却从旋律声音中听出仿若一首情歌,有情意绵绵的感觉。
使者有些感触,倒想起诗经里窈窕淑女的歌谣。又想到前途未卜的使命,一股思乡之情涌上心头。
十国千娇 第六百六十一章 妄动兵戈
夏州,古称“统万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池。西平王李彝殷居住的王宫对外称定难军军府,实则和宫城差不多。
此时李彝殷住的地方正传来“笃笃笃”的木鱼声。一个头戴五彩圆帽的年轻女子拿着三枝香在蜡烛上点燃,然后交到李彝殷的手里。
李彝殷接过香来,便对着一尊泥菩萨虔诚地闭上眼睛,嘴里小声念着经文。
周围侍立的几个人都十分安静,殿室内只剩下木鱼单调的敲击声。
李彝殷的鬓发已经斑白了,面相与中原人差别不是很大。他们家在唐末平叛有功,才由拓跋氏改姓李,据说祖上父系本来就姓李。
他很专注地背诵着经文,又仿佛在祷告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头上戴着锥形高帽的人急匆匆地走到了门口。旁边的女子回头一看,把食指轻轻放在朱唇上,轻轻发出“嘘”的一声,然后眼睛看向正背对着门口的父亲。
女子的眼睛十分明亮灵动,仿佛会说话一般。来人立刻就看懂了,急忙弯下腰,小心地走进来侍立在一旁。
不料就在这时,李彝殷忽然说话了:“有什么事么?”
来人忙上前几步,在李彝殷耳边小声说道:“周朝官员到夏州了,请求王上接见。”
李彝殷却一点都不惊讶,淡然道:“周国皇帝西巡,自然会派人来的。”说罢睁开眼睛,对着菩萨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了,在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来。
刚进来的贵族道:“咱们还没回应契丹人那边,王上是否要见周国使节?”
“要见。”李彝殷毫不犹豫道,“你叫人安排一下,禀报于我。”
那贵族听罢沉声道:“王上英明。契丹使者是大辽北院枢密副使萧思温派来的,我听说萧思温是当今周国皇帝的手下败将……”
李彝殷发出一个声音,不置可否。
贵族见状,便鞠躬拜退。这时旁边的女子道:“我送送没藏叔叔。”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殿后,神情便轻松了一头。
没藏露出笑容:“我进宫之前,岺哥还问起月姬郡主。”
名叫李月姬的小娘肤白,脸上泛出一丝红霞便分外显眼,她目光闪烁,左顾而言它:“契丹人和汉儿都想与父亲结盟,没藏叔叔更喜欢哪边的人?”
没藏道:“要说喜好,两边我都不喜欢。汉儿面貌忠厚,实则奸猾无比;契丹人却野蛮暴戾,都靠不住。还是咱们自己人好。”
李月姬点头称是。
没藏道:“不过部族来往,不能看喜好;我更倾向于周国人来往。萧思温派人来的意思,周国皇帝西巡,盯着的是定难军,不信任咱们;要咱们起兵反周,辽国愿意借兵相助……”
李月姬道:“父亲信佛,不愿意妄动兵戈。”
没藏不置可否,又道:“那辽国人自顾不暇,萧思温本是南院大王,在幽州打退了周军北伐,被调回上京,反而成了枢密副使;可见这里头内情很多。而周国自郭荣起,武力日盛,现在机会不妥当。”
……
此时的上京,萧思温见到了从夏州派回来的信使。信使带回消息,谈判很不顺利。
党项人先是质疑辽国是否能真正派出兵马帮助他们,然后认为辽国所言周国禁军西巡要攻打夏州不实。
汉官范忠义径直说道:“党项人的理由不过是借口,实则是见风使舵之辈,见周国_强盛,便向周国称臣。”
萧思温以为然,叹息道:“终究还是大辽势微,威信下降了。”
范忠义进言道:“此时周国武力日渐强盛,目标又是咱们大辽,不会对党项逼迫太甚。此时要说服党项起兵造反恐怕不易,不如改变方略,约他们在周军无暇西顾时再扩张地盘、辽国愿意鼎力相助……那边只要有动静,至少能牵制周军,有利无害之举。”
萧思温道:“此计甚妙,我立刻叫人尽快赶往夏州。还要叮嘱使臣,提醒夏州李家看明白,一旦周国主腾出手来,不会信任党项人,让他把目光看远一些!”
范忠义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大汗如此对待萧公,萧公依旧对大辽忠心耿耿、劳心费神,胸怀着实让人敬佩。”
萧思温不动声色道:“咱们还是以大局为重。”
范忠义低头不语。他作为一个汉官,萧思温也知道他不便多说。
此番调动,确实很多人都觉得不公!萧思温心里何尝不是有气?年初他在幽州固守,虽然没能打退周军,但若不是他守住幽州,耶律休哥的人马能有机会打退周军?后来论功可好了,功劳全是北路军的,连北路援军副将杨衮都比萧思温功劳大。
萧思温被调到北院做枢密副使,连决策权都没有……相比做南院大王,现在他的权力削弱很大,简直是立了功还反被降职的处境!
萧思温忍下一口气,说道:“你们可安心,我一向没有什么过错,大汗不会拿我怎样?”
……过了几天,辽国大将耶律斜轸带兵出巡回京,萧思温为他接风洗尘。
晚上喝完酒,耶律斜轸与萧思温单独在一起时,萧思温便道:“我卸任南院大王时,本想举荐将军为主持南院,前思后想没有上奏。若是我出面举荐,恐怕反而对将军不利。”
耶律斜轸顿时一脸恼怒,他是太祖阿保机心腹耶律曷鲁之子,出身地位高,胆子大得多,当下便径直道:“萧公尚在幽州时,我便派心腹约你,你不答应,现在如何?”
萧思温道:“我若是答应将军,现在幽州是否还是大辽之地,恐怕难说。”
耶律斜轸皱眉不语。
萧思温道:“幽州若失,大辽国运堪忧。如到了那般境地,不仅于大辽全局有害,咱们身为大辽贵族,又岂能好过得了?”
耶律斜轸听罢拜服,又忧心道:“本将只怕大汗会对萧公不利,悔之晚矣!”
“若命该如此,我也只得认了。”萧思温叹道,“不过我一心为大辽作想,并未有损族人,诸部族人会有评说,还我一个公道!”
萧思温在灯下欠了欠身,又沉声道:“我料定周国主郭铁匠必不会对幽州善罢甘休!他这番西巡,恐怕是为了稳固后方。大辽此时若不早作准备,那才悔之晚矣!”
耶律斜轸大胆地低声道:“当今大辽皇帝不似人主,要重振国威,得先换个人才行……”
萧思温摇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心道:大辽此时的乱象,根本不是耶律璟一个人的责任,实在是皇室两脉多次争端埋下的祸根。如果只是把耶律璟赶下去,新上任的皇帝就能控制局面?
按照萧思温的考虑,要从根本上解决多年的恩怨。只有一个办法……
让耶律璟把所有的错都扛下来!
等耶律璟做错很多事,很多祸事都在他执政期间爆发,各族的怨气累积到一定程度……那么耶律璟就是真正的“暴_君”。
所谓否极泰来,只有取代“暴_君”的人,才是拨_乱反正的贤君。那时候新君才会被各方拥戴,大势所趋,真正重整局面!
在此之前,与其继续内乱夺权,还不如拥护耶律璟,减少动荡。
萧思温想罢便急忙说道:“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此时决不能引发叛乱内战,谨防周国人趁虚而入。
咱们得尽力化解内部恩怨,拥护大汗,方能与周国人一决高下!”
耶律斜轸皱眉道:“萧公为何如此忌惮汉儿?”
萧思温道:“因为郭铁匠在位。我观之此人作为,必是野心勃勃之辈!”
耶律斜轸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萧思温道:“这些年大辽艰难,只要熬过去,等周国形势一变,接下来又是咱们大辽的天下了。”
耶律斜轸被萧思温说服,执礼赞同。
次日一早,辽国皇帝耶律璟便迫不及待地在山岗上的大殿接见了刚回京的耶律斜轸。
人道是耶律璟嗜酒贪睡,但这会儿却十分积极。
大殿之上,气氛十分沉闷,诸贵族胆战心惊。就在这时,耶律斜轸禀奏出巡之事,态度恭顺,多次对耶律璟歌功颂德,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萧思温也站出来禀奏夏州之事,口气中对他的职位调动毫无怨言。大殿上的人们渐渐地也议论起事儿来,各抒己见少不得把汉儿和党项人一起唾骂了一通。
上位的耶律璟沉默寡言,目光从一个个贵族脸上打量,渐渐地他的神色也稍稍放松了。
这时萧思温把手按在胸上,鞠躬道:“大辽受神灵眷顾,契丹勇士勇猛善战,只要万众一心,必能击败周国人。”
一旁的耶律休哥大模大样地说道:“大汗只希望以前那些背叛的事不要再发生。”
萧思温道:“谁有二心,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臣等都不能放过他!”
一时间形势似乎有所改观。南方周国这几年连续两次北伐,对幽州念念不忘,外部的压力反而促进了辽国内部,今年以来上京就从来没有叛乱事发。
十国千娇 第六百六十二章 互通有无
甘州回鹘、阿柴、吐蕃诸部甚至西面党项诸部都积极响应,或部族首领亲自前往灵州,或派重要的人前来……中原皇帝亲自到西北来,诸部还是很重视的,大唐虽然衰落、灭亡了很多年,但以前在西部的影响力仍旧余留;人们至少认为中原那边很大、人很多!
唯有定难军节度使尚未响应,而他们又是这一带实力最强的势力。
郭绍等来的却是先期使者派人回来的一个禀报:在夏州看到了契丹人!
行营里诸臣听到消息,都十分担忧。郭绍想了很久,认为还有机会,立刻派卢多逊亲自沿路前去。
半个月之后,郭绍已经到达灵州,在朔方节镇内设下行宫,但一直没有露面。他在等待,等待着夏州那边的态度。
……有了前期使团从西面探出的通路,卢多逊不久后赶到了夏州。
李彝殷听说第二次来的是内阁大臣……经询问,所谓内阁大臣,便是经常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作为宰相预选人员的重要人物。很快就接见了卢多逊。
虽然习俗礼仪不同,但气氛有相通之处,卢多逊也感受到了夏州官吏对自己的重视和尊重。
他也不谦虚,对党项官吏说自己是此次西巡大军的副使,仅次于枢密院大臣之下。
不料李彝殷竟用流畅的汉话说道:“若族人有怠慢之处,还望卢使君海涵。”
卢多逊忙高兴道:“原来西平王尚未忘记故土话语!”
“哦?”李彝殷诧异地望着他。
卢多逊道:“陛下听大臣说,拓跋氏是李陵(北魏)之后,大唐时实为恢复原姓,言夏州人比西北各族都要亲近一些。”
李彝殷听罢回顾左右,并未反驳。
卢多逊看在眼里,情知这种说法不会对李彝殷造成什么困扰……拓跋氏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句话就让党项人觉得他们变成了汉儿。而这么说,却能让李彝殷多少感觉到大周朝廷的善意。
果然李彝殷回应道:“此前本王已得知天子西巡,只因路远尚未来得及派人动身。”
卢多逊道:“陛下这回西巡,旨在与各族化解误会,避免边陲枉生事端,让诸部百姓安居乐业。想让各族派人入驻东京,以便及时相商诸事;在朔方开互市,与西北各部互通有无。”
李彝殷拜道:“今上仁厚,族人莫不感怀。”
卢多逊又道:“河西党项诸部已经派人到灵州了,上书官家撤换朔方节度使冯继业,官家也想与西平王商量这事。”
李彝殷的目光立刻亮了几分:“今上真要换掉冯家?”
卢多逊不动声色道:“若是西北诸部诚心以茶马玉帛代替干戈,一切都可以商议的。”
李彝殷却没有再提这事儿,与卢多逊客套了一番,便暂且结束了这次见面。
……实际上李彝殷及整个夏州党项贵族都对冯继业那厮十分关注。
定难军的甲胄刀剑在西北非常精良,得益于鄯州(青海)那边党项部落输送上等好铁。那冯继业以灵州平原为据点,长期对西面党项部落烧_杀劫_掠,阻断道路,严重妨碍了定难军的军备原料。
但是李彝殷又不敢出兵攻打灵州,灵州是大周设的方镇,一旦用兵,不就是和大周朝廷撕破脸开战,与反叛起兵有何不同?
这事儿一直叫李彝殷等人十分头痛。若是大周朝廷能把灵州的节度使换一个温和的,改善一下关系,对定难军大有裨益。
李彝殷当即召集皇室亲戚、各部贵族商议。
因不久前见过契丹人,契丹人提醒党项,周国和大辽的事一旦缓和,就会腾出手对付夏州地区;这些年定难军着实十分独立,就差一个名分……于是有贵族认为应该联盟契丹,提早防备中原。
一个贵族便直言不讳道:“所谓茶马互市,周国就是想要战马。若是答应他们,汉儿将来会有更多的战马来对付咱们。”
没藏氏的首领却道:“就算咱们定难军不加入互市,周国也能从河西、西域等地换取战马。”
刚才那人道:“咱们什么都不缺,却要损失战马。中原的茶叶虽好,却对增强夏州军力毫无用处。”
没藏道:“周军这几年有一种盔甲却是不错,据说与大唐时的明光甲一般。倒是可以试试用战马换盔甲。”
“咱们定难军的盔甲也不差,只要把那冯继业给宰了,何必去换?”
没藏道:“那还得和周国商谈。”
他说罢对李彝殷执礼,进言道:“北有辽人和凶悍的达袒诸部,南有中原皇朝,我党项人仅存夏州等五州之地容身,王上为族人长久之计,万望慎重;周国此时武力日盛,敢与辽国正面角逐,常处于攻势,切不可轻易与之为敌。”
李彝殷点头称是。他内心也认为党项立国壮大的时机还不到,大势不太好。
其实这些年定难军不断壮大,已不受中原节制,但只要名义上朝奉中原,中原也厚恩封赏。实在不必要铤而走险。
李彝殷一面琢磨,一面伸手摸着自己的鬓发和脸颊,入手处的皱纹沟壑提醒他,岁数不饶人了。心中的大业抱负,恐怕得交给子孙后代去完成了。
现在,若能为后人留下比较宽松的形势、养精蓄锐的机遇。便是力所能及的事儿了。
他不禁看向站在下首的儿子李光睿。
李彝殷终于开口道:“契丹人不过是信口雌黄,大周皇帝此番西巡并非要动干戈,不然河东那边应该有动静。本王观之,皇帝对定难军还是颇有诚心。可派人前去灵州觐见议事。”
没藏道:“可提出互市换盔甲、撤换灵州节度使冯继业这两个条件,然后咱们答应朝贡战马,和睦来往……通常朝廷也会回赠价值更多的货物。”
一个贵族道:“我们不要茶叶,要盔甲,会引起大周的猜忌。”
没藏不以为然道:“党项四面都是威胁,我们何必掩饰尚武之风?周人实在要猜忌,也无办法。”
李彝殷不置可否。
十国千娇 第六百六十三章 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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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多逊下榻的房屋十分低矮,定难军这地方,恐怕除了宫殿,别的房屋都修得很矮。不过卢多逊还住得习惯,他出身寒微,曾过了苦日子的。
他四平八稳地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屋里光线昏暗,毫不掩饰脸上受用的表情。
因为下首的一个文官正在吹捧他,这个文官便是前期派来的使者,使者一脸崇拜的样子:“下官好说歹说,愣是毫无进展。卢使君一来便拨云见日,叫人钦佩之至,官家如此倚重卢使君,也是慧眼识才……”
卢多逊大模大样地说道:“契丹人是争不过咱们的,你放心好了。”
使者拜服。
卢多逊又道:“你以后跟着本官,好好看着,能不能学到就看你的悟性。”
使者大喜,忙拜道:“谢卢使君栽培,请受下官一拜!”
卢多逊又详细询问使者在夏州的见闻,互通消息。使者在长篇大论里提起了李月姬很有艳名。
不料卢多逊立刻打断了使者,问道:“李月姬是李彝殷之女?”然后详细询问了一番,那使者也是道听途说,只从一个叫赤凌的党项人口中得知。
卢多逊表现得十分重视这事,沉吟道:“如果能说服李彝殷联姻,这趟差事我便办妥了。 ”
使者皱眉道:“党项蛮夷,又不知礼,就是那李月姬在当地有些姿色,岂能入得了官家之眼?那蛮女无寸功,却到皇宫锦衣玉食享福,着实是件麻烦事……”
卢多逊笑而不语。
使者住了口,沉声道:“请卢使君指点迷津。”
卢多逊直言不讳道:“你是圣贤书读了太多,最简单的事儿反倒不懂。所以办不好差事。”
卢多逊立刻提起案上的毛笔,下笔行云流水,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书信,说道:“找个人,立刻昼夜兼程送往灵州。”
……数日之后,灵州皇帝行宫迅速回应卢多逊,只要能拉拢李彝殷,什么都可以商量,联姻也可尝试。
于是卢多逊向李彝殷提起了联姻之事。
首先反对的便是李月姬本人。
她一得知此事,在李彝殷召卢多逊议事时,便前往窥探。卢多逊那汉儿虽然年轻,但个子瘦小,却穿着十分宽大的袍服,看起来空荡荡的;其礼数繁琐,说话拐弯抹角,叫李月姬十分不喜。
一等卢多逊离开土夯的宫城,李月姬立刻去见了父亲。
她此时已顾不得许多,急着就说:“父亲不能把我嫁给汉儿,我不去!”
李彝殷平素对她千依百顺十分宠爱,此时却没有答应她,反而用党项话说道:“月姬是李家的女子,如若对族人有利,你理当以大事为重。”
李月姬听到这口话,心都凉了半截。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汉儿长相丑陋,奸猾无比,还看不起我们,将我们称为蛮夷。父亲不是最疼女儿,怎么忍心把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李彝殷道:“谁说的?民间的传言有失偏颇,汉儿没那么不堪,唐朝时各族皆以唐人为荣,求之不得。如今中原衰落,人还是原来的人,怎会如此不堪?你不必太过担心。”
李月姬哽咽道:“没藏叔叔对父亲忠心耿耿,您已答应将女儿嫁给没藏岺哥,如今反悔又如何与没藏叔叔说?”
……李彝殷听罢踱了几步,也重视起这事儿来。立刻便派人召没藏氏首领进宫商议。
月姬平素在父亲面前不敢造次,但这次她是真乱了,见到没藏,不等他与王上见礼,月姬便哭了出来:“没藏叔叔……”
没藏好言道:“郡主勿急。”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鞠躬与李彝殷见面。
李彝殷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女儿的心思了……她的没藏叔叔对她挺好,没藏家的人很熟悉,岺哥又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人,兄弟一样。她当然不愿意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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