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之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杉晓枫暮
但是其实并没有。他漏算了一点,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不敢去想——如果阵枢是二人中的之一。
这是不可能的!明明我们都能自己感到危机,我们是特殊的,放在小说里那也是主角一样的,必将做出大事的人啊。
是的,太特殊了——在一群阵的组成之中,阵枢太特殊了。
无论是老人的暴起袭击,还是欧阳的判断,都认定了他就是那个“命门”,他是第十三重楼。无可反驳,二人一个是施术者的弟弟,一个是施术者的后辈,没可能弄错的。而且仔细想来,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如何去判断所谓的“阵枢”啊!
“原来,这就是真相么……我必须死啊……”叶零喃喃自语,步履蹒跚的走下山道。他没去找海山大师,他不知道老僧会怎么对他,在知道他是“阵枢”之后还会不会慈悲为怀,或者干脆直接毙了他?他还不想死,还想陪着张遥继续看以后的风景啊。
叶零走到山脚,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直接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下去:“师傅,去红叶苑。”
心里很乱,必须回家仔细思考一下。叶零以手扶额,疲惫的靠在了座椅上。
引擎无声地启动,出租车安静的像个幽灵。
车中开着空调,没有海风的咸腥潮湿,而是适度的清新舒爽。在舒适环境的催化下,先前的恐惧疲惫酝酿发酵成了淡淡睡意,将叶零带入了梦境。
在混沌之中仿佛堕入了一片泡沫,四周浑浊而模糊,乳白色的气泡从下方升腾而起,追逐着头顶不可名状的光。
叶零也随着这些泡沫一起上浮,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也渐渐明亮,清晰。叶零慢慢的能够看清四周,但也仅限于身周两尺的范围。在远处依旧是一片模糊,依稀有光亮,但泡沫阻挡了所有视线。
叶零发现泡沫的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于是伸手探过去。触手之处,是一片冰凉,潮湿,和僵硬。
然后那个东西从泡沫中浮了出来。是一张脸。
叶零吓得抽回手,那张苍白僵硬的脸也被再次排挤出这一方小空间,消失无踪。
叶零感觉自己的冷汗冒了一身,很奇怪,周围的环境明显感觉是水,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吐出的气泡。但他并不感到窒息,而且清晰的感觉到冷汗流了出来。叶零手按住胸口,想着刚才那一幕。他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人,但并不熟悉。
是了,是班长。是新的班级的班长,刚刚升入高中两个多月,他对这些新同学也仅仅是摆脱脸盲症的困扰,远没有陪他一起进入这个班的那几位初中同学熟悉。
正思索着,左侧的气泡中又浮出一张脸来,睁着眼睛,似乎是在愤怒,也似乎是在嘲笑。然后再次沉了下去。
接着是右侧……
一张张诡异却熟悉的脸在泡沫组成的湍流中倏浮倏沉,似乎是在在进行一场诡异而恐怖的围观,叶零就是舞台中间的小丑。
短暂的围观,因为演出的短暂。叶零冲破了头顶的桎梏,离开了泡沫的囚笼。他浮在一片海上。天空泛着昏暗的红,东边是一片熟悉的山崖——观海寺的山崖,而西边的残阳正在被海面侵蚀。
不,不只是海面,地平线上似乎有一片一样的阴影,正在向上蔓延。缓慢但坚定。突然,心脏传来一阵刺痛,强烈的窒息感令他感到头晕目炫。
然后一瞬间,叶零失去了平衡,翻倒在水中。并不是因为窒息与心悸,而是因为被另一个上浮的物体撞到了。虽然翻倒,却并没有再次沉入水中,水面下好像有一层薄膜,托着叶零和那个“物体”。
是一具尸体,一具美丽女孩儿的尸体。曾经柔软光滑的肌肤并没有被浸泡得浮肿,而是变得僵硬。
“齐墨菲!”叶零认出了这位好友的面容,然后惊呼了出来,吓得刚刚挣扎而起就又跌坐下来。水下的薄膜震荡着,泛起一圈圈涟漪,带着女孩儿的身体也微微摇晃。明妍如旧的侧脸似乎在笑着。
“齐墨菲!”叶零惊叫着从靠椅上弹了起来,冷汗早已顺着面颊留下,打湿了衣襟。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张明媚的侧脸,带着微笑。只不过有点远,他正在前面的斑马线上走着,这个爱笑的女孩儿似乎有什么高兴事,嘴角微抿着,很可爱。
叶零愣了愣,墨菲还活着,而且还微笑着一如常日,好像随时都会跟自己挥挥手甜甜的打个招呼。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问题了,齐墨菲的侧脸在自己的视野正中而且正在飞快的放大——自己做的出租车正在飞快的冲向她,没有刹车,没有鸣笛!
“快躲开啊!”叶零抓着前排的椅背声嘶力竭的大吼着。
神不会回应凡人的祈求,因为神的神国与凡间隔着一层玻璃,神无法听到凡人的呐喊。而此时叶零和齐墨菲之间也隔着一层玻璃,挡风玻璃。隔着一道坚不可摧的壁障,所以无法听见无法回应。
然后是一场惨烈的相遇。车停下了,齐墨菲却变成了一粒在空中飞翔的逗号。
齐墨菲死了。不用去确认呼吸,脉搏,心率等等,更不需要有人宣布抢救无效。因为叶零知道,收走旧日好有生命的,是咒术,是十三重楼。那个见鬼的封印吸走了她的全部生命力与精气,只因为他清晨的那次莽撞愚蠢。
其实没有早上的意外她也依然会死,但是叶零还是自责,然后自责转化为了愤怒。
“你为什么不刹车!你瞎啊!”他冲着前面的出租司机咆哮着,并试图从后视镜中看到司机脸上的后悔与愧疚。但他失败了。
司机根本没有脸!宽檐帽下是一片漆黑,只有一道漆黑的裂缝,以及上面一道鼻子状的隆起。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清晰了。
是黑影!叶零一度认为已经摆脱了的黑影。现在,它又回来了。
黑影没有任何回应,叶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吓得不敢言语。就在这时,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了。明明黑影手边的门是关着的,但从车窗看,前面的车门确实打开了。内饰精美,并不是出租车的车门。
从门中走出一个壮硕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大坎肩。男人看了看十几米外女孩儿的身体,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开始打电话。
叶零看着这一幕,愤怒但却寒冷。声音颤抖着对黑影说:“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会这样一个一个死去?”
黑影很人性化的耸了耸肩,那身浅灰色的司机制服如果不看头脸,真的很像一个正常的司机师傅。
“那……张遥也会……”
这次没有回应,但结果不言而喻。
叶零也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选择,因为看起来,他已经没的选择。
而黑影也没有逼他选择,只是转过头来,咧开嘴。又是熟悉的那种尖啸,叶零又昏了过去。
后知之梦 #11 终章
眼前的一切都旋转着,最终变成一片漆黑。但这次昏迷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叶零就醒了过来。微凉的秋风吹打在他的脸上,稍稍缓解了刚才尖啸在脑中造成的刺痛。叶零揉着额角,抬眼看着周围。
红叶,山道,柏油路。这里还是山脚,没有一辆车的影子。原来这趟车程,一开始就是个梦,从他看到车开始。但他有种清晰的直觉,刚才的梦……是个真实的梦。是黑影用梦的形式,带他看到了现场。
掏出手机,拨出齐墨菲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试。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ispower-off.pleasetryagainlater……”优雅平静的声音宣读着讣告,宣告着一位友人的离去。
颓然放下电话,叶零极目看向远方,攥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次是齐墨菲,下次是谁?在泡沫中他看到了五张脸,算上已死的三人和自己。只有九个,还差四人!会是谁。
但是,不需要知道都有谁了,因为一定有张遥。她自己感知到了危险,还有第一次梦中那个莫名的虚无身影。这是已经确定的了。
而且,也确实不需要知道还有谁了,因为必须做一个了断了,在张遥死之前。
她不能死。
叶零转身,顺着山道返回观海寺。
古老的山门,经过了百年风雨,一直未曾变化。但叶零觉得,每次看到的感觉都不同。初次葬礼时的悲伤,第二次葬礼时的忧惧,初来访时的安宁,王则名死时的肃穆,清晨再访是的静谧,和此时的深邃可怕。
就好像连这座古老的寺院都看穿了他的挣扎,然后准备吞噬他。
寺中安静,一个僧人也见不到,去往偏殿的路也很熟悉。没有任何耽搁时间的地方,但叶零走了很久。每落一步都要犹豫踟蹰,但未后退一步。
缓慢但坚定的推开殿门。
殿内的交谈戛然而止,两双眼睛全都落在叶零身上。
“张遥?你怎么在这儿?”诧异和慌乱,叶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张遥举起手包晃了晃,“你忘了拿剑和念珠。”
叶零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剑被留在了家里。但又是怎么到张遥手上的?大概又是那个影子的手笔吧。
很好,一切重要的都齐了。
叶零沉默的走过去,接过手包,然后在张遥对面做下。
“我去过了。”叶零打开包,那出那把无格小剑在手上把玩,钝的刃口甚至割不破手指。“这个咒术叫十三重楼,是当年那个叫欧阳瑞峰的人布下的。”
老僧的眼睛眯了起来:“瑞峰大师心怀众生,品德高尚贤良,怎么会施下如此恶毒的杀人咒法?”
“似乎是为了封印一个魔鬼。我们这些人,和往年那些人的死,只是为了给那个术提供力量。”秘密在众人眼前揭开,但却难以置信。
海山大师沉默了许久,声音沙哑的喃喃自语:“若是瑞峰大师都杀不死的邪祟,是有多强大……”
叶零起身,走到窗边,透过木窗栅格看着外面的暮落残阳,声音低沉而挣扎:“是他的弟弟,欧阳瑞海。也就是那个草屋中的老人。而且……我就是那个‘阵枢’……”
正在震惊着的二人同时霍然抬头,看着叶零在昏黄日光中的剪影,陷入了更大的震惊。
“我想起来,先师临终前,说过这么一句话:‘别让魔鬼出来。’我现在才明白。若是连传说中的瑞峰大师都杀不死的妖魔,真的当得起‘魔鬼’二字。”
海山住持目光复杂的看着叶零。但叶零却没有看老僧,只是目光低垂。攥着剑柄的手渐渐用力:“现在只有两条路,我去死,然后我赌你能活。”
叶零抬起头,对着张遥灿烂一笑:“或者咱俩一起死。”
张遥眼中满是慌乱,她不想死,但也无论如何说不出来让他去死。为什么不能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呢?你为什么会是那个该死的‘阵枢’呢?既然该死就让他去死不就好了吗,你不是说好还要陪我读完高中,再读同一所大学的么,你不是还说要送我玫瑰的么!
“但我不想你死。虽然很想陪你一起看以后的风景,但看来,我必须提前离席了啊。”叶零靠在立柱上,仰着头感叹:“尽快离开苍北,我不知道那个魔鬼会有多强,会杀多少人,但我不要你死。”
老僧雪白的眉毛扬了起来,但终究没说话。是啊,会死多少人啊,这些年又死了多少人啊。
这时偏殿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一声清喝响起:“把剑放下!”
“站住!欧阳青锋,你再往前一步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叶零又低垂下眼睛,很俗气的威胁,就像是一个娇蛮的女孩儿想要拥有新的玩具,但语气却格外平静和冰冷,而且,他真的敢刺死自己。
欧阳看着抵在叶零心口的短剑,停住了脚步,举起双手以示妥协,或是随时扑上去:“你先放下剑,有话慢慢说,会有办法破除术法的,而且你也不想死不是吗?”
“没有的。”叶零嘲笑似的摇了摇头:“只有我们二人中死去一个,术才会破。你家老祖宗的东西,你应该最清楚。”
“是的,但我可以杀了他,很快,只需要几天准备时间。”欧阳语调有些急切,不复冰冷。
“你说得对。”叶零沉默半晌,欧阳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正要踏步向前。但叶零把手中的剑又递了半寸,刺破了胸前的运动服,有血渗出:“你说得对,在这个仙道没落的年代,没人打得过他。你当然不行。”
“而且,我没时间了。”叶零抬起头,盯着欧阳的眼睛:“我不知道下一个牺牲者是谁,会不会是张遥。我只知道,她不能死。”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如果让欧阳瑞海出来,会死多少人?整座城市都会毁灭!难道那么多人的命比不过她一个!”欧阳失望而愤怒的咆哮着“你要是敢自杀,我也一定会杀死她!”
听着这句很没品的威胁,叶零愣了愣,然后那张惯常腼腆温和的脸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是啊,在我心中她比一切都重要。比无数的无数,一切的一切都要重要。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死些人关我什么事。而且,如果你伤她半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依然是很没品的威胁,但是他真的要做鬼了。小剑狠狠地往心口里一送,插入四寸有余。瞬间叶零的脸扭曲狰狞起来,鲜血顺着剑喷涌出来,打湿了衣衫,染红了地砖。应该很疼,但没有出声。
张遥一直沉默的看着相互二人争吵,彼此威胁。到此时她终于不能平静,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所以只能沉默捂着嘴,任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不发出声响。
欧阳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反倒平静下来了。他知道已经晚了,太叔爷的剑,那把传说中的玄幽,从没有过击伤记录,饮血必杀人。
叶零,枯叶凋零。
他的生命就像一片寻常枯叶,凋零,飘落,燃烧在这个深秋的黄昏,点燃了胸口的剑。
在落日被大海吞噬之前,那柄小剑燃烧了起来,代替那轮如血红日点亮了佛殿,用这片枯叶的生命。如同柴火在火中炙烤的声音,那尊檀木鱼缸也哔啵作响,然后突然裂开一道裂缝,崩碎的木屑飞溅开来。裂缝逐渐蔓延,水也从一些裂口喷溅而出,却熄不灭剑上的火。
剑在燃烧,如剑的篱也在燃烧,当那枯叶的生命燃尽之时,那座繁奥古阵和其中的剑意也将被燃尽,消弭于风中。
日落正在被加快,不是太阳在加速下落,而是海平面的黑暗在上升。一道黑色的天幕缓慢的升起,吞噬着落日的余晖,侵蚀着整片天空。
草屋中,老人双眼一片漆黑,嘴角露出渗人的笑。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太久,而这个世界,也太久没有见过夜的颜色。老人手中握着一把颇具古风的剑鞘,鞘中无剑,那把汉八方正插在叶零的心口,以一柄短剑的姿态。
黑幕已经漫过了太阳,却仍然在坚定地占据这片天穹。此时哪怕普通人都能看到如此异象。白昼黑夜!街上的人们仓惶逃窜着,尖叫着,推搡着彼此,破坏着眼前的一切。警察和武警也第一时间上街维持秩序,但他们也依旧恐慌,这样超自然的诡异黑潮,远比最猛烈的海啸还要可怕得多。
终于,剑上的火熄灭了,檀木鱼缸砰然炸裂,碎木片与水花飞溅的到处都是,混着血液,庄严的佛殿遍地污秽。
而在叶零倒下的同时,一道阴冷的笑声回荡在众人的心中,比起外面那些茫然无知的普通人,殿内众人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欧阳瑞海,回来了。
一场屠戮,似乎已经无法阻止。
欧阳转身冲出佛殿,离开寺院,站在前坪上,看着天空中那个正在拥抱自由的得意身影,眯起了眼睛。然后决然的从背带中取出长剑,横在颈上。一抹。
鲜血从欧阳的眼中,口鼻中,耳中,伤口中流淌而出,七窍流血大概就是这样。跟出来的海山住持看着这一幕,眼中尽是悲悯,轻叹着:“道门兵解。”
欧阳瑞海年轻时曾受过一次暗伤,并不致命,却留下一个要害。没人知道,除了欧阳家的人。
但是即便知道也没有用,因为欧阳瑞海太强大了,强大到任何人都威胁不到他的那个命门。但是此时例外,欧阳瑞海正沉浸在重获自由的喜悦,正兴奋于即将可以屠杀数万生灵。而在这无仙无魔之世,没人能够伤到他。所以在他最得意愉悦的时候,空门大开。
然后,自欧阳青锋身上射出的一道波纹击中了那个命门。紧接着,一道空虚阴冷的幽暗也命中了那里。欧阳瑞海顿时如遭雷击,黑暗的天幕也颤抖着。
颤抖,然后是倒退,天空重新拨云见日,所有的黑暗都回到了那个扭曲颤抖的身体中,将它点燃。
苍老的恶魔浑身燃着黑色的火,痛苦的发出嘶嘶声,模糊不清:“嘶……鬼..…使..…从不..…掺…..手……俗….事……为…什…么….”
黑影站在佛殿的一个檐角上,看着重复光明的天空,和肉身灵魂都已燃尽的老人,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但看着另一面和自己对峙的白衣男子,清秀的眉眼中满是凝重。
但最终它还是放弃了抵抗,摊了摊手,空洞的声音响起:“一百二十八年,苍北的乱局早就该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随着他,他,和他的死,这个术也已经消散,一场百年的噩梦,就此宣告破灭。
后知之梦 后记
十年后……
张遥踩着街边枯黄的树叶,走在依旧繁华的街道,看着道路两旁林立的商铺,不禁感慨万千,有些伤怀,有些怀念,有些疑惑。
“看来所谓的世外高人也是会骗人的嘛,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张遥喃喃自语道,又仿佛是庆幸,还有叹息。
如欧阳青锋所说,这座城市,本是已不该存在了,但现在却一如昨昔,甚至还愈发繁华,自己也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确该庆幸,只是可惜,那个家伙……
张遥也这般想着,也这般惘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伤,于是便于惘然中,拐进县医院旁的街巷,走进了一家寿衣店。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看着这个走进店门的小姑娘很是奇怪,他经营殡葬品生意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独自走进这种小店,未着服丧。
“小姑娘你走错店了吧,这里卖的可不会是什么你用的到东西。”中年男人看着张遥在店内四处翻看,着实惊异,但还是此般提醒了一句。
“老板,来一刀纸钱,一束白玫瑰。”
中年男人听到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真的是来买殡葬之物的,不免有些惋惜。“姑娘请节哀,恕我冒昧,这送去的花,终究还是白菊好……”
“当年你便一直想要送我一束玫瑰,如今便该我送你了吧……”如蚊般的呢喃自语,不觉间头越垂越低眼眶已经湿润。
“一束白玫瑰。”张遥突然抬起头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更加坚定。
中年店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窗边从花瓶中抽出一束带着水珠的白色玫瑰,交到张遥手中。
“前些日子进百合被混了些玫瑰,只有四支,反正卖不掉,算是买纸钱赠给你的。”
张遥向老板道了谢,然后付钱离去。
她出了巷口,看着手提袋中的纸钱白花有些茫然,这时才想起来她并不知道该去哪里看他,当年那次白昼黑夜之后她就以最快速度说服家人离开了苍北,几乎是马不停蹄的逃离。后来也未曾打听过叶零下葬在哪儿。此时也就只好先去观海寺了。
还是铺着青砖的崖坪,但有些斑驳的石阶已经被修葺一新,朱红的石墙也不复存在,人故物亦非,观海寺已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装潢一新的殡仪馆,十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太多。
看着黑色的门墙张遥没由来得感到一股厌恶,于是便没有入内而是转身来到崖坪边缘。
十年的时光变了太多,连崖坪边缘也被安装了一排簇新的不锈钢围栏。
张遥扶着围栏看着天空叹了口气,然后把装有纸钱的纸袋点燃,抛出,看着一团寂寞的火光徐徐落入海面,许久才逐渐熄灭。又想起了那个傍晚,那团火就像那天叶零胸口的剑,燃的那么倔强,落寞。张遥想着,大概也像叶零那是绝望而孤注一掷的心。
“真是糟糕……”张遥又想到了那个男孩儿,那个并不活泼有些腼腆,但为了给某个人搏出一线生机敢拉整座城市陪葬的男孩儿。
张遥拿出手机,发短讯回绝了男同事的晚饭邀请,然后将手机播出十年前叶零的号码,连同那束白玫瑰一同抛入海中,转身离去。
离开之前她最后一次回头,对着天空轻声说道:“不知道,你可安好……”
但她并没有看到,进水已然关机的手机,在海床上又亮了起来,一条没有发信人的短信进入,只有三个字“他还好”……
……
……
一片阴森的大地,土地片片龟裂,泛着诡异的暗红和妖异的紫色。苍白或漆黑的火焰贴着地面掠过,这种场景绝非人间会有的。
所以,这里是鬼府。
鬼府门前道上,一群鬼卒阴差缓缓前行,每个鬼卒身后都拖着一条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是一团模糊的虚影。
为首的是一位白衣白发带一顶白帽的男子,手中却拖了条漆黑如墨的束带。他身后拖着的那个“东西”身上却看不到束缚的痕迹,因为那个影子也是漆黑如墨。
“你说说你!自己算算违反了多少条律令!私自在凡人面前现形;私自给人托梦;私自泄露命数天机;干涉人间事务!足够把你扔进忘川里三遍了!”白衣男子一路上都在面无表情却愤怒的或咆哮或嘲讽,讲着这些和那些,该与不该,戒或律。而那道黑影始终恍若未觉,低着头,迈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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