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之救赎

苏信这种做法，老爷子谈不上鼓励，但也绝对不反感。只是这么多年每次跟苏信回家过年，老爷子看苏醒时那浓浓的关切和不舍让唐雅雯每每想起就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尤其是有一年回家唐雅雯亲眼看到还没糊涂的老爷子当着苏醒三大妈温翠萍的面儿亲手夺过人家孩子吃到一半的肉夹馍毫无道理的递给苏醒的时候，她的这种唯恐失去的担心便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以前苏信在江川的时候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家，现在苏信没了，老爷子不可能不对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孩子有想法。如果让两个孩子离开她回燕京，且不说两个已经逐渐懂事的孩子答不答应，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受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而如果让两个孩子继续跟着她在江川，恐怕这塌了半边天的家也同样会对两个孩子和她造成她最不想看到伤害，这种结果且不说老爷子答应不答应，她自己首先就不愿意看到。
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唐雅雯跟两个孩子一起回燕京。但这最后的一条路，却在最开始就被唐雅雯否定了！因为，唐雅雯作为老爷子最欣赏的一个儿媳妇，她的性格几乎与刚强了一辈子的老爷子一致。
她自称为“狗脾气”的这种倔强，以前有苏信在中间的时候媳妇和公公婆婆偶尔闹点儿“锅沿儿碰碗边儿”的小插曲不算什么，但关键是她现在顶着个寡妇的帽子跟两位老人住在一起。她又做不到像苏醒的三大妈温翠萍那般逆来顺受。让她留在燕京不但对她是一种折磨，时间长了，老爷子他们老两口说不定都会因为其实双方都有参与的小矛盾生出“儿媳妇想改嫁”的念头！
虽说苏信离开的那刻唐雅雯就已经绝了改嫁的念头，虽说人言不可畏，但唐雅雯性格当中过于爱惜羽毛的这个弱点，却让她决不能忍受人们的这种误解。与其留在燕京被人家说成是迫于舍不得苏家的生活而不得不被迫放弃改嫁的念头，唐雅雯就算是领着两个孩子回江川寡居要饭，也要证明自己不是别人嘴上的“流言蜚语”……
苏信的葬礼按照之前他去世的大哥苏仁下葬那时规矩，最终也被安葬在了燕京郊外的玉峰山公墓。整个葬礼的过程因为有苏家的众多兄弟姐妹跟亲戚们的帮助，每天浑浑噩噩的唐雅雯倒是没费什么心思。只是，随着葬礼越来越接近尾声，她对于未知未来的恐惧却是越来越重！
似乎是看出了唐雅雯的担心，这几天被苏醒的三大爷苏理安排着始终陪在他们身边的温翠萍，自从扶着唐雅雯坐进车里跟着车流往家走开始，就忽然变的比之前几天沉默了许多。
对于这个大妈，苏醒始终抱有一种别样的情愫，甚至有时候，这种情愫的沉重感似乎都超越了自己的母亲唐雅雯。
温翠萍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普普通通的江川农家出身，如果不是遇上当年陪父亲下放江川得苏理，她可能一辈子甚至连来燕京看看的机会都没有。而同样的，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女人，无论苏理往后的日子官做到多大，她却又始终保持着自己包容、温婉、善良的本性。
苏醒清清楚楚的记得，不论是唐雅雯忙于事业顾不上照顾自己的那几年，还是他自己为了报复唐雅雯的不关心而自甘堕落的最后日子。总是这个大妈在他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出现，或者是一声电话那头的问候，或是一餐丰盛的晚饭，再或是一次不远千里的探望，总能让苏醒了无生趣的人生出现那么一丝的温暖。
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真真正正的好人，她在自己家里却不得不忍受着日后逐渐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的挑剔，不得不承担官帽子越带越大的苏理的冷漠，不得不包容媳妇们因为看不上她出身的不敬。
直至她因为癌症即将撒手人寰的最后时刻，她仍旧是微笑着嘱咐唐雅雯，让她不要告诉正在念大学的苏醒，不要耽误孩子们念书。却不知，那一刻正被她的思念包容着的人，却正在灯红酒绿之中肆意挥霍着自己生命……
所以，就算明知道接下来温翠萍可能会替别人说一些让唐雅雯难过的话，但苏醒却并没有首先选择反抗。毕竟，这个善良的女人也是迫不得已。
车厢里的氛围就这么越来越凝重，最后甚至就连坐在前排的苏凝都察觉出有些不对而频频回头的时候，看出她有心事的唐雅雯终于首先开口道“嫂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说吧，我没事。”
“没有！”正坐在唐雅雯身边走神儿的温翠萍像被这句话电到似的往旁边稍稍挪了挪，但回头看见唐雅雯红彤彤的眼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雅雯，事儿总归是要过去的。你想没想过，以后这日子怎么走？”
“嫂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没事，我知道这些都是老爷子的意思……”明知道一切终归是要来的，但等温翠萍真的说了，唐雅雯反而忽然轻松下来。
“爸爸的意思，是让你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老了，孩子还小，有你在家里大家互相有个帮衬！”温翠萍淡淡的复述了一遍自己的“任务要求”，看向唐雅雯身边苏醒的眼神里，有怜惜、有悲愤、有无奈。
尽管唐雅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这件事真的就来了的时候，她却又犹豫不决道“这事儿我还没想好，等等看吧。过两天我还想回家跟我姐姐商量商量。”
一瞬间，苏醒忽然再也不想伪装自己的成熟道“妈妈，我不想留在燕京……”
“为什么啊？”唐雅雯没听出苏醒话里是什么意思，扭过头有些抱歉的冲温翠萍摇了摇头。
“妈妈，你的根在江川，来了燕京，你什么都没了！”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来无论唐雅雯用什么办法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苏醒说出这句话时，眼中忽然不能控制的滚出了两行清凛的泪水。
目光不小心触碰到这两行清泪，唐雅雯顿瞬间就像被抽干了勇气似的，原本找不到宣泄口的纠结与恐惧，刹那间同样化作苦涩再次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然而不管唐雅雯伤心与否，撕掉伪装的苏醒都不想放弃这机会继续道“姐，你想留在燕京吗？我留在燕京有好吃的有好穿的，你留在燕京有漂亮衣服穿，有名牌大学上。但是，妈妈除了每天盼着你和我快乐这点儿念想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车子上另外四个人，谁也没想到只有9岁的苏醒能说出如此撕心裂肺的话语！苏醒这段话说完，除了眼泪愈发浓烈的唐雅雯本能的将怀里的苏醒越搂越紧外，其它三个人全部陷入了石化状态。
许久，温翠萍才首先从纠结中回过神道“星星，你和你姐姐都是懂事的孩子，知道妈妈为了你们做出这么大牺牲，就更要知道该如何报答她！你爸爸不在了，如果你们一家人在江川，你妈妈负担你们姐弟两个人的生活会很困难，所以爷爷、奶奶才要把你们一家人都接回去。这样，你妈妈可以换一份比在江川轻松的工作给你们姐弟俩提供生活保障，你们呢，可以换个好的生活环境，成长为你妈妈希望看到的栋梁之才，明白了吗？”
“条件就是我妈妈需要牺牲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吗？就是我妈妈必须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能再嫁人，对吗？”
“谁告诉你这些的？”唐雅雯没想到苏醒嘴里能说出这些东西，本来搂着他的胳膊触电似的忽然一松道“星星，谁告诉这些混账话的！”
“我昨天在殡仪馆听我小姨和舅舅说的！”已经打算豁出的苏醒低着头咬了咬牙，继续自言自语般的下猛药道“妈，我不相信你会再给我们找个爸爸。但我知道，如果这件事不是你做出来，而是去燕京之后由奶奶提出来，那会是对你人格的侮辱！我不想你明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还被别人风言风语！”
有些事苏醒上辈子理解不了，但今天，他懂了。





警官之救赎 第六章 未来未知
苏醒说的实话，也是事实！
依照唐雅雯倔强的性格，如果她领着两个孩子回到燕京和老人一起居住，不论老人是否会多此一举的试探她有没有再嫁的想法，她自己也不会走这一步。
可是，外人谁又能分得清这是她自己的坚持还是来自于老人家的压力呢？
或许，有人会说唐雅雯是因为答应了老爷子所以不能再嫁，或许也有人说唐雅雯是怕失去靠苏家的保护不敢再嫁。但唯独，肯定没有一个人敢偷偷在背后哪怕说一句是唐雅雯为了苏信和苏信的两个孩子而不想再嫁！
如果唐雅雯真的留在燕京了，这种侮辱对于她来说，就像一根始终烂不掉的硬刺似的会始终梗在只有苏醒和苏凝才能看到的她心里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那一片地方。因此，上辈子她才会那么决绝的放弃留在燕京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而选择了独自在江川带着两个孩子一步步含辛茹苦的独立着。
所以虽然这辈子苏醒重头来过，但对于这件事，他却不想改变什么……
玉峰山到城里的路不算近，但时间因为车厢里几人偶尔沉默、偶尔激烈的情绪起伏，忽然一下子好像缩短了许多。眼瞅着车子拐上西三环，温翠萍忍不住再次开口道“雅雯，其实嫂子也有几句话想说……”
“嫂子你说……”虽然妯娌们之间两人的关系最好，但心里原本有了计较的唐雅雯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温翠萍真实想法。
“其实，星星说的对，这样对你不公平！”温翠萍说出这句话，忽然整个人也轻松道“我没他们看的那么远，但是我比他们更了解你！你虽然好胜、脾气倔，但同时也能干。虽然在江川暂时日子可能有些困难，但总会好起来的！况且，你们就是回了江川也不代表和苏家没关系了，要是以后你们日子过得艰难你又硬是不跟老爷子张口，我就勤往江川跑跑看看，然后让我回来跟他们说。这样不算让你落了面子吧……”
“谢谢嫂子！没事，江川有我姐姐他们帮衬着……”虽然这些天一直被人刻意照顾，但直到此刻，重重舒了一口气的唐雅雯才真正感觉到了心底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没事！”温翠萍跟唐雅雯也不会说什么太漂亮的客气话，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一会儿见了老爷子他们，别的你不用管。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谈这件事，等过几天我找个机会跟你哥说说，让他出面跟老爷子说比较好……”
听温翠萍说要鼓动苏理反水，苏醒在旁边终于不再担心历史会因为自己的回归而发生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改变了！因为，故事虽然中间有了苏醒做小插曲，但最后还是由苏理出面说服老爷子的结局却没有改变……
苏醒思索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车子驶入燕京之后在三环上拐了个弯儿，向西没多久便驶入了夕阳下被一片苍绿包围着的千润山别墅群。老爷子虽然去年退到了中顾委，但现在居住的倒还一直是西三环边儿上那个对于普通人来说甚至都叫不上名字的225号院。
苏理领着唐雅雯他们在院落伸出的109号小院门口下车之后，虽然其他车里的人也都陆续跟着进了院子，但众人远远迟滞在她们几人身后的步伐，却让整个院子里安静的氛围像要把人吞噬掉似的愈发诡异起来。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来，但却又不约而同的压抑住了自己的呼吸在等什么似的。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苏醒才听到屋子里隐约传出了奶奶那熟悉的声音“小严，是不是凝凝妈他们回来了？”
“是！”苏醒尽量挤出一丝微笑冲站在门口的严阿姨摆了摆手，而后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客厅里奶奶坐着的沙发前面道“奶，我们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有些发呆，明明已经看清楚是苏醒了，但她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去拽自己的孙子，而是仍旧像刚才那般淡然道“你妈呢？”
“妈……”站在门口犹豫着的唐雅雯听见老太太找自己，双脚不自觉的一软，尽管苏智和严阿姨已经最快的伸出了手，但她最终却还是踉跄着跪到老太太眼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痛。
“哭吧，哭了就好了……”双眼干涸的老太太抬起自己尽量不发抖的双手悬在匍匐在她膝盖上的唐雅雯头上，犹豫半天却没放下，而是伸出去将同样站在自己身边哭哭啼啼的苏凝紧紧揽在了怀里。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瞬重复了似的，屋子里弥漫着的哀伤和不断呜咽的声音，让决心再不为此悲伤的苏醒，甚至都再次了流下了眼泪。
强打起精神到苏理和严阿姨双双伸手去劝解老太太和唐雅雯的时候，苏醒这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悲伤重新跪在奶奶跟前儿道“奶，你节哀！我爸不在了，还有我呢，我以后替他给你尽孝……”
“好好孝顺你妈，你妈不容易！”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盯着苏醒看了几秒后，才继续缓缓的喘息道“雅雯，别惦记我们，80年大仁子去的那会儿，我就看开了！人都有老的时候，你们好，我跟你爸就好。去吧，去楼上看看你爸，他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呢……”
苏醒不相信老爷子没听见楼下这点儿动静，他到现在还不出来，不是因为老人家有多大谱，只是老爷子在用自己的方式默读伤悲而已。
跟着满满整理好情绪的唐雅雯推开二楼书房厚重的木门，苏醒只看了一眼正站在屋子当中像等什么似的老爷子威严的表情，便再也忍不住眼泪跟姐姐一起跪在他面前哽咽了起来。
“凝凝妈，坐，坐沙发上，不哭了！”情绪有些激动的老爷子站起身想去扶唐雅雯，走了两步，却先拽起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苏醒道“不许哭，你是个男人！男人是什么，就天塌地陷了，也只能流血，不能流泪，不能！看看，看看你身边，你妈、你姐姐，现在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你要学，学会保护他们，懂吗？！你要坚强，要坚强！去，帮爷爷把你妈扶起来，帮你妈把眼泪擦干……”
与年龄无关！
饶是苏醒两世为人，仅是眼前这个战斗了一辈子的老人两道浓重的剑眉下掩藏着的伤悲，就让苏醒再次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带入了只属于曾经的回忆当中。一边抓着老爷子的手帮他平复激动的情绪，苏醒一边发自内心的保证道“爷爷，我不哭！我是个男人，从今天开始我学会坚强，学会承担。我会好好保护我妈妈，我姐姐！”
“对，做个男人！”老爷子同样重重的重复了一遍苏醒的话，然后这才拽住苏凝道“凝凝，去和你弟弟一起扶起你妈妈。走，咱们下楼吃饭去。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跟悲伤战斗，才能打败它们！这个时候，咱不能做懦夫，不能……”
尽管老爷子嘴上说的强硬，但自家这段他走了无数遍的楼梯，却还是在苏醒的搀扶下花了好久才走完。等老爷子来到楼下的时候，除了仍旧坐在那里的老太太之外，刚才他们进门后一直等在院里的苏醒的另外几个大爷和大妈们也都涌进了客厅。
整个屋子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所以虽然都是自己的满堂儿孙，但老爷子除了点了苏醒三大爷苏理的两个儿子和四大爷苏智的女儿留下之外，大部分人陪他说了几句话便被统统打发了回去。
苏醒看得出老爷子是想让同辈人留下陪自己，所以吃晚饭之后也没像以前那般不懂事似的纠缠他，眼瞅着母亲跟奶奶进了房间，他也拉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苏云、苏超回了三楼自己以前住过的那个房间。
苏云和苏超也乐的没有压力，苏云进了房间后更是一时没忍住感慨道“老爷子还是疼你啊！我们在这儿可都没有自留地！”
“你想要留给你啊！”苏醒脱了鞋盘腿儿坐在自己还算熟悉的床上，看着恍若隔世的兄弟两人一时间有点儿愣神儿。
因为温翠萍的关系，上辈子他们弟兄三人是苏家所有兄弟中最亲的，后来温翠萍去世之后苏云再跟别人介绍苏醒时，更是用上了“这是我们家老三”这句话。就算那时候苏醒什么都不懂，但也能感觉的出这两个总喜欢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的哥哥那真挚的感情。
当然，压力也很大！
三人当中的老大苏云比苏醒大十五岁，他继承了苏理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却没学会苏理那种很深的城府，以前如果苏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除了暴力之外几乎就没想过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而比自己哥哥小五岁的苏超，虽然从小就在苏理那里继承了他的城府但却又太过于稳重严肃。对苏醒的关心，他也永远只是默默的帮他善后。
甚至有时候苏醒都想过，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两个人的暴脾气和包容，也是自己越来越极端的走上不归路的诱因之一……




警官之救赎 第七章 指腹为婚
故宫、颐和园、故宫、八达岭、动物园、颐和园……
虽然像历史中存在的那般，苏理和温翠萍都站在了唐雅雯的角度希望老爷子能放行，但头一次希望孩子们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的老人这次却犹豫了。
作为大人眼中的小孩子，苏醒没有权利掺和进大人们每天晚上躲进小客厅的谈话当中，也不敢过多的表示自己的成熟。思来想去，他和苏凝便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绝食这个办法。
最后，老爷子的倔强，没能抵挡住苏醒和苏凝绝食的决绝。温翠萍领着这两个孩子准备第三遍逛故宫的前夜，老爷子终于亲口答应了同样是被逼无奈的唐雅雯回江川独自生活的要求。虽然唐雅雯在承诺一定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同时同样做出了不改嫁的保证，但睿智的老爷子却知道自己这个同样倔强的儿媳妇恐怕从今以后是要和苏家渐行渐远了……
可能是为了弥补缺憾吧。终于也放下心结的老爷子竟然破天荒的宣布了自己要出门，原本大家以为老爷子也就是再跟孙子、孙女亲昵亲昵继续在京城逛逛，谁知却不是那么简单。
唐雅雯选定日子要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老爷子不但让他那个闲了快半年的小车司机将车子发动了起来，而且还让苏醒帮着收拾起了自己的高尔夫球袋。一大清早，原本宁静了很久的小院儿好一番鸡飞狗跳……
看着大家都再忙碌的样子，这些天许久不曾露出笑容的苏醒忽然有种忍不住笑的冲动。当然，这种冲动不是因为他得知老爷子态度之后的轻松，更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死去父亲的感情淡漠。只是因为，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命运竟然是历史中那浓重的一抹直接造成的之后，抑制不住的一种自嘲。
这件事，还得从老爷子打高尔夫球的那些渊源说起！
老爷子最早接触高尔夫这种舶来品，是当时他在东北的日子。当年老爷子有一位从美国西点军校留过洋的战友，只要没事总喜欢拉着老爷子打两杆。一开始，老爷子也只是凑个热闹，可后来他和这位老战友因为政见不同分道扬镳之后，高尔夫却又成了一种怀旧的感情宣泄。久而久之，老爷子这个逐渐形成的爱好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最后还变成了他锻炼身体、平复情绪的一种手段。
别人或许认为老爷子之所以答应唐雅雯带两个孩子回江川，是因为输在了他和苏凝绝食这件事上，但苏醒却不认为。倔强了一辈子的老爷子第一次面对别人的威胁而低头的关键，其实都源自于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而这件事，与“故乡”有关！
前段时间，新闻上报道了老爷子那位战友在美国去世的消息。这位当年和老爷子一起从东北出走就再没来过的铮铮铁汉，没有因为战争胆怯过，但最后却倒在了因为思乡而对异国他乡产生的恐惧和排斥当中……
燕京能打高尔夫球的地方只有一个88年时候刚刚建成在燕京南郊的十郡国际高尔夫球场，离老爷子这个小院足有90多公里距离。老爷子领着唐雅雯和两个孩子来到时，苏醒的三大爷苏理领着包括大儿媳在内的一大家子人已经等在了这里。
下了车，跟老爷子一一问好的重人还没排好队，老爷子就忽然皱起眉头直接点了躲在人群中的苏超的名字道“小超，秀丽怎么没来？！”
秀丽是苏超最近刚确定了关系的女朋友的名字，全名叫李秀丽。她和苏超是同班同学，都在人大读二年级。
今天苏超接到温翠萍的电话说老爷子要他来高尔夫球场的时候，温翠萍只说了让他在电话里带上女朋友，并没有说老爷子一定要他带上女朋友。现在别说他被问的发愣，就是传达意思的温翠萍也有点儿闹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生气。
苏超没有苏醒面对老爷子时的心理素质，被问到后吓得连忙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爷爷，她今天上午有课，说下了课赶过来……”
“礼拜天上什么课？不能请假吗？平时你们看电影、打网球，怎么她那会儿没课？”老爷子虽然是训斥苏超，但眼神最终却落在苏理身上道“都是你们这样的，把孩子惯得傲气，就算是他老子李延平，我老头子说声想见见他，他也不敢说个忙字吧？！”
苏理早就对老爷子偶尔无理取闹的训斥习以为常了，连忙陪着笑脸引着老爷子往前面楼里走道“是，是！我回头会跟延平说说两个孩子的事情的……”
果然，苏理这么一说，老头子反而自己又拐了个弯儿道“我就是跟你说，咱们家的事儿你告诉人家干什么？糊涂！人家怎么教育孩子用得着你指手画脚，进得了你家门再说！”
从头到尾观看了这一幕戏剧的苏醒趁着他们爷俩说话的机会，悄悄凑到苏超身边笑着够了够他的肩膀道“哥，嫂子其实也生着气呢吧？！”
“去，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算是躲过去的苏超见苏醒都笑话他，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苏醒说很准！
今天，李秀丽原本跟苏超约好了去京郊仙女渡水库玩儿的，所以上午一听到消息说老爷子安排了她的行程，立刻摔了脸子一个人回家生气去了。
对于老爷子这个退了休的老头子，那些军事迷或者平民老百姓可能听到名字就想仰视，但对于李秀丽和她那个在中纪委监察部做“城管”的爹来说，却还没有到呼之即来的地步。
人家来了，算是给苏理个面子，不来，老爷子除了生气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毕竟，现在这个老头儿不是李秀丽的爷爷，以后李秀丽想喊他爷爷的时候老头也不是一个人想不答应就能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