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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沈贺也有点醉了,闻言嘿嘿笑道:“这说明我儿子抢手啊,他们都想先占先得,跟着你沾光呗?”
“沾光?做梦去吧!”沈默哈哈大笑道:“连当朝首牧张部堂,都能在一夜之间垮台,险些连性命都不保。这大明朝的官啊,简直是没劲至极!”显然张总督的倒台,对沈默的信念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沈贺听出儿子语气中的萧索之意,关切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不玩了,不玩了。”沈默摇摇头道:“这大明朝的官场太险了,尤其是现在的东南,成了朝中大员角力的战场,荣辱兴衰根本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说着一声叹息道:“这次我看似得利,谁知下次地震时,到底是生是死?”
沈贺对儿子本身的关心,远胜过传宗接代和光宗耀祖,闻言连声道:“那过完年咱就回府学报道,好好准备科举,等着高中进士,跳出东南这个破地方。”
至少在这一刻,沈默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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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二零七章 沈炼上书
默好生泄一阵,心里便敝亮多了。见他面色恢复贺小心翼翼问道:“儿啊,我也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沈默苦笑道:“说实在的,孩儿我对婚姻一事,着实没什么要求,只要长得顺眼点,心地善良点,待人宽容点,最好再笨一点就行了,管她是谁都无所谓的。”
“这还没什么要求?”沈贺轻笑道:“其实平心而论,吕小姐也不失为佳偶良配啊。”
“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驴小姐、马姑娘,而是我已经,已经……”沈默竟然罕见的难于启齿。
沈贺却一眼看出,他现在的表现,跟自己半年多前一模一样,不由失声叫道:“难不成你已经私定终身了?”
沈默满脸尴尬道:“也不能算是……只能说是,已经做出过承诺了。”
“哪家的姑娘?”沈贺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都这时候了,沈默也没必要再守口如瓶,便将自己与殷小姐的那段经历,隐去了一些不该说的地方,简单讲给老爹听,把个老头子听得两眼溜圆,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俩进行到哪一步了?已经如胶似漆了么?”
“爹……您想哪去了?”沈默苦笑连连道:“除了那次之外,我和她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可是……”不由叹口气道:“可是谁让我摊上了呢?”
沈贺却笑骂道:“看把你委屈的!满绍兴城,人家殷家小姐长得貌若天仙不说,还以一介女流,把偌大的家业打理的红红火火,”说着一脸佩服道:“更难得的是,人家还有颗菩萨心肠……就拿宝通源出事那次说吧,床上近二百名死难,她竟然一个人赔两千两银子,那就是四十万两白银啊。”
“四十万两啊。咱们绍兴府一年地税赋。折成现银也不过八十万两而已。她一下就要拿出一半来。就算殷家家大业大。一下也没有这么多现银。殷小姐最后亏本出卖了十几处田产店铺。才凑齐这些钱。”只见沈贺一脸唏嘘道:“现在地生意有多难做。我是知道地。况且那次是倭寇作祟。也没人问他们家要这个钱。可殷小姐就咬着牙把所有人都赔上了……这不是假仁假义。而是真仁义啊!”
老头子最后总结道:“如果能有这样地儿媳妇。爹爹脸上就太有光了。”想了想。给沈默一个直观地比较道:“比当县太爷还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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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老爹你还挺满意。”沈默苦笑道:“可您老人家把事情办成这样。咱们怎么收拾?”
“既然是殷小姐。老爹我就豁上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把这一局挽回来。”沈贺一拍桌子。豪气干云道:“反正还差了三书三礼。咱们干脆不和他们玩了!”
“哪有那么简单?人家已经造出势去了。全绍兴人都以为是咱们沈家巴巴求着人家。现在除非是吕家自己不答应了。不然咱们还真没法反悔。”要是反悔地话。在旁人眼里便成了拿婚姻大事当儿戏。恐怕再没有人会把闺女嫁给他家了。
往更深里讲,沈默现在也算是官场中人了,那士林风评就变得无比重要。若是落下个‘荒唐’、‘轻浮’、‘言而无信’的恶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
沈贺气急败坏道:“是谁先想结亲家的?我,我找他们说清楚去!”
“还是算了吧。”沈默苦着脸道:“现在咱们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根本说不清了。”
这爷俩已是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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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沈默正在家里愁,便听到外面一阵鸡飞狗跳,接着是亲兵们的低呼声:“这位姑娘,你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那叫你家大人出来!”听到那带着愤恨的声音,沈默不由轻声道:‘画屏!’便想从后窗翻出去。动作做出一半,却又停下道:“已经对不起人家,再逃跑的话就太没品了。”
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沈默终于提起嗓门道:“让她进来,你们都离远点。

外面传来亲兵稍显古怪地答应声,过不一会儿,帘子掀开,一脸怒气的画屏姑娘便出现在沈默面前。
半年不见,她更加清瘦,也更加有女人味了。
只看了沈默一眼,画屏便赶紧低下头去,质问的语气也变了味:“你……真的要娶吕家小姐吗?”
沈默却轻声道:“你瘦了……”
一句话便把画屏惹得眼圈通红起来,朱唇也轻微的颤抖起来,心里一下子有
想要对他讲,但说出口时却变成一句话:“你……要姐于何地?”显然殷小姐已经对这位闺中密友,讲了当日地事情。
沈默轻声道:“这话不该你来问……”
“我不问谁问?”画屏一下子愤怒起来,杏眼圆睁的瞪着沈默道:“你、你、你……始乱终弃,你不是好人,你这是要逼死我家小姐啊?!”说着便数落起他来:“你知道我家小姐为什么豁出去砸锅卖铁,也要把那一船二百多人全赔上吗?是为了让良心上安宁些?不是!她是不想给你抹黑!不想让人家说你娶了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冷血商人!”
“可怜她还没怎地呢,一颗心就开始为你着想!你却倒好,前头说的好好的,到后面却又攀上高枝了!我们小姐知道了,五天五夜没有吃下饭去,后来又大病了一场,险些就香消玉殒了!”一想到当时小姐痛不欲生的凄惨模样,画屏便气得柳眉倒竖,粉脸通红道:“你伤透了我家小姐的心不说,还让我家老爷又急又气,旧病复。你这个陈世美,真是害人不浅啊!”
听到这,沈默手一挥打断她的话道:“什么都别说了,带我去负荆请罪吧。”
“已经太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画屏气苦道:“我家小姐已经出家了。”
“出嫁还是出家?”沈默瞪大眼睛问道。
“呸……”画屏啐一口道:“她穿得是衣不是嫁衣,你说是出嫁还是出家?”
“什么?怎会如此想不开呢?”沈默难以置信道。
“我家小姐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画屏气坏了,压低声音怒道:“被你那般轻薄过,怎么还能嫁人?她又不屑于以此要挟你,便遁入了空门……”
“她在哪个庵里修行?”沈默沉声道。
“这你管不着!”画屏瞪眼道:“我是来给你送信的,自己看看吧。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封素色信笺。
沈默抽出一看,只见一张薛涛笺写着数行娟丽地小字,乃是一诗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尔相决绝。
往昔不堪事,今日休再提;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请君莫介意,嫁娶不须乞。愿君得一有情人,白头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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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利索的一诀别诗,只是告诉他两人没有一点关系了,既没有一点责备,也没有一点幽怨。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一样,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施舍。
可越是这样,沈默心里越像刀割过一样,他现在真是恨透了那混账加三斤的吕县令,当然还有他自己,若是当初早些对老爹说明,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狗屁倒灶。
待他回过神来,准备给殷小姐写点什么时,却见画屏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沈默一脚踹翻了火盆,心里的纠结折磨得他仰天大叫,把外面的侍卫吓了一跳,跑进来一看,地毯都着火了,赶紧端水灭火,又用笤帚扑打,待把火灭掉,整个书房也变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了。
沈默已经站在院子里,对闻声赶来的老爹道:“无论如何,这个聘礼我是不去下了。”
“那怎么办?”
“不管了,爱谁谁吧!”沈默赌气道:“反正这个聘书我是不会给的!”
沈贺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早就是大人了,爹爹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地。”
沈默虽然心里没底,却还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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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那天,他谁也没带,单身出门去殷家,想要登门赔罪,门房却礼貌的告诉他,老爷和小姐去外地过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问画屏在哪,门房告诉他也在府里。他便去义合源,好容易敲开后门,小伙计却告诉他,画屏姐陪着冷朝奉去乡下泡盐泉治病了,也在家。
四起的鞭炮声中,沈默孤零零的从小巷里出来,走到路口时,便想起当日也是在这里,她掀开车帘朝自己甜甜一笑。他不禁恍惚了,揉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一条空空的街道。




官居一品 第二零八章 风雨中……
在沈默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而纠结不已时,千里之外~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事……
嘉靖三十三年除夕夜,京城内火树银花不夜天,西苑玉熙宫谨身精舍中也是喜气洋洋。
有明一代,百官都要在这一日上疏贺万寿,权作是给皇帝拜年了。过年谁也不说丧气话,全都捡那好听的写,所以闹心了整整一年的嘉靖帝,决定好好看一下这些贺表,以求身心愉悦,更好的沟通五帝。
但再甜的蜜糖,吃多了也会腻。‘圣寿安康’、‘万寿无疆’看多了,也会让皇帝觉着无聊,他把手中的奏本随手一扔,道:“千篇一律的东西,就没有点新鲜的?”
边上侍奉的黄锦赔笑道:“这正说明,众位大人对陛下敬仰无二。”
嘉靖笑骂道:“嘴上抹了蜜一样,罢了罢了,不看了。”用脚一蹬那高高的几摞贺表,便把这些花花绿绿的奏章踹了一地。
他刚要让黄锦收拾下去,却看到其中竟有一个黑色封皮的,不由皱起眉头道:“什么人如此不懂事?”
顺着陛下的目光,黄锦也看到了那个扎眼的奏章,只觉告诉他准没好事,但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他哪里敢捣鬼,只好乖乖拿起来,双手举着趋向皇帝。
嘉靖帝面沉似水的接过来,扫一眼封面上的名字,乃是‘锦衣卫经历司沈炼。’对于这个名字,他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在今秋俺答围城,要求互市时。嘉靖帝曾经传旨,要求大臣们发表对此事的看法,但在内阁意见没有下达前,除了国子监司业赵贞吉明确表示反对之外,其余大臣都一致保持沉默。
就在这一片可耻的沉默中,沈炼站了出来,公开表示支持赵司业的意见。这让百官很下不来台,便有吏部尚书夏邦谟突然跳出来,不屑道:“小吏安得上书?”
这话当年俞大猷也被问过。他当时选择了沉默。但沈炼不会沉默。他毫不畏惧道:“锦衣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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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块硬骨头啊。”嘉靖心中淡淡笑道。但当他打开沈炼地奏疏时。立刻便笑不出来。只见那雪白地纸笺上。银钩铁画地凛然写道:
“我朝旧例。辞旧迎新之际。群臣当上疏以贺。然臣孤直罪臣沈炼。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胜于请诛国贼者。方今外贼乃俺答、倭寇也。内贼惟严嵩。未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今大学士嵩。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实乃祸国之巨奸也。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
嵩虽无丞相之名。其权却甚于自古之丞相也。以致天下只知有严丞相。不知有嘉靖帝也。其罪一也。
窃君上之大权。沽恩结客。朝廷赏一人。曰:‘由我赏之’;罚一人。曰:‘由我罚之’。人皆伺严氏之爱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其罪二也。
又有揽吏部之权,虽州县小吏亦皆货取,致官方大坏,其罪三也。老迈昏庸、误国家之军机,其罪四也。阴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贤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纵子受财,敛怨天下,运财还家,月无虚日,致道途驿骚,八也。连络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也。九也。
自嵩用事,风俗大变。十余年来,贿赂者得居高位,清高者却尽遭排挤。以致天下视‘守法度’为迂疏,视‘巧弥缝’为才能。视‘正直不阿’为矫激,视‘阿谀钻营’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今日者。皆因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
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
至如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虽俺答倭寇亦必畏陛下圣断,不战而丧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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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阅读这份字字如刀的奏章时,西直门外的一条偏僻小巷内,一个稍显寒酸地小院中。锦衣卫经历官沈炼,正在与他的家人吃年夜饭。
桌上红烛高照,有鱼有肉、有酒有菜,还有北京不常见的醉鸡糟鱼。然而对着这样一桌丰盛的宴席,沈夫人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却食不下咽,面上也挂着深重的哀伤。
看着妻儿如此难过,沈炼满脸歉疚道:“若不是我随时可能被带走,怎么也得吃完这顿饭再跟你

沈夫人流泪道:“入京以前,家里大伯便预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是在今天。”
沈炼脸上的歉疚更重了,他破天荒的给夫人倒一杯酒,柔声道:“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说着端起来送到她的面前,沈夫人接过酒,和着泪饮一个。
沈炼又倒一杯,再送到夫人面前道:“我去以后,孩子们还需要你来拉扯,襄儿已经成人,我不担心;只有这俩孩子,你要多费心,不要让他们走上岔路。”坐在下首地沈]和沈都才十岁左右,正满脸惶恐的看着哭泣的母亲,和一脸决然的父亲。
沈夫人却不接这一杯,而是垂泪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教好两个孩子呢?”
沈炼轻声道:“你可以写给唐顺之,他一定会帮忙的。”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找沈默吧,为人处事还是跟他学最好。”
“我们要学爹爹。”孩子们却认真道:“做个像爹爹一样的人。”
沈炼摇摇头,苦涩道:“还是不要了,爹爹这种人不好,自己吃亏受罪不说,还要连累你们。”
话音未落,便听门口有人幽幽叹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呢?”
听到这个声音,沈炼心中咯噔一声,但旋即恢复如常,他看看站在门口地伟岸身影,淡淡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别人不敢做,那么我来做。”
陆炳从门外进来,朝沈炼拱手道:“先生,我给你拜年了。”沈炼起身还礼道:“谢大人。”便缓缓起身,往门外走去。
一看他往外走,沈夫人一下就晕倒在桌子上,沈褒和沈衮跑过来,抱着沈炼的两条腿,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一直面沉似水的沈炼,终于出现偏偏涟漪,忍不住潸然泪下,使劲抱了抱两个孩子,在他们耳边轻声道:“不要当英雄。”便伸手在他们的黑甜穴上,他俩立刻晕厥过去。
沈炼托着两个孩子,对陆炳道:“拜托大人了。”陆炳重重点下头,便有一个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沈炼认得他是十三太保中的一个,绰号‘杀人如麻’。那人向沈炼投来钦佩地一瞥,嘶声道:“沈爷放心去吧,谁想伤害嫂夫人和二位公子,先得从我朱三的尸体上踏过。”
“拜托了。”沈炼点点头,便迈步往外走去,走到外面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生活了一年的小院子。
陆炳看到他眼角一片亮晶晶,自己心中也如刀绞一般……两人相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已经建立起深厚的友谊,陆炳深深被沈炼的为人、学识所打动,一直视为良师益友。
然而今天,他却要亲手逮捕这位老师、这位朋友,这让重情重义地陆炳十分纠结……只是沈炼这次惹到的是皇帝,弹劾地是严嵩,而且是死劾。
所谓死劾,并不见于《大明律》中的任何一条,也从来没有官方地承认。它弹劾的对象,往往是那种一言足以定生死地大人物,而弹劾的罪名也足以置对方于死地,是身处弱势的弹劾者以生命为赌注,向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发起的最猛烈地攻击。
只是这种实力悬殊的较量,结果往往在一开始就注定——弱者九死一生,强者继续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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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那深通心学,熟悉斗争之道的师兄唐顺,在张经出事后,还写信劝告:“愿益留意,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而为。”苦口婆心相劝,希望他不要在严党如日中天的时候出头,以避祸患。
沈炼十分明白,唐顺之的话是对的。死劾确实不是好办法,自己倒霉不说,还会祸及亲友。但在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死劾严嵩!
因为他已看清楚,大明朝到了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严嵩,不除严嵩,大明无望!但面对着这个庞然大物,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只有献出自己的生命,用他的一腔忠魂,敲响严党覆灭的第一下丧钟,惊醒那沉睡在人心中的良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官居一品 第二零九章 组织
知道必死无,还会累及亲友,沈炼依然慷慨而行,里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愚蠢和不计后果的。然而对于虔诚信奉儒教、以天下道义为己任的士大夫来说,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还有个专门的名字叫‘明知不可而为之。’
陆炳很想救他,但严阁老的权势非他能抵挡,更何况皇帝还在气头上。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尽量去帮助他。
于是沈炼没有下到暗无天日的诏狱中,而是在监狱外的一个跨院了,安静的度过几天。
陆炳又带着金银去找到严世蕃,请他务必放沈炼一条生路,严世蕃满口答应下来,但转过脸去,便授意刑部侍郎王学益,先判处沈炼杖八十,然后再说。
陆炳气愤的找到严世蕃,严世蕃却不咸不淡道:“只要他不再诽谤,自然会放了他。”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严世蕃永远不会放过沈炼。
虽然陆炳的智商远远无法和严世蕃相比,但也能隐隐察觉到,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整死张经,所以惹得独眼龙不快了,在给自己厉害看呢。
陆炳气炸了肺,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眼看着刑部来人,把沈炼从诏狱中提走,只能找到刑部尚书何鳌,请他把棍子打得轻一点。
何鳌答应了,其实不用他嘱咐,行刑的衙役也不敢‘用心打’,除了对锦衣卫大头目的畏惧,他们也知道谁是谁非,谁忠谁奸。
但本部侍郎王学益在一边盯着呢,衙役们也不太过儿戏,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却也把个沈炼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行刑之后,陆炳来刑部大牢中看他,一边为他上药,一边叹息道:“何必呢,何必呢?”
沈炼却严肃道:“大人不要再想办法救我了。给你惹麻烦不说。也不合我地心愿。”
陆炳呆呆地望着沈炼。不知道这位固执地书生。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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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炼踏上北去居庸关地道路时。千里之外地绍兴城也终于得到这个消息……
在短暂而巨大地震撼之后。人们地反应各不相同。
沈老爷在书房里待了半晌。而后在两个心腹管家地陪同下出了门。在他出门以后。沈家台门闭门谢客。不再发出一点声息。
唐顺之却比沈老爷知道的还早,他是最清楚沈炼决心的一个,知道沈炼明知毫无胜利地希望,却不听自己的劝告,依然押上自己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就像他地奏疏中所说,自嵩用事,士风败坏,皆以阿谀奉承为能事,以刚直不阿为迂介。所以严党才日渐做大,正直才被人们掩埋心底。他就是要用生命来表达他的愤怒,用死来唤醒人们心底的正义,如同春秋时的铸剑师那样,用他地生命铸就那柄斩杀奸邪的利剑!
“青霞兄,荆川不如你啊……”朝北方郑重的拜上三拜,他便起身整好官服,命人备船往杭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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