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美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然宅
宋二婶教了半天,女儿还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恼的不行,又怕在门口拉扯说话时间长了叫对面东屋的人起疑心,虎着脸一把拉招娣进了屋,关上门一巴掌扇了过去,竖起眉毛喝道:“没用的丫头片子!你奶这会儿不在家你怕啥?几句话都不会说?养你吃白饭的?”
宋招娣看父母脸色铁青,一个两个都凶神恶煞般瞪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父母暴打,吓的哆嗦的话都说不囫囵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宋二婶心里又急又气,偏这些话她和宋榆不好去跟宋柏说,大毛二毛还小,宋招娣是最合适的,当下只得摆出一副慈爱的脸,缓和了语气,说道:“招娣,这可不单是为了你两个弟弟,也为了你。办成了这事,将来你出嫁,娘手里也能有钱给你攒几个嫁妆!要是新媳妇嫁妆少,到了婆家人家也不稀罕。”
一听到嫁妆,宋招娣偷偷抬头看了眼宋二婶,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宋二婶笑了笑,伸手给宋招娣擦掉了眼泪,意味深长的说道:“招娣啊,娘知道你稀罕大实,可娘瞧着大实对冬宝可好了,要是冬宝不走,可轮不到你啊!”
这句话说到了招娣心坎里,想到上午和俊秀温厚的大实哥并肩走在路上,一起去沟子里采蘑菇,村里的女娃们不知道得多羡慕她,招娣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咬着唇小声说道:“我……我去跟三叔说说。”
宋二婶回头朝宋二叔笑了起来,“这孩子……快去吧,记住娘教你的话啊!说完就回来,你奶估摸着快回来了。”
招娣应了一声,转身推开门就往堂屋走。
宋柏一个人坐在堂屋里,脱了鞋翘着二郎腿坐着,一只鞋子要掉不掉的挂在脚趾头上晃来晃去,闭着眼睛哼着小曲。
“三叔。”宋招娣亲热的喊了一声,掀开帘子进了堂屋。
宋柏抬了抬眼皮,看到是宋招娣,继续翘着二郎腿晃着脚,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在他眼里,宋家二房都是没念过书的泥腿子,大侄女宋招娣长相又不出众,乡下丫头一个,没啥话好说的。
“三叔,这不年不节的,你今天咋回来了?”宋招娣脸上堆着笑,问道。
宋柏一向不耐烦搭理家里的小孩子,“你一个小孩管那么多干啥?”
宋招娣心里战战兢兢的,宋柏发起脾气来跟奶有的一拼,壮着胆子搬了个凳子坐到宋柏旁边,小声说道:“三叔,你这段时间不搁家里,家里出了好些事儿你都不知道。”
“啥事儿啊?”宋柏斜着眼问道,真出了啥事黄氏还能不告诉他啊。
“冬宝那事,你知道不?”宋招娣神秘兮兮的说道,“过完年我奶托陈牙子送她去城里做工挣钱,没一天工夫,陈牙子又把她送回来了,一文钱都没挣着!”
宋柏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逐渐变得郑重了起来,脚也不晃了,曲也不哼了,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咋回事?”宋柏问道。
招娣咽了咽吐沫,仔细回想了下她娘教她的话,摊手说道:“谁知道咋回事,问她又不说,肯定不是啥光彩的事!三叔,你给评评理,咱家日子过这么紧巴,她还好意思在家里头安安生生的吃吃喝喝,也不想想给她爹办事,咱家欠了一屁股债!你知道外头人都咋说?都说她有俩叔叔,三叔将来要当大官的,靠着俩叔叔,不愁还不起债。”
宋柏脸色此时有些难看,却也没说什么。
招娣的心里咚咚直跳,怕的话里都带上了颤音,好在宋柏心里想着事,也没在意招娣的异样。宋招娣拼命想着宋二婶叮嘱她的话还有哪些漏掉的,接着对宋柏说道:“前两天,要债的人都骂到家门口了,骂咱家不还钱,我奶都快愁死了,大娘还死活吵着不让冬宝去上工。前几天,我爹还去镇上找单家人,人家单家根本不认咱们这门亲,他们家大管事还说单老爷正给他们家少爷寻摸亲事哩!”
宋柏的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他记得清楚,去年腊月给大哥办后事时,单家就送了一吊钱,黄氏气的暴跳如雷,恨不得跑到镇上单家门口去骂街。当时黄氏的打算是想等过了正月卖掉冬宝还债的,后来大嫂哭的厉害,要找里正,找嫁刘楼村的姑母说理,才没卖掉冬宝,改为送去做工了。
宋招娣搜肠刮肚了一圈,觉得她娘叮嘱她的话她都说完了,没漏掉啥,见宋柏转头不吭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剩下的,就看三叔咋想了。
这会上,黄氏的脚步声在门口响了起来,往堂屋的方向走了过来,宋招娣吓的腾的站了起来,要是黄氏发现她一个丫头片子跑到堂屋来,不定咋骂她。
然而黄氏并没有直接去堂屋,半路上拐进了灶房,把买回来的肉放到了灶房里,又去了东屋,见东屋只有冬宝一个人,坐在板凳上翻捡上午摘的菇子,便问道:“你娘哩?快中午了去哪了?”
冬宝抬头,听黄氏语气有些不善,连忙说道:“奶,我娘一大早就跟着我爷下地去了,我爷说油菜熟了,再不割回来就炸地里了。”
黄氏转头看了眼乌沉沉的天色,不怎么高兴的哼了一声,“这老天,偏这时候下雨,菜籽都得少收不少!”见李氏是下地干活去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对冬宝丢下了一句话:“你过来灶房烧火。”说罢,自己先出去进了灶房。
冬宝捡了几把平菇,跟着进了灶房,准备做一个蘑菇汤。
趁黄氏在东屋里说话,宋招娣赶紧踮着脚从堂屋里跑了出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躲进了西厢房,生怕黄氏回头看见她。
连着几天下雨,院子里的菜长的也不是很好,黄氏掐了蒜薹和几个辣椒,蒜薹有些老了,黄氏想了想,又拔了半篮子青菜,喊了冬宝过来,让冬宝拿去井边洗菜。
冬宝进灶房就看到了案板上有一条肉,细细的一条肉,肥肉多瘦肉少,最多只有三两,显然不是给宋家全部人吃的,肯定是给宋柏一个人准备的,整个宋家也就宋柏有这种待遇了,就是大毛二毛,这么长时间来黄氏都没给他们买过肉吃。
就在冬宝洗菜的时候,宋老头和李氏一人挑了一担割下来的油菜回来了,两个人脚上都是满脚满腿的泥。
“咋这会上就收油菜了?地里也不好走。”黄氏从灶房出来问道,看两人脚上全是厚泥巴,连忙让冬宝打水给两人洗洗脚。
宋老头是个闷嘴葫芦,半晌才说道:“不割不行了,今天得割完。”
黄氏手里还拎着菜刀,走到担子前扯着割下来的油菜看了一眼,果然不少裂开的,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又回了灶房。
宋柏在堂屋里听到了响动,走了出来,背着手看着李氏和宋老头,两人的脚像是两个大泥坨子,顿时嫌恶的别开了脸。
“他三叔回来了啊!”李氏连忙打招呼。
宋柏“嗯”了一声,又回了堂屋。
宋老头看了眼儿子,也没说什么,他本来就话少,跟这个读了书的儿子更没话说。就着冬宝打上来的水,宋老头脱了鞋冲了冲脚。李氏也想脱了鞋用井水冲脚,被冬宝拦住了,让她去东屋等着。
冬宝去东屋端了盆子去灶房,揭开锅盖舀了大锅里正在烧的热水,水烧的时间不久,不兑凉水洗脚正好。黄氏正在切肉,看到冬宝舀水,瞪着眼问道:“你干啥?”
“舀水。”冬宝说道。
黄氏一把把菜刀剁到了案板上,指着冬宝气道:“我当然知道你在舀水,你舀水干啥?”这死丫头片子越来越不听话了,一天到晚的作妖。
“给我娘洗脚。”冬宝不紧不慢的说道。
黄氏哼了一声,尖酸不已,拿着菜刀指着冬宝骂道:“你娘多金贵的人啊?冲个脚都要热水,老宋家养不起这么金贵的媳妇了!”
冬宝端着盆子眨了眨眼睛,吓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奶,要不,我把水倒回去?”
黄氏彻底怒了,这死丫头脑子蠢的一塌糊涂,水都舀进脚盆里了,还咋倒回锅里去?倒回去还咋用这锅烧饭?“滚滚滚!”黄氏没好气的撵人,等冬宝端着盆子出了灶房,黄氏又叫道:“赶紧过来烧锅!”
“哎,知道了,奶!”冬宝高声应道,端着盆子进了东屋,放到了李氏脚边。“娘,洗脚吧。”
李氏抹了抹眼睛,“你这孩子,费这事干啥?我用井水冲冲脚就行了,用这点热水,还挨你奶的骂……”
冬宝笑了笑,小声说道:“她也就会骂两句,当成是猪哼哼,听不见就行了。”
别人不知道,和李氏夜夜睡在一个被窝的冬宝却清楚,李氏的小日子来了,累了一上午,哪能用冰凉的井水冲脚。
良田美井 第45章 割油菜
冬宝洗完菜端进灶房的时候,黄氏正在和面,粗陶盆里头只有黄氏拳头大小的一块白面,估计只能烙三张饼子,应该也是给宋柏一个人吃的。
黄氏揉完了白面,在陶盆上扣了一个碗,让面醒一醒,随后又去西屋舀了一大盆高粱面,端进了灶房,扯着嗓子朝东屋喊道:“老大媳妇?老大媳妇!磨蹭啥啊,赶紧过来和面!”
李氏忙“哎”了一声,小跑出来打了井水洗了洗手,就进了灶房揉高粱面。
黄氏又朝堂屋喊道:“他爹,把箩筐里的猪油拿出来,老三回家了,咱一家人中午都吃顿好的!”
烧火的冬宝实在忍不住了,低头撇了撇嘴,白面饼子算好的,只有三个,估计还不够宋柏一个人吃的,她和李氏估计只能吃点猪油炒的菜,这还是沾了宋柏的光,不然连猪油都吃不到。
黄氏嗓门大,西厢房里偷听外头动静的宋二婶“嗬”了一声,呸的吐了一口痰到地上,对宋二叔啧啧说道:“瞧瞧,咱吃口猪油都得看老三面子上!咱家两个儿子,十亩地,就是供养了这些吃白饭的,才过的连口猪油都吃不上!整个塔沟集就数你们老宋家过的最差!就是葛老婆子家,上回我还瞧见他们堂屋里摆着用来待客的花生瓜子,都是一碟子一碟子的。”
“瞎叨咕啥?那是葛老婆子要给他儿子说亲,才买的花生瓜子招待媒婆的,他们家日子过的啥样,村里头谁不知道啊?”宋二叔不耐烦的说道,随后又想了想,觉得不对,瞪眼喝道:“你咋又去葛老婆子家串门了?咱娘跟她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叫咱娘知道了,骂你难听的,你可别怨我!”
宋老头拿了盛猪油的小罐子,送到了灶房里。黄氏小心的解开盖子,看看里头也没多少猪油了,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看了看烧火的冬宝和和面的李氏,越想越生气,都是一群吃白食的!
黄氏虎着脸把剩下的一小勺猪油舀到了碗里,先把切好的肥肉放进去,一接触到滚热的生铁锅,肥肉很快就滋拉作响,渐渐的缩小融化成了清亮的油,小小的灶房里充满了油烟的香味。
新榨出来的油黄氏又舀进了陶罐里,喊过宋老头让他放回原处。肥肉榨油剩下来的油渣子,黄氏也一块块的夹进了碗里,嘴里还念着数,数了一遍。等炒菜的时候,黄氏把油渣子拿出来,又数了一遍,确认没有少,才倒进了锅里,和菜一起炒。
冬宝憋了很久才忍住,没有跳起来跟黄氏说:“奶,你一直在这里站着,我和我娘没偷吃你的油渣子,别数了。”做人防备自己的孙女和儿媳妇成这样,黄氏也算是奇葩中的奇葩了。
宋家今日的午饭相对于以往来说,可以用“丰盛”来形容了,一个辣椒炒肉,一个油渣炒蒜薹,还有一个猪油炒出来的青菜。
白面饼子有三个,放到了宋柏跟前,其他人吃黄氏分配的高粱饼子。
宋柏似乎是早习惯了这种区别待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自然而然的就拿起了白面饼子吃,大毛二毛在一旁看着宋柏咬白面饼子,慢慢的嚼了咽下去,馋的口水滴答。
那一碗辣椒炒肉也是摆在宋柏前面的,宋家人都知道那是宋柏才能吃的,都极有眼色的没去碰那个菜。好在大毛二毛有油渣子可以吃,两个人为那几块油渣子抢的不可开交。
冬宝低头喝着稀饭,前世的她几乎都忘了世上还有油渣子这种东西,后来公司组织去农家乐玩,有道农家菜是油渣小白菜,她才恍然记起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馋这个东西馋的很,然而再吃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记忆里的那种香味。
如今的她……也馋的很,只不过她宁愿不吃,也不愿意被黄氏骂上半天,什么“好吃嘴,不主贵,饭桶……”什么难听骂什么。
就在冬宝低头吃饭的时候,一块油渣子夹到了冬宝碗里,掉进了稀饭里头,油花就浮在了水面上。
冬宝诧异的抬起头,就看到宋老头冲她微微笑了笑,说道:“尝尝吧。”
原来是宋老头夹给她的……
一时间冬宝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桌上的人除了宋柏,都慢下了吃饭的速度,黄氏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宋老头,嘴巴张了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老头又夹了块油渣,放到了招娣碗里头,却没再吭声,低头吃起了饭。
黄氏嘴巴张开了又闭上,撇嘴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继续吃饭。黄氏都没发话,剩下的人自然更没有发话的资格了,一眨眼的功夫,饭桌上又只剩下吃饭的声音了。
油渣子被稀饭泡了之后,油香味就淡了不少,然而冬宝还是觉得很香,比记忆中的油渣子还要香,毕竟她来这里一个月了,还是头一次吃到肉。
沉默寡言的宋老头在用他的方式关心这她这个没了爹的小孙女,冬宝心里头一次对爷爷的印象有了改观。
宋柏是个书生,虽然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吃的并不多,三个饼子也没有吃完,剩下了半个,随手扔给了大毛二毛,被大毛二毛抢着吃光了,连手上的面饼屑子都舔的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宋柏就一个劲的盯着冬宝瞧,脸上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的。冬宝被他盯的心里头直发毛,等她看过去,宋柏又移开了视线。
吃完了饭,顾不上休息,宋老头就招呼全家人跟他一块下地收油菜。这天阴沉沉的,肯定还要下雨,油菜已经熟了,再不收,一场雨下来,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
宋二叔屁股像钉到了凳子上,就是不肯挪动,抄着手对宋老头说道:“爹,地里净是泥,咋下地啊?”
宋老头拧起了眉头,抽着旱烟不吭声,过了一会儿说道:“昨天下着雨,人家老林家一家老小都下地割油菜了,一天的时间五六亩地的油菜都割完了。”
黄氏恼了,一巴掌拍到了宋二叔的头上,“懒不死你个驴!还不赶紧去!招娣和冬宝也去!”抢收是大事,收成关系着一家人的生计,黄氏再疼儿子也是庄稼人,不会在这点上犯浑。
宋二叔不情不愿的起身,跟着宋老头出去了,李氏早就被宋家人当成男劳力用了,招娣和冬宝也已经可以当半个劳力使唤。大毛二毛是宋家人的心尖子,自然不用下地干活,宋二婶挺着肚子没办法下地,就算是她没怀毛毛,也会有各种不舒坦的借口待在家里,老三宋柏更不用说了,估计都不知道宋家的地在哪里。
一路上,冬宝看到不少人家都拿着镰刀往地里走,见了宋家一行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匆匆往前走,庄稼到了时节,地里的活计一刻钟也耽误不得。
这个时候收油菜,和收麦子一样,都是用镰刀割的,冬宝记得自己还没离开农村的时候,地里已经用收割机割油菜了,后来收割机改进换代了,直接前面割油菜,后面打籽,出来的都是黑亮的油菜籽,人们只需要拿着袋子接就行了,方便的很。
宋老头去林家借了平板车,推到了地头。三个大人拿着镰刀在泥泞的地里割油菜,冬宝和招娣把割下来的油菜抱到平板车上,等一车装满了,宋老头就拉着一车的油菜往家里送,再把空车拉回来。
倘若天没下雨,还能在场子里打油菜籽,如今这天气,只能在堂屋里铺一块布,放在布上打油菜,到时候把油菜放到布上,用棒槌使劲的敲,已经成熟了的油菜籽就能从荚里脱落,掉到布上。
这些油菜籽是一家人一年到头的菜油,像宋家这样过的俭省的,炒菜都极少放油的人家,还能卖掉一大部分油菜籽,换点家用。
割油菜也不是一项轻松的活计,要从油菜杆的中间割起,弯着腰一个劲的往前割,半天不得空站起来歇口气。
站在地头,冬宝一眼看到,宋老头一马当先,割的最快,其次是李氏,虽然赶不上宋老头的速度,也差的不远,只有宋二叔割两刀就站起来哼唧两声捶捶腰,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宋老头割完自己那一陇,回头看了看儿子,摇头叹气,“眼高手低,自以为是啊!”
一行人刚出去一会,全子就跑进了宋家,想找冬宝出去玩。庄户人家都是几辈子的乡亲,知根知底的,也没有进门前敲门的习惯。
宋家的东屋静悄悄的,全子跑过去一看,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堂屋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蹑手蹑脚跑过去,就听到宋柏气愤难当的声音。
“娘,到底咋回事?我咋听招娣说冬宝在城里没做上活就回来了?她不出去挣钱,拿啥还大哥欠的债?你知不知道我念书都没钱,饭都吃不饱?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我不念了!”宋柏最后一句,带上了极大的怨气。
良田美井 第46章 心狠
黄氏急了,声音又高又尖利,“上午说的好好的,明日就回去念书,咋又不念了?家里不用你操心,你甭管家里的事!”
“你说的轻巧!”宋柏忿忿然,还拍了几下桌子,“我在书院手里头紧巴巴的,吃个饭都要算计着来,之前哪会这样?既然家里没钱,又欠外债,我还读什么书?”
黄氏叹了口气,“娘心里头清楚,这不是你大哥没了么,日子过的不能跟以前比了,一家人吃苦两年,等你考中了功名,就熬出头了。”
“我连饭都吃不饱,拿啥考功名?”宋柏嚷道,“这回走你给我多少银子?要是跟上回一样,我就不去了,还不够俩月的饭钱!不胜我去给人摆个摊子代写书信,每天还能挣个仨核桃俩枣的,省的一家人看我就是吃白饭的!”
“你胡说啥!给人写信能挣几个钱?”黄氏也着恼了,辛辛苦苦,一家人勒紧裤腰带就供出来一个能给人代写书信的?靠这个宋老三连他自己都养不活!
宋柏见黄氏真恼了,悻悻然哼了一声,放低了声音,不满的嘟囔道:“你就由着大嫂那糊涂娘们!她哭几声,你就不卖她闺女了,给她男人办事欠的钱,她们母女俩不还,谁还?指望我?就眼下这光景,咱老宋家能供我到考中的时候?”想想这两个月的日子,宋柏委屈不已。
看最疼爱的小儿子委屈,黄氏心疼不已,叹道:“你别急,娘心里有数,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你。前段时间你大哥刚走,那会儿上卖了冬宝不好看。娘早就想好了,下个月就要收麦子了,今年天儿不行,收成怕是不咋样,到时候叫个牙子过来领了冬宝走吧……不叫陈牙子,他办事不行!”
宋柏动了动嘴皮子,见黄氏早有了计较,想起中午看到的小侄女,这会上他心里反而有些假惺惺的不忍了,却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即便是大哥唯一的孩子又如何,又不能传递香火。
黄氏叹了口气,抹了把脸,慢慢说道:“怨不得我心狠,今年这老天邪乎啊,入了夏,天气又湿又冷,麦子长的也不好,老天爷都不让我留孙女了……咱家穷,到时候冬宝进了大户人家,就是当个丫鬟也比在咱家过的好,这也是为了她好,她是秀才闺女哩,身价肯定也高一些……”
全子听的心里又慌又害怕,一颗心咚咚跳的剧烈,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两个人在说什么,可黄氏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这黑心老婆娘是要卖了冬宝姐给宋家三叔换粮食吃!他头一个念头就是回家找哥哥,找爹娘,找爷爷拿主意,他们肯定有办法救冬宝姐。
跑出宋家大门的时候,慌里慌张中,全子踩到了一块烂泥,脚下一滑,正好撞到了拉着油菜进来的宋老头身上,宋老头身强体壮没事,全子撞的跌到了地上,坐到了泥地里,弄了一身的泥。
然而全子这会上心里急慌慌的,顾不上别的,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宋老头停下了车子,想问问他有没有摔到哪,回头就发现全子已经跑不见了,只得摇了摇头,拉着车子进了家门。
正在屋里和宋柏说话的黄氏听到响动,掀开帘子出来帮宋老头往下卸油菜。两个人几十年的夫妻,宋老头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黄氏早习惯了他这种性格,两人从头到尾也没说上一句话,等卸完了油菜,宋老头又默不吭声的拉着板车去地里了。
天阴沉的愈发厉害了,远处有雷声隐隐的响起,宋老头心中暗道不好,加快了速度拉着板车几乎是一路小跑往地头赶,到了地头就看到宋二叔翘着二郎腿坐在树下歇气,而李氏还弯着腰在地里割着油菜。
宋老头是个寡言的人,可不代表他是没脾气的软蛋,看宋二叔这副德性,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到他跟前,抬腿往宋二叔的屁股上就是一脚,“油菜还没割完,你歇啥歇?”
认识到自己亲爹是真生气了,宋二叔人再混再奸猾,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赶紧拿着镰刀起来下地,哼道:“不是有大嫂在割么……”刚下地,宋二叔就瞧见了空板车,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跟宋老头商量:“爹,要不我拉车吧,您年纪大了,我来干这活好了。”
宋老头看着两个忙着往车子上搬的小孙女,摆手道:“不用你拉车,你去割油菜,天马上要下雨,割不完地里的油菜,谁也不准回家。”
别人不知道宋榆什么性子,宋老头知道,要是让宋榆拉车回家送油菜,回去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拉车回来了,指不定又跑去哪里闲转偷懒了。
说着话,天上已经开始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宋二叔无法,也只得下地割了起来。正弯着腰卖力割油菜的李氏感受到了雨丝飘落在自己身上,直起身子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老天不是为难人么,还要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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