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生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紫苏落葵
“好姑娘,你快说吧。横竖我们这一次又是输了的。”小环撒娇央求道。这会儿她这女孩儿的模样才算是露了出来。
“我不过是易容成了一个独自乘船回乡的富家小公子而已。在船上我又结识了渝州富户陆江的二夫人,此夫人雍容华贵,但刚刚失去了孩子。得知我家道中落,独自回乡扫墓拜祭。实在喜欢我得不得了。便让我与她同行。这一路上都得到了极好的照顾。”女孩说到这里,眼神里全是狡黠。
小环“哎呀”一声。说:“难怪看不到你,原来你还在船上,就被那陆府的家丁给接走了。不行,姑娘,你这算作弊呢。你要从我们眼前过,我们未必认不出你呢。”
“怎么能算作弊呢?所谓易容,不仅仅是改变那一张脸,是改变了声音、体型、气质、眼神,更是改变际遇、改变心理。到达一种换一张脸,换一身行头,就要从内心里换一个年龄,换一个内心的境界。我只不过是在船上改变了我的境遇罢了。”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说。
此时,江面上凉飕飕的风猛然吹过来,她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引得咳嗽不已。
“呀,这江上晚凉,却是莫要再说了。否则,你这老毛病倒是又要犯了。”小环着急起来,急忙扶住女孩。
“唉,不碍事的,我这些时日都很注意了。”女孩咳嗽缓和的间隙说了这么一句,却又咳嗽起来。
“轿子在前面,姑娘快些上车,公子听闻你要回来,早上起来就为你熬药,就怕你这旧疾复发了。”云心说。
“好了,我不碍事的。”咳嗽稍微减缓了些,女孩就推开两人,径直往轿子走去。
那轿子一看就是软轿,八抬的大轿子甚是豪华。轿子上挂了“浮光”二字的红灯笼。女孩走到软轿前,便有人挑开了轿子门,说:“樱姑娘,请。”
女孩将身上的破旧衣衫一扯,里面竟然是干净的襦裙装束。她理了理头发,躬身入了轿内。小环与云心小跑步跟上,立刻就招了招手,说,“起轿,先赶回临江别院。”
路边有行人看得侧目,最初是惊讶这八抬大轿来接一个小乞丐,而此时又见这小乞丐像是变戏法似的瞬间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真像是变戏法啊,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大小姐,这样的任性了。”路人甲说。
路人乙哂笑,说:“这你都不懂?那灯笼上不是写了‘浮光’二字么?”
“这‘浮光’怎么了?有什么来头么?莫不是比这渝州陆家还厉害?”路人甲继续问。
“你没听过?这是‘浮光公子’的轿子呢。江湖上传闻‘浮光公子’易容术了得,就没有人见过他那一张脸长什么样子呢。”路人乙得意地说。
“呀,我像是听过这个浮光公子。据说易容术最厉害的就是他了。”旁边一个瘦小的男子插了话。
“刚才那个就是浮光公子?”路人甲望着远去的轿子问。
“谁知道呢?这世上谁也没见过浮光公子长什么样子。”路人乙撇撇嘴,瞧了瞧看不见的软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而坐在轿子中的女孩却正是陈秋娘,算一算时间,今年应该是实打实的十六岁了。
五年前,既公元969年。她被王全斌挟持去找孟氏宝藏,于都江堰索桥之上遭遇了九大家族长老会派来的暗桩击杀落入了滚滚的岷江之中。
初秋岷江水凶猛冰凉,由于她并不是自行落水。来不及调整入水姿势,在入水的那一刻,就被水击打得浑身疼痛,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就被水全面侵入,那些水铺天盖地地往她肺里侵入。
这一次必死无疑了吧?老天,我真是不甘心。她失去意识之前。这样想。
但是。再次睁开眼,不是森罗殿,没有魑魅魍魉黑白无常。而是躺在床上。被褥柔软,还带着日光的清香。窗户被支撑着,日光从那窗户口落了进来,明晃晃的让她眼睛刺痛,她连忙闭上眼,好一会儿再睁开眼,便看到窗口的陈设:一盆金黄的正开得恣肆灿烂。
“你醒了?”有柔和清澈的男子声音响起。
她这才发现有人挑了帘子进门来了。那是一个极其儒雅美貌的男子,她顿时就惊呆了。从前,她觉得那念奴就真真是好看得不得了,而那张赐算作一等一的风流美男子。但眼前这男子竟美到了一种夺目的境界。那种感觉就像是日光下的玉城雪岭,浩瀚星河,最干净的日光。最纯净的蓝天。
总之。全是最好的存在也说不出这男子的美男。什么“但觉眼前一亮”“貌比潘安”“谁家璧人”这等形容词在此时此刻都让陈秋娘觉得弱爆了,根本形容不出这男子的美。
“姑娘何以这样看在下?”那男子将手中的白瓷碗放在了桌上。轻轻甩了衣袖,举手投足尽风流。
陈秋娘垂眸轻笑,说:“公子仪容甚美,我陶醉了。”
“那为何又不看我了?”男子轻笑。
“我还要嫁人生子,断不可继续看公子仪容了。”她回答。
男子哈哈笑了起来,说:“你倒是真有趣,也不枉费我受人之托,救你一番。”
“原来是公子救了我,在下甚是感激。”陈秋娘连忙要下床拱手,却不料只是一翻身,整个身子不听使唤似的,她差点就摔倒了。
“你躺了许多时日了,身子弱得很,不必行什么俗礼了。”男子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多谢公子。不过,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问不知道这是何地,公子又是何人,受了何人所托。我又躺了几多时日呢?”她缓缓地将这一长串的问题抛了出去。
男子极其有修养,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没有丝毫打断,在确认她没有别的问题了,才笑盈盈地说:“我乃一介书生,买醉江湖,偶尔卜算一两卦,世人瞧得上,便许我千金,日子也过得舒心。偶有人瞧我千人千面,赞叹技巧精湛。可于我而言,那不过是欺骗了众人的浮光罢了。所以,久而久之,便是得了个‘浮光公子’的外号了。”
“呀,原来竟然是浮光公子。”陈秋娘十分惊讶。她曾听那术提过当年欠了赵光义一个人情,为他培养了一批易容好手的就是浮光公子了。原本想着在处理完事情后想法拜访一下浮光公子,却不曾想,这会儿就见着了。
“你竟是听过我的名号了,罢了,我也不问你何地听来了,许是些不懂规矩的人胡乱说了。至于我受何人所托,待傍晚你便可知晓了,他今日终是要来瞧你的。你昏迷这两个多月,可都是他在悉心照料了。”男子笑着说。
屋外便有脆生生的女声宛若黄莺出谷,正在问:“公子,可是姑娘醒了?”(未完待续)
食色生香 第245章 所托之人
“是呢。”浮光公子广袖轻拂,满室便是清冷的暗香。
陈秋娘躺了两月,初初醒来,头脑还有些发晕,却也不由得被这公子吸引了目光,心内感叹这人举手投足都是无尽风流,真真是个妙人。
那屋外的女子听闻陈秋娘醒了,便是喜出望外的声音,说:“呀,总算是醒了,婢子这就去弄些吃食。”
那婢子只露了声,却也没有进来,大约是去弄吃的了。
“婢女小环,这时日便是贴身照料你的。”浮光公子语气浅浅柔柔,和颜悦色得很。
陈秋娘点了点头,正欲要问他到底收了何人所托去救了她在此地。他却是兀自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喝杯水,不然还得坏了嗓子。”
陈秋娘喉咙干涩,之前是因为疑问太多,便顾不得嗓子了。她这会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一抬眸便对上这男子的视线,那如玉的脸上是一抹浅浅温和的笑,如何灿烂的日光透过绝世的好玉。
“公子这般看我,不知是何用意了?”陈秋娘到底是见过世面之人,纵使这男子美到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境界,她亦能从容面对。
男子轻笑,用一种极其清朗的语气说:“在下是想到了有趣的事罢了。”
“与我有关?”陈秋娘极其敏感,于察言观色上总是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天赋。
浮光公子哈哈一笑,说:“我自问云淡风轻,这一颦一笑也是修炼到了境界,你倒是片刻就看出了端倪。若是你这身子好起来,不如跟我琢磨琢磨这世间轮回、风水时运,瞧瞧这千人千面?”
陈秋娘听得一呆,片刻才明白这浮光公子的话翻译为现代通俗语言就是:姑娘。我看你根骨奇佳,等你身子好了之后,你就做我徒弟吧。我教你风水时运卜卦之术数,教你易容术。
这易容之术、风水之术数可是陈秋娘早先就计划要找高人请教的,如今这幸福简直来得太突然了。她连忙问:“公子可不是戏言?”
“我虽一介书生,岂是戏言呢。”男子依旧是和颜悦色的声音,广袖宽袍轻收,便说。“你岂自行活动筋骨。待小环与你用了粥再到这屋外走走吧。这几日,加州天光气候正好,虽为深秋。于你这咳嗽之症却是大有好处。”
“多谢公子,我自当铭记。”她大声说,却又是一阵咳嗽。那浮光公子却已关了门出去。
陈秋娘这会儿静下来,瞧着窗口那一盆开得恣肆灿烂的菊花,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顿时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那喜悦却又不单单是喜悦,她便只觉得鼻子里一股酸涩直直冲上来。眼里就是泪水滚落。
“呀,姑娘,可不得这般哭泣了。你落了水,受了凉。肺里边是带了咳嗽的,你这初初醒来,便是大起大落。以后落了病根儿可是不得了的。”窗口有个瘦高的少年探头进来。
那少年生了一张极其平凡的脸。但那一双眼却是灵动得让人记忆深刻。
“多谢小哥提醒。”陈秋娘吸吸鼻子。
那少年连忙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说:“莫要胡喊了。我不是什么小哥。我只是公子的书童,你叫我云心即可,你略略平复平复,我去催催小环,让她快些与你做吃食来。”
少年一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那脚步极其轻巧,轻巧得让陈秋娘觉得方才的一切都有点像是梦境。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整个人算是平复下来。她才想: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这浮光公子去救她呢?会不会是他?
映入脑海的那个人是英俊不凡的少年,常年冷着一张脸,但在她面前却像是个耍赖的孩童。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事事阴谋阳谋,习惯了走一步,却要盘算一百步怎么走,以及一百步之后的事了。
那么,凭他的才能与谋略,或者也想到了当日那索桥之上的惊天险情了吧?他那神箭手不是水性极其好的么?救她一救也是可以的。
她思来想去却觉得便是张赐了。尔后,她又想到了他照顾了她两月之久,今日又要来瞧她了,心里便生出了急迫的期待来。
之后,小环做了清粥与她喝了,又拿了斗篷与她穿上方扶了她去院落里晒太阳。
加州便是她那个时空的乐山,与那眉州接壤。既同在蜀中,峨眉山体系,那深秋的日光便越发弥足珍贵了。
云心早在院落里置了竹榻,还备了些许的糕点与吃食。小环扶了陈秋娘过去,笑嘻嘻地说:“这多日都不见了日头,却不计姑娘一醒来,这便是云破日出。瞧这日光暖得都不像是深秋了。”
陈秋娘点了点头,迎着那和暖的秋阳微微眯眼,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她便随口吟诵了。
云心在摆弄茶具,便也是说:“姑娘也觉得刘禹锡这一句甚妙么?”
陈秋娘点点头,却也无心与他们闲聊,只是瞧着周遭发呆。这日光甚好,视野极其广阔。她看周围是极绵延起伏的山,高高入了云端一般。料想这里该是深山之中了,而这浮光公子的住所却也不是简陋之所,单看着院落,竹林、花圃、泉水淙淙,亭台楼阁的,必定是个山中山庄了。
“姑娘,这是加州山中呢。我家公子会奇门遁甲之术,若不是有缘之人,必是寻不到的。”小环冰雪聪明,笑嘻嘻地无端回答了她的疑问。
“哦,从前就听闻过这加州奇人,卜算甚准,能让河水倒流,不曾想今日却是能得见的。”陈秋娘平静地说。
小环嘿嘿笑,说:“外面传得神了些罢了,你要与公子相处久了,便知道了。”
陈秋娘也没去追问,一心想着那张赐怎的还没来。那日,她落入水中,他定然是吓坏了吧。不过。也不一定,他那样算无遗策的,定然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了。而且还拜托了这样的高人相救,他当然不担心了。
她兀自想着,便听到耳畔吃吃的笑声。她转头一看,便见小环捂了嘴,打趣地说:“姑娘是心心念念地盼着那人来呢,瞧这魂不守舍的模样。”
“让你乱说?姑娘这才醒来。你却这般诅咒。公子听了,你又得要关到山洞里去了。”云心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陈秋娘被他们一说。脸居然就烫了。她慌忙收回看这那门口的视线,低声说:“你们多虑了。”
“是是是,我们多虑了。”小环嘿嘿笑,那语气却是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
陈秋娘也不计较,只坐在一旁,偶尔喝点水润嗓子,安静等待着张赐前来。不一会儿。果真听得屋外响起了不大不小的喧闹声,她不由得就从竹榻上站了起来。一下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幸亏小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些,你这身子还很虚。”小环叮嘱。
她连连点头。便是有些着急地问:“我这形容是不是太憔悴?穿着是不是太随意?”
她一问完。竟然连自己也是呆了。她两个时空,从来任性而为。活得恣肆潇洒,哪里为谁来在意过什么形容是否憔悴,衣着是否不得体呢。
“没有没有。姑娘这样,甚好。”那小环连忙安慰。
陈秋娘一颗心却是定了下来,不如初时那般起伏。她站在日光里,静静地等待那渐渐近了的人。日光就瞧着那垂落了青藤的门口。
她以为会看到他的身影,但很可惜急匆匆进来的是一袭白衣的男子,他广袖宽袍,发冠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他一步跨进来,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从容淡定温文尔雅。她一步跨进了院落,却又愣在原地,一张干净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秋娘,你醒了。”他说。隔了一段距离,那语气却是低低的。
她看到来人不是张赐,略略有些失望,但只是片刻,她就想:如果不是他,也许会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种生活,这样也甚好。
她瞬间就释然,尔后点点头,说:“是的,我醒了。劳承哥哥费心了。”
“你我本不必说这些。”柳承说。
“柳公子,你这药,婢子拿去熬了,你与姑娘好好说好。她却是醒来就盼着你来,盼了你许久了。”小环笑嘻嘻,一边说一边从柳承手中接过了药。
柳承的脸却是一下子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你,你知道那药怎么熬了的吧。”
“知道,知道。”小环笑嘻嘻地回答,尔后又朗声说“云心,你还不来帮忙?这药须得理一理。”
那云心也便走了,只剩了那陈秋娘与柳承在深秋的山中日光里,彼此凝视,良久相顾无言。
“我,我又欠了承哥哥一条命了。”良久,她开玩笑地说。
柳承眉头一蹙,便轻轻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那宽袍广袖一拢,眉目里却似有落寞之色。他兀自低声说:“怪只怪我护不了你周全,我护不了你周全,又有何用?”
“你这两个月可是悉心照料,怎的无端自我菲薄了?”清朗的声音自那竹林里传来,尔后,那竹林深处便走出那浮光公子,一身白衣胜雪,手上是个信手做的竹笛。
“愚弟见过清苑兄。”柳承起身行礼。
浮光公子挥了挥手,便说:“不必虚礼了。横竖这人是救回来了,你当高兴才是。”
“我自是欣喜。”柳承略略鞠躬。
浮光公子摇摇头,转而瞧陈秋娘,说:“姑娘的事,我便也是听说过的。如今,我救回姑娘,却除了这托我之人,便再无旁人知晓。”
“在下明白,多谢公子。”陈秋娘站起身来,深深地鞠躬。这浮光公子说话总是点到即止,大约是文士风骨,自不喜欢将一切都说得太直白。但陈秋娘明白他的意思是:你的身份除了我与这柳承,别人都不知道。其余的人都只道你葬身于岷江,你若是想要回到那之前的俗事中去,他定不阻拦;但若想要另一番人生,却是可以的。(未完待续)
食色生香 第246章 奇怪的关系
浮光公子看她这般懂的礼数,宽袖一挥,哈哈笑道:“小小年纪,举手投足,进退有度。也不枉我破例下山走了一趟。”
陈秋娘轻笑,略略鞠躬,便又再度退到自己的竹榻上坐下。
“姑娘既是知我话中之意,也不知当如何抉择?”浮光公子见她坐了下来,便也就开门见山地询问。
她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便是淡然地回答:“这世上再无江丹枫,再无陈秋娘了。那江丹枫抑或陈秋娘早就做了岷江水鬼了。”
“那今日坐在这里与我们论天品茶的又是何人呢?”浮光公子略略敛了眸光,很认真地打量着陈秋娘。她倒也不介意让这么个美男仔细瞧,依旧是淡然的语气,说:“若是公子不弃,我便是在浮云山庄的婢女了可好?”
“你这记性却不是太好。”浮光公子轻抬衣袖开始煮茶,那一举手一投足便是白云轻飘的流畅。她一边煮茶一边说,“我方才却是与你说过,若是你好起来,便与我看看这时间风水,瞧瞧这千人千面。你倒是忘了?”
“在下没忘,只怕太急说来,惹了公子不喜,让这机会流失了。”陈秋娘缓缓地回答,语气如同流水一样平静。
浮光公子抬眸瞧她,唇边一抹清浅的笑,那声音也是清浅的。他说:“你如此直接地说出你的谋算,就算准了本公子不会怒了?”
“哪里敢有谋算,不过性格使之然,便是学不来急功近利。”陈秋娘依旧是盈盈笑。
浮光公子不语,只低了头,为柳承倒了一杯茶,便说:“你身子没利索,便只能喝药了。”
“是。”陈秋娘很恭顺地回答。
柳承跪坐在榻上。端过浮光公子为他添的茶杯,便是很有礼貌地略略鞠躬,说:“多谢公子。”
“哪里。哪里。柳郎中这真是客气了。”浮光公子摆了摆手,广袖生风,暗香流转。
“清苑兄乃人中龙凤,愚弟能得见已是大荣幸了,礼数必定要到的。”柳承回答。
陈秋娘微微眯眼,只觉得这情景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她正兀自观察思考。那浮光公子却是再度看过来,问:“你可是愿意与我看这千人千面了?”
“求之不得。”陈秋娘再度起身,盈盈一拜。
“免了这些礼数了。我生平放荡不羁,却最不喜这些礼数的。你瞧瞧小环与云心,哪里有什么虚礼呢。”浮光公子摆摆手,却还没等陈秋娘说话,便拿了新做的竹笛吹了一曲。笛声悠扬,在这山中来来去去地回响,便又有了另一方韵致。
待他一曲终了。他忽然收起竹笛,很严肃地说:“既然决心抛却过往,那从今以后,你就不是你了。以前的人,以前的身份,以前的种种可都与你没关系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陈秋娘点头。
“也不能见以前认识的人。哪怕你再想见他们。你可做得到?”浮光公子又问。
陈秋娘在这一刻犹豫了一下。因为她想到了以后再也不能见张赐了。她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只是片刻她想起若是自己不在了。就不用张赐为难,也不会成为他的软肋让利用去害他。
也许彻底离开,永不相见是对他最好的。再说了,时移世易,或者有朝一日,彼此的形势变了,若还彼此有当初的情谊,到时候再说吧。但就目前而言,这选择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我做得到。”她很坚定地对浮光公子说。
“即便就是柳郎中,你以后也不怎么见得到了。他虽是我朋友,但因为你的关系,也不会常来常往了。”浮光公子又说。
“这——”陈秋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没想到浮光公子做事竟然是做得这么彻底的。
“从今以后,你是我苏清苑的徒弟,我自然要为我徒弟打算。”浮光公子广袖一收,施施然起身,便对柳承说,“柳郎中,这是为她好。你便是不介意的吧?”
“她能摆脱过去的俗事,能从过去的困境里解脱出来,过恣肆和美的生活,我自是,自是乐意得很。”柳承说着就看了过来,那脸上的神情明明是笑着,却又像是蕴含着巨大的悲伤。
“那便好了。我向来护犊子,以后与柳郎中怕也得要多年不见了。”浮光公子说。
“那秋娘就有劳清苑兄了,愚弟这就这就走了。”柳承亦是站起来,有点不自在地说。
浮光公子伸手一拦,说:“用过饭再走吧,我外间的客人正好与你同路。”
“那恭敬不如从命。”柳承很恭敬地鞠了一躬。
浮光公子转过来瞧了陈秋娘,说:“世人称我浮光公子,却也不知我姓名。今日,你既成我徒儿,我便告知你,我姓苏,名珏,字清苑。”
“弟子谨记。”陈秋娘想要躬身回答,想到他方才说不喜欢那些虚礼,便只是略略欠了欠身。
浮光公子却是衣袖一挥,说:“没意思,没意思,你还是这么拘束。”
陈秋娘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浮光公子却是对柳承说:“看来她还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把尘世里那股子气息洗了去才好。”
柳承点点头,说:“她能有今日,我便是安心了。”
浮光公子却是来回走了两步,便说:“那你从今以后,就叫苏樱吧。这浮云山庄里,开了春,可是樱花如云美得很。至于字,不能太仓促,容我好好琢磨,待你及笄之年再定也不迟。再不济,以后你出嫁了,由你夫婿为你定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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