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有点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姚十三蝶
直到碧波轩的两个婆子来请她过去时,冯思雅还在幻想着和表哥在一起的情景,精致的脸蛋红红的,如同园子里盛开的杏花。
路过荷花池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泓碧绿的池水,忽然又不怕了。那个李婆子是陈姨娘的人,陈姨娘恼恨母亲给她下了堕胎药,一直想要反击,那婆子得知她和表哥私会的事,便向陈姨娘通风报信。冯思雅亲眼看着母亲让几个婆子用引枕把李婆子捂死,又扔进荷花池,让人误以为她是失足落水。
这种人死了活该,没有什么可怕的。因她而死又有何妨,不过是个下人,如草芥般下贱的下人而已。
佳人有点毒 第四章 哑药
此时正是四月,一年中最好的时候。薰风飞絮,燕儿呢喃,满目的青翠氛氲。但碧波轩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几个姨娘并没在郑氏身边服侍,就连几个服侍太太起居的小丫头也不见踪影,小花厅内只有三四个婆子,她们原本都是郑氏的陪嫁丫头,到了年纪便许给府里的管事,一直都没有离开郑氏身边。
郑氏让人叫冯思雅过来时,叮嘱她身边只带了春纤一人。冯思雅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站在母亲身边的这几个人,便明白了,母亲一定是有什么隐密的事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才只留最贴心的人在身边,春纤便是她身边最信得过的人。
不过几日没见,郑氏便已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以往保养得宜的脸蛋黯淡无光,似是老了几岁。
“母亲,莫非父亲的事不好办吗?”在此之前,冯思雅并没有把父亲的事想得太严重,她还是尚未及笄的闺阁少女,对她来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和表哥分开,违心嫁给林家那个庶子了。
郑氏握住冯思雅的手,冯思雅吃了一惊,母亲的手冰冰冷冷。
“雅儿,老爷是摊上大事了。你舅舅刚从京城得了消息,朝廷不日便会派缇骑来庆远抄家抓人,即使不会诛九族,咱们母女连同那几位姨娘也是躲不过的。”
“什么?抄家……”冯思雅吓了一跳,声音也随着身体颤抖起来,“那我们会被杀头吗?”
“一旦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即使能留下性命,贬为贱民也是免不了的。”
朝廷对犯下重案的罪臣女眷大多如此,要么流放苦寒之地,要么就是成为官奴,有些年轻貌美的,还会送到教坊青楼之中。他们是贱民,除非翻案,否则世世代代不能脱籍,
冯思雅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惊恐地睁大眼睛:“母亲,我宁可死了,也不要做贱民,更不要做官奴官妓。”
郑氏反而很冷静,她轻拍着女儿的手安慰道:“别怕,老爷和我只有你这一点骨血,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你平安,更何况为娘早就有所准备。”
说完,郑氏对身边一个婆子道:“带那丫头进来。”
过不多时,两个婆子便推搡着一个小丫头走进花厅,小丫头蓬头垢面,目光呆滞。
冯思雅一眼认出这是自己房里新来的那个傻子,叫什么名字她不记得了,傻子身上还带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冯思雅连忙捂住嘴子,嘟哝道:“母亲,您怎么找这傻子过来了,脏死了。”
郑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刚进来的小丫头,对女儿道:“雅儿,你不觉得这丫头和你有几分相像吗?前年你进京给老爷做寿时,有很多人见过你,那时的你也就是她这个年纪。”
冯思雅先是气恼母亲说这傻子长得像她,但当她听到母亲后面的话,身子猛的一震,问道:“母亲是想让她代替我?”
郑氏凄然一笑:“那日在方北的墓园里,为娘看到这丫头长得和你有些相像,便想着把她留在身边或许会有用处,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日。为娘知道让这傻丫头冒充你,是委屈了你,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我给了你舅舅一笔银子,让他带你远远离开庆远,出了这样的事,想来林家也不会再认这门亲事,你既然喜欢鲁哥儿,就嫁给他吧,可惜母亲看不到了。”
这一切的变故来得太快,冯思雅一时不能完全消化,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母亲不和我一起逃走吗?”
郑氏摇摇头:“为娘没有你这般好运气,能有个傻丫头给你做替身,为娘若是贸然逃走,只会加重老爷的罪责。”
说到这里,她对那几个婆子道:“动手吧。”
从一进来,阿紫的手臂就被两个粗壮婆子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太太和小姐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终于明白太太为何会好心带她进城,原来是想着有朝一日给自家女儿当替身!
“不要,我不要!”阿紫拼命挣扎,可那两个婆子手劲很大,她根本挣不开,这时又过来几个婆子,七手八脚把她按在地上,碧波轩里的管事婆子于妈端了只粗瓷大碗走进来,把那一大碗药汤子全都灌进阿紫的嘴里。
阿紫被呛得咳嗽起来,于妈随手就是两记耳光,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乱动,找打。”
说着,她还要再打,郑氏喝止住她:“莫要打伤她,哪有小姐满脸是伤的道理,只要把她打晕了就是,免得她到时发起狂来,被人看出端倪。”
于妈闻言,抄起一条木棍,朝着阿紫的后脑就是重重一击,阿紫的头一歪,昏死过去。
于妈探探她的鼻思,对冯氏道:“太太,她没死,只是晕了。”
冯思雅早已呆若木鸡,这时才问道:“母亲给她灌的是什么药?”
“哑药。虽说是个傻子,可也不如哑巴更能保守秘密,她就是在大堂上当堂喊冤都不行了。”
冯思雅松了一口气,可又想到一件事情,问道:“万一她会写字呢?”
郑氏帮女儿把一丝碎发别到耳后,温声道:“你这孩子也是吓得傻了,她一个又穷又傻的丫头,怎么会认识字的,又怎么会写字,只要她不能说话了,你就只管放下心来,逃命去吧。”
郑氏又看一眼女儿身边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春纤,冷声道:“你个没出息的小蹄子,这点事就吓成这样,我已经给了你那老子娘一笔银子去养老,你只需小心服侍你家小姐便是,还呆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给小姐更衣!”
春纤又是呆了一呆,随即明白过来,飞奔到阿紫身边,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和另一个婆子一起,扶了她往彩云居走去。
十几年前,冯老爷还只是正五品的大理寺丞,却已位于五位寺丞之首。那一年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皇六子贺亲王在去与平田和谈的路上下落不明。
两年后,贺亲王九死一生,终于归朝。谋害贺亲王的凶手也抓到了,竟是位芝麻绿豆官韩九泽。他一口咬定,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全部是因为他和贺亲王的私人恩怨。这件事很快便由刑部定案,交由大理寺复审,而负责复审的便是时任大理寺丞的冯明。
冯明在复审过程中,意外发现此案不但和大长公主有关,更和负责寻找贺亲王的大将军吴奔有莫大关系。正当这时,大长公主的夫君沈驸马召见了他……
此案最终由韩九泽一人顶下所有罪名,偏偏他又没有亲人,诛九族也变成一句空文,只判了斩立决。
之后,冯明虽然没有正式成为沈驸马和大长公主的人,却也得到他们诸多关照,从五品的大理寺丞,做到了大理寺少卿,一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
一年前平安侯吴奔率兵谋反,在北地登基为帝,国号大吴。吴奔是大长公主的女婿,却又和他们早已决裂,因此并没有管他们,任由大成皇帝将这对以往贵不可言的夫妇收监。
当年韩九泽的案子被重新提起,沈驸马供认不讳,已经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冯明立刻也被收监了。
世事本就这般无常,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佳人有点毒 第五章 缇骑出,雨声啼
头好痛啊,真的好痛!
不但头痛,喉咙里也很痛,嘴里又干又渴,阿紫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她对面的那张脸。
冯太太郑氏!
蓦的,她想起昏倒前的那一切,太太让她冒充小姐。对了,她们还给她灌了哑药!
那时她还没有昏死过去,太太对小姐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她的耳力和眼神都比别人要好些,即使当时太太的声音并不大,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哑药?莫非现在自己已经哑巴了吗?
阿紫的养母就是哑的,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不是真的变哑了,但她的喉咙里的确很痛。
她想试着发出声音,但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些颠簸,似是在行走的马车上。郑氏坐在她的对面,身边是两个心腹于妈和丫鬟夏桂,而坐在阿紫身边的,则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春纤。
阿紫再看自己身上,衣裳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她的手腕上带着翡翠镯子。看来她现在已经是小姐冯思雅了,而这应该就是将冯家人押送京城的路上。
郑氏看到她醒了,并没有说话,目光凌厉看向她。郑氏是美人,一双美目妩媚动人,但此时却布满红丝,黯淡无神,可她看向阿紫时,那双眸子却仍如黑夜里的利刃,不寒而栗!
阿紫在心里叹口气,她又傻又哑,可郑氏对她仍然防备。虎毒不食子,郑氏为了女儿,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阿紫的头靠向车厢壁,立刻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用手摸去,那里鼓起好大一个肿包,于妈那一棍子还真是用力,阿紫暗暗吐吐舌头,若于妈再用力些,自己怕是要变成死鬼小姐了。
只是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哑了,可她不能出声查探,若真哑了也就罢了,若是没哑,郑氏和车上这几个人,就能想出更狠毒的法子把她变成哑巴。
阿紫看着郑氏和于妈、夏桂头上的金簪子银簪子,想像了一下被簪子刺到喉咙的惨状,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索性重新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郑氏凌厉的眼神,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头和嗓子都很痛,虽然死不了,可她也要养足精神和体力,瞅准机会一定要逃出去。
想到逃跑,阿紫便又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梦中那个看不清脸面的女子拼命逃跑,她不想死,所以她要逃。而现在,自己也不想死,所以也要逃出去!
押送犯妇的马车如同一具行走的监狱,一扇加了铁栅的小窗子,把车上的人同外界分隔开来。
外面下起了雨,雨点从窗子里飘进来,已是暮春,但冰冰凉凉的雨丝还是让人打个寒颤。
阿紫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她看到郑氏正在出神看向那扇小得不能再小的车窗,凄厉的眼神里,此时多了些许温柔。母女连心,这狠毒的深宅妇人,定是想起了她的女儿冯思雅吧。阿紫心里酸楚,远在方北墓园里的养母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在城里“享福”的女儿正在送死的路上,或许不是去死,而是比死更可怕的所在,生不如死。
冯府内有两个老妇人,她们都已风烛残年,日日做着同一件事——洗刷着整个府里的马桶!阿紫初来时见她们额头有刺青,觉得好奇,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官奴犯妇的标记。
与前朝不同,大成凡是在额头刺记的犯人,只限两种,一是犯了流刑的重犯,二是被充做官妓或官奴的犯官家眷。判流刑的都是男人,而女眷便根据年龄被充做官妓或官奴,年纪轻的为妓,年老色衰的则为奴。
黥刑,又称墨刑,就是在犯人额头刺字,再涂以颜墨,永不褪色。即使有的犯官守得云开,终有平反起复之日,但这额头刺青,也会伴随一生,成为终生耻辱;而那些为奴为妓的女眷,则永无翻身之日,夫君或父兄起复之日,就是她们自尽之时,若是她们不死,那便是整个家族之耻,所以她们只能默默了断,或许还能换来夫君父兄的一滴清泪。
阿紫不知道自己几岁,大家都说她顶多十二三岁,这样的年纪本应是要被充作官妓吧,自己眼下又傻又哑的,说不定那些教坊啊青楼啊看不上吧,阿紫忽然又挺开心的,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哑了,可现在看来,当哑巴也挺好的。
她重又闭上眼睛,胡思乱想着,忘了头上和喉咙的疼痛,不知不觉睡着了。
车厢内的其他四人却不似阿紫这样轻松,听着车外的雨声,她们各怀心事。郑氏把眼睛从车窗上移回来,看着正对面那个小小的少女。
这孩子洗净了脸,换上雅儿的衣饰,看起来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长了一副好样貌,比雅儿还多了几分高贵之气。听那墓园管事说这孩子只是哑巴妇人捡来的养女,无依无靠,又是个傻的,只要那几个姨娘不从中作梗,凭她的容色气质,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也不会怀疑,到时只说她在路上染病嗓子有疾便是,谁又能想到冯家千金已经李代桃僵。
唉,这个时候,女儿应已离开庆远了吧,郑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已经把全部私房钱都给了兄长郑子兴。
兄长一向对她很好,对女儿也视如己出,但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冯家出了事,郑氏也不指望郑子兴能一如既往,但看到这笔银子的份上,他定能把冯思雅照顾妥当。
天色暗了下来,一道闪电把这雨夜照得宛若白昼,雷声阵阵,这雨下得更大了。
春雨多是细雨如织,如这般大雨滂沱的,几年里也难得一见。今年的雨水来得这么早,实乃异象。
冯明身为大理寺少卿,在大理寺根基牢固,因此他的案子便由刑部受理,甚至免去复审和三司会审,由刑部直接越过大理寺和督察院向皇帝汇报,而负责抄家和抓捕冯家女眷的也是直属于皇帝内卫营的缇骑。
虽然四辆马车里押送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可缇骑却不敢懈怠,大雨滂沱,却仍然冒雨前行,庆远距京城百余里,这样马不停蹄赶路,明日便可到达京城了。
平安侯吴奔兵变谋反,在北地黄袍加身,眼下圣上担心的不只是吴奔狼子野心挥师南下,还有朝中的风起云涌。吴奔是大长公主的女婿,昔日借助大长公主之势,权倾朝野,这满朝文武之中,不知还有多少是吴奔党羽。若真有一日吴奔挥师南下,这些人就会里应外合,蝼蚁毁堤,大成千古基业也将毁于一旦。而大理寺少卿冯明便是这些蝼蚁中的一个。
大雨如注,马车辚辚,两旗缇骑押送着四辆马车在雨夜中艰难前行,向着大成帝京而去。
————蚊子腿再细也有肉,这文再瘦也有一万来字了,到底有人在看吗?看文的别潜水,出来说说话,我感觉自己是在玩单机,想罢更了怎么破?
佳人有点毒 第六章 蜘蛛
“旗官,雨太大了,前面都是坡路,雨大路滑,不如找个地方避避雨,明日清晨再赶路吧。”
这队缇骑的头领是位总旗官,但也只带来两支小旗共二十人。他们要捉拿的并非悍匪强敌,而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宅妇人,自是用不到太多的人力。但冯明既是与大长公主一党有关,那便是重案,相关人等无论男女老幼都不能有一点闪失。
庆远距京城不过百余里,总旗官原是想连夜赶路,明日清晨城门一开便把人送到刑部交差,但眼下大雨倾盆,前面数里都是坡路,真若因路滑出了差错,反而不美。
这队缇骑常在京城周围办案,于这方圆一两百里的地势都很熟悉,穿过雨雾,很快便在附近不远处找到一处破庙。大成重佛兴道,僧人地位很高,但这庙却已荒废多年,平日里便成了乞丐流民栖身之所。
几名缇骑在庙内转了一圈,并未见到在此栖身的流民,总旗官便让四辆马车里的女眷全都下车,到庙里歇息。
冯家虽然落难,但在朝廷定罪之前,这些人仍是官宦内眷。缇骑的职责便是抓人抄家,于这些自是心里有数,对这些女眷,也都避着男女之嫌,没有为难她们。
冯府的人当然不只这四辆马车上的十几人,能被抓进京城的除了太太郑氏和女儿冯思雅,便是四位姨娘,以及太太小姐们贴身服侍的婆子丫鬟,府里各处管事和那些下等家丁丫鬟都已提前被遣散了。并非是郑氏心慈,而是府里摊上这样的事,自是只能留下亲信,万一那些靠不住的胡乱说些什么,反而会加重老爷的罪责。
缇骑们在庙里找到些破旧香案桌椅,用刀劈了,点燃火堆。冯府的女眷们席地而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地上堆了些枯草,有老鼠窜出来好奇地看着她们。庙中常有流民,这些老鼠并不怕人,昏暗破败的大殿中,一双双小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幽灵。
忽然,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垂下来,粘着长长的细丝,正落到李姨娘的头上,李姨娘尖叫一声,险些昏倒。
这些女眷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有过这样的日子,李姨娘已经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别人便也忍不住了,四位姨娘哭作一团。
她们年轻貌美,原以为嫁给老爷就能享尽荣华,没想到不过几年光景,就沦落到如斯境地。
“哭什么,昔日你们媚惑老爷时不是个个风|骚大胆得紧,这会子倒没胆子了。于妈,谁再敢哭哭啼啼,你就替我掌她的嘴!”
这个时候,郑氏出奇镇静。她只有冯思雅这个女儿,如今女儿已经安全,她再无牵挂,反而比这些人更能从容面对。
四位姨娘并没有噤声,她们虽非出身青楼,但却都是市井小户之女,骨子里本就比大家闺秀多了几分泼辣。若是以前,她们是不敢在郑氏面前造次的,但现在大家都是犯妇,谁又能比谁高贵?
郑氏的话没有起到作用,姨娘们哭得更*,且边哭边骂,骂老爷薄情寡义,骂郑氏心胸歹毒。忽然,陈姨娘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暗处的冯思雅。就在不久前,郑氏一碗红花打下了她腹中的胎儿,郑氏令她没了孩儿,而冯思雅却是郑氏的女儿。
以前她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姨娘,郑氏却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大太太,即使被灌下红花,她也不能声张,甚至不能告诉老爷,她曾经有过身孕!
但现在她们是一样的人了,都是犯妇!在这些缇骑面前,还分什么嫡庶尊卑,她们不过都是一群即将成为官奴官妓的犯妇!
她不用再怕郑氏,也不用再畏惧大小姐冯思雅。什么大太太,什么嫡长女,到头来还不是和她是一样的下场。
陈姨娘的眼中充满仇恨,恶狠狠看向那坐在黑影里的女孩儿,忽然她瞪大双目,隔空指向冯思雅:“她不是,她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郑氏已经扑了过来,和她扭打在一起。陈姨娘也不甘示弱,连撕带咬,于妈和夏桂也扑过来和陈姨娘的丫头婆子们打成一团。
缇骑们原本已被这群哭哭啼啼的女人烦得要死,现在又看到她们动起手来,立刻围过来大吼着让她们住手。
但郑氏不能住手,她要撕烂陈姨娘的嘴,让她像阿紫一样,彻底不能说话!这个贱婢既然发现了端倪,就不能容她喊出来,否则这些缇骑们定会生疑,返过头再去捉拿冯思雅,那她苦心安排的计划便要毁于一旦,而女儿也要落入魔爪,和自己同一下场。
为了女儿,郑氏拼了性命,平日里苦苦维持的高贵端庄此时全都抛下,一如疯妇!
缇骑们无奈,却又不能亲自动手,只好吼着旁边呆坐的几个女眷去把她们拉开。一时之间,不论是缇骑还是这些女眷,注意力都在中间扭成一团的几个人身上。
阿紫木然望着这一切,忽然,她感觉到坐在身边负责看管她的春纤捅了她一下,昏暗的光影下,她看到春纤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快逃!
阿紫感激地对她点点头,身子忽然向后仰去。伴随着电闪雷鸣,缇骑们的呼喝声和女人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稚嫩的身子先是滚到佛龛后面,继而一样物事噗的飞进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发出嘶的一声。
这声音并不大,淹没在大殿内的喧嚣之中。但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大殿内的声音全都消失无踪!
这些人全都睡着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郑氏和陈姨娘依然抱在一起,郑氏的手还按在陈姨娘脸上,而陈姨娘则扯着郑氏的头发。
但现在,她们都倒下了,就连方才还瞪着小眼睛看热闹的老鼠也缩进枯草中睡觉了。破烂不堪的大殿内是死一般的静。
从一踏进破庙那一刻起,阿紫就在想办法逃跑,明天就到京城了,这可能是她唯一能逃走的机会了。
落到李姨娘头顶的那只蜘蛛是淡淡的绿色,阿紫认出这种少见的绿蜘蛛是制作上好迷药的一味药材。它本身的药性并不大,但小小一只也能令这整个大殿几十口人睡上小半个时辰,而这小半个时辰却能让她跑出很远很远。
但若没有春纤好心放她逃走,即使她方才悄悄捏住一根蛛丝,也没有机会躲到佛龛后面,用那根蛛丝把绿蜘蛛拽过来,她把绿蜘蛛抛进火中,令绿蜘蛛身体内的药性散发出去,很快,这些人都睡下了。
阿紫从佛龛后爬出来,看一眼大殿内睡去的人们,她没有迟疑,闪身跑出大殿,消失在雨夜之中。一一一一这本书是甜文,不虐的,真的不虐。
佳人有点毒 第七章 月光如水,修罗银面
雨已经停了,却又起了风,十来个缇骑在庙外巡逻,他们还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条瘦弱的身影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躲过他们的视线,绕过破庙外早已损毁的断壁残垣,向着来时的小路疾奔。
踩着一地泥泞,阿紫忘了头上的疼痛,她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远远离开,纵使她只是一条贱命,也不要去给别人做替死鬼!
此时正值四月踏青时节,晴空万里时,这里定也是桃花梨树,草长莺飞。但此刻黑夜掩盖了一切,白日里的如烟绿柳,这时却如披头散发的怪物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阿紫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她对黑夜本能的惧怕,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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