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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紫苏落葵
“那你想吃点什么,我试着做点。可能比不上你府上的厨子,但还可以入口的。”她询问。这一句却真不是做戏了。眼前的少年,脸色也太苍白了,确实需要补一补才能快速恢复。
张赐摇摇头,说:“已喝过瘦肉汤,白粥,不饿。”
“哦。那我回去了。”陈秋娘觉得与这太精明的男人交手,操之过急反而会露了马脚。若是露了马脚让对方觉得被谋算,白白惹对方生厌,反而是丢了先机,得不偿失。今天到这个地步就已经够了。所以,她说了告辞,转身就要往外走。
她才走一步,张赐却是叫道:“且慢。”
陈秋娘转身,问:“公子还有什么事?”
张赐依旧轻笑,说:“我今日是累了,明日一早,你且过来,我们来谈谈。”
“谈谈?”陈秋娘面上惊讶,内心里简直心花怒放。在她的计划里就是要多跟这帅娃接触,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啥的,才可能拉近关系,有助于她以后在康庄大道华丽丽地奔跑。
“嗯。”张赐略点头。
“谈啥?”她问。
“随便什么都可。”张赐缓缓回答,苍白的脸上全是高深莫测的轻笑。
“那好,到时候,我们就来谈谈人生,谈谈抱负。”陈秋娘脆生生的声音,天真的神情。原本她是九岁的小娃,声音神色都还是小娃。
张赐一听,一看,就忍不住哈哈笑,继而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嘶嘶呼气,忍着笑意说:“好,谈人生,谈抱负,谈人生,谈抱负。”
“很好笑吗?从前我在青城县时,家里请来的夫子,就说‘吾日三省乎吾身’,我理解就是要时常观己,理一理人生,才不会做错事,走错路。我拿了这理解去询问先生,先生还夸我了呢。另外,我记得那时,先生常说:人在世,得有远大抱负,才不辜负上天赐予的生命呢。”陈秋娘一脸严肃地长篇大论。她知道自己已经让张赐觉得不凡,那么,就要更让他觉得不凡一些。至于青城县请先生之事,陈秋娘的记忆里只有先生一个个被气走的模糊影像。
“你还读过书,请过夫子?”张赐询问。
“先前家底还算殷实,奶奶想我多些见识。”陈秋娘回答,说的却是实情,反正他日若与张赐合作啥的,这些事情,他迟早会查的。
“嗯,甚好。”张赐略点头,神色略微有些飘忽,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
今天与他的交往只能到这里了,太多了反而不好。于是陈秋娘趁他在思索,便对他略欠身,说:“公子,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相谈。”
张赐抬眸看她,神色认真,点了点头。陈秋娘也不再管他,径直就挑了帘子走出去。穿过小厅,进入堂屋,柳承正站在那里。
“承哥哥。”陈秋娘站定。
柳承却没答话,只是仔细看着她,疲惫的脸上神情严肃。
陈秋娘抿抿唇,说:“他们说今日已吃过,便不用做饭了。”
柳承“嗯”了一声,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陈秋娘也不推辞,只是嘴甜地表示感谢。然后拖着瘸腿跟着柳承走了出去。这才刚走了几步,便听得有人在屋里急急地喊:“柳大夫快来看看我家公子。”
“怎了?”柳承朗声问。
“伤口又开始流血了,突然昏厥了。”那人喊。
柳承蹙眉,颇为难地瞧了陈秋娘一眼。
“人命关天,承哥哥去吧。我自行回去便是。”陈秋娘催促,心里也嘀咕:方才看这张赐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这才走了几步,他就昏厥,伤口流血了?不过,他也可能方才是硬撑着的。当时,初见他时,那样危险的情况,他还硬撑着,一脸都是看不出他是濒死重伤的笑。
他是重伤,又那么多天没得到治疗,柳承这里不过是简单的包扎。这家伙不会挂了吧。陈秋娘越发担心起来。一则担心他这个人,二则担心若他挂了,她到哪里找那么适合的人做靠山做合作伙伴发展事业呢。
“嗯,那你小心些。”柳承一边回答,一边就快步往屋里去。
陈秋娘心下担心,却也不好再进去一探究竟,所以,她就决定回家,毕竟两个幼弟情况也不是太好,她得回去认真照顾一下。
她刚转身走了几步,还没出柳承家大门,那江航便拦住她,十分有礼貌地说她不能走,理由是他家公子好端端的与陈秋娘见完面后,就昏厥了,他们不得不怀疑。并且让那小五与老三押送她回去,再抽调一队兵将她家围起来,在张赐没醒来之前,她家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走。
“凭什么?你家公子那伤是可能好端端的么?你们这简直是讹人。”陈秋娘一路都在重复这句话。
老三与那小五却是一言不发,只执行任务,押了陈秋娘回家。
陈秋生与秋霞早就吓坏了。陈秋娘也不理会张家这批人,只安抚了弟弟妹妹说这些是隔壁承哥哥派来保护他们的,怕白日里那些歹人又来闹事。
“承哥哥真好。这样姐姐就不会被卖掉了。”陈秋霞智商确实不高,心性太过单纯,听陈秋娘这么一说,立马就高兴起来。
陈秋生则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只等陈秋娘哄了两个弟弟睡了觉,陈秋霞亦睡着了后,才低声问:“姐姐,我看他们不像是来保护我们的。”
“别瞎说,快去睡,明天要早起帮我呢。”陈秋娘暗叹这弟弟好生聪明,心里也决心要认真培养他。
“我看他,凶神恶煞的,尤其那领头的,看姐姐时,那眼里充满了恨。”陈秋生继续说。
陈秋娘顿时吃惊,这娃才五岁多,竟就知道恨。她不由得打量他,说:“别胡说,你小孩子,懂什么是恨。”
“我当然懂。我对爹爹就是恨。”陈秋生说,语气越发严肃。
陈秋娘顿时就意识到残缺家庭的孩子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她心性那么强大的,这陈家弟弟妹妹的教育问题、心理辅导看来非常有必要。
“秋生,恨父母为不孝之人。”陈秋娘很认真地说。
陈秋生垂了眸,低声说:“我也不想。只是我想到爹若是可以振作,我们就不用生活得这么难了。”
陈秋生说到后来,低下头努力留住泪水。陈秋娘心酸,伸手抱住他,说:“你还小,不知道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爹也活得不容易,才会那样的。总之,你以后就会懂了。再说,你恨一个人,你就会不开心。”
她并不会劝人,亦不会做啥调节关系的事。她从小擅长的是阴谋阳谋的事。
陈秋生乖巧回答她。她亦不急着去扭转他的看法,心理辅导是长期的一项工作。
“大姐,会不会很危险?”陈秋生终究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陈秋娘一愣,到底会不会很危险?若张赐真的不治而亡,她会有什么下场?





食色生香 第032章 唯一指望
如果张赐真的不治而亡,她会有什么下场?
陈秋娘站在四壁漏风的堂屋里,不禁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她是张赐晕倒前,与他最后接触的人。如果张赐不治而亡,她的后果不外乎两个。一就是张府的人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她处死给张赐陪葬;第二个就是张府的人会略微讲一点道理,念在她貌似为张赐送信的份上,听她辩解一番,那么,她还可能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总之,无论如何,张赐若是死了,张家拿她陪死的可能性很大。不要说什么百年世家,品行高端,口碑极好。她清楚得很,没有哪一个大世家的传承与发展,不是慈眉善目的面貌,实则冷酷野蛮的内里。
“大姐,会很危险吧。”陈秋生又小声问。
“承哥哥派来保护我们的,怎么会有危险呢?真不知你这小脑袋怎么想的。这么多疑,会很快成小老头的。”陈秋娘笑着回答,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面黄肌瘦的男孩抿了唇,不乐意地说:“我是陈家长子,自然要担负起责任,我又不小,都五岁了,大姐莫要骗我。”
“没骗你呢。快去睡吧,明早,你跟秋霞还得帮我干活,否则那一小袋米面吃不了多久的。”陈秋娘刮刮他的鼻子,对他笑。
陈秋生半信半疑,再三确认,在陈秋娘的极力否认中,才去睡下了。
他睡下了,陈秋娘却不能睡下。这陈秋生的话提醒了她,若是张赐真的熬不过去,她就很危险,甚至会连累这一家老小。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陈秋娘站起身,披了一件旧披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她要去找这里负责的老三与小五,她必须要趁着张赐还没有噩耗传来之时,见一见那个蓝衣少年或者江航。即便一旦张赐出事,她保不住自己,总得要想法保一保这无辜的老小。
时夜,上半夜密布的云层散开,晴朗的天空,繁星璀璨。陈秋娘刚起身出屋门,就看到屋檐下坐着一个人,由于那人隐没在屋檐的阴影里,一时无法看清。
陈秋娘心一惊,那人却开口喊:”秋娘。”
原来是陈柳氏,陈秋娘松了口气,问:“奶奶,你腿脚不便,怎么起来了?”
“又是人喊救命,又是竹林大火,这屋外又来了这么多人。我这老骨头怎么睡得安稳呢。”陈柳氏说,声音依旧很低。
陈秋娘搬了稻草扎坐到她身边,依偎在她怀里,说:“奶奶,那些都跟咱们没关系。我们家徒四壁,无权无势,谁会脑袋不好使,打我们家的主意呢。”
陈柳氏将她搂紧,说:“最近几晚上,我总是梦到小怜。我这心不踏实。”
“后蜀没了。小怜也去了开封。而你,不过曾经是小怜的奶娘罢了。而今,你是柳村的陈柳氏,家徒四壁的瘸腿老太太。那些往事,都跟咱们没关系。”陈秋娘低声安慰她。
陈柳氏抚着她的脑袋,叹息一声,说:“你还小。哪知道有些过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我这几日都心里不踏实,今晚更是心里不安生。”
陈秋娘料想这陈柳氏定然藏着什么秘密,而这秘密可能有关费贵妃,而今日陈全忠要告官的事怕也是这一出。
“奶奶,不安生又如何?今时今日,还有更好的办法么?”陈秋娘趁势探一探她的底,看看在这危险迫在眉睫的关头,这老太太会有法子,会不会将藏着掖着的法子拿出来。
陈柳氏沉默许久,才叹息一声,说:“哪有办法。那时,小怜性子孤傲,除了帝王的宠爱,身边哪里有什么能用的人呢。就是朝廷官员有个什么事去求她,她亦不理的。如今,哪里有办法。”
“就没有什么人受过她的恩惠的?”陈秋娘追问,暗想她宠冠**,少不得有人攀关系什么的,指不定如今还能指望上。
“没有。小怜说不愿干扰朝政的。那朱家则是我去求的,才是例外。”陈柳氏低声诉说,语气里全是懊悔。
这费贵妃简直是“书读多,人读傻了”的典范啊。历史上还赞其才貌双绝,看得透世事。我陪,这其实就是个傻缺心眼的。陈秋娘心内鄙夷:古代女人再厉害,能跳出历史局限性的太少了。
若这费贵妃真是熟读历史,看得透世事,就知道宫廷、朝堂,一旦踏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游戏就已经开始,怎么可以藐视游戏规则,任性妄为呢。还有这费贵妃的家人、以及这陈柳氏也都是糊涂得紧,她一个小美女不清楚世事险恶,你们都在社会上游走的人,还不懂得那些门道?
权力一旦在手,人一旦处于高位,不管你是被动还是主动,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处心积虑为自己暗设保护与退路,顶多在权衡利弊时,考虑一下良心这种东西。
“她倒是糊涂。”陈秋娘低声叹息。
“秋娘,不许你这么说她。”陈柳氏语气忽然严肃无比。
我去,客观评论一下都不可以。看来陈柳氏对这小怜真是喜欢得紧啊。
“知道了。”陈秋娘坐正了身子。
陈柳氏又小声絮絮叨叨地说莫论人是非啥的,又说小怜多好多好。陈秋娘对那费贵妃没啥兴趣,便简单说了柳承家在救治镇上张府的公子,那公子打猎受伤了,偶尔听柳承说起今早爹爹回来的事,又加上竹林失火,为免柳承挂心不能认真治疗,就派了人来保护陈秋娘一家,免得有歹人趁夜里作乱。
“他们真是保护我们的?”陈柳氏又问。语气明显不相信。
“当然是啊。不过,我看那些人像是行伍出身。面上凶神恶煞了些,秋生见了就害怕了。到底是太小,没见过世面的。”陈秋娘说。模糊的印象里,先前陈秋娘在很小的时候,是去过成都府,见过世面的,貌似还见过那费贵妃。只是太小,印象里只有华贵的衣服,高大的房间,色彩艳丽的装饰。
“你也跟小大人似的。若真是保护我们的,明日里,去谢谢小柳郎中。自从我们家搬到这里,你爹越发不争气,倒是多亏柳郎中一家照拂,不然你那两个小弟,唉!”陈柳氏说着,又落了泪,抬了袖子抹老泪。
陈秋娘少不得一番安慰,这才哄了她去睡下。待老太太鼾声起,她才蹑手蹑脚出了房门,走到篱笆院门前,对站在那里的小五说:“大哥,我想见一见你家表公子,或者江公子。”
“小姑娘,就知道你会来的。你去歇着吧,表公子说,张府不得冤枉好人的。”小五笑着回答。
“你家表公子真这样说?”陈秋娘十分诧异。暗想这小五的智商,也编造不出这句话来。
“是的。我叫表公子是这样交代的,说你肯定会要求见他或者江统领。若你来,就对你说:请姑娘放心,张府有恩必报,亦不得冤枉好人。”小五又详细地回答了一遍。
这张府果真卧虎藏龙,那江航做事就够进退有度了。没想到这蓝衣少年竟事先预见她可能的举动,洞察她可能的意图。
他们让她安心,她倒是放心了一些,却不能安心啊。因为旁边还有一个凶神恶煞,面露杀意的老三。目测这人挺恨她的,武力值也很高。
陈秋娘是不怕斗智,但是武斗这种事,就是绞尽脑汁的老狐狸们都没办法啊。记得之前有个少年皇帝,掰不动压着他的大臣们,直接就将那些他讨厌的大臣砍死在上朝途中了么?
智者嘛,武力值是硬伤。历史上无数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不可小觑武力值太高的人,哪怕是个智障,例如李元霸啥的,还不是把宇文成都掰了。
所以,这老三在这里悬着,陈秋娘总觉得是一个定时炸弹。他对张赐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是脑残粉,除此之外,他还曾差点令他的偶像张赐同学丧命,所以十分内疚。基于此点,陈秋娘有理由怀疑,若是张赐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位可能成为亡命徒,直接撕了她,然后自尽啥的。
若是那样,老娘多冤枉啊。陈秋娘可不愿意那样的事发生,所以,即便有那蓝衣少年话语,她也没法安心,必须要把这老三弄走。
所以,她站了片刻,叹息一声,说:“表公子倒是妥帖细致之人,听他这么一句,我倒是放心不少,只是——”
她欲言又止,小五立刻就追问:“姑娘,还有什么,不妨直说。若是我做不了主,表公子自由定夺的。”
“唉,实不相瞒。我——”她说到这里,看了看旁边的老三,又开始说,“我心里不免忐忑,怕有啥万一,有人恨我得紧,我却是来不及吱个声,白白的冤枉了。”
小五也立刻会意,却是笑着说:“他向来懂分寸,哪能乱来呢。姑娘放心了。”
陈秋娘摇摇头,说:“我虽九岁,这眼睛却是看得清的。小五大哥莫要说这宽心话了。若真是那一步,我冤枉了倒不要紧,却得是真真的放过了暗害二公子的歹人了。”
“姑娘说得是。老三也懂得这道理的。”小五安慰。
陈秋娘觉得差不多了,便福了福身,慌忙说:“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哪能是我来说教这些道理呢。这些道理,二位比我懂多了。只是我想麻烦二位大哥一件事。”
“什么事?”还是小五开口,那老三依旧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若真有最坏的境遇,我只求真凶正法。然后,任凭这位大哥处置。”陈秋娘站在老三面前,斩钉截铁地说完,也不等他们做什么反应或者承诺,径直转身就回屋了。对于这些看起来明显出身行伍的人,这些话已经够了,不需要听到他们的承诺了。
这一晚,陈秋娘一夜没睡,倒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生死。蓝衣少年有了那样的承诺,她已经知道没有性命之虞。
她所担心的是张赐的伤势。因为张赐是她唯一可能依靠的人脉了。
本来,他原本还指望费贵妃好歹是个贵妃,总有点遗留的人脉啥的,但今晚探陈柳氏的口风,简直是没法直视花蕊夫人的智商。这完全是指望不上的节奏啊。
她如今能靠的只能是自己,什么人脉的也要自己去创造。
所以,张赐同学,你千万要顶住啊。
陈秋娘就这样看着柳郎中的院落,看那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站了一夜。




食色生香 第033章 生活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
陈秋娘就到院里水井打了冷水洗漱。其时,老三与小五以及一干人等,都像是盯着耗子的老猫似的,紧紧盯着她,仿若她随时会化作一阵青烟飘走。
其实,经过昨晚与小五的对话,她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了,倒担心张赐的伤势。因为她有预感,若有张赐在,她的事业会迅速好起来,生活也会好起来。若是没有张赐,她还得四处去张罗寻一个合作者,甚至是靠山什么的。
不过,她虽然担心张赐,却没有主动询问。这个时候,她所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于是,她洗漱完毕,喊了秋霞、秋生起床,吩咐秋霞为两个弟弟洗脸,秋生生火,她则是端了筲箕往外走。
她走到院门口,被老三与小五拦住,老三口气颇为不好地问去哪里。
“摘菜做早饭。”陈秋娘回答。
“天才刚亮,你耍什么花招。”老三口气依旧不好。
陈秋娘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是指:天才刚亮,做早饭太早。
在这个时空,物质匮乏,吃饭的目的只是吊着命。所以,大多数的人都是一日两餐,即早餐尽量晚,晚餐亦尽量晚,午餐喝点热水。所以,断然没有这么早做早饭的道理。
“我耍什么花招?我家虽穷,但有幼弟在,吃的确是一日三餐的。”陈秋娘扬了扬筲箕,从老三与小五面前绕过,径直往菜地去。
“是么?”老三还是不信任的语气,还扭头扫了扫陈家。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寻常人家吃两顿,你家简直是苦逼中的战斗机,还一日三餐,显然是蒙人的。
陈秋娘没答话,就走到菜地边。菜地里,有陈柳氏种下的茄子、空心菜等,但还全都是芽苗,不能食用。陈秋娘这回要采摘的是作为菜地围栏植物存在的木槿嫩芽。
这年头,物质匮乏,餐桌上不仅闻不到肉味,就连米面都是当调味品来用的。大多数时候,人们吃的是各种菜叶、糟糠,而米面则是撒几粒在里面,取个味道,提个鲜而已。纯粹的米饭,那得是大富大贵人家才会吃得起的。
所以,一到开春,人们像饥饿的蝗虫,能吃的树叶、野菜全都抢着吃。不过,好在这个时空,人们只种植木槿做房前屋后菜地花圃的围栏使用,并不知木槿的嫩芽、花苞可以食用,且美味无上。
“这,能吃?”小五看了许久,终于也忍不住问了。
“是啊。”陈秋娘手上不闲着,认真选着嫩芽,还要注意不能全摘光了,必须给每一枝留一些,以便于木槿健康生长、开花。
“从没听过。你不是饿慌了,又跟别人抢不过别的野菜,才随便吃的吧?小心中毒啊。”小五大约就是个话多的人,跟那老三站岗一晚上,早就寂寞透顶了,这会儿抓住机会,倒是一次性要说个够似的。
“你说得对啊。别的野菜,我真抢不过别人啊。但这木槿也没有毒呢。早在《诗经》里就有食木槿的记载了,拿来和面做饼,或者煮豆腐,或者熬粥。之前在青城县书局偶尔翻到的一本古风物志残本里,也提到了木槿的嫩芽汁水饱满,清香爽口,熬粥,蒸菜,焯水凉拌都可以。”陈秋娘随口给小五科普了一下木槿花的吃法。
这么一科普倒是恍然间想起小时候。每年三月末,日光和暖,她和外婆采摘木槿嫩芽清炒,外婆的厨艺十分了得,每一次,她都吃得甜嘴。而到了四月末,木槿花开,外婆就会采摘屋外的木槿花,洗干净,和了面、撒上葱,拿到油锅里炸,脆嫩清香。
她吃得欢,外婆却总是恍然若失。有几次,她还看到外婆暗自垂泪。那时年少,亦不知道外婆有那么一段过去,所以,并不知她原来是在思念那么一个注定给不了她未来的人,回忆那些年少时的美好时光。
后来,在瑞士,外婆偶尔说起那个人,说那人嘴刁,动不动就吃不下饭。又加上那段时间时局动荡,大江南北来来去去的跑,日渐消瘦,脾气亦暴躁。她是贴身大丫鬟,很是心疼他。便是绞尽脑汁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那木槿花葱鸡蛋饼和清炒木槿芽,以及凉拌椿芽却是他最喜欢的。
那时,她听得黯然,外婆这手的厨艺原来全为了他,吃得讲究、刁钻,也全为了他。她是那样爱那个人吧,想他吃好,偷偷为他生下孩子。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却想念他,去爱他。
虽然外婆最后走的时候很安详,走之前,低声在自语:我来了,清苑。
但她却并不为外婆的爱情所感动。她是太欲|望与务实的人,那样凄惨的守候,她做不到。
不爱我的,我不爱。没有未来的爱情,我不要。给不了我幸福的人,都必须滚蛋。这是她的性格,她可以对自己下狠手。
她要幸福,要吃得好,穿得好,活得有尊严,自在。而外婆要的是爱情。这也是她与外婆不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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