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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沈默眉头紧皱起来,拿起第三份物价监测,用了一刻钟时间,将各项最新数据填在他所作的价格变化曲线图中,发现本地十五种必需品的价格,基本稳中有升,但变动不大。
但当对常熟太仓等供应地的价格进行分析时,却发现有明显上扬趋势,尤其是最近半个月,大米价格上涨了五成,从一两七一石,涨到了二两五,虽然说现在青黄不接正是米价上涨的时候,但去年同期,不过是一两八一石,到了五六月最妄的时候,也不过才涨到二两一、二而已。
至于面粉的价格,比大米稍贱些,但涨幅也差不多,上等白面也到了二两四一石。
要是按照这么个涨法,今年的粮食还不得突破三两一石?沈默的眉头拧成个疙瘩,突然想起当初自己微服私访,在饭馆里听到那,魏四爷,说:‘今年会三成歉收,常熟去壳新米价,会涨到一石三两三左右。’
‘这是准确的预言,还是恶意的煽风点火?’沈默不由有些紧张道:“把沈鸿昌给我找来!”虽然苏州一时还没有风波,但要到大涨那天再着急,就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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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过了不到两刻钟,沈鸿昌气喘吁吁的赶来了,给沈默恭敬磕头道:“叔,您找侄儿有事儿啊?”
沈默一抬手道:“坐下说。”待沈老板坐下,他便直截了当的问道道:“最近有什么异常?”见沈鸿昌一脸的茫然,只好又道:“券,那些券的发行量!”
“哦,”沈鸿昌点头道:“最近那边催得很急,出了上个月的两倍还多。”
“这么多?”沈默皱眉道:“怎么不报告?”
“您老是说,饼价波动大了才向您汇报。”沈鸿昌小意道:“但酥饼的价格只是涨了一成,所以我就没敢惊动您老。”
“嗯……”沈默抱胸道:“最近买饼多吗?”
“没有变化,”沈鸿昌道:“就是涨得那一成,也是按照惯例,青黄不接时必涨的。”
“粮食的进价呢?”沈默轻声再道。
“进价?”沈鸿昌摇头道:“也没什么异常啊,就是比往年贵些,不过今年雨水少,歉收是一定的,一两七一石也是正常的。”
“一两七?”沈默失笑道:“你这是哪年的黄历了?”
“今年的呀?”沈鸿昌一脸无辜道:“敞号一个月去常熟进一次面粉,上次就是这个价。”
“你知道现在多少钱么?”沈默敛去笑容道:“二两四一石!”
“啊?”沈鸿昌腾得站起来,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吧?”说完想起府尊大人这么着急把自己找来,定然不是为了消遣,便跌坐下来道:“怎么会这样呢?”
沈默沉声道:“按照目前上涨的趋势,到五六月份,突破坊间流传的‘三两三’是很可能的。”
沈鸿昌呆呆坐在那,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突然狠狠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那帮当铺票号的兔崽子,肯定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红着眼对沈默道:“他们是想囤积我们的各种券,等到物价上涨以后再对外出售,这样他们就发财了!”说着咬牙道:“不过是发的我们商家和老百姓的财!”
他说的没错,商家发行了那么多的券,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纵使进货价格上涨,也得维持销量,但很多老百姓会拿着他们以原先价格卖出去的票券来购买商品——一旦进货价超过原先的售价,就意味着卖得越多,赔得也就越多!
老百姓也不会赚到便宜,因为大半的券都在当铺、票号的手里,他们肯定会坐地起价,只要比当时的实际价格便宜一点,老百姓也会抢购一空的!
到最后,只肥了那些当铺和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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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自己这几年赚来的钱,可能哗哗如流水一般淌出去,沈鸿昌便感觉心如刀割,满脸哀求道:“大人,您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啊,不然就全完了……”
“冷静。”沈默低喝一声道:“你不是要约请当铺和票号的东家来见我们,现在就去,就说明天午时,我请他们在府衙吃饭。”
“是。”沈鸿昌起来道:“我这就去一家家通知。”
“不要慌里慌张,”弄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沈默缓缓道:“天塌下来,我顶着!”
“是。”沈鸿昌深吸口气,朝沈默深施一礼,转身昂首挺胸出去,只是被门槛绊了一跤,摔着就出去了。
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沈默不由笑了一声,但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目光也变得沉重起来,因为他要面对的,将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利益集团!
想要战胜他们?难……
但不战胜他们,苏州就永远不是他沈拙言的苏州,干什么都会事倍功半!
“干!再难也要干倒他们!”重重一锤桌面,沈默沉声道:“把归有光找来!”
老归很快就到了,只见大人轻吹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听到他进来,头也不抬道:“拿着这谕令,派人接管吴县、长洲、太仓、吴江、常熟的粮库、银库,命各县听我统一调派,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一粒米、一两银!”说着拿起大印,盖在纸上道:“为期,两个月……”
听说只是暂时的,归有光松口气道:“属下尽力去办。”
“不是尽力,”沈默目光如剑的望着他道:“而是必须做到!”
“大人明鉴,”归有光苦笑道:“虽然知县们是您的下官,但咱们苏州的知县各个有来头,有任务,未必肯买卑职的账。”怕沈默不信,还举例道:“嘉定知县阮自嵩,是浙江巡抚的阮鄂侄子;吴江知县唐棣,是杭州知府唐汝辑的堂弟……”
“我不听谁是谁的人,”沈默沉声道:“你只管拿着命令去,听不听是他们的事儿。”
归有光心中苦笑道:‘大人还真个性……’





官居一品 第三九四章 敬酒
当天夜里,沈默去见了毛海峰。
铁柱将其安排在一家偏僻的旅店里,这让专程前来的毛海峰颇为不爽。
沈默皱着眉头向他解释道:“现在开埠的事情遇到了麻烦,所以不得不低调行事。”
“什么麻烦?”毛海峰蹦起来道:“难道你们要变卦不成?”
“当然不是,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变卦?”沈默摇头道:“是我们下面出了点事儿。”说着用沉痛的语气道:“江南织造局价值几百万的丝绸被倭寇劫了,这让朝廷上下大为震怒,如果不能追回的话,他们是不会答应再行互市的。”这话倒也不是忽悠,保守一派的言官,确实在拿此事做文章。
这次毛海峰没有自告奋勇,而是挠挠腮帮子道:“货到了那些家伙手里,想要回来是不大可能了。”
“谁?”沈默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个么……”毛海峰道:“告诉你也无妨,是倭寇辛五郎干的。”现在毛先生已经自认为脱离了低级趣味,跟倭寇划清界限了。
“听这个名字,好像是真倭?”
“嗯,是个战败的大名,率领他的部下逃到海上,跟我们干起了同行。”毛海峰有些轻蔑道:“不过这些人,打仗是把好手,但是脑子不好使,要不是跟徐海勾结在一起,我早就把他们给玩死了。”
“徐海……”沈默轻声道。
“对,就是徐和尚,”毛海峰一脸忌惮道:“那家伙心狠手黑打仗厉害,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也不敢轻易得罪他。”说着满是歉意道:“所以辛五郎的事儿,我不能瞎掺和,不过我可以跟干爹说说,让他老人家帮你要回来。”
“他听老船主的么?”沈默轻声问道。
“那当然了。”毛海峰一脸自豪道:“我干爹跟徐乾学合伙的时候,他还在庙里念经呢。”这家伙逻辑比较奇怪,也不知他回答的,与沈默的问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过沈默不抱多大希望,因为他相信有了辛五郎之助的徐海,八成可以压服叶麻,独掌大权,不可能再去买王直的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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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默还是表达了谢意,然后才问起他,攻打舟山的情况。
“那还不小菜一碟!”毛海峰吐沫横飞的吹嘘道:“我干爹出来混的时候,那帮小子还在吃奶呢,一看到俺们的五峰旗,就已经逃窜一空,”说着一脸欠扁道:“真是不过瘾。”
“后来呢?”沈默问道:“胡部堂怎么说?”
“要说胡总督还真够意思!”毛海峰一挑大拇哥道:“他亲自带了很多人到码头迎接,敲锣打鼓,还给我带大红花,“说着一脸幸福道:“我打了胜仗他很高兴,还说要给我请功呢!”
“是么?”沈默也高兴道:“恭喜毛兄弟。”心中却暗叹道:‘你怎么玩得过胡宗宪那只老狐狸呢?’说着笑道:“看来胡总督很够意思啊。”
“那是,”毛海峰也点头道:“胡总督讲义气,够大方!战利品一点不要,还额外给了很多赏赐,并且还要给我个千户当当呢。”
沈默感受到了毛海峰浑身洋溢的幸福感,看来胡部堂的慷慨大方,彻底让他消除了戒心……真要把自己当成‘官军’了。
这无疑是个好现象,沈默微笑问道:“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出来快一年了,取得了这么多的成果,也可以回去跟干爹交差了。”毛海峰道:“我准备回九州岛了。”
“胡部堂知道么?”
“跟总督大人说了,”毛海峰点头道:“他一口答应了,还给我干爹备了礼品,让我给他带好呢。”他自我感觉身为汪直的干儿子和头号大将,应该算是很值钱的,如果胡宗宪想耍花样,肯定会把自己抓起来,与王直的亲儿子关在一起。
但胡宗宪很痛快的答应下来,这也彻底让毛海峰放下警惕,对政府充满了好感,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埠。
胡宗宪说这个我可管不着,市舶司是向皇上负责的,你想知道准信儿,还得去苏州找沈大人。
“于是我就来了。”毛海峙对沈默道:“放心吧,我保证海上这一路的畅通!那些织造局的丝绸,我也尽量帮你追回来。”
“很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虽然这家伙要走了,沈默还是要利用他一下道:“如果你能保证苏州城不受骚扰,我就可以保证七八月份开埠!”
“没问题,”毛海峰胸脯拍得山响道:“从此以后,苏州府就是我们五峰船队的朋友了,谁敢靠近就是跟我们老船主过不去!”他指节捏得咔咔响,眼冒凶光道。
“那咱们一言为定!”沈默伸出手掌道。
“一言为定!”毛海峰与他击掌道。
临离开的时候,沈默问道:“沈京还会跟你一起回去吗?”
“嗯,他将再次作为总督大人的使者,跟我回去见老船主。”毛海峰点头道。
“请你多加照顾他。”沈默轻声道,他觉着自己应该想法子,把沈京从这种危险活动中捞出来,以免有个三长两短。
“那当然,我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毛海峰点头道,送沈默上了马车,还一个劲儿的挥手致意。抛开别的不说,这位毛兄弟确实挺讨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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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默与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就是、且只有归有光与王用汲两位,在内签押房开了一上午的会,反复他将要提出计划的讨论可行性。
令他失望的是,尽管两人都表示计划很棒,但都对可行性不抱太大希望。还是王用汲说得好:“大人,假使真是他们费心谋划的,现在眼看要摘桃子了,您却说不许动,他们就算不敢当面反对,也会阳奉阴违的。”归有光也点头附和道:“大人,他们也都是苏州城的一份子,真要是乱起来,他们也跑不了。属下想他们也该有数吧?应该适可而止的。”
当连左膀右臂都反对自己时,沈默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怒不可遏。他依旧保持冷静。因为他坚信,这次的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算成了绝对少数派,也不会改变‘苏州城将要爆发金融危机’这个事实。
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当然偏执狂也往往会败得比谁都惨,这也是有可能的。
此刻沈默甚至还能微笑道:“事在人为嘛,不试试怎能知道呢?”便终止了讨论,换上一副上司的面孔,问归有光道:“交代你办的事情怎样了?”
“昨天才下得命令,怎么也得明后天才有信儿吧。”归有光苦笑道。
“难道吴县和长洲也要明天才能知道吗?”沈默没好气问道,一边的王用汲只能暗暗苦笑,很显然,大人是在报复他们俩。
“吴县当然没问题,”归有光道:“可长洲那边,一直找不到海县令,县衙里的人又都被他修理怕了,高低不敢自作主张,只好拖到现在了。”
“他去干嘛了?”沈默问道:“又下乡了?”
“是啊,今年雨水太少,庄稼不省心。”归有光道:“他下去组织人挖渠引水浇地去了。”
沈默看一眼王用汲,王县令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派人去干了。”他是大地主家出身,从小十指不沾泥巴土,自然没有海大人那份儿觉悟。
王用汲满以为大人会责备自己,谁知沈默却道:“这个事儿上没有谁对谁错,风格不同而已,只要能把差事干好了,我不会管你到底流了多少汗,晒得黑不黑的口”
王用汲深为触动道:“大人不会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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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不到,便有苏州城内三十八家当铺、二十一家票号的当家人,手持请柬,进入知府衙门,被引到二堂花厅中。
花厅里一拉溜摆开了十张八仙桌。桌上各种菜肴琳琅满目,时鲜瓜果堆积如山,厨子们端着大条盘子来回上菜,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
桌上有好酒,菜肴也不错,但还不能入这些食必脸馔的财主法眼,不过大家还是很兴奋,府尊大人宴请他们这些商人,那真是前所未遇的恩典啊。
待众人就坐不久,沈默便在两位大员的陪伴下,出现在花厅之中,众财主起身请安,比较整齐道:“拜见大人。”
沈默爽朗笑抱拳道:“抱歉抱歉啊,方才开会时间长了些,有点耽搁了。”
众人连称不敢,分主宾列坐,沈默当仁不让的做了主座,身边左右分别坐着城内最大当铺,仁和,的老板潘贵,和最大票号的老板王德彰。
待众人坐下,沈默端酒杯起身道:“众位苏州城的掌柜、老板们,能够百忙中拨冗前来参加本官的午宴,本官很欣慰啊,“说着一举酒杯道:、,谨代表我个人,以及整个苏州官府,欢迎你们。”众人赶紧齐刷刷的起身,弓腰与府尊大人虚碰杯,饮下这欢迎酒。
饮尽三杯之后,潘贵王德彰又代表各自行业向大人敬酒,然后归有光还酒,再敬,再还,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但谁都知道,待会儿是有正事的,所以都很节制,除了该喝的酒,一滴没有多喝,等到菜过五味之后,全部清醒的很。
这时候,厨子们为每桌上了一盘酥饼,金灿灿的样子,一看就是万福堂出品,这也是苏州人不分贵贱都很喜欢的小面食,所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特别注意。
可在归有光看来,这就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虽然觉着府尊大人的计划希望渺茫,但他身为下级,且是有求于天人的下级,还是义不容辞当这个马前卒的。
调整一下情绪,他捻起一个酥饼,左端详、右打量,面上的表情充满不舍与留恋,仿佛在面对要永诀的恋人一般。经过反复的自我暗示,最后竟然流出一滴泪来。
这让早注意到他诡异行为的同桌人惊诧莫名。”震川公“,身边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小小酥饼怎会引得您如此……哀伤呢?”
归有光深吸口气,擦擦泪道:“没事儿,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整个花厅渐渐安静下来,都望向归大人和他手中的酥饼,而归有光却毫无所觉,兀自沉侵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道:“自从来苏州之后,我便与它一见钟情,早点吃它,宵夜也吃它;饿了吃它,没事儿也吃它,整整吃了十多年,真的吃出感情来了。”
众人不禁奇怪道:“为什么吃不着了?您要调任了么?”
“我一个举人官有什么好调任的?”归有光自嘲笑笑道:,、一辈子就这样了,穷不了也富不了,这酥饼便宜的时候还能吃得起,恐怕用不了几日,想吃也买不起了。”
“那怎会呢?”身边人笑道:“这种小吃食,毕竟不是主食,哪怕一两银子一盒,想解解馋也是没问题的习”
“买不起喽。”归有光搁下那酥饼,拍拍手道:“用不了半个月,苏州城内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金都得涨价好几倍,我那点俸禄,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还吃什么万福记啊……
一室皆静,众人都不是傻子,况且本就心里有鬼,哪能听不明白归有光这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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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尴尬的安静,令人窒息。
归有光说完之后,没有任何人接腔,也没人再说话,连咳嗽声都听不到,满满一屋子人无声息坐着,仿佛泥塑一般。
沈默也不动声色,静静坐在那里,端着他的茶杯,直到人们快被压抑的受不了时,才悠悠道:“震川公,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这样胡乱感慨可不好,看看,把大家的酒兴都搅合了。”
归有光心中苦笑,面上悲愤道:“大人恕罪,但现在情势确实危机万分,我苏州城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到时候物价飞涨,银钱贬值,老百姓什么都买不起,商人们也越卖越赔本,除了少数人肥了私囊之外,所有都将变得一贫如洗!”
“危言耸弊吧?”沈默不悦道:“你可有证据?”
“有!”归有光双手一拍,两个衙役抬着块黑板从外面进来,他起身走到黑板前,指着上面的曲线道:“这是常熟从去年腊月到今天的米价变化表,上面每一个点,都代表一天的物价,点越高价越高,反之亦然。”
众人顺着他所指,看到一条开头平缓抬高,末端急剧上扬的曲线,听归有光沉声道:“腊月到三月初,三个月的时间,米价仅从一两一涨到岫两六,涨幅不到五成,但进入三月之后,短短十六天时间,便从一两七涨到了二两六!涨幅超过了六成!”说着目光阴沉的望向众人,沉声道:“我们苏州城的粮商,都是每逢朔望去常熟、太仓进一次米,今天是十六,他们最晚十八九便会回来,知道会给苏州城带来什么吗?”
依然无人回答,但恐惧已经写到了众人脸上。
“是直接从一两八涨到二两八的米价!”归有光重重一拍黑板,怒目而视着众人道:“到时候谣言满天飞,各种物价应声上涨,老百姓慌了神,疯狂的抢购市面上所有的东西,但因为物价飞涨,不如用券买东西划算,对物资的抢购,会变成对各种票券的抢购,你们这些手握大把低价时购进的票券的财主们,便可以坐地起价,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人之利了!”归有光大声质问道:“但你们想过没有,老百姓成了穷光蛋,商家被迫倒闭,你们抱着那些票券还有谁认账?擦屁股都嫌硬!”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府尊大人,摆的是一场鸿门宴啊!
但归有光所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万一事态发展不可控制了,老百姓闹事,商铺倒闭,票券成了废纸怎么办?原先还老神在在的众人,终于坐不住,纷纷交头接耳开了。
沈默看一眼累得喘粗气的归有光,给他一个赞许的表情,应该说,除了有点做作,表情过于夸张之外,他表现得还是很出色的。




官居一品 第三九五章 起风波
待众人回过味来,都望向高踞首位的府尊大人,不用问,这位才是幕后的黑手,这一集‘王婆骂鸡,的总编导,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沈默也不避讳闪躲,朝他们坦然笑笑道:“诸位对震川公所说,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交换一下眼神,最后由沈默身边的潘贵做代表,恭谨笑道:
“大人,震川公言重了,实在是冤枉我们了,操纵粮价可是杀头的重罪,我们这些人都有家有业,谁家没有个几百口子?这种犯法的事儿是绝对不敢做的。”
边上的王德彰也附和道:“是啊大人,犯法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会干的”,其余众人也纷纷喊冤。
这就是沈默最大的不利,一切还都没在苏州城发生,他也没有证据指证这些人,但是情况紧迅,如果真要等到发生了、有了证据的时候,恐怕今日繁华之苏州城,要变成不可收拾的烂摊子了!
所以他必须说服这些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尝试,想到这,沈默笑容和煦道:“大家不要太敏感。震川公并没有说是你们”,说着正色道:“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子虚乌有的胡乱猜测,本官敢断定,一定存在这样的一股势力,想要破坏我们苏州的繁荣局面!”
看着那猛然上扬的曲线,众人无法摇头,而且他们确实是听到了一点特别的风声,所以很是佩服府尊大人的楼断力,“本官也好,诸个也罢,我们都是依附于苏州城而得享富贵之人”,只听沈默沉声道:“大家应该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苏州越好,我们就越好,反之亦然,如果苏州城真的陷入动荡,我们的财富将会受损,地位将被动摇,更可悲的是,将会为满城百姓所唾弃,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样受人尊敬!到那时候,就,铺上一千条路,修上一万座桥,也没法恢复名誉了”,说着语重心长道:“咱们还要在此繁衍生息下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后世子别想想吧?如果让他们都引以为耻,不愿提及我们,就算这辈子积攒再多的财富,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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