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俞良出口成章,显是对花柳之地十分熟悉,这厮从军之前家资就算殷实。
“一贯!”张大使劲摇摇头。
一贯理论上是一千枚铜钱,铜币成色好的也有几百文算的,在大许货币紧缩下,吃个饼喝杯茶也才一二文,一贯钱已属大额。
于是二人直奔望春门外,到城厢寻窑子,此时的东京城墙外也仿若都市,皆因多年没有被攻城围城之故;先是一些富贵人家在城外有庄院,外来百姓附城而居,人口一多,官府便修建道路、设官铺管理治安,时日稍长便繁华热闹起来了。他们一看城外诸铺子应有尽有,难怪很多人搬迁在这里扎根。
张大扭扭捏捏地挑了个长得最好的,鸨_儿要五十文,俞良大方地先把钱付了,便坐在木楼下喝茶等着。张大叫他一块儿,俞良摇头道:“我对这里的娘子无甚兴趣。”
不出一炷香工夫,张大便出来了,却有些闷闷不乐地和俞良离开。二人走在东京城外人口日渐稠密的城厢街巷,俞良问道:“张大,不乐意?”
张大这才骂道:“刚一进去,那娘们就催赶紧的,就想着钱……五十文,买粮都得买多少!可惜哩!”
俞良哈哈大笑:“既然是窑姐,不想钱还想甚?”
就在这时,张大忽然有点失落,喃喃道,“美子挺好的……”
俞良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仰着头瞧着路边绿幽幽的柳枝,问道,“从军前,你觉得怎样才舒坦?”
张大摸了摸脑袋,愣愣道,“吃饱。”想了一下又道,“穿暖,冬天哩屋子不漏风,晚上偶尔想娘们。”
俞良笑道,“这里的窑姐便是为了这个。不过每个人都不能容易满足,连你这厮目不识丁也会得陇望蜀。现在你知道为何有窑姐一夜能值一贯了么?”
张大一脸迷糊,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就在这时,忽见望春门外的驿道上许多人在围观,二人便快步走过去瞧稀奇。便见一队筒帽皂靴的官差胥吏护着几架大车从驿道上经过,随行的还有拿着节杖的曰本国使节……那东岛官吏的装束乍看与汉儿有几分类似,但也很容易分辨,难怪百姓们觉得稀奇。
大车上的人更让人们感兴趣,一车车穿得红红绿绿的娘们!那些女子也不害臊,敞开车厢四周,好奇地东张西望。
俞良瞧了一会儿,便道:“必定是曰本国进献给皇室的歌舞姬。”
张大等在东岛呆过好几个月,顿时说道,“俺瞧着东岛妇人也不咋。”
俞良笑道:“你不懂,官家图的就是远道送来这回事,要的是四方宾服的威仪。”
话音刚落,忽然听张大脱口喊道:“美子!”
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俞良循声看去,果然认出一辆马车上正兴高采烈的女子,不就是美子!美子听到喊声,转头也发现了两个熟人,脸上兴_奋的笑容僵在那里,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周围很吵闹,俞良和张大也无话可说,默默地目送那辆马车而去。
良久后俞良才哼哼道:“这曰本国朝廷送的都是什么玩意……”
张大却有些纳闷,“美子不是在大森小城,怎么能被选中?”
俞良道:“那娘们拼了命想尽办法要来大许,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
……
不久后,金祥殿三日大宴。这次大宴分外不同,诸文武、诰命夫人观赏到的节目更加丰富了。有来自数千里海外的曰本国歌舞,还有上次高丽使者进献的美_女,还有归义军进贡的西域胡姬,除此之外一度比较荒废的中原皇室教坊司也新增了不少人,急着排演了歌舞杂戏。
大殿上丝竹管弦,一派繁华。
文官上表大吹特吹:今上威服海内,四方来归,开盛世,兴太平,强胜大汉,远迈大唐……
除了歌舞姬,赴宴的还有各国使节官吏,高丽、曰本都派遣了人,甚至还有“驻东京大辽驿馆”的使节,吐蕃诸部、河西西域回鹘、党项等等,大殿上奇装异服,什么人都有,叫东京贵族贵妇大开眼界。
皇帝郭绍和两位皇后分别赏赐了韩通以下诸文武马鞍、绶带、袍服、玉笔等物,肯定他们在东岛立下的战功。至于在场的曰本国使节什么感受,那便顾不得了。
郭绍一脸笑容,兴致勃勃的样子,这让辛苦准备大宴的无数官吏宫人十分欣慰。
等东岛舞姬上台表演,果然郭绍对她们的来源毫不在意,只要有地方特色就成,看个稀奇罢了……反正他也不懂。
郭绍对各国甚至大许的艺术都懂得不多,但他觉得自己天生善于观察,看了一番节目,大抵能分辨出各国进献女子的优劣来。勤于训练的歌舞姬在细节动作上的精妙是不同的,曰本国献的女子显然比不上高丽国,或许是刚刚发生了战争他们还不太服气?
大殿上其乐融融,郭绍时不时与大臣举杯祝词庆贺,时不时侧头与两个皇后笑着谈论。
符金盏转头从容地微笑道:“吐蕃、回鹘这些人,以前从不来中原朝贡。而今陛下的声威已远传四方,妾身以为他们现在很担心陛下继续向西征伐。”
郭绍赞道:“皇后颇有见地。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朕倒觉得这远方的朋友有兴趣前来,无非两样,一是有利可图,二是感到有威胁,不然就没劲了。”
符金盏拿团花绫罗宽袖轻掩朱唇,眼睛笑得如月亮一般。
舞台上最大气的舞蹈,反是大许朝廷教坊司的舞姬,宏大的编钟鼓声中,那羽衣长袖如同大片的云彩,又如春天绚烂的花瓣奔放地盛开。
大臣们祝贺时满朝的“万寿无疆”大呼,都让郭绍真正感受到国势皇权的膨_胀!
从西到东,从北到南,他觉得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完全释放!大许还有更多的欲_望和活力需要扩张,一时间郭绍心中浩荡,忽然有点理解当年秦始皇为何非要寻长生不老之药,因为太多的霸业还未完成!
……宴席一连三天,当天晚上暂时停歇。
高丽诸赴宴使节回到“驻东京高丽驿馆”,驿馆官员催促刚到东京的使官,上书朝廷让大许履行承诺,进军东北。
使官却颇有些犹豫。灯下的房屋充满着高丽风格,使官沉声道:“诸位有没有想过曰本国离大许有多远,大许征_服曰本国又用了多久?”
几个人面面相觑。
使官一脸忧色道:“本官个人以为,许军势力至辽东不一定是好事,恐怕是驱虎引狼之策!”
众人大惊,这种言论着实还没听过,驿馆主官道:“高丽国与曰本国不同,我国一向未对中原有不敬敌对之举。”
使官冷冷道:“许军进辽东,好处是牵制辽国,但局面已今非昔比!当今四面扩张者已非大辽,恰是大许,如果他们的势力扩至辽东,你们以为中原真的会大方地将渤海国旧地拱手相让,坐实高丽国壮大?”
使官所言有几分道理,那驿馆里的人又问:“兄台何以有这等想法?”
“今日本使观之,赴宴者有河西、吐蕃、西域来的人,私以为连远至西域的人都嗅到了危险气息。开京诸臣竟如此愚钝,在虎狼卧榻之侧,还想着虎口争食!”
有人道:“我国历代国君想恢复渤海国旧地,前后经营准备了数十年,一时间要前功尽弃着实难以接受。”
那使官长长地叹息一声,望着窗外的院落,装潢得仿佛高丽院子似的,屋檐下的灯笼和值守的侍从服饰让人有他乡似故乡之感。夜色已深,不过驿馆外面的灯火通明,还隐隐传来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宵禁也难以掩盖东京的繁华,相比之下,高丽国开京已相差甚远。
他转身说道:“高丽国向来不弱,但若不幸与大许开战,必然不敌。我国应避免与大许冲突,寻找更恰当的求存之道。”.
十国千娇 第八百二十五章 茶水代酒
充满各种植物的清淡香气的院子里,郭绍忍不住问道:“还不能把出脉象么?”
坐在对面的陆娘子脸上泛红,手指很不稳,皱眉道:“陛下莫急。”
郭绍只好闭嘴,便见陆岚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指尖按在他的手腕上良久,终于说道:“换一边。”又过了一会儿,她眉头轻蹙:“陛下的脉象有些许凌乱,至今已月余,不能再拖延,定应好好调养才行。”
郭绍道:“陆娘子没给朕开药,如何调养?”
陆岚的小鼻子嗅了一下,“别喝酒了。”
郭绍沉吟道:“最近几天朝廷大宴。”
陆岚抿了抿小声道:“陛下高高在上,便是把酒换成茶水,又有谁知?”她沉吟片刻道,“不能太过操劳,夜晚……夜晚……”陆岚说到这里脸上唰地一红,声音变得仿若蚊子扇翅膀一般,“不要临幸嫔妃太过频繁……”
郭绍掏出一张手绢捂着嘴,隐忍地咳嗽了一声,便听陆岚立刻打住了话题。她提起笔,认真地写起药方来。或许,她认为郭绍是在暗示什么,然而她真的误会了。
看着陆岚红扑扑的脸蛋,认真的表情,郭绍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李圆儿。当她第一次如在春风中绽开情怀,应该不会想得太多,但是等她发现那个男子内心最在意的人不是自己,会介怀的罢?
等陆岚嘱咐了随行来的宦官王忠,郭绍便淡定地离开了这座院子。他乘坐御辇,径直前往李贵妃宫中。
贵妃的宫中有一种树,春天的叶子也是红色的,夹杂在绿色的树木中分开漂亮,但不是枫树,郭绍知道枫叶要秋天才会变红,但他一直没问究竟是什么树。每次看见时好奇,但转眼就忘了,毕竟常有更多让他关心的事。
皇帝的到来,让贵妃非常喜悦,她率领整个宫殿的宦官宫女前来迎驾,热情惊喜的气氛十分强烈。
一番礼仪之后,李圆儿又叫宫妇把郭璋带过来拜见父皇。
郭绍伸出粗糙的手掌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并未问学业,只道:“璋儿喜欢春天么?”
郭璋初时有点惧怕父亲,听到这里立刻点头。郭绍又问他为何喜欢,郭璋兴致勃勃地用稚气的声音道:“桃花很好看,还可以和皇弟一块掏鸟窝!”
“哈哈……”郭绍听罢大笑,连李圆儿和宫人们也不禁莞尔。
李圆儿责怪了小孩几句,又道:“出去玩罢!”
郭璋还有模有样地抱拳道:“儿臣告退。”
郭绍见状又是哈哈大笑,心道:要是翃儿肯定如释重负一溜烟就跑。
他转头对李圆儿道:“朕以为孩儿最重要的并非学业。”
“哦?”李圆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郭绍,一张圆润的脸很是期待。
郭绍沉吟片刻道:“最重要的是让他喜爱这个世上的万物,对人、对所有东西在内心深处怀有善意。”
李圆儿听罢柔声道:“孩子们张大了定能如陛下一般胸襟坦荡。”
郭绍看着窗外新芽之间粉红团花似锦,心下也似有一阵春风拂过,感到十分惬意,觉得世上美好的事物很多。只是忽然被如此美妙的景色和佳人感动,竟觉有点感怀,他转头又见李圆儿盘起的秀发,而今已为人母,早已不是当年情窦初开的美丽小娘。
那些最好年华的等待,那含蓄又大胆的话语,那雪中的楼阁上依依不舍的眼神,一幕幕涌上郭绍的心头。
他忍不住小声道:“圆儿,朕觉得对不起你。”
李圆儿听罢神情一变,看着郭绍抿了抿朱唇:“陛下待妾身很好,何出此言?”
郭绍低头沉思。这时李圆儿又柔声道:“唯有陛下,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郭绍呼出一口气道:“朕这些年忙于征战,对你们着实冷落了些。”
李圆儿微笑着摇摇头:“陛下万民之主,自当以国事为重。”
这时郭绍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只丝绸袋子来,亲手把袋口上系的红绳解开,放在桌案上往前一推:“朕给贵妃带了些小礼物。”
“谢陛下恩赏。”李圆儿高兴地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串白色的钱币来,好奇地拿在手里摩挲片刻,又忙抬起头道,“哎呀,妾身每月都有内库拨的花销,原不须陛下再行赏赐……”
郭绍淡定地说道:“银产自东岛曰本国,这批银币是第一批,贵妃也是第一个花销这种钱币的人。”
李圆儿听罢有点受宠若惊的表情,她白净的手指摸索着那钱币,惊叹道,“上面的花纹和字铸得真是精细……一圆?”
郭绍微笑道:“每一枚银币记作一圆,重三钱,值铜钱二百文。它们从石见银山到东京作坊,铸造出来后又两个去向,一是进入内库,二是进入海贸钱庄。它们就好像粮食一样,会给整个大许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
其实郭绍很想把银币比作燃油,而把机构比作巨大的机器。
内库是帝国战争机器的发动机,大许禁军、卫军将士只效忠于皇帝,因为他们的军费和兵饷直接来自内库!进入内库的“燃油”,将发动这部巨大的战争机器,为郭绍实现更大的梦想、荣耀!有了钱,运行战争机器将变得分外容易。
而钱庄的货币,则是发动工商业交易流通的动力,商贸的繁荣必将逐渐带动经济的锐变和活力!
……
可以预见的巨大货币量收入,让大许满朝气氛有些狂热,不仅六个国公等大将积极支持开疆辟土,连文官们的主张也有些转变。
枢密院和政事堂的官员策|划了几种国策方略,无不以开疆辟土为主。
但是郭绍对这些方略都不满意!因为无论进取方向如何,几套方略都太过呆板按部就班。
郭绍在议政殿当着二十几个大许最有权势的大臣道:“如果要等慢慢消化新的势力范围,过程太长,动辄以十年计。当此之时,我朝应先放开手圈定一个大框,然后再逐渐经营为时不晚!”
王朴执礼道:“陛下之意,向南要进取大理国?”
不料郭绍摇摇头。
王朴沉吟片刻,瞪眼试探道,“交趾?”
但郭绍依旧不点头,他站起身走下来,在两旁的大臣之间来回踱了几步,众人都纷纷起身。
郭绍走到魏仁浦刚才站的木架大图前面站定,伸出手指着大图最下面的空白处,“马六甲海峡!”
诸文武面面相觑,一些人一脸茫然,显是从未听过这个地名的缘故。
郭绍不动声色道:“大食、以及更西边的蛮夷万国要到东方来贸易,从海路必过此水口。我朝向南控制此关,则将整个东海、南海纳入东方贸易范围,一切规则由大许制定!”郭绍伸手在图上画了个大圈,“西边各国到来,商税、停靠港口,都可以由朝廷权衡各方利弊后制定。”
他一边踱步,一边沉思自己的宏大构想,“纵容大食人到本土贸易,恐有后患。蛟龙军应先在吕宋建立港口,让大许商人到吕宋;大食商人也到吕宋,然后进行交易。
以马六甲为界,东海南海将变成大许皇朝之内湖,势力范围内,无论大理的物产、交趾占城之粮食贸易,都可以与之商议,或以利弊得失说服。”
群臣听罢,不管是否赞同,先是一番称颂。杨彪听得兴起,大声嚷嚷道:“不服陛下,便用刀剑叫他们服气为止!”
郭绍似乎被大伙儿的歌功颂德鼓舞,当下又镇重其事地说道,“吕宋的海港城池,便命名‘马城’。”
众臣正在议论纷纷,郭绍话锋一转,又将目光投向北方,“西边,要完全控制中原到河西走廊的通道,将沿途的土地全部纳入版图,不得吐蕃、回鹘等诸部再威胁道路;通过河西走廊,获得西北、西域的良马物产贸易,将大许的势力进取至西域诸国。
东边,借履行征曰战争前的承诺,进军营州,先将兵力延伸至辽西,逐渐扩充至辽东……”
郭绍站在地图前,自己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息,这是一个宏大、伟大的企图,如果实现,半个地球将纳入他的势力范围!
马六甲现在连地图都没有,但有什么关系?多次的成功经验让他相信,皇帝的意志超出想象的强大,必定有办法能完成他的目标。
那一片地图上的空白,却并非无人触及之地……大食人能到南汉国沿海,风帆时代肯定是通过马六甲海峡。
这个时代的航海能力有限,但所有国家在海上的实力都很弱,许军只要比别国强一点,就能掌握主动权!
议政殿的大臣们神情震惊,有些茫然。郭绍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接近疯狂,但是,不去尝试怎么知道在此世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朕,上天之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所知之地,皆应遵循大许皇朝的秩序!”郭绍镇定地回顾左右,毫不谦逊地鼓动群臣的信心。
十国千娇 第八百二十六章 小窗之光
春光明媚的金祥殿,精雕细琢的窗棂、与成堆的案牍之外,在风中轻轻摇曳的绿树为一切增添了几分活力和温情。
京娘走过书房,见左攸等大臣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相互无言,她默默地往里走,来到了里面的“密室”。这间房间被宫里的人戏称密室,是因为没有较大的窗户,又放了一些皇帝的私人物品。
门没关,郭绍似乎在等着要见的人。
京娘跨进门槛,正想执礼开口,便见他正坐在一副全身板锁铠面前,竟然在亲自拿手帕在擦拭那铠甲的肩甲……毕竟宫里有太多人干活,皇帝着实没必要做这等琐事。
京娘的礼节话到嘴边没说出来,忍不住看着郭绍。
这房间就只有一扇小窗,位置很高,采光便不好。一缕光线从小窗里透进来,光线仿佛一团雾一般,让这幽静的木屋子里好似笼罩在光晕雾沉沉之中。
墙上挂着一幅五颜六色的大地图,大许控制的版图用黄色染过,图旁边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只南汉人进献的木兰舰木模。此情此景,郭绍擦拭盔甲的场面、让京娘骤然感受到这个汉子燃烧的野心……哪怕在如此安静的小木屋中。
京娘的心下一紧,仿佛被什么触动。其实她对大许朝有多大的地盘连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在京娘心里,皇室的财富已经花不完、荣华富贵达到极致,她甚至难以理解为何皇帝对扩张进取还有如此热情!
但是,充满野心的郭绍却让她有点痴迷,完全不知道原因,或许是他那专注的眼神、那看着曾经披上驰骋战场的盔甲的眼神罢,京娘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情怀。她对什么情怀没有兴趣,确实怀有那样东西的男子很有兴趣。
“京娘。”郭绍转头看了她一眼,拿手里刚擦过盔甲的手帕按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塞进袖袋里。
京娘这才回过神来,动作有点慌乱,忙抱拳道:“妾身奉诏觐见,拜见陛下。”
郭绍点点头,指着桌案旁边的一条铺着蒲团的腰圆凳:“坐罢。”
京娘遂依言上前,忍不住小声道:“陛下身体不适?”
郭绍微微皱眉道:“不过是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但人便是如此,只要一个地方有点不适,就会影响整个身心心情。”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高壮的宦官走到了门口,京娘常在宫廷对内侍省的宦官很舒服,认出是杨士良。
“奴婢叩见陛下。”杨士良进来就跪拜磕头,这举动让京娘觉得自己的恭敬远远不够,有人背地里说坏话说她恃宠而骄、似乎并不完全错。
“起来,起来。”郭绍随口道。
杨士良爬起来躬身侍立,没叫他坐绝不敢坐,郭绍也似乎懒得多费口舌。
京娘和杨士良都姿态恭敬地呆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这时郭绍沉吟片刻,开口道:“刚才朕与京娘说到一处不适、全身不适的事儿。皇朝同样如此,一出有问题,整个帝国都会被牵累。”
杨士良捧起拂尘道:“陛下所言极是。”
郭绍的目光从京娘脸上扫过,他神情肃然,眼睛充满着坚毅;不过一颗心时刻都注意着他的京娘,却从那坚定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微妙温柔的东西。
京娘大概明白了自己心弦偶尔颤动的缘故,这个充满野心的男人、手握生杀大权和暴_力机构的男人,却并不暴戾,他常常露出温和的一面。
她侧耳倾听那厚重音色里的磁性低沉的温和:
“所以朕想要一条言路,让朕知道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哪怕是小问题。”
京娘和杨士良此时仍旧不太明白皇帝的圣意,但他们都没急着问,而是沉住气再听听。
小窗口里透进来的光洒在他的脸上,汗毛和白色里衬领子上料子纹理都清晰可见,京娘恍若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看郭绍。
郭绍神情沉静,眼睛里仿佛一潭很深的水,继续说道,“朝廷有御史台、各种名头的言官,但是这些人并不一定会全说实话。因为利益牵连……”
他想了想,又比较具体地说,“诸如御史台、枢密院或许与六部没有职权牵扯,谁也管不了谁,不过如果一个枢密院事的儿子和一个六部侍郎的侄子是同窗,又或者某两个官员之间为世交呢?甚至说到一些国策时,文官、甚至文官武将的家族都利益一致,那便会一个鼻孔出气……这世上,最难做的是人情。”
郭绍顿了顿,“朕要一个机构,不能交给枢密院管,想来想去,只能托付给内侍省。”
杨士良小心问道:“奴婢斗胆,陛下想要这个衙署为陛下做何事?”
“问得好。”郭绍称赞了一句,似乎觉得杨士良这个宦官头脑很清晰,“衙署可称‘内厂监’,曰本国石见银山从开矿、粗炼、海运、精炼,到铸造成钱币,以及究竟铸造了多少钱币,环节较多。朕必得派出自己的人监视这些环节,避免钱币的流失。
明的、暗的都要安插人手,毕竟摆在明处的眼线,很容易被人严防。所用之人不限于宦官宫人,可以培植一些细作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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