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毒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程许诺
纳兰雪夜说的慷慨激昂,忽略了云天倾渐渐变冷的脸色。“纳兰公子,你说的那些,和我有何关系?”
纳兰雪夜激动的神情定格在瞬间,脸上来不及收回的笑意僵持在嘴角,眼睛中狂喜的光芒还没有消退,整个人因为云天倾一句冷淡的话愣在原地。“什么?”
云天倾收回目光,看向远处耸入云霄的高山,半山腰漂浮而过的白云,悠闲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理解,作为云天倾,她的确负有责任。复国,报仇,重振国威。但如果,我不是云天倾呢?或者说,我不仅仅是云天倾呢?”
纳兰雪夜觉得云天倾在开玩笑,干笑两声,语气中再无刚才游说她的热情,而是冷漠地斥责嘲讽,“你若是不想承担那些所谓的责任,大可以明说,不用找如此荒诞的借口。云天倾,任谁听到都不会相信的。你当我是傻子吗?”
纳兰雪夜态度大变,在云天倾意料当中。她没按他的想法来做,她破坏了他计划,他恼羞成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当下翻脸有失风度。云天倾这么想着,淡淡解释,“有些事,我只说一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这样。多余的话于我而言,只是废话。”
纳兰雪夜眯起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玩弄,“哦?”
云天倾垂下视线,挑眉,“你是不是总以为云天倾——也就是以前的我,生活的很好,备受众人保护,千娇百宠,是个风光的大小姐?如果你这么想,我不怪你,毕竟,所有人都这么想。但真相如何,就不在任何人的关心之中。”云天倾嘴角的冷笑越来越大,心口有些发闷。这是最早的记忆在作祟。那时的云天倾还是个软弱可欺的名义上的嫡亲小姐,实际上受尽欺凌。妹妹欺负,庶母陷害,最后落个埋身乱葬岗的下场!
“现在,我告诉你真相。真正的云天倾早就死了。而我,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身负绝世医术毒术,是有名的冷血神医,却不小心死在一场阴谋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乱葬岗,从埋我的两个婆子口中,我得知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被人害死的。我从来只有害死别人的份,不可能被人害,所以我凭着记忆中的一些零星场面找到我熟悉的人,这才有了大闹婚礼,殿前拒婚一系列事情。而桐笙师父,她说出她的身份并且说明她是我的师父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说着,云天倾郑重看向纳兰雪夜,眼中的光芒不容他忽视,“你的想法做法都在我预料之中,不管你说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可能。这个世界的所有恩恩怨怨,都和我无关。”
纳兰雪夜想不到她竟会编出神鬼都不信的说辞,扯住她的肩膀厉声质问,“你混蛋。”
云天倾看眼他抓在肩膀上的手,轻描淡写说道:“放开。”
纳兰雪夜变本加厉,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云天倾脸上的表情渐渐温柔,不复先前的剑拔弩张。纳兰雪夜心里一个咯噔,直觉有阴谋,刚转过这个念头,手上青黑色一片。动动手,竟发现无法动弹。
云天倾毫无费力打掉他放在肩膀上的手,“我说过,放手。”
纳兰雪夜突然明白,云天倾表现的越是温和,她下手就越狠。这一点似曾相识。容凌也是同样的做法。
纳兰雪夜倒在地上,感觉全身的温度汇聚在大脑上,他只有一个想法,“你不会杀我,你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你不能杀我。”
纳兰雪夜一身白衣混合在白雪中,看不清边界,黑色的长发,殷红的嘴唇,让他容貌更加昳丽。太阳升起,强烈的日光反射在雪地上,云天倾不得不眯起眼睛。一步步走近纳兰雪夜,蹲在他身边,蓦地干笑一声,“你猜出我会怎么对你了?”看着纳兰雪夜强作镇定的模样,云天倾偏头一笑,神情中有小女儿特有的调皮,“我说过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容凌,我不承认任何亲人。不过你既然非要说是我的哥哥,是不是应该做出一些贡献让我开心,说不定我一糊涂,就认了你了!”
纳兰雪夜终于知道,并且很肯定,云天倾不是在开玩笑。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即便有血缘关系又如何?总大不过利益,权威。越是走的高,越是要小心,一不小心骨头都不剩。云天倾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逗弄他,难道,她知道自身的秘密了?清欢告诉她的?看样子不像呀。
纳兰雪夜暗自嘀咕,只觉脖颈一凉,一片温暖带走大片生机,他知道云天倾划破他颈部动脉, 不然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刺痛感,他甚至能听见血流出去发出的汩汩声。
云天倾饶有兴趣看着纳兰雪夜脸上神情百变,知道他的担忧主观上带给他急剧的焦虑,而这种焦虑正是她想要看到了。云天倾给纳兰雪夜暗示,“你的血流了很多,随着你血液的大量流失,你感觉呼吸急促,全身发冷,头脑不清晰。纳兰雪夜,你感觉自己马山就要死了。”
纳兰雪夜暗自咬牙。这该死的云天倾,不仅下毒害的他失去感觉,甚至趁人之危,想放干他的血,让他一个人死在冰天雪地中。吉泽王城不许外人进来,他只能独自在这一片冰冷的雪原死去……纳兰雪夜眼中蒙上灰白色的绝望,看着大雪纷纷落下,无奈认命地闭上眼。
云天倾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看着纳兰雪夜,像看一个死人。雪落满身,云天倾丝毫不动。片刻,看眼被白雪覆盖的小山丘,转身离去。双袖抖落积雪,才发现头发已然湿透。她刚才给纳兰雪夜下的毒正是舒夜下在她身上的,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但云天倾知道,祸害遗千年,像纳兰雪夜这样处心积虑复国的人,轻易是不会死的。即便他真到了要死的地步,也有人不愿意让他死。比如:清欢……云天倾越走越远,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白雪覆盖。纳兰雪夜最后失去意识时,朦胧中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好像是一个小孩,他说,国师果然料事如神,这人真的要死了。
神医毒后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主谋出场
霞光扫尽金銮殿,皇帝看着容凌低笑出声,“容凌,难道到现在你还没猜出我是谁?”
容凌平静呼吸,转身,视线扫过殿中所有人,似是恍然大悟,“哦。难道你竟觉得我猜不出你是谁?”容凌走过皇帝,看着高台上的龙椅,伸出手指着不远不近的方向,“那个位置你坐了多年,现在又坐上去,感受如何?”
皇帝低声的声音越发低沉,空气中都是他雄厚的笑声,传播到每个人的耳中,纷纷引起一阵战栗。容凌仰头,深吸一口,说道:“父皇。”
皇帝狂虐的姿态一扫而空,猛地扭头,看向容凌,同时,有力的大掌伸到脸庞,缓慢揭下脸上的半片面具。时间好像有瞬间静止,停滞在二人之间,视线纠葛中,皇帝率先说话,“你,叫我什么?”这个称呼他梦寐以求半生,没想到在这种场景竟然轻易得到,而今他却觉得这个称呼是一个讽刺。命运走了一圈,竟然在开头抓弄他,他有种杀人的冲动,“不许叫我父皇。”
容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道:“难道不是吗?父皇!”很早之前,他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儿子,为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而怨恨他,处处和他作对。后来, 他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他真正的儿子,他原本的儿子在年幼的时候就死了。而他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他是泽西人,不是天辰人。那时他对嘉铭帝的感情很复杂。他心心念念怨恨二十年的人竟然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浪费了他那么多爱与恨的感情!嘉铭帝驾崩时,他叫了生平第一句父皇,顿时有种恩怨两消的轻松。
“啪!”嘉铭帝挥掌,掌风过处,容凌头偏到一边。“容凌,这是你欠我的。”
一掌,是为他自己受的,也是为了那个很早就死了的可怜的真正“容凌”。容凌邪气地勾起嘴角,“好。一巴掌,恩断义绝。”
众人在皇帝挥手示意下尽数退出,容凌说:“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来没想过与你为敌。但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颌首,转身,优雅走上台阶,坐在龙椅上,悠然抚摸椅子扶手,片刻,喟叹道:“我知道七皇儿狼子野心,一直防着他,甚至朕的皇后,朕身边的女官权师师,都想取朕的性命,篡夺朕的江山。朕偏不让他们如意。朕假死后,你就打着靖难的旗号起兵。朕想这是个机会,就派出朕的心腹幕无烟当大将军。果然,你赢了。朕本想亮明身份让你继承朕的江山,却被幕无烟拦住。他用性命劝朕,你为了云天倾可以不要命,更何况区区一个江山。朕当然不信,没想到你说放手就放手,把朕的国家扔给一个外姓人就带着云天倾回到封地。”
容凌垂下眉睫,想起以前的事,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色,说不出是感慨还是惆怅,总是有些微妙。
皇帝用一沉不变的口吻继续说:“幕无烟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军政大权还在朕手里。朕很关心你,于是派人秘密调查你,没想到竟查出当初在俊基山有两个孩子一同上山学艺,朕的孩子早就在后山喂了狼,你冒名顶替朕的孩子。朕听了这个消息当真是心碎,亲自去往俊基山询问天玄子。得到天玄子的亲口承认,你的确不是朕的“容凌”。朕犹豫了很久。虽然你不是朕的血脉,但朕把你当继承人养了二十年,若是杀了真是白白浪费了朕的心血,不杀实在难泄朕的心头只恨。容凌, 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听到嘉铭帝挑明的杀意,容凌心里忍不住酸楚。他实在不想当初对他很好的人变得面目全非,但事实向来不尽如人意,容凌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嘉铭帝的想法,只能接受。不经意间,容凌看眼在冷眼旁边看好戏的南风亦,想起他之前在竹林假山说的话,瞬间更加明确嘉铭帝的意思,“你想对我用傀儡术?”
刚才大臣退出时达钰悄悄躲在柱子后,此时听到容凌的话,忍不住高看嘉铭帝一眼。这人对亲自使用傀儡术,当真是丧心病狂。达钰心中暗暗着急。现在整个泽州都被嘉铭帝控制,容凌没找到云天倾,反而落入嘉铭帝手中,以后若是云天倾回来,两人还是分离。这可如何是好!
嘉铭帝仰头大笑。容凌的诧异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怎么,不能吗?容凌,你过的越惨,朕就越开心。”
变态。达钰心中暗骂,祈祷云天倾赶紧出现,不然她再见到容凌时,容凌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容凌神情愈加严肃,看着皇帝,近乎叹息的声音出口,随即消失,好像他从未说过,但距离他较近的南风亦听清,他刚才说的是“是吗?”
话音刚出口,皇帝还在大笑,南风亦刚刚反应过来容凌说出话的内容,达钰还在担心,容凌暴起,声音消失在大殿。几人表情各异,看着容凌原先站的位置,惊讶,不可置信。
皇帝猛地站起来,后背挺直,眯眼,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站在容凌刚才站的位置,左右打量,冷笑一声,“雕虫小技。”接着,右手举到耳边,“全体听命,捉拿容凌。”
南风亦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怨恨以及不甘心,但脸皮却无法扯动,连一个表情都无法做出。他痛恨这种感受,痛恨这种身不由已的不自由,但他没办法。身上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服从。若是可以,他一定让始作俑者亲自品尝这种滋味。他发誓,他一定要让始作俑者亲自品尝这种滋味。
清欢缓步走出文渊阁,苍梧和官苍梧紧跟其后。空中盘旋的鹰隼尖叫两声,地上的清欢朝空中挥手,鹰隼打了个圈,沿原路返回。清欢笑得愉悦,“看来事情进行地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很多。”
官苍梧和苍梧不明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跟在清欢身后来到护城河边。护城河水面平静,不起波澜,偶尔反射出的金光投到眼波深处,只会让人想到今天天气很好。清欢伸个懒腰,用郊游的闲适神态说:“今天,一定会有个好心情。”
官苍梧和苍梧看懂了,清欢今天心情很好。也许,所有的事情今天会有个大逆转。
云天倾急匆匆从吉泽王城出来赶到泽西,听说了昨晚的战况,不由担心。她知道大周官员贪生怕死,但没想到贪生怕死到一定境界,竟然不战而降,容凌也是,脑子抽风了,居然敢打开城门,放天辰兵进来。李密也是,说好只是威胁泽西官员,竟然反水,杀害盟军,囚禁达钰,独占胜利果实,这一切都和之前商讨的内容不一样。云天倾猜测,容凌肯定出事了。
来到护城河边,远远看到一身红衣的清欢和长相一模一样的官苍梧和苍梧,云天倾心头一个激灵,猫着腰躲在一棵树后。看着三人朝大周的驻营走去,云天倾才远远跟在后面。在主营外,云天倾偷听三人和独孤轩然的对话。
独孤轩然说:“听达钰说,天倾被天辰抓住,所以他才束手就擒,而且天辰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要用天倾控制容凌,恐怕这次反击战会打的很凶险。”
苍梧冷哼,“主子根本不在天辰皇帝手中,而是被纳兰雪夜带走了。这事我让顾瑞文和慕容青传递给容凌,他们没说?”
独孤轩然不以为然,“我们根本没见着那两人的身影。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清欢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你们别这么看我。我承认,这事是我捣鬼。现在顾瑞文和慕容青都在我手中,我故意扣下云天倾的消息。云天倾实际被纳兰雪夜带到别的地方。但纳兰雪夜不是云天倾的对手,被云天倾反击,现在云天倾身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独孤轩然冷嘲热讽,“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活该。”
“嘘……”
主帐内交谈的声音突然停止。云天倾屏住呼吸,手指弹起,一群鸟雀飞起,云天倾趁机走人。
主帐内,独孤轩然看向手指放在嘴上的清欢,“你这是做什么?”
清欢挑眉,看着主帐外乱飞的鸟雀,嘿嘿一笑,“也许,我知道云天倾在哪儿了!事情越来越好完了。”
独孤轩然撇撇嘴,“反击即将开始。天倾最好没事。若是有事,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国师能承担得起后果的。”
清欢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容颜,情绪一下子低落,“其实,我不想她出事的心情和你们都是一样的。”
清欢一向欢脱,他偶尔的认真也带着戏谑的成分。独孤轩然不拿正眼看他,“疯子。”
金銮殿中,容凌蹲在房梁上,眼睛扫过围住他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都是被嘉铭帝控制的傀儡,没有意识,只知道一味进攻,而且身兼云天倾修习的隐术,可以在任何时间地点出现,不好对付。容凌心中有了计较,飞身扑下。随着他的动作,身旁一群黑衣人跟着动作,像是一团团黑云飘过,大殿中愁云惨淡。
容凌眼中凝聚着精光,一眨不眨,冲向嘉铭帝,嘉铭帝只觉头顶一片阴影,反应过来时已经和容凌抱成一团。二人在大殿中飞来飞去,周围的黑衣人因为顾及嘉铭帝不知如何对容凌下手。嘉铭帝气急败坏,“混账玩意儿,放开劳资,有本事真枪真刀打一架。”容凌耍赖皮,“我家娘子曾说过,敌强我弱,不能和敌人硬拼,要智取。我才不会傻地让那些人打我。不然我家娘子知道了一定和我没完。”
神医毒后 第二百二十四章 士兵哗变
达钰在一旁听着,心中发笑。笑完后觉得索然无味。不是难受,就是觉得自己无论用多大劲儿,都打在棉花上。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他日夜品尝,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让自己受苦。
容凌缠着嘉铭帝的同时,动手解决黑衣人,黑衣人很耐打,被容凌打趴下随即站起重新战斗。黑衣人虽然名义上是个人,但已经没有人的思维。容凌想速战速决,手脚并用缠住嘉铭帝,二人缠斗着出了金銮殿,来到竹林假山。
姬蒙设计的这个阵法看似复杂,其实只是利用光影效果困住人,虽然现在光影效果已经被太阳光完全破坏,但对于没有理智没有智商的黑衣人来说,仍是威力巨大。容凌挟持着嘉铭帝来到竹林假山,身影飘忽不定,等黑衣人看清容凌的身形时,容凌正站在一块巨石上,冷冷看着黑衣人。
嘉铭帝大口喘气。他年岁不小,被容凌这么带着像坐过山车一样跑来跑去,身体着实受不了。镇定下来后,看着竹林中的黑衣人,怒喝道:“你们这群傻瓜,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个混账玩意儿拿下。”
黑衣人听到嘉铭帝命令,动手,奇怪的是没靠近他们所在的巨石,就纷纷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嘉铭帝这才知道情况不妙。“容凌,你做了什么?”
“昨晚,南风亦就是把我困在这里,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效果还不错。皇帝陛下,我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没想到现世报这么快吧。”
嘉铭帝因为容凌的悠闲恨的牙痒痒,强制压下怒气,“容凌,你不要得意地太早。因为你的失误,泽西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以后史官论起此事,你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容凌敛下眉睫。眼底还是黑衣人源源不断爬上假山要拿下他但又不断摔下的场面,脑中浮现出的嘉铭帝以前对他各种的好,容凌一时感慨万分,知道失去已经无法挽回,嘉铭帝已经不是当初还疼爱他的父皇。容凌说:“陛下,不如我们去别处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嘉铭帝还沉浸在自己被容凌摆了一道的愤怒中,耳边便有呼啸起风声。回神时,自己已经身处金銮殿。没了黑衣人保护,嘉铭帝便是一只拔了牙齿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嘉铭帝本人也知道这个事实,安奈住性子,不冷不热问道:“容凌,你到底想怎样?强迫朕交出传国玉玺?朕警告你,不要白日做梦。”
容凌放开嘉铭帝,和他保持三步距离,看着高台上的龙椅,“你奋斗一辈子就是那张椅子,为此放弃了自己的乐趣,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自己的孩子。陛下,我从很小时候就发誓,绝不像你一样,活得那么悲哀。而现在,我改主意了。从贺兰山被人追杀时我就知道,没有绝对的权力,就没有绝对的保障。陛下,也许你追求皇位只是因为想控制别人,而我,则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
“你……”嘉铭帝听得心惊,有种强烈的不好预感,“你这个逆子!”
容凌摇头,狠狠一闭眼,跪下,“当了二十年臣子,二十年儿子,我从来不曾对你恭敬过,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给你行礼,也是最后一次。从此往后,再无例外。”
容凌啪啪磕了三个头,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金銮殿,异常响亮。嘉铭帝手脚发凉,张张嘴, 没发声。最后,甩手,背过身去。
容凌不掩失望。他知道嘉铭帝不愿受他的礼,但事已至此,已经绝无回缓。嘉铭帝要杀他,他要抢嘉铭帝心心念念的龙椅,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敌人。又磕了六个头,容凌站起,看着嘉铭帝,举手,击掌。
金銮殿外一阵喧哗,一群携带着长刀长剑的侍卫士兵冲进金銮殿,打破一片沉闷的寂静。容凌说:“拿下。”
嘉铭帝怒喝,“放肆!”
带兵的人竟然就是他一手提拔出的大将,而且士兵都是他天辰的士兵,嘉铭帝不能接受自己带出的人要反抗自己,怒极攻心,斥责的话接二连三冒出,声线不稳,有种撕裂的恓惶,“你们,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竟敢以下犯上。”
容凌垂下眉眼,好心给出解释,“陛下,难道你忘了,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人。当初我被猜忌,也是这些人把消息透露出来。因为当时不知幕后指使是谁,我决定按兵不动。这些人表面上是出卖我,实际隐藏在暗处,就等着今天给你致命一击。陛下,我给你作为一个皇帝的尊严,你自动投降吧。”
嘉铭帝哈哈大笑,笑得声嘶力竭,不小心被自己绊倒,摔在地上。“尊严?狗屁尊严!容凌,你就是个鬼。”容凌说给他尊严,就是让他投降,他堂堂一国之君,承上天旨意治理天下,即使战败,也是一国郡王,怎能轻易投降。他的归处,不是统一江山,就是马革裹尸。
嘉铭帝笑了一会儿,感到全身脱力,他慢慢站起,长舒一口气,“世人常说荣华富贵是过眼烟云,因为人死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朕承认这是事实,也知道朕的追求很可笑。但朕若不追求这些,便不是朕,便不愧称得上天辰的好男儿。容凌,出于对一个对手的尊敬,让朕自尽吧。”
日上中天,光线从窗户撒进,大殿中站满士兵,士兵身上的铠甲和兵器发射出冰冷的光泽,光圈在墙壁柱子上回荡,一时寂静无声。
“好。”容凌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际。天辰士兵看着这对昔日互相争斗的父子,今日势同水火的敌人,无言以对。
嘉铭帝轻笑一声,微微颌首,“多谢。”
高台之上,嘉铭帝端坐龙椅,目光悠远,透过陌生的泽西土地遥望他的故土,天辰。他刚登基的时候,他的父皇留给他一个满面疮痍的朝堂,外戚当政,朋党营私,公开买卖官爵,租赁土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他父皇临终前拉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叮嘱,若要重振国祚,成为千古一帝,必须放弃很多东西。他学了很久,放弃了所有能放弃的,把自己磨练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变得无血无情。他饱受前朝后宫攻讦非难,受尽百姓骂名,他最爱的女人受皇后欺负,被人害死,一切的一切,他都一直冷眼旁观。他认为,只有强大的人才能资格活在这个世上,只有同样强大的人才能站在自己身边。
对于他所做的一切,他从来不曾后悔,只是他不甘心,他还没完成他的目的,他怎能随便死!不过,事已至此,也算是一种圆满。他尽力了。
很久之前,皇帝的父皇书房挂着一幅字画,他父皇临终前把这幅字画送给他。他一直不以为意,而今终于明白这幅字画的含义。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世之齐伟鬼怪非常直观,常在于险远,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一道光线闪过,皇帝站在高台上跌落,在地上滚了两个圈,眼睛慢慢阖上。脖间一道红痕渗出血迹。手缓缓打开,一柄匕首出现在人类眼底。容凌想,也许很久之前嘉铭帝就知道自己会失败,所以时时带着匕首,以便自尽。这样的人连死的准备都做好了,真够可怕的。不过还好,他现在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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