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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四下里
月光下,两个相爱的人拥抱在一起,徐徐缠绵起来,这一番纵情仿佛无休无止,也许因为这是渴望了太久的事情罢,现在终于实现,使得原本冷静理智的师映川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全身都颤栗起来,直到不可自制的地步,只知一味攻占着这具梦寐以求的成熟身体,他有无穷无尽的风流手段,挑起的热意比岩浆还要炽热更多,也许唯一有些不太尽如人意的便是连江楼的反应,没有任何的刻意迎合,只是被动承受,朴拙地敞开身体任他为所欲为,但当师映川看着男人因不适而微拧的眉头,隐忍而浮现出一层红晕的英俊面庞时,他就完全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满脑子只想着与这个人彻底融为一体,师映川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从内到外都着了火的兽,而身下的连江楼就是一汪最清凉的湖水,可以浇灭自己心底的火,原来真正的渴望就是这样,不需要任何花巧手段,不需要任何殷切引诱,只要看这个人一眼,就会为之迷乱疯狂……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温柔款款,但到了后来,一切都变得失控,不可遏止,纤细的身躯反复纠缠着身下高大的男人,喉间发出野兽般激昂而又贪婪的声音,仿佛食髓知味一般,不肯松开一丝一毫,在极致的欢愉中彻底迷失,每索取一分,心中便有一分柔情增添,满心满眼都是欢喜不尽,而在这愉悦之外,又有仿佛苦尽甘来一般的酸涩幸福之感,汹涌涨满了整个心田,红眸的妖魔缠紧了黑瞳的爱人,做着最古老最原始的行为,如饮海水,越喝越渴,而越渴就越要喝,直到刚刚能够人事的青稚身体发泄之后,暂时没有办法立刻继续攻占这具成熟的男性身躯时,这才终于不甘不愿地松弛下来,却还紧紧抱着爱人被啃咬得红迹斑斑的身躯,不断亲吻,不耐烦地等待着自己身体的恢复,好得以再次体会那美好到不可言说的滋味。
“真是……无与伦比的的享受啊……真的是好久都没有这样了……”久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师映川的气息略微加重了些,如此感叹着,用迷醉而温情的眼神逡巡着身下的人,心底漾开无尽的幸福感,与他相比,此时连江楼的样子就有些狼狈许多,黑发散乱着,强健的身躯覆满了深深浅浅的痕迹,脸上红晕未褪,眼角也隐藏着丝丝倦怠之意,师映川将雪白的脸孔埋进对方胸前,满足地叹息道:“抱歉,我是完全忘情了,但我真的忍不住……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么久……江楼,江楼啊……”
此时连江楼全身放松下来,抱住师映川微凉的身体,自身的暖意通过肌肤之间的接触传递过去,耳中听到对方软语低柔,尽管某处十分不适,甚至已经麻木了,但还是有着比往日里更深浓的爱意涌上心头,淡然道:“无妨,以后你若想如此,便与我说就是,无非小事而已。”此时两人全身都散发着欢情过后所特有的幽幽柔靡气味,师映川闻言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道:“下回我会克制些。”连江楼微哂:“你认为,这话可信?”师映川笑道:“也对,男人这方面的话,一向都不能当真的。”却又面露暧昧之色,以手轻轻在连江楼胸前划着圈,促狭道:“方才你虽然不太习惯,但到了后来,明明你也很享受的……怎么样,我的本事比起你来,要好得多罢?”连江楼并不曾有什么尴尬难堪之色,反而坦然道:“我的确不及你。”师映川轻笑道:“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那么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多让我来就好,能者多劳么。”
两人温存说笑几句,尽管之前一番纵情,但以两人的修为,体力并未消耗多少,无非是耗些精力罢了,就算是连江楼,也不过是那一处受些伤损而已,其他倒也无碍,一时两人双双入水洗净身体,上岸穿戴整齐,师映川放出北斗七剑,御剑载着两人径直返回云霄城。
尽管师映川御剑速度极快,但由于路途遥远,所以当回到寝宫时,天已经微亮,师映川细心替连江楼上了药,又让人送来一些清淡的食物,亲手喂给对方,不过两人虽是夫妻,但连江楼对这种明显过于亲密关怀的举动显然不是很适应,道:“你不必这样,我不习惯。”
师映川却是置若罔闻,他眉梢眼角之间都带着满满洋溢的笑意,抓住连江楼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你不明白,你对于我的意义……”连江楼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凿了个暴栗,笑而不语,师映川亦笑,此刻他心中尽是难以形容的快乐,就好象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想要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但又恨不得紧紧藏住,不让任何人知道,这样的心理,又矛盾又雀跃,令师映川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这让他觉得有点尴尬又有点好笑,他握住连江楼的手,想把这个男人抱在怀里,但又觉得被对方抱在怀里应该也不错,总而言之,此时的师映川,的的确确就是处于这样的一个不正常状态当中,连江楼似乎也已经发现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于是也就听之任之,午间师映川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连江楼喜欢的菜,陪着对方吃了这顿饭,饭后不久,师映川就像是那种初尝禁果的少年一般,缠着连江楼又是一番云雨,这才罢休。
下午师倾涯来到师映川的寝宫时,一进门就见师映川正歪在一张方榻上,裹着一件黑色锦衣,虽然衣袍宽大,但仍然看得出体态纤细,身量未足,面前放着一尊小香炉,里面不知道焚的是什么香,飘出缕缕淡紫色的烟雾,香气沁人心脾,师映川置身于这袅袅雾霭之中,如在云端一般,此刻他闭目似在假寐,那紫烟被他吸入到口鼻中,再吐出来时,颜色就淡了许多,师倾涯也不开口打扰,只轻轻坐下静候,过了一会儿,师映川才缓缓睁开眼睛,右手在香炉上一按,熄灭了里面的烟,说道:“看你的气色,身上的伤应该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
师倾涯应道:“是,儿子的伤已经无碍了。”父子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后来师映川便问道:“……上回跟你说的那些,都领悟了?”他的年纪虽然已经不小,但受身体所限,也不会有什么老气横秋的样子,而且他本身性情就随意些,平时也不大在晚辈面前故意端着长辈架子,偶尔说笑也不是没有,不过在督促晚辈修行方面,就必然是一丝不苟的,甚至谈得上严厉,因此师倾涯在这个问题上从来不敢含糊,当下就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地道:“是,儿子虽然不敢说融会贯通,但也算得上是吃透了。”
师映川眼中就有了些微的满意之色,道:“不错,你的悟性还是很拔尖的。”师倾涯深吸一口气,顿了顿,就道:“儿子有一事想求父亲。”师映川看他一眼,道:“你说。”师倾涯斟酌了一下,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先给师映川倒了茶,既而望着父亲那张平静的面孔,一字一句地道:“儿子知道这样说会很贪心,但还是想问父亲,可有让儿子尽快提升自己的法子么?”
师映川闻言,眉头微微一动,他拿起茶杯,慢慢呷着茶,神色平淡,一直都不言声,师倾涯则是一直望着他,静静等待着,末了,师映川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男子一眼,道:“怎么,就因为上次的事情,便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也许是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师倾涯倒不像是最开始时那样怒意不平了,在听到师映川这样问之后,便只是微微欠身,道:“儿子只是从那件事当中发现一个道理,在有的时候,平日里引以为豪的出身,滔天的权势,数之不尽的财富,这些都是假的,在某些场合根本毫无用处,在特定的环境中帮不到你一丝一毫,唯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没有任何人能够剥夺,在任何时间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打折扣,这一次是对方慑于父亲的威名才不得不对儿子留手,但下一次呢,谁能够保证每一回都会这样?儿子不愿意将自己的安危,永远寄托在别人身上!”
师倾涯一番话说得沉稳坚实,他的眼神此刻看似纷乱,实则脉络分明,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再一次地于脑海中翻腾,那血腥的场面,那惨叫,曾经师映川以为自己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当然,他确实也有这样的底气,尊贵之极的出身,自幼受到最好的教导,无数资源都向他倾斜,似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或者得不到的,然而就在那一天,他才如此强烈而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在剥去自身一切附加的光环之后,他就只是一个叫作师倾涯的年轻男人而已,再多的财富,再庞大的权势,再高贵的身份,在有些时候也都不能对他起到任何作用,到最后,真正可靠的只有自身具备的实力,只有这个,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跟随自己、保护自己的倚靠!
师映川看着儿子,知道这次的事情就像是一颗种子,潜在师倾涯的心底慢慢地生根发芽,他了解这种心态,就道:“你从小到大,虽然足够刻苦努力,但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你并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所以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你可知道你父亲我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又有多么不易?回顾往昔,曾经多少次我被人打得像条狗一样,又有多少次在生死线上挣扎,你可又知道我为了得到力量,都付出了什么?”
说到此处,师映川不由得就想起旧事,尽管时隔多年,但现在想起,仍然微微心痛,他看着师倾涯年轻的面孔,忽然就一哂,眼神却冰凝起来,道:“力量?那么我来问你,为了这个,你可以付出所有么?愿意付出你拥有的任何东西么?甚至包括……你的亲生骨肉?”师映川不是没有想过将《血婴经》日后传授给自己的后代,但问题是此法所需要的条件很是苛刻的,先决条件就是要牺牲自己腹中亲生骨肉的性命,寻常人有几个做得出来?即便狠得下这个心肠,但这也只是最基本的要求罢了,剩下的还需要极佳的悟性,以及足够的资质,还有就是实力至少也要达到半步宗师修为,这些想要全部满足,谈何容易?师倾涯的悟性与实力虽然达到了标准,而且就算他真舍得自己的骨肉,但问题是,他的资质却是不够!诚然与一般武者相比,师倾涯已经是天赋卓绝,但他终究不及师映川,他是没有晋升五气朝元境界的希望的,即使用了此法,也只是可以晋升宗师罢了,而这是师倾涯靠着自己就可以实现的事情,哪怕练了这门魔功也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几年罢了,根本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这也是师映川从不提此事的根本原因。
听到这话的师倾涯陡然一震,目光微愕地定定望向师映川,但他也没往深处想,只以为师映川是以此形容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而已,这时就见师映川摇了摇头,道:“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捷径,就算有,也势必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有办法让你在一年后就成功突破,但是二郎,你要为此付出的东西,决不是你可以承受。”
师倾涯听了,久久沉默不语,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半晌,才重重一吐气,叹道:“是儿子急躁了……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我没有真正经历过挫折,所以一时就难免心态失衡,这是我的不是。”此刻他说话的语气与刚才很有些区别,变得沉稳而冷静起来,师映川见状,笑了笑,道:“年轻人不怕偶尔遇到挫折,反而怕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有着过于顺利的人生,这样其实才是真正对一个人的成长很不利的事情。”
父子二人说了会儿话,师倾涯调整心态,其后便向师映川请教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师映川都详细解答了,师倾涯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等到一些问题都得到圆满的解答之后,就打算离开,因为他早已发现这里除了他们父子两人以及坐在角落里的宝相龙树之外,还有旁人,虽是没有看到,但显然那只会是连江楼,因此师倾涯不愿在这里碍眼,便出去了。
师倾涯离开之后,师映川便重新点燃香炉里的香料,继续吸食从中溢出的紫烟,直到里面的东西燃烧殆尽,他才下了方榻,一时转过屏风,掀开珠帘进去,见连江楼还在午睡,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到床前,一只手轻抚了一下对方的头发,真是越看越爱,再想起两人之前的缠绵,心头不免火热,一时简直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人吃进肚子里,这样想着,师映川不禁失笑,这时一只手却忽然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记,连江楼眼睛睁开,一面坐起身来,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了,师映川便为其整理衣带,连江楼目光在他身上罩住,道:“……有件事我要与你说。”师映川笑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连江楼脸上似有一丝极微妙的表情浮现,紧接着就变成笃定,口唇开合间,便是一句清晰到极致的话语流出:“……无论是左优昙还是皇皇碧鸟,你不能与他们再有肌肤之亲。”
师映川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即就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样,几乎想要捧腹大笑了,好在他总算没真的笑出来,只摆了摆手,道:“就这个?”说话间,一方面心里明镜一般,知道从前也还罢了,自己这身体毕竟有心无力,但因为自己现在已经能够人事,所以连江楼才这样迫不及待地宣布‘家法’……念头这样转着,师映川就有些忍俊不禁,他轻轻一捏连江楼的脸颊,笑吟吟道:“我哪敢啊,平日里去见他们,说说话,你就吃醋,要是真做了那档子事,你还不得杀了我?”连江楼淡淡看他,说道:“他二人一个是你妻子,一个是你自幼心腹,我知道此事是苛刻无理,但这种事终需开诚布公,让你明确知道我的想法。”
连江楼此时情态虽作平淡,但绝对没有真的无所谓的意思,反而认真得很,并且语气态度表明了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求,师映川一向是霸道自我之极的人,换作旁人这样,他早就恼了,但连江楼如此要求,他却是笑着举手告饶,道:“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岂会不听你的话?我保证,以后除了你,决不碰第二个人,这下你可该放心了罢。”说着,抱住连江楼,唇边分明就是清澈透骨的笑意,柔声道:“你的心,我都清楚,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
云霄城,圣武帝宫。
师映川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连江楼也同时被他所惊醒,当看到师映川额头满是冷汗之际,连江楼便坐起身来,将神色微微恍惚的师映川抱进怀里,关切道:“……怎么了?”
两人的身上还残留着夜间放纵的痕迹,师映川定一定神,一手抹去冷汗,声音微哑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连江楼这才放下心来,安慰道:“不过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师映川闭上眼,顺从地偎依在男人宽厚坚实的胸前,低声道:“嗯,只是一个梦罢了……”
两人静静相拥,过了一会儿,师映川似乎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微笑道:“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这种感觉,都已经陌生起来了。”连江楼拍了拍他光洁如玉的背,道:“这么晚了,继续睡罢。”师映川懒洋洋地把玩着连江楼的一缕头发,道:“算了,不睡了……”他忽然带点邪气地一笑,手指暧昧地划过连江楼的胸口:“不如,我们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连江楼一向都对师映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几乎到了无条件溺爱的地步,师映川既然表示出了意愿,他自然不会拒绝,一时两人搂抱在一起,渐渐入港,但就在这时,突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因恐惧而带着尖利哭腔的声音道:“……君上,君上!承恩宗的急报!”
一出缠绵就此被生生打断,但师映川并没有愤怒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还会被通传进来的,必是极重大之事,一时间师映川披衣而起,几步从内殿走出,沉声道:“进来说清楚!”
片刻,外面那人几乎是踉跄着进来,扑倒在师映川面前,头颅死死抵着地面,不敢抬起,只战战兢兢地道:“君上节哀,大公子……薨了!”
师映川猛地僵住了,他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住那人瑟瑟发抖的身体,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你说什么?”那人只觉得全身都仿佛被浸在了冰水里,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死命咬牙之下,才终于让自己说出语调尖利得几乎失真的话来:“大公子闭关晋升失败,药石无救,现已……身亡!白长老请君上赶往承恩宗,主持大局!”
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钢针一般狠狠刺痛耳膜,师映川有片刻的眩晕,他闭上眼,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侍从依旧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而这时闻声而来的连江楼也已走到了师映川的身旁,将他轻缓却坚决地拥进怀里,好象是借此传递给他一点可以支撑的力量。
师映川久久没有出声,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才终于缓缓攥紧了拳头,却没有睁眼,低声道:“去安排罢……本座,亲自去送那孩子一程。”
……
皇宫。深秋时分的夜晚,清风瑟瑟,带着几分肃杀之感,偶尔几声鸟啼,平添森森冷意。
晏长河自御书房出来,见天空铅沉,知道快要下雨,不过看样子显然不会下得大了,于是便对外面等候的内侍道:“叫车驾回去罢,不必接孤回东宫,你去取一把伞来,孤自己撑伞走回去,细雨独行,倒也有几分情趣。”那内侍得了话,便忙忙地去办了,一时油纸伞取了来,晏长河拿在手里,就沿着路向前走去,这样的夜晚虽然没有什么明亮的月光星色,但宫中灯火处处,倒也足够照亮了,远处自有心腹死士吊在后头隐蔽处,负责着帝国太子的安全。
没有走多久,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细蒙蒙的雨丝扑在脸上,十分清凉,晏长河张开手里的伞,仍旧走着,但这时却见远处有人自一小片竹林中走来,身材修长,一身雪白的长袍,肌肤亦是雪白,身姿挺拔之极,几乎与身旁笔直的瘦竹一般无二,晏长河乍一见到那人的眼睛,在如此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两人目光相触,顿时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闯入脑海,就像是一把锋利长剑,狠狠地一刺,晏长河整个人蓦地一激灵,当即全身都清寒透髓。
那人长眉入鬓,眼睛冷而亮,如宝剑寒光四射,精致的眼角隐隐含煞,却又有着寂灭的暗沉气息,冷漠间自有一份旁人无法模仿的孤傲,不需形容他是如何容貌如何装扮,因为他本身就是这片夜色中最亮烈的一抹色彩,隐隐流动着,晏长河见到此人,一瞬间仿佛有时光倒回之感,如此相象的容貌,略微近似的气质,恍惚是当年对某人惊鸿一瞥,他大脑中先是一片朦胧的空白,但随即就是一股子极凉之意冲刷,只因那人眼中是灿耀如星河般的辉色,目光投来,就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割在了肌肤表面,然后徐徐掠过,刺得面皮微疼,就好象真的带出了细微的血痕,与此同时,冷浸浸森狞狞的寒意就直透天灵,像是兜头罩下了一盆冰水也似,顿时令让晏长河立刻恢复了清明,他瞬间稳住心神,便在此时,就响起了一个清冷悠然的声音,纵然彼此距离尚有十余丈,却也仿佛就是在耳边说出一般:“……晏长河。”
此时晏长河已经恢复平日里的自然态度,向对方拱一拱手,道:“季先生。”对方的存在直到如今都还算是一件机密之事,不过晏长河身为太子,自然不会不知晓此事,一时季玄婴站在夜色中,神色清冷疏离,眉宇间蕴含着淡淡然然的冷色,哪怕他的眼睛在看着你,却也给人一种‘他根本没有看我’的感觉,那是视其他人如无物的冷淡,仿佛没有谁可以进入到他的视线当中一样,晏长河看着男子那与另一个人相似的俊美面容,心中有如长风乍起,吹开一湖涟漪,他克制着这种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平时,道:“季先生这是要去见父皇?”
季玄婴闻言,就看了晏长河一眼,没有回答什么,但他目光这看似随意的一扫,不知道为什么,却好象是凭空激起了一波震荡,只须这样一眼看去,就让晏长河有一种自己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发掘的错觉,仿佛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若是其他人给他这种感觉,晏长河必是十分不快的,甚至会愤怒,他是帝国皇储,高高在上,岂容心思被人窥探,但现在面前是这个人,尽管平时接触十分寥寥,晏长河却发现自己无法对此人产生恶感,也许,这是因为对方是‘那个人’的生父的缘故么?这是他脑海当中最先闪过的念头。
秋风萧凉,淡淡吹拂而过,星星点点的灯火中,季玄婴白衣如雪,黑发结髻,眉心一点殷红如血,晏长河看着,不由得有片刻的恍惚,这世间公认的最美之人是师映川,对于曾经长年与其接触的晏长河而言,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人在容貌上让他看得出神,故而季玄婴虽然是顶级的美男子,但与师映川那夺天地造化的神秀相比,还是不如,然而此时终究不同,晏长河看着他,心中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多年不见,那人现在的样子,是否便是如此?
正当这时,季玄婴也已经走近了,未撑伞,但蒙蒙细雨却不能侵入到他身周,他神情淡漠,那从骨子里穿透出来的气度,不故意显露更不故意张扬,但无形之间,却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只是眼神却冷澈似冰泉,若有人与其对视片刻,不管心中想法如何,必是心生寒意,就见他看了一眼晏长河,道:“……看你现在的眼神,是因为见到我,所以想到了倾涯?”
没有任何委婉遮饰,没有丝毫铺设前奏,就这么直接说出要问的话,仿佛寒意直透入脑,果然是剑心通明的人物,晏长河对此微一顿滞,随即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就仿佛被打开了闸门一般,一股脑儿地倾泄了出来,当年无数与那人在一起时的情景,那些记忆深刻的画面,都就此被再次一一翻阅,他深吸一口气,周围微有细雨落下,空气很是清凉,就沉默体会着这样的感受,过了一阵,才道:“是,季先生与他很像,我见到你,就好象是又看到了他……”
夜色凄迷,雨丝如雾,如此场景,潜移默化地让人更容易放下心防,季玄婴如有所感,微眯起眼,道:“你对倾涯,还有念想。”晏长河无奈一哂,却恰好迎上男子的目光,顿时莫名的感觉,好象很不愿意在此人面前说任何言不由衷的话,于是他便点了点头,苦笑道:“这是自然。直到如今,我真正所思所想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季玄婴表情依旧冷漠,道:“既然如此,为何当初又要与他分开。”
晏长河听着这话,脸上一阵火热,一阵冰凉,有那么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是被剖开了站在对方面前,对方说得一点也没错,既然那么喜欢,那么不舍,为何却是在当初采取了不作为的方式?自己若是真的那样深爱,应该会抛下一切追随爱人的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嘴里说着思念的话,却在这些年里有条不紊地生活下去,心安理得地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甚至做了父亲!是,他确实可以说自己是不得已,但他更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没有人会同情他,他自己最清楚,此刻的自己甚至隐隐有些恼羞成怒,这是因为对方只用了一句话,就使得自己将人性阴暗的一面暴露在了别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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