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官居一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沈默打开那盒子,就见一件暗金色的背心,摸一下非丝非毛,有一种金属质感,稍显沉重。
“这是我家传的宝甲,可挡弓矢弹丸,还冬暖夏凉,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陆炳道:“但我现在也用不着了,你此去难免遇到危险,就送给你见,“这个总不会拒绝了吧?”
“师兄家传的宝贝,怎能随便送人呢?“沈默继续推辞道。
“只管拿去“,陆炳瞪眼道:“好东西不用就是废物一件。”
“那好“,沈默终于点头道:“我先借用几年,等你家有人上战场时,我再还回来。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陆炳摇头道。
“师兄不也说了么,再好的东西,不用也是件废物。“沈默笑道:“我也不会一直用这玩意儿,还是你们家用处大。”
“到时候再说口“陆炳点头道:“收起来吧。”
~~~~~~~~~~~~~~~~~~~~~~~~~~~~~~~~~~~~~~~~~~~~~~~~~~~~~~~~~~~~~~~~~~~~~~~~~~~~~~~~~~~~~~~~~~
从都督府回家,已经入夜了,跟若菡说会话,沈默说起那件宝甲,便献宝似的拿出来,展示给她看道:“拿剪子过来,我戳戳试试,看看是不是真能刀枪不入。”
若菡笑着给他取来,沈默便单手拎着软甲,单手持剪子往甲上戳去,只听一声闷响,剪子被挡在外面,并不能进入分毫。
若菡笑道:“肯定是真的了,人家陆太保还能给你假货吗?”
沈默却面色有异,搁下剪子,双手搓一搓那软甲,听听里面的动静,再里里外外打量一圈。对若菡吩咐道:“把里子拆下来。“说着将那甲递给若菡,自己冉起身,把房门紧紧关上。
若菡依言把里子拆开一角,竟看见了厚厚几张官票,最上面一张的面额是白银八千两,见票即付,认票不认人。
她轻‘咦’一声,将整个绸子里全部拆下来,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官票,笼统起来竟有两本书那么厚,清点一遍,竟然足足五十万两……她将那摞钱递给沈默,不发一言。
沈默也点一遍,吃惊道:“不会是他缝在里面忘了吧。”
若菡拿起盒子,伸手摸了摸,将垫在盒里的绸子揭开,一个信封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沈默拿起来一看,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五个字道:‘就是给你的。’
“这是干什么?“若菡轻声道。
“没看见么?给我的。“沈默搁下那摞银票,双手交叉在胸前道:“可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呢?”
“不如明天给他送回去。“若菡轻声道。
“我师兄这会儿已经进宫了,半个月不会出来,就是想送也送不回去了。”沈默摇头道:“你把它缝回去,先收着吧。”
若菡再不做声,将信与官票重新缝回宝甲里,听沈默道:“等过几年,我俩再见面,再把原物奉还。”
“这样最好。“若菡展颜笑道:“要花钱咱自己挣,可不能靠这些致富。”
沈默拥过她柔软的腰肢,在她香唇上印下火辣的一吻,嘿嘿笑道:“别人守清廉靠的是节操;本官却靠的是娘子。”
“都是一府父母官了,还没个正形。”若菡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道。
“呵呵,本官随和嘛,”沈默说着,一双贼手游走在若菡身上,一脸销魂道:“今晚上我不走了吧。”
若菡的脸色登时一片酡红,嘤咛一声道:“好吧。”
“是吗,“沆默大喜过望,坐直身子道口
若菡却趁势躲到一边去,咯咯娇笑道:“你在这睡吧,我去找柔娘去了。”
沈默登时垮下脸来,满面愁苦道:“你就真的忍心“……
若菡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首朝他抛个销魂的秋波道:“一年都等了,还有最后一个月,你肯定可以坚持的。”
“真是……想和你睡觉难,难于上青天啊。“沈默怪叫一声,躺在床上抱着若菡的锦被,深深嗅一口气道:“真香帆”
若菡望着没正形的夫君,脸上尽是幸福的笑。
~~~~~~~~~~~~~~~~~~~~~~~~~~~~~~~~~~~~~~~~~~~~~~~~~~~~~~~~~~~~~~~~~~~~~~~~~~~~~~~~~~~~~~~~~~~
第二天中午,沈默如约来到徐阶家。比起豪阔的大都督府,徐府显得有些寒碜,前后三进的小院子,甚至连李本家都不如,十分的艰苦朴素……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位一品大员的府邸。
一般官员见到堂堂次辅所居如此,定然会肃然起敬,但沈默可是从江浙来的。认识一大票苏松官员,王用汲和王崇古都跟他说过,徐阁老家是松江最大的地主,墨断当地超过三分之一的棉花供应,甚至在他未来的辖区江苏,也有桑园数百顷,占有五分之一的蚕茧供应。
要知道松江的棉布和苏州的绸缎,都是夭明朝最名牌的货物,向来为海内外所垂延。而徐家控制相当比例的原材料,其家之富,肯定要超过赵文华许多的……再对比一下徐赵两家的住宅条件,让沈默不得不感叹,徐阁老真是数大包子的……
徐阁老今日穿着居家的便服,仿佛一位书坊中的教书先生,亲切的拉着沈默进幽静的后堂中落座。桌上菜品相当丰盛,足显主人宴客的诚意——除了几个精致的小凉菜外,摆着一碟黄泥螺,一碗东坡肉,一碗酱鸽子,一碟马兰头,一篮脆香排骨,一盘响油鳝糊还有红烧划水,八宝鸭子、清炒鸡毛菜几个特色的松江菜。
有好菜,当然还有好酒,一瓶绍兴花雕十年陈,在瓷壶中装着,在水盆里温着,壶内佐上姜丝与话梅,仅是闻上一闻,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温情,便在人心中弥漫。
徐阶笑道:“这可是你师母亲自下厨,她的手艺都是轻易不露的。若不是听说今日来的是文魁星,我都没这么好口福。”
沈默一脸受宠若惊道:“师母错爱,恩师说笑了。“便给徐阁老恭敬的斟酒。
“也给自己满上“,徐阶呵呵笑道:“北方的酒太烈,咱们南方人还是喝花雕的。”
恭敬的敬徐阁老一杯酒,沈默笑道:“学生曾经吃过松江菜,这个菜系清新,甘甜,鲜美雅致,能让俗人都变哑了。”
“还是个行家呢”,徐阶笑道:“那你可知道,松江菜中哪道菜最重要。”
“是……”沈默点一点其中一盘道:“这个黄泥螺吧?”
“正是。“徐阶开怀笑道:“若是黄泥螺泡制不好,就休言它菜了。快快尝一尝。”
沈默也不推辞,尝几个入口即化的黄泥螺,只觉着糟香浓郁、醉味醇和、咸鲜合一、余味绕舌。
不由用句松江话赞道:“鲜得眉毛掉脱!”
这夸奖让向来不动声色的徐阁老,竟眉飞色舞起来,亲自给沈默斟酒,笑道:“来我家吃过饭的北方人都说松江菜别的都好,就是有个小螺螂难吃得要死,不知道一股什么怪味,而且是生的。徐阁老还每次都叫我尝,当做宝贝“……只听他很认真道:“所以啊,那以后我就学乖了,再请北方人吃饭,都不上这道仙菜,一面暴殄天物。”说着自己都笑出泪来。
沈默自然也跟着笑起来。
~~~~~~~~~~~~~~~~~~~~~~~~~~~~~~~~~~~~~~~~~~~~~~~~~~~~~~~~~~~~~~~~~~~~~~~~~~~~~~~~~
黄泥螺开了胃口,一杯花雕又入了肚,徐阁老又招呼沈默尝几筷子菜品,果然是道道品味十足,让人很轻易吃出主人的诚意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阁老才打开话头道:“这次你去南方,原本是任杭州知府的,但严阁老提出让上一科的状元唐汝辑担任,陛下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把你改为苏州知府了。“说着笑道:“不过你也不用纠结。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两地没什么差别。而且杭州有总督、有巡抚、有布政使、有按察使,四个婆婆管你一个媳妇儿,还不如在苏州能放得开手脚。”
沈默点点头,轻声附和几句……这都是木已成舟的事情,徐阶不可能只是拿出来炒冷饭,肯定是有别的用意。
果然听徐阁老话头一转道:“但你在苏州,也不可能一帆风顺……现在朝廷中有些人,把你要干的差事,视为大肥肉,肯定要狠狠啃一口;而对于那些阂浙海商来说,你又不啻于在砸他们的聚宝盆,他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这话陆都督也提醒过学生。”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观,因为绝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开蟑的。”徐阶为他减压道:“据我所知,海商墨断走私,肆意压低价格,早已经惹得很多人怨声载道。自从听说朝廷要重开市舶,大多数人便已经停止与海商交易,等着你这位大救星去解办……你得跟这些人多接触一下,尽量的团结他们,来抵抗各方面的压力。”
见这位信奉‘百言百当,不如一默’的徐阁老,竟然一反常态,不厌其烦的对自己谆淳教导,沈默一面用心倾听,一面琢磨对方的用意……对于徐阁老这种老牌政客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绝不是污蔑。
在沈默看来,他之所以如此,至少有两层含义。首先,两人之间的师生关系,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了,徐阁老想通过这种举动,来暗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已达到将自己彻底俘虏的目的。再者,从这番话本来的含义中,可以体会到,徐阁老是在隐晦的为苏松的大户说情……所谓‘团结他们’,换种说法就是给与他们特权。
但无论如何,他面上都要表现出感激之色,对徐阶道:“多谢恩师指点迷津。”
“呵呵……“徐阁老笑道:“我这也只是纸上谈兵,具体会是怎样,还得你去苏州自己摸索。”
沈默点点头道:“学生干这种风口浪尖的事儿,早就做好了迎接明枪暗箭的准备,只是远离京师,难免会忧谗畏讥,担心被人攻讦……”
“这个你不必担心,因为严党是支持开海禁的。
”徐阶道:“而我大明的朝政,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平稳了……”说着给沈默找出一份邸报道:“这是今天内阁下发的,你还没看过的。”
沈默打开一看,原来是严阁老一品九年再满……换言之,他担任首辅整十八年了,只见严嵩疏言道:‘国家考课旧典,群臣历俸九年者例不引奏复职,况臣忝居廷臣之首,再历九载,无尺寸之功,以年以例俱当引避。’原来是按例请求引退归山。
沈默心说,这老家伙要是真退了多好,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见接下来便是嘉靖帝的优诏褒答,称赞他‘忠诚勤慎,辅赞年久,勋绩茂著。’不允其辞,且赐宴于礼部,荫其一子为中书舍人。
徐阶脸上挂着淡淡苦涩道:“看到了吧,严阁老虽然年届八旬,但依然老当益壮,丝毫不显昏庸,陛下对其依然很是倚重,”说着叹口气道:“六部尚书中,吏部尚书吴鹏、工部尚书严世蕃系严嵩的心腹,而兵部尚书由老将许论接替丁忧离职的杨博……这个老许年近古稀,已经只想着安稳退休了,所以一切将帅黜涉,兵机进止,都听严世蕃的指挥。”
“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户部尚书方钝,刑部尚书王黎等虽砥节奉公,未尝与严党有染,然都不过是雷同附和,明哲保身罢了。”徐阶无限苍凉的叹息道:“严党权倾天下,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危害,但对于你要做的事情,却是一个契机。”
说着定定望着沈默道:“你得抓紧这个机会,做出真正的名堂来,让市舶司成为大明的钱粮之地,到时候不管政局怎么变,你都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学生受教了。”沆默起身肃容道。
~~~~~~~~~~~~~~~~~~~~~~~~~~~~~~~~~~~~~





官居一品 第三七二章 洞房
嘉靖三十五年腊月初七,黄道吉日。
虽然距离过年还早,但绍兴城中却一片张灯结彩的忙碌景象,其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过大年。
但与过年那种大众的节日不同,今天全程出动,只为了一个人的婚礼——绍兴父老的骄傲,前无古人连中六元的现任苏州同知兼江南市舶提举司提举,沈默沈拙言,要在今天迎娶殷家大小姐为妻!
而且是皇帝赐假归娶,绍兴府和下属两个县就得齐齐动员起来,从几天前就开始准备。有人要问了,不就是结个婚吗,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因为前来道贺的人太多了……
先说官面上的,江浙两省的官员,自总督胡宗宪,浙江巡抚阮鹗以下。来了二十一个知府,至于县令更是超过百五十人。再加上以俞大猷和卢镗为首的军方二十几员将领,还有以黄锦为首的三十几个守备、织造、镇守、监场、采办、粮税、矿税太监,光这些人及其随从,就达到两三千人。
但这还不是大头,还有江浙两省大户乡绅,甚至还有从福建、山西、山东赶来道贺的,足足有五百多户……加上其随从,便是四五千人。
最离谱的是,甚至还有十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都是冲着沈默这个市舶提举司提举的名头来的。
最后加上亲朋好友,本省名流,足足要一千桌还得有零头!
要开这么大的宴席,肯定是得请酒楼来张罗的。对于绍兴城的酒店来说,买卖倒是一桩好买卖,可是当府里把这事儿跟各家酒店的老板一说,大家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彼此干瞪眼,谁也不敢接下来……上百桌的宴席,就已经是能张罗的极限了,现在桌数翻了十倍,还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出了篓子谁担得起?其难度何止增加百倍?
但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
没办法,十几家大酒楼的老板联手接下这活,并推出个叫柴守礼的老板当大拿,负责居中组织调度。
先是场地的问题,一千多桌宴席,这是任谁家也张罗不开的,只好将城隍庙前的广场暂时清空了,在那里摆开宴席……
桌椅方面也是个问题,就是把绍兴城所有的酒店搬空了,也不过七八百套桌椅,没办法,只好各家各户的去借。好容易凑齐了一千副。
将盛菜用的餐具杯具、炒菜的锅铲也一体备齐之后,却发现厨子太少了。只好又请了临近四个府的一百多名厨子,还配了一千多名帮厨,这才解决了人手问题。
至于食材……一船船的猪羊蔬菜从全省各地驶向城隍庙前的码头,就在码头上卸下来,当场处理,制备成各色菜肴的原料,等到这天使用。
好在不是夏天。
等到初七这天早晨,码头上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变成超大的露天厨房,
从上午开始,宾客们陆陆续续到场,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呢,也不能让人家客人干等着,所以请了昆山的名戏班子,待宾客稍微多些,便开始咿咿呀呀的唱戏,给先来的客人解闷。
大概临近中午的时候,大人物们才陆续到齐,等新任东南总督胡宗宪,新任浙江巡抚阮鹗,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各位知府大人出现。场上近万人齐齐问安后,大人们就坐。那一身簇新礼袍的会稽知县。便高声扯一句道:“开席!”
那些帮厨的伙计们便端着一个个长条盒子,将一盘盘冷拼送上酒席。但这些东西主要是做样子好看的……虽然今儿艳阳高照,虽然绍兴冬日不算太冷,但毕竟是腊月了,谁也不愿意吃一肚子凉,都巴望着热菜能赶紧上来。其实那声“开席”一喊出来,早就等在那的厨子们,仿佛接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开始噼里啪啦把食疗下锅,煎炒烹炸、熘汆烩炖,转眼便装盘上菜!流水般的供应着热腾腾的菜肴。
因为宾客档次不同,菜品也当然不同,这次共有上等鱼翅二十席;中等鱼翅五十酒席;次等鱼翅一百席;再次一等直接没有鱼翅,但海参鲍鱼尚在;等到最次一等就只有鲍鱼了。
每一档酒席在用料上肯定有差别。但还是厨师的手艺决定了酒席的档次。以那最尊贵的鱼翅为例,下等的是满桌人一道“翠盖鱼翅”,一个细瓷大冰盘,上面整整齐齐铺上一层四寸来长的鱼翅,下面大半是鸡丝、肉丝、白菜垫底,既不烂、又不入味。纯属中看不中吃,明显是厨子本身没做过鱼翅,现学的冷盘。
中等的“大排翅”就好很多,上等的“小包翅”更是可以称之为极品(找了n个图都看不清这里我就当是极品吧)了,显然是出自鲍翅楼的师傅之手。
至于供应主桌上的大人们的鱼翅,又是另一番情形……虽然也叫“翠盖鱼翅”,可从用料到做工。就截然不同了!选用上品小排翅发好。用母鸡汤文火清炖,到了火候,然后用个紫鲍、云腿,连同膛好的油鸡,用荷叶一块包起来,放好作料来烧。大约要烧一个时辰,再换新荷叶盖在上面,上笼屉蒸一刻钟,再另换荷叶盖在菜上上桌,这才是真正的翠盖鱼翅。
不过这样菜肴非得有大厨才能大拿。也只有这些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品尝得到。
沈默这个新郎官,乌纱帽上插着大红花,跟着一身六品朝服的老爹。从主桌开始,挨桌的敬酒,虽然不用喝酒,但一千桌下来,爷俩已经是腿脚发软、头昏眼花了。
老爷子可以先回家歇会儿了,但沈默不行,因为冬天日短,看太阳还有一个时辰就落山了。他得抓紧时间,去迎新娘!
为什么这个时候迎呢?因为现在是黄昏!因为“婚礼”的“婚”其实是个别字,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昏礼”。因为黄昏时分乃阴阳相交之时,此时男女结合顺应天意,大吉大利,所以称为昏礼。
这边以及昏了头的沈默还穿着大红朝服,带着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发了,那边殷家也是一片忙乱……只有若菡的绣楼里,是一片静悄悄的。
因为就在方才,若菡拜祭了亡母,免不得要呜咽哭泣一场,边上的姑姑舅妈,好容易才劝住她道:“咱们得快点了,看着吉时已近了。”
若菡点点头,擦干眼泪,通红着双眼道:“麻烦你们了。”这天对新娘子来说,是应该哭的,不哭不孝顺,所以不必在乎哭成肿眼泡什么的。若菡她姑便手持五彩纱线,左右搓合,借助纱线的绞缝,反复在她面额上来回滚动,绞除面额汗毛……然后舅妈们帮着剪齐额发和鬓角,修眉点唇扮妆起来,这叫开面整容。女子一生只开一次面,就是在嫁人这一天。
待把若菡的容貌拾掇完毕。姑姑舅妈们便端来了她的宜人冠服!这就是若菡的婚服!不是姑姑舅妈们当年穿戴的“凤冠霞帔”,而是堂堂五品诰命夫人才能穿戴的服饰!
姑姑舅妈们痴迷的望着那头冠上缀着沉甸甸的珠翟、珠牡丹、翠云、翠牡丹叶、抹金银宝钿花,林林总总地缀物足足有几十样,单单看着就觉得目眩神迷。那大袖礼服则是真红色丝绫罗所制。霞帔上绣着云霞鸳鸯文,华丽无比……
当她们好容易把双眼移开,再看向若菡的目光,竟然在羡慕之上,还有几分嫉妒。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对女人来说,一副诰命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就是最高的追求!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姑姑舅妈们忙擦干口水,把嫉妒埋进心底。给殷宜人穿戴起来。却都暗暗发誓,要让儿子孙子之类的发奋图强。将来考个进士当个官,给老娘也挣一副诰命回来……就算是敕命也行啊。
刚刚给若菡穿戴完,便听到前院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妇人们齐声道:“花轿临门喽!”
确实是男方迎亲的花轿到了,但女家放炮仗迎轿之后,旋即又虚掩大门“拦轿门”,这是女方的年轻人要利市呢,虽然硬闯一定能撞开,但自古还没人干过这么煞风景的事儿!
待男方付出相当代价,让里面人心满意足后,大门才重新打开,那顶八抬大轿也终于着了地。但让沈默比较奇怪的是,花轿的轿门是朝外的,他真想出声提醒一句:“嘿,哥们,把轿子倒过来多方便?”不过他谨记自己今天就是一会喘气的木偶,心说:“人家girl方不嫌麻烦,我cao什么心?”女方出来个舅舅之类的,一手举着红烛,一手持着铜镜,向轿内照一下,又让沈默好一个郁闷,难道还怕里面连马扎都没有吗?
这正所谓隔行如隔山,沈六首那么大的学问,却不知道这叫“搜轿”,是为了驱逐匿藏在轿内的冤鬼。而轿口之所以朝外,也就是为了避免将鬼撵进家里面去。
然后男方喜娘进去女家催上轿,因为女方会佯作不愿出嫁,得催促三次,所以这个功夫,沈默进去给老岳父以及一干“外戚”敬酒,因为要赶在黄昏行大礼,不能一一敬过,沈默只给老岳父磕了头,单独敬了酒,其余人便一齐敬了。
殷老爷今天的心情,叫做一个五味杂陈,既有为女儿觅得佳婿而高兴,又有将要把心肝儿宝贝送给别人的不舍,还有想起自己老伴的难过。最后种种情绪化为一股力量,使劲拍打着女婿的肩膀,小声威胁道:“你要是不好好对我闺女,看我不……”这种日子不好说什么“打打杀杀”,但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后院喊一声:“新娘子出来了!”沈默赶紧回避,揉着肩膀就到外面等……其实他进来敬酒都是不应该的,只是一想到老岳父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要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女儿接走了,实在是不当人子。所以就进去了,好在谁也不敢说他啥。
若菡蒙着大红盖头从后院出来。这时候该由娘亲喂上轿饭了,寓意不要忘记哺育之恩。但现在只能由父亲端着,让婶子喂了,只是这样愈发让她心酸,泪水止也止不住。
等到吃完了上轿饭,若菡给爹爹磕头,一直比较坚强的殷老爷,终于老泪纵横了,别过头去道:“上轿吧,好好地过日子。”
1...135136137138139...16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