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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情肆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灵鹊儿
这沉哑的语声揉进些许说不出的和软,笑容中竟是将那深藏眸底的颜色都曝了出来。雅予怔怔地听着、看着,总当除了景同,亲近与信任都在千里之外。此刻这一瞬间朝夕相伴的熟悉,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初他救她、囚她、甚而奴役她,为的都是边疆,为的都是他兄弟大计,眼中、心里似根本没有人情可言。可这一回,这么重要的人质在两军对垒之时他要悄悄送回去,还要抹去痕迹仿佛她从未来过,难道真的只是为战事考虑……
“回去后,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让人知道是我把你送回去的。”
“……这又是为何?”
“绍布与我兄弟是瓦剌内部之争,此番与中原之战不知何时方能平息,一旦走漏了风声,通敌之名,我兄弟如何在汗庭中立足?不能让他有借口与我起纷争。至少,暂时不能。”话到此,赛罕略顿了顿,嘴角边的笑有些凝,“你受委屈了,只是,若能不明言鞑靼与喀勒之罪,我替草原牧民谢你了。”
心不知为何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攥住,疼不是,恨不是,就是,就是不能喘气……
“别愣着了,赶紧收拾。我这就去安排车马。”
他转身要走,雅予轻轻拦了他的手臂,“你信我么?”
“嗯?”赛罕不解。
“……也许,我知道如何与庞将军周旋,重拾他的信任。”
她低了头,赛罕心中的惊较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生怕自己的反应惊吓到她,只平和了语气道,“说说看。”
雅予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庞将军起势之时,是我爹爹力保。老爹爹曾说过,此人不羡官爵,不好钱财,性韧,刚柔相济。文韬武略,心宽,大容天下,却又淡薄纲常;做事不择手段,不局情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一旦辅上正途,可做我大周擎天之材。”
赛罕皱了皱眉,如此说来无懈可击?
“可是,他也有他的软处。父母早丧,兄妹相依为命,至亲之人就是他最大的软处。此人极善自知,也善于人观察。蛇打七寸,他最善握的也是旁人的软处。遂,事到如今,若要重拾他的信任,把自己的软处握给他恐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你是说要我兄弟主动授人以柄?”
“不。你错会我的意,不是短处,是软处。短处只能是于你们威胁,结下的是短暂的盟约长久的仇;软处,便是与他歃血为盟,才是真正的盟友。”
浓眉紧拧,赛罕一时陷入沉思,与庞德佑谈判从来都是利益当先,中原得着什么,他兄弟又得着什么,一桩桩交易至今,却抵不过一个疑心猜测,多年的盟约一朝毁弃。如今她这番话听着倒是极在理,若当真行得通,非但缓解战事,还可牢固他们之间的关系,于他兄弟的长远打算实在是求之不得,只是,究竟该从何处着手?
“我兄弟六人的软处?这……”
“不必多想旁的,软处何在,庞将军该是早有洞悉。”
雅予一句话打消他刚刚冒出的杂念头,赛罕咬咬牙,“这一招太险,软处给他,若一日他自食其言,我等又当如何?”
“你手里有我。”
清亮的眸中,原先的胆怯恐惧竟是一丝都不见,赛罕看着,不觉握紧了拳……
……
帅案旁,他奋笔疾书,她轻轻研磨,一封信要遏住边疆熊熊的战火……
作者有话要说:





狼情肆意 第25章 狼口喂食(下)
……六哥,天气已经暖和了,你怎的还不来接我?三哥说要送我往大哥处去住些日子,将将说,将将就要走。不知急的什么,许是急着回来娶媳妇儿呢,什么当紧!三嫂今儿哭了,定是受不得他了。横竖我是管不了了,这一冬,挨着金帐这么近好是难过。等我到大哥营里住过几日,就让五哥送我去喀勒找你。要走了,写不了了,你等着我啊。
……
一仰头,整袋的酒灌下,直冲冲倒入喉中,口舌都没了遮拦。骤然炸开的炽烈烫灼着心肺,在他眼中烧起一片迷离的浑浊。空空的腹中如热油翻滚,身体里那团永远燃不尽的火沾了烈酒越发熊熊腾起。眼前的篝火、人声恍恍着虚大,在那热晕深处慢慢清晰出蜃影,突然蹿上来的血盆之口撕扯在胸前,一爪深深刺入,热,疼,如大漠边缘裂开千年的土地……
……
已是入春的天气,雪融带来了湿气,吸在口鼻中和润润的清新。只是入夜,伴随而来一场又一场温吞吞的大风,草原上的春风原也是这般张狂,呼啸来去,绿了地,暖了人,如此不吝。
夜已深,帅案的灯烛都换过一回。雅予跪坐在矮几旁,安静地等着。一尘不染的案上齐齐整整是今日送进来的信件和各营每日的叙报;笔都洗干净,依着他惯用的次序摆放;砚中一层薄墨,墨洗中盛满了清水。内帐里,床铺已然安置,床头有他平日惯看的书,榻下手边是那归整好存了私信的匣子。
风劲,却不再有寒冬的狠厉,只扑扑地打着帐。一刻一刻等着,许久,都不见人。挺直的腰背有些僵硬,略略放松,目光盯着几上的小烛,雅予有些出神。
从未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参与在朝堂政事中,却因着老爹爹对庞将军的深悉,于此次周旋的结果她是料定了的,只是,未曾料及那兄弟六人的软处竟是小妹丹彤……
听说小丫头是阿爸的遗腹子,出生后不满周岁娘亲也染疾早早而去,她自小便是在哥哥们的传养中长大。这些年,狼虎兄弟哪一个没有为她醒过夜、喂过奶,又有哪一个不曾将她背在肩头、暖在胸前,亲爱倍至?六人起势,征战草原,万事最当先的就是将小丫头安置妥当。她早已不再是父母老蚌得珠的小妹妹,而是他兄弟情深最最挣不断的维系。
只事到如今,因着这不得已的情势,哥哥们再不知该如何解释,说是疼她遂今日这人质才必须是她?小丫头如何听得懂……
却这“托养”二字正中庞德佑下怀,欣然允诺。就这么亲自把小妹哄了去,乌恩卜脱转身而去。待到归来,于各兄弟的信只两个字:“事毕”。像是把她弃在了旁人家的门口,乌恩卜脱连“勿念”都不敢用,空荡荡的纸张上挤不尽的心痛……
边疆虽未因此完全平息,可毕竟乌恩卜脱又与庞将军同战,这便是一切的基石。只是,自“事毕”那一日起,这狼将军便再未言语。营地里的天都似为他阴沉下来,不得透气。雅予小心翼翼侍奉在身边,想宽慰一句,又觉得此刻什么话都轻,外人口中说出来痛痒不及,反倒更添烦恼。就这般随他沉默,各闷各的心事,偶尔悄悄看他一眼,为那面上冷清清不显的愁有些不安。
小烛将残,扑扑着跳花,出神的目光漾在热晕中,雅予恍惚着似也看到了他曾提及的蜃景。记得他说十二岁那年他曾与阿爸被困大漠,而他刚好年长小丹彤十三岁,这么说他阿爸就是那一年殁的,难道是死在大漠之中?那,那岂非……
雅予的心忽然怦怦直跳,站起身,听帐外的风小了势头,压抑的夜让她竟是有些等不得人归。
出得帐来,风果然小了,月亮露了出来,映着残雪与营地里廖廖的火把将路照得甚是清晰。湿软的土地上深深浅浅着小跑,雅予寻到了阿木尔。
“你怎的这么晚了还出来?”
“主人呢?”
“主人……” 斟酌着审视眼前人好半天,阿木尔这才起身。“随我来。”
……
只当他在训哨,却不想阿木尔带她取了马一路出了营地。雅予不曾骑过马,这一匹小马身量尚不足,跑起来颠颠着四蹄儿,悠悠轻快。缰绳把在伴骑身旁的阿木尔手中,稳稳的,雅予不觉又悄悄感慨一番他的心细。
数里之外便是诺大的校场,月光薄,照不透那黑暗笼罩下的所在,只随着忽地森森加势的风方觉出了那片无遮无拦的空旷。雅予正是不解为何来此,扑面的风中忽然送来了乐声。
驱马略再往前,月光下的校台上但见那熟悉挺拔的身影。雅予示意阿木尔,悄然停驻。
简单的弦音,听得到拨弹的指力。初起时幽咽,如失群的雏雁,袅袅升起,迂回辗转;再起时飞扬,若万壑松涛,高亢恢宏,天地阔远!时而万马奔腾,浴血之热;时而一鸟孤鸣,直冲云霄。一时静,徐徐攀升,似要拨云见日;一时动,恶浪陡起,翻复天地!正是“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不甘的孤傲一朝跌落,那样快,那样狠。苍凉之中,寒风飕飕,孤月萧萧……
他便是悲,也悲得如此铿锵。
“这是……什么琴?”
“绰尔。”
雅予从马上下来,缓步前去,阿木尔掉转马头,悄声离开。
越近,越仿佛进入到那激流的中央,驻足在他身后,雅予怔怔地听着。血液奔淌,心泪涟涟,一幕幕似真似幻在眼前恍过,是热,是冷。竭力的呐喊哽在喉中,酸楚的痛无处而去,只这一刻血脉蓬勃,只想抛却所有随它激昂!
原来,这冰碳同炉竟是果有此事……
正是深浸其中,琴声嘎然而止。精神尚不及缓,忽见他猛地反手一捞,雅予一愣,脚下一滑,投怀送抱一般被那力道端端揽坐在怀中。
他怀中好热,所触之处皆是强硬有力,硌得她不觉这不妥的亲近,只觉束缚的窒息。
月光下,那细嫩的脸庞绽着柔柔的光泽,粉唇微启,鼻翼颤颤,惊慌的身子如绒绒软软的小兔,赛罕微微一笑,淡淡的酒气吐在她脸上,“没我睡不着?”
雅予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挣出他的怀抱,快快跑出几步。不敢远走,提了几次气都开不了口,低了头,怎样都说不出为何要大夜里跑出来寻他。
他没再追究,站起身,走过来牵了她便往校台下去。将将步下台阶,坐骑飞雪豹已是备在眼前。赛罕略一弯腰将她抱起放在了马上,自己随后上马,拽了缰绳从身后将她拢住。
驱马前行,两人近近挨着,安静无语。黑暗中,只有那乐声还在夜空中回荡……
……
帐中已熄了炉火,夜灯的光笼出一小片光晕。雅予快走几步进了内帐,麻利地重点亮了烛灯。随后对了温凉的水,伺候他洗漱。
今夜他的动作缓,慢吞吞洗,慢吞吞漱。料想他内里热,不堪酒力,雅予耐心地等着。谁知刚递过了手巾,人竟不觉一晃,雅予赶紧上前扶住。他不尴尬也不推脱,就势揽了她倚靠着往榻边去。
烛光朦朦,赛罕眯着醉热的眼睛看她为自己宽衣,她人小,手臂环也小,围了他解腰带,恍惚的景象似是埋头在他怀中娇腻。往常解到领口,他总是弯腰与她方便,今夜站直着,直等她垫了脚尖颤颤巍巍。待到只剩了中衣,隔着薄薄的绸感觉到那忽有忽无小手软软凉凉的触摸。心里一时燥,口中犯渴……
“接着脱。”
哑哑一声,雅予抬起了头,正碰上他热热的目光。不觉蹙了蹙眉,心道这又如那日祭火神,喝多了便是热燥得厉害,遂不多问,抬手为他褪去贴身衣衫。
床铺早已安置的舒舒服服,赛罕一仰身躺下来,好是惬意,枕了双臂稍一侧头,看她跪着为他脱靴子。银白头巾,银白衣袍,裹着小朵儿曼妙,皎皎婀娜。自白节换了衣裳,他便再不许她穿旁的颜色,本想着是为养眼清凉,可此刻看着,怎的竟是越让心里的火漫去了全身……
安置他睡下,雅予吹熄了灯烛,轻手轻脚从他脚边跨过,躺下身来。
已是后半夜时分,帐外住了风,好是安静。黑暗中雅予睁着眼睛,什么都不见,却那琴声依旧在耳畔,心随着那弦拨起起落落,悄悄揣摸那弄琴之人。药中理,手中弦,笔下字,还有那杀人不见血的狠,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理不清,辨不明,却为何原先的恨在这激昂与震动之中,竟已是悄悄模糊了踪影……
正独自想着心事,手上忽觉一热,旋即被握紧。赶紧扭头,身边那高大的人早已侧转过来,雅予猛一惊,骤然感觉到那带了酒热危险的气息!
……
掌心中的小手惊慌慌要挣,赛罕略用力一拽,反身一压,手肘与双膝虚撑着,将那娇小的人儿端端笼在身下。
腾腾的血热中,看着她四脚扑腾奋力的踢打,只若笼中困斗的小野物逗人玩耍,反增了他猎捕的兴致。小拳雨点般落在那肌肉紧绷的肩头,不曾带得半点招架只惹出他一脸醉迷迷的笑容。只是这恨声惊了一般尖尖地扎在耳中颇是不适,大手握了那一对儿细嫩的腕子越过头顶,轻轻压住,只用了一分力,她便再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掩了她的口,低头,唇贴了摩挲在指结上,“嘘……哑了语声背不得书,我可饶不了你。”
手忽地一撤,唇便覆在那不及躲闪的粉嫩上,略用力一挑闯进碎玉的齿间。身下人立刻想咬他,他笃笃定将手托在那雪白修长的脖颈下轻轻往起一抬,她立刻头往后仰,合不拢口,恨得发颤的唇反倒更与他贴得分也分不开,万般用不得力。
嘴巴小,容了他再无空隙,声嘶力竭的恨都被掩尽在喉中,只余碎碎的呜咽。口中已是有泪,咸咸的,却丝毫不妨碍那小舌的甜软。深深探入,戏在那舌尖,绕在那根低,吸吮裹缠,生津生腻,只仿佛此刻薄被下两人紧紧相缠的景象。睡过女人,却从未如此亲吻,湿湿润润,醇香醉人,原来这梦里的樱桃竟是如此鲜美……
品得这人间美味,一解心中燥渴,只是身上的热一分不曾减缓,更却挡也挡不住。手在身下游走,蒙袍如何结系他太过清楚,将怀中的人裹起、放下只若手中戏耍的小玩物,剥出白嫩嫩的莲藕般一丝不留。大手一寸寸轻轻拂过,掌心热,刚刚解怀、暖香扑鼻的身子竟是都敌不过,凉凉的滑腻,如丝似锦。
一刻贪婪,他松了手,埋头在那凝脂雪润之中,不妨那脱了禁锢的手扑打在后背狠狠地划出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血痕。闭了眼睛享受,品啄着那含在口中的诱人红豆,身上细细尖尖的痛更添了撩人之趣,血与热膨胀出满帐的情//欲……
亲吻早已情不自禁成舔舐,一寸一寸,狼的贪婪,不肯错过分毫,肌肤之腻换做了口舌美味,心中蜃景都难以描绘。黑暗中,他竟是有些恍惚如梦。半扬起身子,“啪”地打亮了火石点燃烛灯,转瞬回身摁住那挣起的人,一口咬在白嫩的肩头将她重裹紧,香甜粉嫩,牙齿不觉就往深去,咬断她的脖颈不过是一瞬念的左右……再抬身,眯了眼睛细看,雪白的胴//体上一个个难以自已咬啄出的痕迹,烛光中绽出艳艳的美……
俯身与她紧紧相贴,怕压坏这细瓷软玉,手臂撑着垫在她腰下。那腰肢好软,软得人心尖儿颤,任那小拳捶打,他腾出双手不停地揉捏,一时享受那柔软缠绵的韧,一时只想将她碾薄,碾透……
血沸,已在喷涌的边缘。白玉无瑕,早已是无遮无拦,他不急,轻轻抚摸,欣赏与玩耍。直到眼中的景致快将头脑逼疯,这才忍不忍地将自己轻轻推入。紧致的涩,滴水的嫩,“嘶……”他禁不住仰起头闭上了眼睛,让那酥心腻痒荡入骨髓……
再低头,将那泪声含在口中,“乖,忍着……”慢慢埋下身去。老天极致,一时竟不想再动……
揉挤在其中,是仙也难把持,却压抑着不敢大动,轻轻推送,那不得释放的忍与疯狂更拉长了时间,交相叠起,热浪腾腾……
……
一番番叠动直至破晓,朦胧的晨曦洒满帐中。
她如那冰人儿一般被他含在口中,细细地嚼碎了;碾在身下,接去他所有的火热,这一刻他才算畅快……
玉///腿缠绕腰身,瘫软如棉,赛罕轻轻握了从身上解下,合拢了蜷抱在怀中。低头,啄吻着那早已冰冷的泪痕,“良药可口,但*魄……”
作者有话要说:
注:小妹丹彤做了人质,几年之后,是六哥赛罕亲自将她接回。她在中原的故事写在《嫂嫂,何以成妻》中,人质期间小丫头不但交得死党,还为自己收获了一心之人——江南名画家慕峻延。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瞄一眼。




狼情肆意 第26章 日出日落
天气果然是暖和了,早起还凉爽,一下晌的日头明晃晃,冰雪便眼见着融化,水声潺潺,有几处坑穴竟是有了湍流之势。
一出正月赛罕就换了薄袍,这一会儿从校场回来已然又是一身的泥、一身的汗。一路走一路与兵士说笑,夕阳斜照,满天晚霞,朗朗之声原野上远远传去,脱去往日的低沉,爽快惬意,人的精神都似染了这霞光,透着劲地亮堂。
自那一日与原先吉达手下的左先锋队交手受了暗伤,赛罕非但未声张还小心掩盖,心里不得不说是憋了一口气。暗杀主帅,罪当车裂,可杀容易,这主帅的尊严又在何处?一个个都是他亲自训、亲自带的弟兄,敢做不敢当,损折几个人手是小,这挫败的难堪,他如何咽得下?遂他只得隐忍下来,等着。
若是这一队里有人逃了,就随他去,可剩下的也都不能用了。他们许是并未参与背叛,却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瓦解也不会再信任、维护主帅,这样的兵士拉到阵前,都是累赘;若是无人逃也无人来认,一个个都夹了尾巴做人、想见机行事,赛罕不打算责罚却也绝不会再留,都遣了回乡,或是让给旁的营里去。
谁知,之后的情形却完全是期盼之中,意料之外。几日后非但那真凶前来认罪,整支队的人也都褪去衣袍,风雪中,赤膊自缚而来,齐刷刷单膝跪地,任凭主帅发落。还有什么能比挽回这换命的兄弟更让人痛快?赛罕大喜,当即集结队伍重封副将、重整先锋队,一个个群情渲染之下,士气大涨。
今儿是开春头一场比试,不拘阵势,烈马飞奔,校场上翻起一片片融化的泥浞,泥水冰雪随着马蹄飞溅,仿佛奔腾在滚滚浪头;长剑弯刀,弩箭飞弦,一个个骁勇之士,抖尽寒冬的束缚,展开筋骨与喉咙,与那助阵的战鼓号角和鸣,响彻原野!
今日赢家正是他率领的左先锋队,怎的能不畅快!
回到大营,赛罕下令燃起篝火,大锅煮肉,让这一身泥水的兵士们好好吃一顿。待看着他们三五成群嬉闹着泼洗,赛罕这便转身离去。
夕阳已尽,天边只余了一片残光的晚霞。一路往回,光亮渐走渐逝,赛罕的步子较之从前稍是缓慢。按着往年惯例,开春头一场练战,本该与弟兄们畅饮一番,此刻却抑不住觉得该往回去,那种心腻、脚却不由人的感觉让他不由蹙蹙眉,不是太自在。
未及帐前,阿木尔已是迎在身边。赛罕目不斜视,负着手依旧保持自己的步伐。阿木尔略弯腰恭敬地随着,随时听侯主人的问话,可一路主人一个字也没有。他斟酌着想开口,小心瞧了瞧那脸色,又咽了回去。
汗帐中已然掌了灯,不是往常清亮柔和的烛光,是依了赛罕曾经的惯用燃了火把。主仆进得帐来,无需多言语,阿木尔已是轻车熟路伺候他脱了泥水的衣袍,裸膀擦洗。收拾停当,换了干净的中衣却是懒系带结,见阿木尔又奉上袍子,赛罕摆了摆手,径自坐到案前。
见主人不多吩咐竟是捡起案上的册子看了起来,暮色已沉,便是公务当紧,也扛不得腹中空空,阿木尔遂开口问道,“主人,何时用饭?”
“摆吧。”
赛罕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目光只一行行走起手中公文。阿木尔不觉皱了皱眉,略迟疑地看了内帐一眼方转身离去。
在灶火旁预备,阿木尔还是犯难,那碗黄油粥盛了出来却端在手中烫着,不知该不该往托盘上放。斟酌半天,倒底还是丢下,只在汤肉边小心地添了一只小勺……
今儿一早他刚伺候飞雪豹梳洗立整、喂饮饱,不待牵出马厩竟见主人亲自来取。不多言,翻身上马,丢给他一句“去收拾收拾。”驱马离开。阿木尔听得一头雾水,收拾什么?收拾哪里?问不及,只得自己揣测。一路往回各处去瞧,也不见可收拾的,直到站在汗帐外,这便更起了疑惑。
最后一处了,只能是这里,可这近身服侍早就分配给了哑鱼,怎的忽地又让他去?挑了帐帘,夜灯已熄,阳光不足够,外帐暗幽幽不觉人气,却是整整齐齐,丝毫不见零乱。犹豫着进得内帐,一眼瞧见榻上的一片狼籍,阿木尔的心咯噔一下,立刻知道昨夜这帐中是何光景。
高几上烛泪斑斑,蜡未尽弯向一侧,凹陷出一个奇怪的形状,像是点燃时手不稳只燎燃了一侧。打火石也不在原处,胡乱地扔在枕旁。榻上被褥褶皱零乱,仿佛被人揉踏了千百次;点点血迹在浅色褥单上那么鲜艳,像是刚刚滴落,只是已不见那血红的主人。四下寻,才见蜷缩在榻脚后角落里的人。身上的衣衫周全,领口的盘扣也结得严实,只是没戴头巾,青丝散乱掩去半边脸,面上苍白得几乎透明,不见半分血色,若非那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睁着,真像死了一般……
看着眼中景像,阿木尔只觉喉中发紧,想咳,怕惊了她,略略吞咽一口,低头开始收拾。
其实从第一日她进帐伺候,阿木尔就悄悄怀疑她能挨过几日。主人的怪脾性瓦剌营中鲜有人不知,年纪轻轻就封了大将军,这些年征战,他收拢了不少女人。轻狂之时偶一兴起也有要了的,只不过三两日就送走,比换件衣裳还便宜,有的走时连名字都叫不出。随着年纪长,战事凶,一仗收了人,他连看一眼都不及,这两年再未有人伴至身边。
这一回收了喀勒,想是暂无去处不免安逸,这便收了帐中人。阿木尔起先也当是主人图个一时畅快,没想到竟当真拿她做仆女用。遂他不敢怠慢,认真指点,把近身服侍的点点滴滴都教给她。谁知刚刚教得事事妥当,今儿这一场便都打回原型。只是,这女孩是个心细体贴之人,身子虽弱却吃得苦,人小心,也极和善,这几个月阿木尔与她熟捻起来。原当她与诺海儿一样,要与自己一起在主人身边长久下去,这一来,恐相处的时日不多,心里不免生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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