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美井

秋霞婶子知道后，当机立断的让林实带着冬宝回镇上去。在秋霞婶子看来，冬宝到底姓宋，都是宋家姑娘，人家议论宋招娣的时候难免捎带上冬宝，能不听到最好。
“这事咱不管，就当不知道！”秋霞婶子叮嘱林实，“反正这事不是从咱们这里漏出去的，你赶紧带着冬宝回镇上去，出了啥事都别管！”
林实便带着冬宝驾着小驴车飞快的跑回了镇上。
王小宝一家也不是软柿子认人捏的，很快，王小宝的父母喊了同村的不少壮汉，拿了锄头和铁锨以及木棍等一切能用的凶器，气势汹汹的到了宋家门口，要讨个说法，问宋家的闺女在村子口喊什么不愿意嫁的话是什么意思，宋家是怎么教养闺女的？到底还把不把小王庄放眼里。
小王庄不同于塔沟集，塔沟集是杂姓聚集，小王庄基本都是姓王的，各家之间都沾亲带故，惹了一家人等于是和一个庄子的人过不去。
宋书海和他媳妇早在听到消息时就躲到他媳妇娘家去了，后悔当初做这个媒人，怕被王小宝家的人算账。
宋二叔吓破了胆，躲在屋里死活不出来，宋二婶知道今天这事闹大了，她也不敢去面对王小宝家人的怒火。
一群人在门口叫骂，偏偏当事人都躲在西厢房里当缩头乌龟，黄氏和宋老头没办法，只得两个老人家出面。
“你家老二和老二媳妇呢？叫他们出来！”王小宝的爹不耐烦的说道，他可不想跟两个老头老太对上，冤有头债有主，他找的就是宋老二夫妻俩。
宋老头重重叹了口气，陪着笑脸说道：“大侄子啊，这事儿是我们老宋家对不住你们。招娣那丫头……最近不知道吃错了啥东西，疯的厉害！”
“对，疯的可厉害了！”黄氏连忙胆战心惊的接口，“上午的时候还指着我喊娘哩！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那是做不得数的！”
王小宝的爹也不是好糊弄的，瞪着眼梗着脖子问道：“定亲的时候好好的，咋临到成亲了，就疯了？你们家咋看管的？”
黄氏连忙说道：“这谁知道啊？说疯就疯了！”
“把人拉出来给我媳妇瞧瞧再说。”王小宝的爹一挥手，没搭理黄氏。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哪能说疯就疯，宋家人糊弄谁啊！
黄氏和宋老头都不愿意让宋招娣见人，疯不疯是其次，要是叫人看出来肚子里怀着娃，那可就麻烦大了！现在三个月不显怀，万一王小宝家里人叫了大夫来，不就包不住了。
“真疯了！”宋老头斩钉截铁的说道，“疯的难看，她一个小闺女不好出来见人，我们家保证把她治好了，绝不会把疯闺女嫁到你们家去的！”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宋招娣的疯病不好，两家的婚约就算了。
王小宝的娘不依了，扯着嗓门叫道：“小闺女不好出来见人也就罢了，咋还不让我一个妇道人家进去看看啊？”
宋老头和黄氏哑口无言了，不让公公看媳妇是避嫌，但你不能拦着婆婆进来看啊！
“今儿不方便……”宋老头支支吾吾的说道，回头看了眼黄氏。
黄氏会意，立刻往西厢房里走，大声喊道：“老二，老二媳妇，亲家来人了，你们搁屋里干啥啊？还不赶紧出来！”
西厢房里不光宋榆和宋二婶吓的要命，宋招娣更是吓的魂不附体，要是王小宝家里人发现她怀孕了，那估计少不得还要挨上一顿毒打。
“叫你办个事都办不成！”宋榆埋怨宋二婶，“叫她搁外头瞎嚷嚷啥！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你说咋办吧！”
宋二婶缩在宋榆身后，“你是男人，你问我一个妇道人家咋办？我哪知道咋办？要不你去跟王家人说说，这婚事要不就算了。”
“算了？哪这么容易算了？那聘礼啥的不都得退给姓王的啊！”宋榆舍不得那些聘礼，而且聘礼中的一些吃食和布料，已经被用了，退的话他们也拿不出来。
黄氏在外头喊着，宋榆没办法，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出来了，王小宝的爹上前几步把他揪了过来，瞪着眼睛大声问道：“你闺女咋回事？定亲收我们家聘礼的时候，可没听你们喊不愿意啊！”
“就是！”王小宝的娘也气的不行，“这门亲事还是你家亲戚来说的，我家条件不差，就小宝一个儿子，又不是娶不着儿媳妇，你们不愿意就罢了，咋临到成亲了甩我们一巴掌啊？”
按时间，宋招娣在腊月就要嫁到王小宝家去了，临到这时候出这种事，王家人简直是气坏了。
宋榆面对一帮凶神恶煞的壮汉，吓的腿肚子都在抖，强陪着笑脸说道：“不是，王大哥你误会了，我家闺女前几天半夜做恶梦给吓着了，吓着后就有点不正常，疯的厉害，今儿没注意就让她跑出去了，疯言疯语的不能信！招娣她可盼着嫁过去了，这些日子忙着给你们做鞋哩！”
“让我进去看看，要是疯了我们也认了，我们给她请大夫治！”王小宝的娘寸步不让，是真疯还是假疯，她非得亲眼看看不可。
王家带来的汉子里有人叫道：“就是啊，做梦吓着了，请大夫来开几副药，睡上几天就没事了！”
宋榆怎么可能让她去看，万一请大夫过来，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是怎么一种天塌下来的景象，王小宝家带来的这十几个汉子非撕了他不可。就这样，王小宝家里人坚持要见见宋招娣，而宋榆拦着不让，眼看就要闹起事来，村长在乡亲们的拥簇下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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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美井 第285章 内乱
第285章 内乱
“小王庄的各位，你们先等等，我先跟宋家人商量商量，一定给你们个满意的答复。”村长拍着胸脯保证。
进了宋家的堂屋，村长脸拉了下来，“到底咋回事？你们一家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塔沟集本来是个安静和气的村子，然而这两年来没少出事，还都是宋家人倒腾出来的，村长嫌烦是情理之中。
“说话啊？招娣那丫头呢？到底疯了还是没疯？”村长又抬高声音问了一遍。
宋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招娣身子出问题了，得调养调养，不能见人。”
“身子出啥问题了？严重不？请大夫看了没？”村长一听宋招娣病了，还是很关心的。“好好跟王家人说说，我看人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今儿这事搁谁都得生气。”
宋榆见瞒不住了，要是连村长也遮遮掩掩的，估计就没人愿意为他们出头了，便贴着村长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村长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榆，颤抖着声音问道：“真的？”
“哎哟，我的好大哥啊！我能拿这种事儿来咒自己亲闺女么？”宋榆低声叫道。
村长气的跺脚，“那你们还犹豫个啥，还不赶紧退亲！等闺女嫁过去叫人知道了，还不得叫人休回来啊！”
宋榆颇有些不以为然，“他那家的小子是个傻的，能懂啥？只要招娣嫁过去就没事，就是，就是眼下……还得请大哥您多多帮忙！”宋榆嘿嘿笑着。
“我帮不了！”村长摆手，他压根不想掺和这桩烂事，听着都嫌脏，宋榆也不是个好东西，没管教好女儿不说，还想坑人家王小宝家，有他后悔的时候！
“您不帮我们咋行啊！”宋二婶急哭了，把着堂屋门不让村长走。
村长没好气的骂道：“我不说了么，退亲！当初你们得了人家哪些东西，都退回去！就说你家闺女疯的厉害，等会让招娣装也得装成个疯子，这门亲事就退了，我可不帮着你们骗人，这也太缺德了！”
“当初的东西……很多都用了……”宋榆支支吾吾的说道，“哪凑的齐啊！”
“凑不齐就用别的东西顶！”村长瞪眼，“冬宝丫头逢年过节都给你们家送节礼，送的还厚，大家都知道，这一两年下来攒的东西不少吧，我不信你们家啥都拿不出！”
宋榆的根本问题不在于他没钱没东西可以顶，而在于他只想拿东西进来，不想拿东西出去，只能进不能出，让他拿东西出来，那等于是剜肉一样痛苦。
“就这样！”村长最后发话了，“你们要不这么办，那也行，我就不管了。不过我丑话说前头，咱们村现在靠着作坊，正是名气大，又红火的时候，你们要是干出啥难听的事来，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到作坊，原本畏缩着的宋二婶立刻气势足了起来，“村长，不是我说，那作坊可是我们宋家人的！”
“啊呸！”村长直接往地上呸了一口，懒得搭理宋二婶。
宋二婶闹了个没脸，讪讪然往宋二叔身后站了站。心里老大的不服气，冬宝咋说也是宋家人，要是这边真出了事，她还能不管？是以虽然王小宝家里人气势汹汹，宋二婶其实并不是很害怕，也笃定王小宝家里人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顶多挨几下打……
宋榆心里很矛盾，他是万分舍不得退亲的，要是退了亲，即便女儿的丑事没有曝光，也不可能再找到比王小宝家更好的人家了，可门外头一群人在那闹腾不罢休，这亲家不成就要成仇家了，村长的法子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老头这会儿上开口了，“退了吧。”
黄氏不满的白了宋老头一眼，她是打心眼里不愿掺和这事，宋招娣也就是个孙女，能给家里带来好处的话黄氏还对她上点心，现在看来就是个赔的不能再赔的赔钱货，黄氏对宋招娣的那点心早没了。
而且孙女是儿子的，他们当祖父祖母的没这个义务去管。
村长听宋老头发话了，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叹道：“宋大叔是明白人。”可惜这辈子一直糊涂中，清醒的时候太少。
“爹说的轻巧！”宋榆气哼哼的嘟囔，“退亲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退的？当年他们送来的聘礼，我可拿不出来！”宋榆又摆出了那副无赖的架势，一副反正我没钱，你说的退亲，这聘礼钱自然你来出的讹诈样。黄氏气的伸手往宋榆头上就是几巴掌，瞪着眼叫道：“滚你个龟孙兔娃子的！王小宝家送来的聘礼不都给了你们？我跟你爹一个子儿都没见着，你跟你婆娘口口声声说这些聘礼都当嫁妆随给招娣那x妮子，现在倒问我们要起聘礼了？呸！打死你个龟孙货！”
宋榆慌忙用手挡着往后躲，嘴里还不停的叫着，“娘，你打死我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那些东西来！这些年我们一家子吃苦受累的，一文钱都没得手里过，现在干啥不用花钱啊？你打死我算了，儿子只求娘把这些聘礼给出了，死了也值了！”
宋二婶虽然讨厌宋榆窝囊，懦弱，不像个男人，但这会儿上事关维护自己的利益，看宋榆怎么看怎么顺眼。
“娘，招娣她爹说的是实话，俺们真的是没钱，这些年来，俺们只下力干活，可没见过一文钱！”宋二婶拖着长音叫道，“娘，你不见天说老三在安州当大掌柜挣大钱了吗？他从手指头缝里漏漏，就够我们一家子吃喝不尽的了！”
宋榆连忙帮腔，“就是啊，娘！老三是你儿子，我也是你儿子啊！我们供养了老三那么多年，老三现在挣大钱了，我也不问他要多的，帮哥哥出点聘礼钱，总行吧？”
黄氏气的嘴直哆嗦，张嘴就骂道：“放你那驴屁！你也有脸说出口？你供养老三？你往家挣过一文钱吗？供老三念书的钱都是老大挣的，关你屁事！”
宋老头闻声不对，连忙皱眉推了黄氏一下，低声说道：“昏了头了？说啥话呢！”村长听了黄氏的话，脸色也不好看了，哼了一声，带笑不笑的说道：“老婶子，你家老三念书挣的钱都是你家老大挣的，你咋还把老大的妻小往外撵啊？要不是李娘子会做豆腐，那娘俩不早饿死在外头了？你家老大是不是你亲生的啊？你要把他媳妇孩子都弄死在外头？”黄氏恼羞成怒，虎着脸瞪着眼，冲村长吼道：“那是我们家的事，你管不着！那x媳妇子就是个不下蛋的鸡，害的我大儿断了后，赖我家白吃白喝恁些年，撵她出去算轻的！现在她有钱了，忘恩负义！”
“这是你说的，我管不着！”村长指着不讲理的黄氏气笑了，说罢扭头就走，“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弄咋弄！”
宋老头和宋榆都急了，上前几步一左一右的架住了村长，要不是村长在这里镇着，只怕外头王小宝家的人早冲进来了，现在宋家人缘差，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见外头有村里乡亲看热闹，没一个过来帮忙说句话的，要是村长再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刘老哥，你可不能走！”宋榆嘿嘿笑着，拉着村长不撒手，“我们这还等着你给我们主持公道哩！”
宋老头一张黑脸也涨红了，厚着脸皮对村长解释道：“刚老婆子是气昏了头，随口说说的，她那驴脾气，大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跟她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黄氏自知失言，平时要是宋老头敢说她是驴脾气，她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现在只能忍下一口气，抄着手站在那，心里生着好大的闷气，觉得家里开始走下坡路，都是因为李氏母女，先是冬宝那个老虎女克死了能挣钱的大儿子，接着两人挣钱了也不给她，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家里之所以出这么多事，还不是因为没钱！要是李氏肯孝敬她钱，能有这些糟心事？
宋二婶看婆婆的热闹看的幸灾乐祸，在一旁添油加醋，“娘，还是赶紧把老三的钱拿出来吧，这钱就算我们当哥嫂的问他借的还不行？”
黄氏当然不能当着村长的面说这一年来宋柏压根没往家捎过一文钱，宋柏刚去安州的时候还托镇上的人捎信抱怨干活又苦又累，然而这半年来，一点宋柏的音讯都没有了。说出来，黄氏平时为了面子好看吹宋柏去当大掌柜的话不都被戳破了，那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三儿年纪也不小了，那钱……是留着给三儿娶媳妇的，不能动！”黄氏咬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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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美井 第286章 借钱
第286章 借钱
宋柏的钱是黄氏吹出来的，黄氏手里没钱，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说谎，只能抄着手靠门上，别着头不吭声。
宋老头叹了口气，低声跟村长说道：“这样吧，我出去借，让王家人先等会儿。”
“哎，那哪行！”宋榆急了，他还想等宋招娣落了孩子，再把宋招娣嫁到王小宝家里去，哪能就这么退了亲。
村长懒得搭理宋榆，庄户人家就讲究个老实厚道，本来闺女出了这种事就够丢脸了，还想着去坑别人，也难怪离了老大一家，宋家的日子越过越差，没一个是会过日子的人！
村长陪着宋老头一块出去了，黄氏一听要借钱，还是以宋老头的名义，当即气的就坐凳子上了，恨的不行。
宋榆和宋二婶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宋二婶才试探的问道：“孩儿他爹，招娣这亲事，真就这么算了？”
“我有啥办法！这家里我又不当家，我说了也不算！”宋榆没好气的说道，觉得村长是瞎搅和，宋老头是死心眼，要是按他说的办，哪至于就到退亲的地步了！
宋二婶长叹了一声，捂着脸蹲了下去，“唉，招娣以后可咋办啊！”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宋二婶再不待见女孩，对宋招娣也是有几分母女真情的，她真是发愁宋招娣的未来。
宋榆突然暴怒起来，一脚踢上了宋二婶的腰，咬牙切齿的骂道：“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干啥啥不行，就会干不要脸的事！尽丢老子的脸！”对比下冬宝，宋榆恨的更厉害了，冬宝会挣钱，会算账，脑袋瓜子里面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的，怎么他闺女就只会往下作路上走啊！都是吕氏这臭婆娘教坏了！宋二婶被踢的倒在了地上，捂着腰气的呜呜的哭，心里也委屈恼恨的厉害，宋榆就会冲女人耍威风，他有本事去跟院子外头来闹事的王家人对着干啊！黄氏没好气的看了眼还在哭的宋二婶，对宋榆说道：“打的好！x媳妇子不打不听话，就该好好收拾！”在黄氏眼里，都是宋二婶撺掇着宋榆来要钱的，早该打了。
宋招娣坐在西厢房的床上，耳朵竖的老高去听堂屋的动静，当看到村长和宋老头出来时，她整个心都松快了，只要退了亲，她就可以安心的等王郎过来接她离开这里！摸着自己微微有些鼓起的小肚子，宋招娣笑的满脸都是幸福，不管王郎到底是不是王家的少爷，她都不在乎了，王郎对她是不同的，对她那么有情那么温柔，肯定会来找她的，到时候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能离开这个龌龊的家，她愿意跟着王郎四海为家！
村长去安抚王家人了，商量聘礼折合成钱后，宋家需要赔多少。而宋老头则肩负着借钱的重任，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镇上，找李氏要钱，等他走了几步后才突然想到，李氏已经不是他家大儿媳妇了，他要是去找李氏，那个看起来脾气凶的很的所官大人，说不准会赏他一顿板子。
左右想了一圈，宋老头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想遍了，都想不出一个能借钱给他的人。他在刘家庄的妹妹只怕也不会借钱给他，刘妹夫对他意见很大且不说，因为上回的事，妹子现在还记恨着他。
想到这里，宋老头茫然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两年前还是秀才公的父亲，在村里人人都尊敬着他，家里虽然紧了点，可也不愁吃穿，怎么这才短短两年光景，在村里就孤立到了这个境地了？
然而事实容不得他再怨天尤人了，王家人还在门口等着，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估计是不会罢休的，宋老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有转身，厚着脸皮进了隔壁林家的大门。
其实他是不想来林家的，以前他们宋家和林家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只是林家人做事太不给人留面子了，先是一个劲的向着李氏母女俩，处处跟他们唱反调，接着看李氏母女有钱了，就去抱人家大腿，最令他恼火的是林实中了秀才，导致宋家人心浮动，老二一家不肯供养宋柏了，宋柏受刺激也不愿意念书了，都是林实那小子的错啊！
可事到如今，宋老头别无他法，他找不到愿意借钱给他的人了。
过几天就要收苞谷高粱，林老头正坐在院子里修补簸箕，粗糙的手指灵巧的上下编织着藤条，耳朵却竖的老高，听着隔壁宋家的动静。
八卦嘛，那是人人都爱的。
看到宋老头进了他家的大门，林老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尽管是邻居，可宋老头已经好几年没踏过林家的院子了。
“哎，稀客啊！”林老头笑着把手上的簸箕放到一边，站起来说道：“进屋坐坐？”
宋老头尴尬的摆摆手，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他之前还在内心里鄙视过林家，林家没个婆婆，林老头自己立不起来，整个家都让秋霞一个小媳妇当家，没规矩，早晚败家！如今看看，人家林家院子干净整齐，中间铺的石板路，旁边的菜畦收拾的漂亮，房子虽然不是新的，可都是重新粉刷过的，门窗也都是崭新的，还用细纱糊住了窗户挡蚊虫，哪点都比破败的宋家好。
“那……老兄弟你来，为了啥事啊？”林老头试探的问道。
宋老头尽管不想开口，可他实在没办法，只得涨红了脸，说道：“招娣……疯了，跟小王庄那家人的亲事怕是不成了……得退人家聘礼，老二那败家子把聘礼折腾的差不多了……我这些天手头紧，你能不能借我点……等收了苞谷我就卖粮食还你！”
最后一句话，宋老头说的最畅快，他是有骨气的！
林老头看着宋老头那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偏宋老头要面子，来借个钱搞得像是要杀他头一样难受。
林老头问道：“招娣那丫头平时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疯就疯了？赶紧给找个大夫瞧瞧，能治好就早点治！”他并不知道宋招娣干了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秋霞婶子和林福也不想让他多操心，就瞒着他没说。
“就是前几天做梦吓着了，疯的厉害。”宋老头含含糊糊的说道，“王家人不依不饶的，不退亲没办法。”
“准备要多少？”林老头问道。
宋老头心里合计了个数，“三……二两银子吧！”他记得宋招娣手腕上还有两个王小宝家给的银镯子，那个总能还给王家人，这样就能少借点外债。
“等两天卖了苞谷，我就还给你！”宋老头又强调了一遍。
林老头摆摆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就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匣子来，从里头数了二十串钱递给了宋老头。
“大福还有秋霞都在作坊里忙着，我这没整钱，都是大福秋霞他们每个月给我的零花儿，攒起来的，我一个老头子吃穿都在家里，用不了啥钱。”林老头解释道，他是真用不了什么钱，吃穿都有儿子媳妇管着，随着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吃穿也越来越好，他要是去镇上赶集，林福和秋霞还另外给他塞钱，就怕他手上没钱想买个啥不方便。
这些钱，林老头是攒着想留到大实和冬宝成亲的时候，他这个当爷爷的给孩子们添置点什么东西，冬宝当然不缺他添置的这点东西，但不管多少，总归是他这个当爷爷的一点心意。只不过现在看来，还得重新攒了。他这钱借出去，就没指望宋家人会还，但又不能不借，谁让宋老头是冬宝的亲爷爷，宋老头都开这个口了，他还能说不借吗？
二十串钱都是用细麻绳串起来的，沉甸甸的放在宋老头手里。听林老头那么说，宋老头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有三个儿子，没有一个给过他零花儿，尤其是老二和老三，从来都只会问他和黄氏要钱。他也没想到，林老头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就拿出了二两银子，而且放钱的匣子里似乎还有不少钱的样子。
林家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宋老头心里有些嫉妒，更多的却是怅然无奈。
“还钱的事不急，我这里不缺钱用，啥时候你手头松快了再说，你把秋里收的苞谷高粱都卖了，你们一家老小大冬天里喝西北风啊？”林老头说道，他不指望宋家人能还钱，说这话也是看宋老头可怜，宽他的心。同样都是老人了，他日子过的轻松畅快，儿子媳妇能干，孙子争气，而宋老头还要腆着老脸为不肖子孙奔波。宋老头脸烧的通红，胡乱“哎，哎”了两声，抱着钱，转身就离开了林家，他真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林老头过的有多好，就对比着他有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