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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驿丞和几个手下凑近了念道:“命福建南平教谕海瑞,迁南直隶苏州府长洲知县……”念完后却仍然将信将疑道:“不回是偷的吧?”实在不怪他们有次一问,只见这位仁兄身穿粗布棉衣,脚踏沾满泥巴的布鞋。手中牵着一头大灰骡,骡背上还驮着简单的包袱竹笼,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那叫海瑞的冷声道:“反正我跑不了,你明日跟我去见你们的县尊,就知道我海刚峰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他人虽瘦小,但声音威严浑厚,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屈服了。
驿丞与边上人合计一下,道:“算了算了,快进来把,别挡了贵人的道。”
海瑞哼一声,侧身对后面的老人家道:“咱们进去把。”这次却和颜悦色,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话音刚落,那驿丞却又阻拦道:“你进去可以,他们俩不行。”说着皮笑肉不笑道:“里面住的都是大人,让这个老叫花子进去成何体统?”
“老人家不叫老叫花子,是自食其力的烧炭人!”海瑞冷冷道:“他用了一冬天的时间,砍了几千斤的柴火,烧出了上千斤的木炭,全指望着换些钱过年度春荒了!哪怕你们给他一半的钱,也不至于饥寒交迫到如此地步!”说着便怒发冲冠起来。逼近那俩人道:“可你们呢?都两个月了还不给钱不说,竟忍心看着他们祖孙在外面哀求两天两夜,既不让他们进去避寒,也不给他们一水一饭以充饥,你们的良心让狗给吃了吗?!”几人被他训的站都站不稳,那还敢放刁?驿丞暗叫晦气,让开去路道:“带他们去丁字房,再给点米面让他们自己做饭。”说着一脸郁卒的对海瑞道:“大过年的遇到你这个丧门神,我真是倒了霉了!”
海瑞也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驿丞。接着把缰绳往他手里一递,便扶着老人径直进去。
驿丞道:“哎!你这骡子给我干嘛?”
“喂!”说着话,海瑞已经走进了大门,看不到踪影了。
沈默静静站在不远处,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眼底。待海瑞进去后。那驿丞飞快的跑过来,点头哈腰道:“让大人久等了,您老里面请。”
沈默好笑的望着他道:“不看我的堪合吗?”
“您老玉树临风,如神仙下凡。”驿丞的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谄媚笑道:“又有这么高规制的护卫,小的就是瞎了眼,也知道您是哪位啊。”
“我是哪位?”沈默笑着问道。
“您姓古月。”驿丞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是咱们东南总督的公子对不对?”沈默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
“大胆!敢污蔑我家大人!”铁柱扬起马鞭便抽那驿丞道:“看来你不光是狗眼看人低,你还是老眼昏花!”
驿丞抱头求饶道:“爷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谁的公子?”
让铁柱停下手,沈默如是回答道:“绍兴推官的公子。”便带着护卫扬长而入。
望着全副武装,鱼贯而入的彪悍护卫,那驿丞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真是欲哭无泪啊,心说果然是见了丧门神。
驿卒凑过来,小声问道:“头儿。怎么侯推官的儿子都这么大派头?”萧山是绍兴的一个府,哪怕最下层的小吏,也对府里的大人们耳熟能详。
“不对,侯推官年关好像调任南京了,现在的推官好像……”驿丞使劲琢磨道:“姓沈吧。”终于恍然大悟,一脚踢开挡路的手下,屁滚尿流的追上去道:“状元公。状元公,您老这边请,最好的跨院在这边呢……”
他这一咋呼不要紧,让投宿驿站的官员都听到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与大名鼎鼎的沈六首结识的机会,都纷纷开始写名帖,备见面礼,准备登门拜访。
却也有孤陋寡闻的,派人到处打听是哪位状元公,一个仿佛谁家的老仆,便问了个明白,反复嘟囔着:“沈六首,苏州同知,沈六首,我可不能记错了。”
“这是哪家没谱的?派个老糊涂出来打听,也不怕误了事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那老仆佝偻着腰,缓缓回去西边跨院。
令人惊奇的是,那些在门口站岗的卫士,望向他得目光却充满了敬畏。更惊奇的还在后面……待院门关上,老者那虾米似的腰,竟然奇迹般地挺直了,几个身材婀娜,面容无限姣好的劲装佩剑少女,莺莺燕燕的迎上来道:“公子您回来了?”
那又变成公子的家伙,笑嘻嘻摸一把身边少女的酥胸道:“该叫大叔才对……”他得易容术简直如入化境,就连那双眸子竟然也混沌无声,混若七老八十的样子。
“大叔……”几个少女一起娇声道,说完却花枝招展的笑做一片。
那公子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女,在莺莺燕燕中进了房中,身边一个女子想要给他卸下脸上的易容,却被他伸手按住道:“算了,上一次妆得半个时辰呢,太麻烦了。”
“您老还要出去呀?”聪明的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
“嗯。”那“老头公子”点头道:“不过不是现在,等三更天吧。客人都走了我再去。”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只听他充满捉狭道:“看看能不能把状元郎吓尿了炕。”
“公子真坏……”又是一阵莺莺燕燕。
话分两头,说回沈默,到了驿馆中,刚换了燕服,就开始有来宾拜访。他虽然很想歇息,但官场上多个朋友多条路,至少不能随便得罪人。他只好打起精神,不厌其烦的接待每一位来访者,倾听他们千篇一律的恭维之词,然后还以适度的恭维,保证每个人都笑容满面而来,开开心心离去,至少不会说他沈拙言倨傲怠慢之类。
这一折腾,就到了三更天,最后一位访客才离开,沈默舒展一下疲惫的手脚,倚在炕头上闭目养神,显然是耗尽了精力。
铁柱端着铜盆过来道:“大人,洗脚了。”听沈默用鼻音“嗯”了一声,铁柱便动手除去大人的鞋袜,将他的双脚往盆里搁进去,谁知就在下一秒。沈默“哎呦”惨嚎一声,把两只通红的脚倏的收回来。一下子困意全消,使劲往两只脚上吹起道:“你要秃噜猪蹄呢?”
铁柱伸手试一试水温道:“不算太烫啊……”
“你练得一身水牛皮,那还知道冷热……”沈默气急败坏道:“快,给我拿凉毛巾敷一敷。”心里不由暗叹道:“报应啊,这就是不带柔娘来的报应啊。”
铁柱赶紧跑出去,不知拿了毛巾,还端了一盆醋回来,给大人好一个冷敷加醋泡。
就是这样处理,沈默还是双脚火燎燎的痛,但见铁柱一脸愧疚的模样。他便忍着痛,装出一脸放松道:“看来这醋还真管用,几乎不疼了。”
铁柱终于如释重负,沈默把头往枕上一搁道:“我困了,你也出去休息吧。”
“是……”铁柱想要将那个醋盆子端出去,却被沈默阻止道:“把醋放这吧,这味儿能预防感冒。”
大人向来将风寒引起的头疼脑热叫“感冒”,铁柱都习惯了,便搁下醋盆子,端着水盆起来,吹灭了大多数***,仅留下靠墙一盏油灯。让大人起夜的时候有个照亮,便出去了。
铁柱端着水盆出去,开门倒在天井里,看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没有月也没有星,穿着夹袄还冷飕飕的,不由喃喃道:“大人怎么说我不知冷热呢?那盆里水是热的,外面天是冷的,我觉着我还是知道的……”说完便要往天井里泼水。却转念又自言自语道:“夜里弄不好会结冰的,万一把起夜的滑倒了多不好。”便哗得一声,将一盆水泼到了房檐下的冬青丛中,然后便转身关门进屋。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的,在冬青丛后面,静悄悄趴伏着一个鬼魅似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的素质极高。就算被洗脚水兜头浇透了,竟然一动也不动。
待院子里恢复安静好久,那黑衣人才无声息的动了一下,从花丛中闪到墙根下,谁知湿透了的身子不动还不要紧,一动便透骨凉啊,不由暗道:“早知这样,本公子应该穿着鲨鱼谁靠来……”想到这又骂自己贱丨人,心说:“若是知道会喝洗脚水,本公子还来个头啊。”





官居一品 第三七五章 交锋
因为是朝廷的驿站,卫士们不担心大人的安全,所以除了门口有岗哨之外,其余人都在屋里呼呼大睡,这也给了黑衣公子为所欲为的空间。
那位黑衣公子的伸手高超,至少轻身功夫不次于鼓上蚤时迁,只见他施展壁虎游墙功,贴着屋檐下的黑影,便悄无声息的摸到正房的窗下。
从腰间拔出了涂了炭的短刃,他准备拨开窗户翻进屋去……正屋里熄灯到现在半个多时辰了,根据他的经验,屋里人应该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了。但稍微一琢磨,觉得还是谨慎点好,便从身上蘸点水,悄悄浸湿了窗纸,轻轻一捅……那窗户的左下角,就开了个小洞,他把脑袋凑过去,准备看看里面人睡着了么。
借着屋里一点如豆的灯光,他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沈六首已经躺在床上……见他果然睡着了,黑衣公子邪邪一笑,便将手中匕首插到窗缝中去,刚要用力,却听到里面沈默起床的声音。吓得黑衣公子连刀都来不及抽,便倏地缩到地上,紧紧帖着墙面,心中打鼓道:“难道遇到高手暴露了?”正准备风紧扯呼,赶紧溜掉了,却听到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和一种混合了舒服与痛苦的呻吟声。
黑衣公子忍不住好奇,又悄悄凑到洞洞上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那沈同知正在……洗脚,他把两只脚泡在盆里,连双手也伸进去,很认真很用心的搓着双脚,确实是在洗脚。
此人为何睡了一会儿才开始洗脚呢?黑衣公子聪明绝顶的脑瓜子,主动帮对方想到了合理的说法……一定是洗脚前就睡着了,现在才补上。
“还真爱干净呢……”黑衣公子心说:“果然是小白脸的大才子啊。”便继续蹲在那里等待,冷风一吹,湿淋淋的身上凉飕飕的,不由打个寒噤,只好抱着胳膊缩成一团,以御风寒。
好在过了没多会儿,里面便没了动静,黑衣公子凑到洞洞一看,果然洗完脚又躺下了。
耐着性子又等了好一会儿,约摸着对方又睡着了,他便瑟缩着起身,再次伸手握住刀柄,刚要用力,却听到里面人有一次起身。
“还睡觉么?”黑衣公子怒了:“怎么这么不消停?”便又听到哗哗的水声,再凑过去一看,那家伙竟然又在洗脚?
“难道没洗干净?”黑衣公子聪明的脑袋有些浆糊了,他使劲揉揉眼睛,确认对方的确在洗二遍脚,强压下心头巨大的荒谬感,他只能以“此人有变态的洁癖”做解释。
黑衣公子摸一摸自己的头发,竟然已经结起了冰渣子,心中却怒火熊熊燃烧,如果就此空手而归,那身上这结了冰的洗脚水,岂不是白喝了?竟咬牙切齿道:“好吧,我等,你总不会洗三遍脚吧……”看来这人也是有股拧劲儿的。但世事无绝对,当他满怀希望第三次准备开窗时,里面的家伙第三次起身,开始第三次洗脚……黑衣公子双手紧紧抓着窗台,以免巨大的无力感把自己击垮,他那聪明绝顶的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人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怎么老起来洗脚呢?
“不会是发现了我,戏弄与我吧?”黑衣公子警惕的望望院子,一片静寂,只有呼噜声此起彼伏,显然一切正常。
“那就只有医书里面记载的夜游症了!”黑衣公子暗暗断定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据说夜游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作甚,虽然是在动弹,但跟睡觉无异,就算你走到面前,他也毫无所觉。
为了谨慎起见,黑衣公子又等了一个循环,在沈默第四次躺下,然后第五次洗脚时,终于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在冷风中憋屈了一晚上的黑衣公子,终于按捺不住了,不再等待,不再犹豫,伸手按住冰凉的刀柄,微一用力,便无声的拨开了里面的插销。
轻轻拉开窗户,探进头去,几乎被冻僵了的身子,完全失去了灵敏。
他咬牙切齿翻进半边身子去,往里一看险些魂飞魄散,只见那“梦游症患者”正一脸警惕的望着自己,手里还端着那盆反复洗过脚的洗脚水。
人生最大的操蛋在于,你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天堂和地狱,往往只在一线之间,也许上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下一刻就变成了电闪雷鸣。
比如说沈默,还没有从新婚燕尔的幸福中回过味来,便开始享受孤枕加难眠的痛苦……没了软玉温香在怀还是其次,主要是两只脚火辣辣的钻心疼,他想叫人喊医生,但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大家都睡觉了,还是撑一撑等到明天再说吧。
只是分明很困倦,却一直无法入眠,他感觉双脚又痛又胀,搁到哪里都不妥当。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始拼命地胡思乱想,从上辈子想到这辈子,他发现自己两辈子都吃过很多苦,起点也比别人低很多,但是混着混着就比别人好不少。其实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骨子里面有种自虐精神——他从来都认为,混得不好,不是时代出了问题,而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只有保持昂扬的斗志,日复一日的奋斗,就一定会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不管是四百年后还是现在!
往日的各种心酸快乐,落魄得意在心海起伏,沈默突然觉着自己很男人,是精神上顶天立地的那种。
只是激动过后,疼痛袭来,让他不能自已,忽然感觉自己很软弱!烫一下就成这样子,实在不像个男人!
只好起来把双脚重新搁到醋里,登时疼痛如冰消雪融,放松舒服的快要呻吟出来,只是怕外面人误会,才勉强忍住没有出声。待双脚完全觉不到痛感时,便浑身轻松的躺下,困意袭来,渐渐入眠……谁知过不一会儿,清晰的疼痛又一次把他弄醒,沈默无可奈何,只好重新坐起来泡脚,然后疼痛又一次消失,舒服,睡觉……然后又一次痛醒,起身,泡脚……
如是往复,都记不清重复了多少次,折磨得沈默欲哭无泪。不禁暗自呻吟,长夜漫漫,难道就要这样度过吗?
渐渐的,他被折磨的有些神经衰弱了,不知是在第五次,还是第六次的时候,竟然出现了幻觉,他好像听见什么轻微的响声,但没在意。可接着那窗户好像也开了,冷风飕飕的吹进来,让沈默不禁打了个激灵,只好不情愿的抬起头来,便骇然发现,一只手从窗户伸进来,然后是一个黑咕隆咚的脑袋。
“贞子?”沈默浑身汗毛直竖,牙齿咯咯打着架,想要伸手捂住嘴巴,却想起是反复摸过脚的,只好坐了罢。这眨眼的功夫,他也冷静下来,毕竟是恐怖片洗礼出来的无神论者,很快就确定对方是人,黑衣人,手持利刃、翻窗而入的黑衣人。
“有刺客!”沈默扯破喉咙高喊一声,顺手抄起脚盆,把泡了不知道多少遍脚丫子的一盆醋,兜头倒了过去。
闻到那刺鼻的味道,黑衣公子大惊失色,这是传说中的唐门毒液把?慌不迭的翻身往外面躲避,无奈力不从心,慢了半拍,还是被浇了半边身子。
黑衣公子重重落在地上,摔了个头昏眼花。这时院子里喊声四起,正屋,两次厢房,和南面的下人房中,都有人往外冲,黑衣公子见事不好,忍住疼痛,抱着半边膀子,狼狈的往西墙跑去。
铁柱等人已经追出来,见那刺客慌不择路,跑到最高的一堵墙下,都十分高兴,纷纷叫道:“抓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便从四面八方扑了过去。
那刺客几乎被冻僵了,又摔了一下,下盘已然不稳,步履都踉踉跄跄,虽然跑到了墙下,但那光溜溜的墙足有一丈半高,谁也不信他能越过去。
但黑衣公子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跑到墙角下,蹲下身来,匕首一挥,便听喀嚓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崩弦呼啸的响声,他竟然如大鸟一般飞身而起,姿态优美的翻墙出去。
铁柱他们扑到墙边,只听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对方已经落在对面了。
“追!”这让自诩大明最强卫队的铁柱大人情何以堪?他气急败坏的跺脚道:“他跑不了!”因为驿站地方有限,胡宗宪的五百护卫没法住进来,只好在外面露营,方才警讯一响,铁柱便发令命他们将驿站团团围住,现在再想跑出去,是绝对不可能了。
这是,沈默也阴着脸披衣出来,其实他也不想摆个臭脸,只是两脚踏地便钻心的疼,如果不把脸板起脸,就只能皱成菊花了。
“大人请进屋,外面危险。”铁柱赶紧上前道。“危险个头,”沈默骂到:“这么多护卫站在这,还有什么危险?”言外之意,你们都睡着的时候我才会有危险呢。
铁柱听出大人的意思,满脸羞愧的单膝跪下道:“是属下这半年多来懈怠了,请大人责罚!”
“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沈默摇头淡淡道:“发你有什么用?能把那刺客罚出来吗?”
“哎……”铁柱重重叹口气,咬牙切齿道:“大人请放心,属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蟊贼给挖出啦!”说着起身道:“小的们,开始搜!”
“搜、搜、搜,搜你个头!”沈默没好气道:“那么多官员住在这儿,你准备都得罪干净了么?”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铁柱忽闪着大眼睛道。
“当然不会,”沈默冷笑一声道:“总督府的护兵不是带着军犬吗?你让他们带几条过来。”
铁柱虽然不明就里,但服从命令听指挥是他得美德,闻言立刻起身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十几个总督府的亲兵,牵着三条大狼狗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官兵们齐齐行礼道。
“醋,”沈默道:“那人身上被我泼了一脸盆醋,你们的犬能不能找到他?”
“没问题。”一个把总自信满满道:“咱们的犬就是为了搜捕警戒用的,醋味这么大,一定能找到那人。”“那就走吧,找到了重重有赏。”沈默紧一紧衣领道。
“大人您就别去了。”铁柱道。
“少废话。”沈默径直跟着狼狗们出去,反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还不如跟着去耍耍呢。
铁柱只好吩咐手下打起精神来,便跟着大人出去了。
他们绕到墙外,先到了那人落地的地方,借着通明的火把,沈默看到两丈外一颗粗大的毛竹上,悬着一长一短两根绳索,难道那黑衣人就是利用这东西飞出来的吗?
沈默接过一个火把,往墙根下一照,果然看见在墙角排水口的石柱上,还拴着另一段绳索。显然对方是利用弓箭的原理,将两根绳子绑在毛竹上,然后将其中一根绕过地上的石柱,将毛竹尽量拉弯然后固定住,这样一股强大的反弹力便蓄了起来。然后再将另一根绳索送到院子里,只要砍断蓄力绳,他自然就被毛竹的反弹力猛地拉出来了。
很简单的机关,就地取材,只用到两根绳子,甚至不需要接应者,便能一跃出去。只是越简单的方法就说明对方越不简单……艺高人胆大不说,仅这份儿洞察力,就让人胆寒。沈默敢说,如果不是自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今夜就被那人暗算了。想到这,头皮一阵阵发麻,彻底阴下脸道:“必须找到他!”兵丁们便带着狼狗四下搜索,很快便找到刺客的落脚点,让狼狗闻了之后,摸出肉干来喂一块,三条狗马上兴奋起来,几乎是拖着主人就跑,只是其中两条往西,还有一条却朝沈默直扑过来,要不是兵丁反应快,强行拉住了,险些就把沈拙言给咬到了。
“笨蛋狗丨日的!”兵士对那条狗拳打脚踢,倒让沈默怪不落忍的,笑道:“我身上也有醋味,也不能算它错了。”
兵士其实就是怕沈大人一怒之下,把自己的狗杀了,才施以苦肉计的,此时自然停了拳脚,磕头不已。
“跟那两条去看看。”在铁柱等人的护卫下,沈默往犬吠的地方快不行去。
大概走了十几丈远,到了驿馆的西跨院外,犬吠声更大了,却不是那两条狼狗,而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凶猛而威严的吼叫声。
反观他们的两条狗,一反方才的凶猛,竟然缩着尾巴不敢出声了。这让兵士们很没面子,对沈默解释道:“大人,里面有獒。”
“哦,”沈默点点头道:“确定是这个院子么?”“是的大人,”兵士道:“犬一直追到这儿,没有一点犹豫。”“敲门。”沈默颔首道。
铁柱便上前去砸门,老半天后,里面有人道:“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让你开门就开吧,哪来这么多废话?”铁柱骂一声,抬脚就把门闩踹断了,手持刀枪的卫士冲进去,转眼又落荒逃出来,原来两条狮子一样的巨獒,咆哮者冲了出来。
“弓弩手准备!”铁柱气坏了,一扬手道。马上就有无数闪着寒芒的弩弓对准了两条巨獒。
里面一个呼哨,两只巨獒立刻退了回去,一个娇俏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柳眉倒竖道:“你们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看清楚我们是哪里人!”说着一举手中灯笼,只见白底上写着“平湖”二字。
“你们陆家的?”铁柱彪悍的神情凝固了。
平湖,是浙江一个地名,隶属于嘉兴府,有大族豪族不下数十,但有资格以“平湖”代称的只有一家,那就是陆家,陆炳的陆家。
“知道怕了就好!”女子微微得意道:“还不速速退去?”
“大人……”铁柱回头望向沈默,这事儿他可不敢做主。
沈默淡淡道:“假的。”
女子怒道:“谁敢假冒陆家?”
“我师兄是世代门阀,对子弟约束极严,万不会出现蟊贼的。”沈默一甩手道:“进去搜一搜,以免有人打着我师兄的招牌四处招摇撞骗!”
“是!”既然老大如是说,小的们还有什么顾虑的,于是不再管那小娘皮,呼啦啦冲进去了。




官居一品 第三七六章 尔虞我诈,谁是谁非?
当手下将院子,尤其是那两只大獒完全控制住,沉默他们的两条狼狗才进去,然而两条狗却失去了目标。在院子里打转,不知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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