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美人如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眠说
“拜托”二字吓得刘垂文两膝一软,“殿下?!”
段云琅却走过来,伸手欲将他扶起。刘垂文这回可看见了,殿下眼睛里全是熬夜过后的血丝,眼底淡淡的青影,下颌居然还冒出了胡茬。刘垂文终于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了,死活不肯站起来,一双眼睛孩子气地瞪着他,渐渐竟泛出了水汽。
段云琅看得好笑,“这是怎么了,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殿下想说什么?”刘垂文梗着脖子问。
段云琅渐渐敛了笑,“我的书阁里,第二列书架靠墙一侧,最底层,有一个暗格。推出来,里头有二十三张纸,那是我过去收集来的,是高仲甫的一些……把柄。”
刘垂文没有料到他要同自己说的竟是如此私密的事情,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有一些是他强占民田的地契,并无大用,太上皇那里也有;但其中还有几张重要的,一是他购置甲兵,一是他私侵太庙,一是他交通契丹。这三张,用得不好,仍不过是废纸;但用得好,足致他于死地。”段云琅平平地道,“此外,钟侍卫住在平康里,十六宅不大方便,我有些东西是给他藏着的,偶尔也会去他那里约见一些人。所以如果出了事,你们就先去找他——”
“‘我们’……”刘垂文已经彻底呆住,都忘了自己不该打断主子的话。
段云琅顿了顿,忽而自嘲一笑,“我都忘了说最紧要的了。如果我没能从陕州回来,你就带着阿染,和这几张纸,去找钟侍卫。然后——然后就逃出去吧。
“如果我当真没能从陕州回来,当你们发觉的时候,要么是叛军攻进了长安城,要么是高仲甫打开了皇城门。不论哪一样,都是亡国了。
“你们都得逃。”





美人如钩 第157章
第157章——软肋(二)
一声马嘶后,马车稳稳地停下。陈留王的手下人都很谨慎,车仆并不催促,自己先下车避开了。
从大明宫到十六宅的距离并不很远,刘垂文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殿下都说了些什么话。他只是记住了殿下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平稳而安静,桃花眼的深处是冷的,眼角却弯了起来,好像两弯带笑的月牙儿。
既温柔,又残忍。
段云琅友善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对待一个小孩子。而后他便站了起来,紫袍上的褶皱疏朗地抖开,就如他一双再也不见分毫阴翳的眉眼。他施施然下了车,殷染已在照壁一侧等着他。
“我今日做了水晶羊肉,拌着乳酪的。”殷染一边给他松开发冠,将他的长发梳散,一边说道,“你试试好不好。”
段云琅看着镜子里头,一前一后的两张脸,神色从容,像是已经亲密了很久,以至于这种亲密已成为了这世上最寻常的事情。他道:“你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不必顾着我的口味。”
殷染一怔,“这个我也喜欢。”
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以后也是一样。”
殷染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放下梳子,又去解他的外袍。纤长的手指每每落在他的颈项之前都似一种挑逗,这一回他没能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送你一样东西。”他微笑道。
她直觉他的微笑里头有些诡异。他已经很久不会这样说话了,像在讨好她一样,诸如“你想要什么”、“我送你什么”,那是曾经被她称为幼稚的措辞。他已经抛开这样的措辞很久了。
他转身出了房间,过不多时,捧着一只小小的漆木盒子回来,双手递给了她。
“打开瞧瞧。”他柔声说,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满揣了期待。
殷染却是早就认出了这只盒子,满腹狐疑地打开了,果然便见着一整盒的花钿,都是她去年同他上街时一只只精心挑出来的,未曾想一整年过去,这些花钿的光泽却并未黯淡,好像——
“我保管着的。”段云琅笑道,“看起来还新鲜吧?若是花样不时兴了可不能赖我。”
殷染抬起眼皮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将盒子关上,放在了桌上,仍旧来解他的衣袍。
他竟尔也渐渐沉默下去,眼中的光芒沉落了。
更衣,吃饭,读书,睡觉。就如许多个平常的晚上,这一个晚上大约也要如此寡淡地过去了。
半夜,待段云琅处理完前线的军务走到床边来,却发现殷染还没有睡,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这若换了寻常人,这一下要被她吓死。
好在段云琅不是寻常人,他只是愣了一刹,就在床沿坐下,伸手抚摩着她的头发,温柔地道:“睡不着?”
这样的段五郎是殷染所不熟悉的,温柔,但是强大,看起来给人处处留了余地,其实却早已将人逼入了死路。她有些惘然地摇了摇头,“为何要送我那盒花子?”
段云琅失笑:“你不想要?”
殷染又摇了摇头,“我还记得当初你说的话。”
“什么话?”段云琅平静地注视着她。
“你不肯给我那盒子,你说要用它拖住我。”殷染回忆着道,“为什么如今却把它还我了呢?”
段云琅渐而睁大了眼睛,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最后他大笑出了声:“我还说过这种话?这种话你也信?哈哈,我是不是喝醉了?——这怎么能拖住你?”他止了笑,故作神秘地一停顿,续道,“至少也得要一屋子的花子,你说的,对不对?”
“是你说的。”殷染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就势俯下身来吻住她的唇,她没有料及,惊喘便溢出了口。他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瞬,而后,他的吻却愈加激烈了。
他整个身子都攀上床来,一手撑在殷染枕畔,另一手拨开了她的衣襟,往更深处探去。殷染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双手揽住他的颈,不经意发现他的耳后灼烫惊人,她微一挑眉,手指轻柔地抚摸下去,果不其然,所到之处,一片烟烧火燎。
这是憋了多久了?殷染还想算一算上一次床事是什么日子,却被他恶狠狠一口咬在了肩头,痛得她叫了一声。
“想什么?”少年的眼神好像可以吃人,凶恶底下却全是脆弱的恳求。
她一刹那就心软了,这一刻,至少这一刻,她的少年,回来了。
***
那一晚做到后来,她自己先晕了过去。说起来是很没脸面,也可能是睡着了呢?
她这一句猜测却换来少年更加愤怒的眼神,“睡着?这都能睡着?!”
此刻天已大亮,段云琅不知为何没有出门,守在房中陪着晚起的她用午膳。她掠了他一眼,忽而幽微莫明地笑了:“那就是你长进了。”
这分明是一句夸奖,可段云琅听了就是没法高兴起来。好像殷染总有这样一种本事,能把任何好话都说得酸不溜秋的,你以为是夸奖,其实是嘲讽。
殷染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逗你一下嘛,是真长进了,真的。我都……”
我都被你弄晕了。
饶是她再如何胆大妄为,这句话她也说不出口,非但说不出口,简直要臊到地上去了。段云琅抬眼望去,只见伊人容姿婉然,霞飞双颊,秋水澄澈的眼眸微笑地凝注着自己,他只觉心魂都要荡漾开了,什么龙靖博、什么高仲甫,全都成了放屁,他情愿死在这个女人的床上,他过去是这么想的,他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得以在她面前展露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撑下去,赢了,她是你的;输了,她也能好好的。
段五,你是个男人,你不是那个要靠女人出主意的小孩子了。你要保护她,免她流离困苦,予她平安温暖,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没有人能碰她,她是你最珍贵的那一根软肋。
段五,撑下去。




美人如钩 第158章
第158章——心非金石(一)
段云琅走得悄无声息——至少对殷染来说是这样。
殷染也要花一些时日,才明白他是真的不见了,而不是去了别处歇宿或忙上了什么别的事情。到了第五日,她看着一脸寻常表情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的刘垂文,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段五不见了一般,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傻子。
“殿下去何处了?”她倚着内室的门开了口,梁帷在她身侧浮荡,带起轻微的风声。
刘垂文停了步子,皱了皱眉,“您不知道?”
她打量着他的神情,慢吞吞地道:“我该知道什么?”
“殿下去陕州了啊。”刘垂文漫不经心地道,“初三日就走了。”
过了许久,刘垂文没有听见回话,终于感到了些不安。他回过头,殷染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表情僵硬。
刘垂文脑中掠过一道白光,“殿下难道没有跟您说?!”
“没有。”
殷染平静地回答了两个字,然后回了房间。
她在里头呆了一整个下午,到晚膳时才出来。
她冷冷地看着刘垂文,“我需要殿下这段时日处理政务的所有档案,还有一张舆地图。”
刘垂文呆住,“这,这怎么能给您看——”
“那我自去中书门下找他们要?”殷染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反正托殿下的福,我已识得程相国了。”
刘垂文只觉自己在殷娘子面前根本占不到半点上风:她太冷漠,太精明,太强势了;而最重要的,她将这些冷漠、精明、强势全都变成了嘲讽,她眼神里的高傲能让与她对话的人根本透不过气来。刘垂文有些迷糊,自己过去怎么就觉得殷娘子好亲近呢?她分明浑身都是刺。
刘垂文讷讷地应下,转身要走时又被殷染叫住:“有谁同他一道去陕州了?”
刘垂文摸了摸后脑勺,“颜公子,他官阶低,没人注意。此外……殿下带上了三千禁军。”
***
殷染其实全然不知刘垂文把她看成了多么可怕的样子。
她只是一直在发呆而已。
只是因为她的脑中时时似有两个小人在拉扯着:一个说:“不就是出趟门么?上回他去河南府,不是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他长大了,他能带兵了,他能独当一面了,你不也一直这样盼着他的么?”另一个却说:“只带三千禁军,太少了,万一他赶到陕州时,龙靖博已经打过去了怎么办?自古太子不将兵,他在这当口上自请出外监军,高仲甫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吧!待他平叛归来,小七的帝位坐稳,一切就该结束了。”
她呆呆地听着这两个小人吵架。黑暗的房间,外头寒鸦振翅的声音清晰可怖。她忽而又想,怎么十六宅也有乌鸦?旋即记起,就在半年前,这里才发生过一场屠杀呢。鲜血的滋味是怎样的?刀剑的声响是怎样的?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但她见识的肯定不如五郎多。五郎杀过人吗?这个问题真傻,待他上了战场,难道要等着别人来杀他?
她还没有能够完全料理清楚自己的心情,刘垂文回来了。他点了膏烛,惊讶地看见殷染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倚靠着内室的门,若有所思。
梁下的鹦鹉因这突然亮起的烛光而不安地蹦跳起来,殷染却好像全没知觉,只看了刘垂文一眼,便往书阁走去。
刘垂文将那舆地图在长案上展开,一片河山缓缓袒露在殷染的眼前。她的左手边堆着一摞战书和奏折,右手便执笔在舆地图上标记。
叛军路线是从成德下魏博,绕道山东,直取武宁……武宁节度使蔡庆被朱桓斩杀,武宁全境举兵,漕运断绝……朱桓领兵二十万北上,略定义成,与龙靖博的成德军、童宵的魏博军会师滑州……如今,已向西推进至怀州。
殷染将舆地图上无数个地名连成了片,眉头愈蹙愈紧。
叛乱的主力是成德、魏博、义成、武宁四镇,但这四镇从图上看其实是从北到南零散分布,与忠武、宣武、昭义这些目前仍忠于朝廷的藩镇犬牙交错——
如果后者能直接起兵平叛,朝廷的胜算会大很多——不,兴许直接就赢了。
但段云琅却让后者始终按兵不动,生生地拖延着战局。
偏偏龙靖博似乎对朝中的暗流汹涌也看得很准,竟是一副全然不怕后院起火的样子……
刘垂文看着殷娘子的脸色在烛火背后阴晴不定,自己心中也忐忑得不着边际。突然之间,殷染手中的狼毫跌落在了图上,砸出一块好大的墨迹。
正是落在“陕州”之上。
殷染苍白着脸抬起头来,喃喃:“我知道了……”
刘垂文胆战心惊,声音格外放得轻缓:“您知道什么了?”
殷染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似是再度沉入了思考之中。
龙靖博极其狡猾,他并未如段五料想的那样从洛阳方面西进,而是从北边魏博、义成而来。叛军根本就没有踏上过中原诸路藩镇的土地。如此,与段五交好的中原诸镇如要作壁上观,朝廷也不能加罪;可他们若要出兵相助,朝廷一个翻脸,就能给他们扣上越境弄权的罪名。
她知道段五为何非去不可了。
他不信任那些人,一如那些人不信任朝廷。
陕州与中原诸路不同,陕虢观察使是由朝廷任命的,还是个科举出身的文人,软弱而易于控制。段五去了陕州,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兵权,然后……与龙靖博硬碰硬?
思路到得此处便断了。
她能想明白段五为何要去,却想不明白段五去了会做什么。
无事可做的刘垂文四处望望,却发现晚膳全没动过,不由一惊:“殷娘子,您饿不饿?”
殷染恍惚地转过头来,目光渐渐凝聚在他的脸上,忽而,嫣然一笑。
刘垂文几乎要被这笑容晃得神魂出窍。
“你家殿下的意思是,攘外方能安内。”她眼中的光彩又回来了,而且更为华艳动人,“我何必去猜他要在那边做什么呢?我只需给他准备好这座长安城就行了。”




美人如钩 第159章
第159章——心非金石(二)
殷染当然不会告诉刘垂文,她要怎样为段云琅“准备好这座长安城”。那一晚她乖乖用了刘垂文给她重新热过的晚膳,看了一会儿佛经,便也就乖乖上床去了。虽然殿下不在,但她的神情动作,都好像一如往常,没有一丁点儿的不适应。
刘垂文心中有些憋闷,到堂屋上看见那只鹦鹉,停了步子与它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刘垂文败下阵来:“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鹦鹉好整以暇地回头拿尖喙梳了梳毛羽,一副傲慢姿态,同它的女主人一模一样。
过了两日,程秉国踏进了陈留王宅。
又过了两日,刘嗣贞也来了。
刘垂文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那年近五旬的义父在女人面前垂手而立,安静地听着她分析前线传来的密报;一旁的程秉国捋着胡须,偶尔会追问几句,女人再有条不紊地回答。
殿下在朝堂上的朋友很多,但真正信得过的只有三个,他带走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都在这屋子里,听着一个女人比比划划。
殿下在赴陕途中遇到了埋伏,女人说:“高仲甫。”
殿下到陕州以后开始募兵,女人说:“从三辅征粮。”
殿下在拉拢陕虢观察使,女人说:“那人的家人在长安吧?”
有一次,当刘嗣贞和程秉国结伴离开,刘垂文听见他们说话:“不论如何,这样厉害的女人留不得。”那是程秉国,一脸正气,容色沧桑,“难道前朝女祸的教训还不够吗?”
义父许久没有回答。直到两人行到了后门外,两乘马车安静地等候着,义父才道:“说不得,既然殿下指明了拼死要保这个女人,那老奴便只好拼死来保这个女人。在殿下心中,这个女人恐怕比天下还重要。”
“什么东西能比天下更重要!”程秉国话音落得极沉重,“殿下已经鬼迷心窍到这个地步,难道还能由着他乱来么?!何况这女人如此聪明,干政的野心不小——”
“她说的那些话,难道你我没想过?我们只是想得不如她透彻,因为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殿下的人。”刘嗣贞轻声道,“如果殿下是一只风筝,这女人就是那根绳。她决定殿下能飞多远,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让殿下摔死。您想看到那样的局面么,程相国?”
***
殷染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很聪明。
毕竟每次接到新的密报,她的心都会漏跳一拍。她的表情和心绪仿佛已经流入了两条分道扬镳的河流,没有人能从她那温柔安静的脸容上窥见任何夜半惊心的秘密。
他平日在何处歇息?与何人共处?他身边可安全?他的腿伤可还发作?龙靖博何时会兵临陕州?那观察使钱守静会不会背叛他?
殷染从来不会将这些疑问说出口,她只等着前线传来的事实。直到刘嗣贞过来与她说,高仲甫要对羽林军动手了。
“殿下此去陕州,抛下朝中事,也是壮士断腕。”刘嗣贞面色沉重,“他该能料想到,趁着他不在长安,高仲甫肯定会有所动作……”
“你是说,高仲甫要给羽林副使换人?”殷染面色未改,打断了他的话。
刘嗣贞点点头。
程秉国在一旁插了嘴:“这不是小事,羽林军是殿下在长安城里的根基,他带去的三千人也是羽林营中挑的……”
“程相国想如何办呢?”殷染轻轻笑了一下。
程秉国一张老脸有些下不来台,“老夫也未想明白……”
“只能先交给高仲甫罢了。”殷染沉静地道,“殿下出外监军,不就是为了在外头立威,攘外以安内?交出羽林军,正可以麻痹高仲甫,届时一个回马枪——”
程秉国哗地站了起来,表情沉晦,“殷娘子,你究竟知不知道殿下对羽林军花了多少心血?”
男子的身躯高大,站在自己面前,终究是一种威压。片刻之后,程秉国又道:“殷娘子,你往常不预朝事,有许多不通之处,老夫也都忍了。总之羽林副使之位,殊不可让!老夫回去便会写本参奏高仲甫夺人兵权!”
程秉国拂袖而去,只留刘嗣贞和殷染两个,在书阁中面面相觑。
半晌,殷染苦笑道:“依阿公看,当如何办?”
刘嗣贞隔着烛火凝视她许久,末了,叹出一口气来,“如此关头,我们确不可为殿下在京中生事。”
这算是认可她的话了?殷染顿了顿,道:“多谢阿公。”
刘嗣贞是在元会上见过了殷染之后,才渐渐听闻了这个女人和殿下纠缠不清的事。他惊异于殿下将她保护得如此完好,四年,他身为殿下的心腹竟对这女人全无所知。他于是以为她会很幼稚,会是那种天真烂漫而温柔可亲的模样,他怎么也不能料到这女人可以和他们一同谈论朝政军务,面不改色地做出一个个冷定的决断。
这样的女人……殿下当真压得住吗?
他不由和程秉国一样,既困惑又担忧。
“阿公,”殷染忽而又开口了,烛火将她苍白的面容映出几分温和的颜色来,“五殿下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刘嗣贞一怔,“殿下小时候?殿下小时候可顽皮了,明明是皇太子,却喜欢到处去胡闹……”
就如这世上每一个老人一样,刘嗣贞念起自己一手带大的那个孩子,就口若悬河起来。殷染听得入了神,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太子,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子,在他亲人的回忆里鲜活生动地存在着。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色是如何地温柔,像是缅怀着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刘嗣贞终于停了口,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瞧我,一说就没个完……”
殷染微笑,“我爱听。”旋而道,“阿公以为,对于殿下的大业,眼前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刘嗣贞一愣。他显然还没有适应这女人变幻的思路。
“是小皇帝。”他道,“小皇帝已经成了一个傻子,任由高仲甫摆布。换了是太上皇或淮阳王,高仲甫都不能活得这么容易。”顿了片刻,他又补充道:“如今龙靖博的旗号是‘清君侧’,他最恨的,也是当初驳他上表的高仲甫。若不是高仲甫还有小皇帝这个筹码,殿下早已让蒋彪他们去平叛了。”
殷染点点头,“我也是如此作想。”
***
武成元年二月,颜粲从前线传来密报,道龙靖博先锋部队已到陕州城外,紧要关头,五殿下却腿伤发作,竟至于卧床不起。
而清思殿里的小皇帝,忽然病倒了。




美人如钩 第160章
第160章——乱我心曲(一)
说是“先锋部队已到城外”,但其实密报送到长安之时,叛军已然将陕州城包围得水泄不通。
春已过半,森冷的天空却没有任何柔软的迹象,河北的土地经了一冬无雪,已是寸寸干裂,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陕州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大风里裹着坚硬的砂石从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帐上方拂进城里来,几乎能将空气都刮擦出血痕。
陕虢观察使钱守静坐在议事堂上,两腿抖如筛糠,手连茶杯都端不稳。好在陈留王在外头养伤,此刻他要应付的,只有陈留王的这个幕僚颜粲。
这颜公子品位既低,年纪也轻,要劝服他,应该……不是难事吧?
“方今之计,只有先……先诈降。”钱守静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措辞,“您也看到了,外头连只麻雀都飞不出去,城里的粮草只够半个月,更何况您还带了三千人马,都要吃喝的……陕州养不起啊,颜公子……”
“有半个月,就守半个月。”颜粲的表情却很平淡,“莫说朝廷了,东南边就是忠武,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蒋彪就会带兵勤王,你怕什么?”
1...5455565758...6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