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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解语
见他杵在那里一脸为难,凌若哪有不晓得的理,“放心,宗人府那边我会另外找人安排,你只管送她出去即可。”
毛大暗中松了口气,答应一声转身离去,在门开的一瞬间有冷风呼呼灌进来,吹得李卫一阵发凉,他看了看凌若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凌若头也不抬地道。
此刻天色渐晚,李卫在点上一枝蜡烛后小心地问道:“奴才不太明白主子为何要让毛大去造谣中伤四阿哥。当年的事固然是四阿哥对不起主子,可是四阿哥若出了事,对主子怕也是不利。”
面对他委婉的劝言,凌若默然一笑,搁笔拢一拢适才被冷风吹散的鬓发道:“你以为我要对付他?”
“难道奴才猜错了?”见她伸手,李卫忙过去扶她起来。
凌若起身走到窗前,糊在窗格上的是出自高丽国的窗纸,坚韧耐磨,极为好用,只是再好的东西在无情的岁月面前都不堪一击,多年下来,早已破烂不堪,若非在外面又糊了好几层旧纸,那冷风老早从外面灌进来的,饶是如此,依然能感觉到丝丝冷意。
“我让毛大传那些话,不止不是要害他,恰恰相反,是要助他!”
在李卫疑惑的目光中她将窗纸仔细地塞回窗缝中,徐徐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当今皇上已经五十有四,不再是春秋鼎盛,说句不敬的话,现在那么多阿哥都盯着皇上的那个位置瞧着,皇储啊,天下至高无上宝座的继承人,哪个能不心动?正因为如此,大阿哥、八阿哥他们才会在太子被废后迫不及待地谋夺太子之位。”说到此处她忽而一笑,打量着自己不慎磨花的指甲道:“我与四爷夫妻几年,看得出四爷有能耐亦有才干,却因一直将自己当成太子党而缺了争储之心,毛大说市井流传四爷保废太子复立,依我看并非无稽之谈,至少有六七成可信。”
听到这里,李卫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明白了凌若的意思,骇然道:“主子是想……”
“还记得我说过为什么会被废黜到雍王府为格格吗?”凌若依旧在笑,只是眸中多了几分冷意,尖长的指甲在窗棂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静贵人的照拂,我一直铭记在心,未有一刻忘记!”
荣贵妃曾告诉她,要对付石秋瓷,唯有等到皇权更替,静贵人变成静太妃的那一天,前提就是登基的那人必须是胤禛,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入主后宫,拥有与石秋瓷对决的资本。
“四爷是可成大事之人,既然他没有争储之心,那么我就推他一把!”她弹一弹带了些许木屑的指甲道:“四爷心里一直爱重八福晋,这件事我知道,八福晋同样知道;如果那些话传到八福晋耳中,你猜她会怎么想?”
李卫稍稍一想便道:“八福晋定会信以为真,认为四爷因爱生妒,陷害八阿哥。”
“不错,很多时候,谎言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相信!”顿一顿她又道:“待会儿告诉毛二,让他找人暗中盯着雍王府,且瞧着吧,只要这话传到八福晋耳中,她一定会去质问四爷。”
到这一刻,李卫已经完全明白了凌若的用意,纳兰湄儿嫁给八阿哥一直是胤禛心里一根刺,虽嘴上不说,但从未拔除过;如果这个时候纳兰湄儿不问青红皂白为了八阿哥而去质问胤禛,必然会对胤禛造成一个极大的刺激,说不定可以借此激起他的逐鹿天下之心。
即使身陷囹囫,亦可一言令风起,一言令云动;这一刻,钮祜禄凌若开始真正成为掌棋人!





清宫熹妃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宗人府
如今的别院已不再是原先那种断垣残壁的模样,虽然还很破败,但在毛氏兄弟他们帮忙修缮下,能住人的屋子已经不止两间。凌若将一本心经都抄完后,方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回到睡觉的屋中,只见墨玉正盯着油灯发呆,不知想些什么,连她进来也不曾发现,手上则拿着一双纳到一半的黑靴子。
凌若自然晓得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因何而来,轻叹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道:“又在想十三爷了?”
墨玉蓦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就要将那双靴子藏起来,却被凌若阻止,“你这丫头,在我面前还要躲躲藏藏的吗?”
墨玉低头绞着手指嘴硬道:“哪有什么好躲藏的,奴婢就是闲来没事纳着玩罢了。”说到这里她忙又站起来道:“主子累了吧,奴婢服侍您歇息。”
“不急。”凌若拉着她坐下心疼地道:“你这丫头明明心里担忧得紧,为何不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方听得墨玉喃喃似自语的声音,“说出来又能如何,奴婢又不可能去见他,再说奴婢也不想主子担心。”
“傻丫头,你以为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她揉着墨玉用红丝绳绑起的长发道:“你啊,明明去年契约就满了,偏还执意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困,你这样陪着我岂不是耽误了自己吗?算起来你只比我小了几个月而已,都已经十九了,再不找人嫁了可真成老姑娘没人要了。”
墨玉蹲下身趴在她的膝上,“那正好,奴婢可以一辈子陪在主子身边。”
“真是个傻丫头。”长灯如豆,在墙上投下两人的影子,“我已经跟毛大说过了,让他设法安排你出府去见一见胤祥。”
“十三阿哥?”墨玉先是一惊,旋即带了掩不住的喜色,紧紧抓着凌若的衣角道:“奴婢真的可以去见十三阿哥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凌若将墨玉扶起,拍着她沾在衣上的灰尘道:“不见他一面,你是难以心安了,等毛大安排好了你就去吧,宗人府那边我会找人帮你疏通,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别拉了什么。”
“多谢主子。”听到凌若肯定的话语,墨玉欢喜得直掉泪,这些年来,胤祥的身影从未在她心底淡去,时不时便会想起他逗自己的样子,前些日子听得胤祥因废太子一事被牵连圈禁宗人府的消息后,忧心不已,恨不能去看他,不过她晓得自家主子如今的处境,是以即使再担心,也绝口不在主子面前提此事,不曾想凌若竟悄悄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墨玉在毛大的安排下悄悄出了别院,坐上等在拐角处的马车直奔宗人府而去。因为凌柱事先打点过,所以墨玉没费什么劲就见了圈禁在其中一间小屋中的胤祥。
胤祥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椅中发呆,从被关起来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么晚谁会来看他?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胤祥眯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个人,待得看清时他顿时从椅中跳了起来,瞪大了眼怪叫道:“小墨玉?!”
“嘘!”墨玉生怕他的大嗓门惊动了别人,连忙示意噤声,她来这里的事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否则势必会连累到主子。
胤祥亦回过神来,快步将开了半阙的窗关严后方才压低声道:“你不是与小嫂子一道被关禁在西郊别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说到此处他又露出些许喜色,“莫不是小嫂子被接回来了?”
凌若推佟佳氏下水,并生下死婴被胤禛废黜囚禁别院一事,胤祥还是在一次去雍王府,找不到凌若时才从下人口中得知的,为了此事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与胤禛大吵一架,坚决认为凌若不会推佟氏下手,其中必有误会;无奈胤禛根本不听他说,也不许他去看凌若,结果弄得两兄弟不欢而散。
“没有,主子依旧被禁锢在别院,奴婢是偷偷溜出来的。”墨玉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胤祥,见他虽然形容憔悴,但精神尚好,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放下大半。
胤祥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你没事溜出来做什么,还跑到宗人府来?”这话问得墨玉粉面涨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总不能说是自己担心记挂于他,所以才跑来的吧,这也太羞人了。
正自窘迫之际,胤祥忽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一定是小嫂子我被囚在宗人府,放心不下,所以让你溜出来看我。想不到小嫂子自己身陷囹囫还这般关心我。”
瞧着胤祥那一脸感动的模样,墨玉哭笑不得,不过好歹是化解了自己的窘境,就由得他去误会吧。如此想着她从随身小包袱中取出连夜赶制的冬靴道:“这是奴……呃,主子让奴婢做给十三爷的,您试试合不合脚。”
胤祥依言将新靴子穿在脚上,起来走了几步连连点头道:“不错,大小正合适,底也很舒服,想不到小墨玉你的手还挺巧的。”
他绑在发尾的杏色带子本就有些松,如今再这么一走动顿时掉了下来,在替他捡起后,墨玉目光一动,含了几分缱绻的情意轻声道:“十三爷,奴婢替您梳头好不好?”
胤祥点头在椅中坐下,墨玉执了一柄桃木慢慢替他梳着头发,梳齿划过头皮时是酥麻的轻痒,胤祥舒服地闭了眼睛问道:“小墨玉,我记得你和小嫂子是同一年生的是吗?”
“嗯。”墨玉的手势很轻柔,仔细将他凌乱的头发一点点梳齐。
“那也就是十九了。”他摩娑着冒着青色胡渣的下巴皱眉道:“这年纪你可得抓紧一些了。”
“抓紧什么?”墨玉好奇地问,手指在发间灵巧地穿梭着。
“抓紧找人嫁了啊,不然等将来成了老姑娘可就没人要了,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啊。”胤祥没有注意到墨玉渐渐有些不对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不过你现在这情况,想找人也不容易。呃,我瞧着和你们一道在别院的李卫挺不错的,头脑机灵又有些学问,不如就他吧。”他正说得起劲头发突然被人大力扯了一下,疼得他哎呀一声仰,你做什么?!”




清宫熹妃传 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腥
下一刻,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在这黑夜中听来极为渗人,毛氏兄弟吓得打了个哆嗦,面面相觑,不知这泼下去的是什么东西,适才他们站在旁边也没感觉什么热意啊。
坑底那几个杀手捂着脸惨叫不止,那个原本已经攀到一半的杀手头子也掉了下去,他被泼到的最多,脸上、手上,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溃烂,皮开肉绽。
“李哥儿,你倒下去的是什么?”毛二偷偷问着,其实他年纪比李卫要大些,但经过那么多事,可不敢再充老大,谦虚得很。
李卫睨了他一眼,轻声道:“还记得前几日主子让你们特意去买来的油吗?”见毛二点头,他朝在坑中哀嚎惨叫的杀手努了努嘴道:“喏,全用在那里。主子怕他们狗急跳墙,这个坑会困不住,所以让墨玉一早去将油烧热,坑底窄小,纵然他们有三头六臂也躲不开泼下去的油。”
杀手头子听到了这番话,又痛又恨,闭着眼大骂道:“贱人!居然用热油泼我们们,好狠毒的心肠,我让你受尽千刀万剐之苦,再慢慢折腾至死!”他们的眼睛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热油溅入进去,已经瞎了,即便活下了也永远是个废人。
听着那一声声凄厉如枭的惨叫咒骂声,墨玉几人只觉得毛骨悚然,毛氏兄弟虽然混迹于市井,恃强凌弱,但何曾见过这种惨烈瘆人的场面,双腿不住地打哆嗦,众人之中唯有李卫还算镇定些。
凌若面无表情地看着以各种污言秽语咒骂自己的杀手,许久,扬脸看向李卫冷冷道:“动手吧!”
李卫无声地点头,出去抱了一大捆干柴扔入坑中,另一只手拿着正在燃烧的火把,意思不言而喻。
“你要做什么?!”杀手头子尽管看不到火把,但依然被这句毫无温度的话吓得大叫起来,慌乱地拍着掉落在身上的干柴,疯狂地想要往上爬,另两个杀手也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送你去见阎王!”随着这句话,李卫将手里的火把扔向坑洞中,那些杀手身上全部都浇满了热油,最是易燃不过,火把刚一扔进去,便剧liè燃烧起来,这种痛楚比刚才更甚百倍千倍,三个杀手在身子被寸寸焚烧的莫大痛苦中绝望地惨叫、求饶,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他们必须要死!
凌若走到外面,默默看着簌簌而落的大雪,手在衣袖中不住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害人,为了自保,为了活命,亲手毁去三条活生生的性命,即便这些人罪有应得,依然改变不了她手染血腥的事实。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被烧的不止是那三个杀手,还有别院,这一夜雍王府别院火光冲天,整整烧了一夜方才熄灭,下了数天数夜的雪亦在这一天放霁。
住在周围的百姓清晨起来时,惊讶地发现那桩大宅子的门房与前面几进房子一夜之间尽皆被烧成为灰烬,他们隐约知道里面住了几个人,皆在猜测昨夜那场大火是不是把里面的人也给烧死了。
就在外面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遮住了半边面孔的人影悄悄从后院无人处翻墙入内,随后疾步闪入一间小屋中。
“如何,他们出城了吗?”对于突然出现在屋中的人影,正在低头饮茶的凌若并未露出半分异色,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问着。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正是李卫,他恭谨地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亲眼看着他们出城,此刻应已在去江西的路上;他们身上有主子的亲笔信,相信只要寻到荣大人,他一定会照拂一二。”
凌若点点头,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盏道:“那就好,希望能够瞒天过海。”
门房那把火是在三个杀手被活活烧死之后放的,早在放火这前,凌若便命李卫等人将坑中的尸体抬出两具,充做毛氏兄弟两人,以求瞒过那拉氏的耳目,让她认为毛氏兄弟已经被烧死,至于另一具则与两个大坑一道掩埋起来。
墨玉正在拿铁钳子拨弄炭盆,狗儿前些日子送了些银炭过来,总算不需要再用那些灰大呛人的黑炭取暖了,听到凌若这话仰头接上来道:“也就主子心善,肯设法搭救他们,要依奴婢看,那两人几次三番要害主子,死了活该!”她可没忘记他们给主子下疯药的事,若非主子瞧出不对劲来,现在主子就不是假疯而是真疯了,真是想着都害怕。
凌若捏一捏墨玉气呼呼的脸颊轻笑道:“想不到你这丫头比我还记仇。”
“那当然,害过主子的人奴婢每一个都记着。”墨玉这人爱憎最是分明。
凌若微微一笑,抚着穿在颈间的玉扳指道:“他们虽然可恨,不过总算还念着兄弟情,不算十恶不赦,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助他们逃过这一劫;而且我相信经过这一事,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二心。”
李卫在一旁道:“主子说得正是,毛氏兄弟在离去前特意与奴才说,他们兄弟以前是被猪油蒙了心,不分好坏对错,如今主子救他们于危难,相当于他们眼下的命是主子给的,他们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主子往后但凡有差遣,他们兄弟绝无二话更无二心。”临了李卫又道:“奴才看他们说话时的神情,不像做假。”
听到这话,墨玉总算心里舒服点了,她歪头想了一会儿道:“主子,那三个杀手没有回去覆命不要紧吗?”他们旁得事情都好安排,唯独这三个杀手却是变不出来了。
李卫代为答道:“放心吧,那些杀手一般是不会直接跟雇主联系的,都指定某处进行交易,只要毛氏兄弟不被发现,我想嫡福晋那边应该不会起疑。只是得委屈主子继续装疯下去。”
委屈?凌若怆然一笑,抚着玉扳指的手悄然握紧,今时今日的自己还有何资格说委屈……




清宫熹妃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
“夜深了,福晋还不睡吗?”胤禛虚虚一扶,示意那拉氏起来。
那拉氏微微一笑道:“弘时长得快,前几个月刚做的鞋子如今已经快穿不着了,得赶紧将这双新鞋做好,省得他穿着挤脚;还有年妹妹那边,再有几个月孩子就该出生,我这做嫡额娘的,说什么也得亲手做几件小衣裳给他当见面礼。”说到此处她又略有些叹气,“若是年妹妹这胎也是个男孩就好了,福宜那孩子,真是让人一想起来就心疼。”
不知为何,那拉氏在说福宜时,浮现在胤禛脑海的却是凌若一直搂在怀里的那个枕头……
年氏与福宜好歹做了数十天的母子,凌若那孩子却是从出生就死了,怀胎七月,连听她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想着,心里不由堵得慌,胤禛避过那拉氏的目光随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东西端详,却是一双小鞋,不过他大半个手掌长,鞋头上意喻多福多寿的五福捧寿刚绣了一半,每一只蝙蝠的眼睛都是用上好的墨玉仔细点缀而成,颇为传神。
“有你这个额娘是灵汐与弘时的福气。”如此说了一句后,胤禛忽地转过话锋道:“福晋去过别院吗?”
听到“别院”二字,那拉氏眼皮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茫然,“雍王府那么多别院,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一处?”
“西郊别院。”在说这话时,胤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拉氏脸上,直至确认她并没有因这几个字而露出任何异样时方才移开,今日见到别院那副破败的景象时,他曾怀疑过会否那拉氏早已知晓别院那边的情况,故意让凌若去那里。
听着囚禁别院似乎比无华阁好许多,但只有真正去过的人才知道,那地方连想寻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都难;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
殊不知皮肉之下,那拉氏的心正在怦怦剧liè地跳动着,站在她后面的翡翠低头以掩饰脸上的异样,在这温暖如春的屋中,手心已是一片湿冷。
橘红色的烛光透过琉璃宫灯,漾出层层光晕照在诸人的脸上,可惜烛光能照见的始终只是表像而非人心。
那拉氏侧头思索片刻,鬓边的东菱玉掐金曲凤步摇在烛光下闪着与她声音一般柔和明媚的光芒,“妾身记起来了,那是囚禁废人钮祜禄氏的地方,当时还是妾身所提,让她在那里潜心礼佛以赎过往罪孽。王爷怎得突然想到这个来,可是别院那边出了什么事?”
胤禛嗯了一声道:“你不曾去过别院自然不知道,那里说是别院,其实根本就与废墟相差仿佛,房屋大半都倒塌破败,只剩下几间下人房勉强能住人,但也四处漏风。若非今日得知别院起火,我还不晓得这些。”
“什么?别院起火?”那拉氏大惊失色,不待胤禛回答又忙问道:“那妹妹有没有事?”
“难为你还记着她几分。”胤禛的目光微微一缓道:“她倒没事,只是看守别院的两个下人被烧死了。”
听得这话,那拉氏抚住胸口欣然道:“那妾身就放心了,虽说妹妹当时一时糊涂犯了不该犯的事,但妾身与她好歹姐妹一场,实在不愿见她出事。至于王爷说别院破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明儿妾身让人去修缮一番就是了,妹妹尽管已经是庶人,但好歹是从咱们雍王府出去的,不好太过亏待。不知……”她不动声色地睨了胤禛一眼试探道:“礼了这么久的佛,妹妹身上的戾气可有化去一些?”
听得这话胤禛顿时一阵苦笑,在椅中坐下抚额道:“你放心吧,她此刻连一丝戾气都不会有。”
“如此说来,妹妹为佛法所感化,倒不失为一件事呢,可是为何王爷看着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迎着那拉氏不解的目光,胤禛沉沉道:“不是佛法感化,而是她……疯了。就在数日前,突然发疯,认不得人也分不清四季,只日日抱着一个枕头,将它当成那个早夭的孩子。唉,我让狗儿明天去请徐太医过来,希望他能有办法医治。”
那拉氏檀口微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神色哀恸地道:“想不到妹妹境遇如此凄惨,唉,妾身是失去过孩子的人,知道那种痛楚,当年若非有王爷在身边抚慰劝说,妾身也几乎撑不下去。唉,说到底还是妹妹当时年轻气盛,见不得他人得宠,一时冲动而犯下弥天大错,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往后就让她在别院里好好养着吧。”
她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想到胤禛后半句话,心中略有些不安,小心道:“妾身听说疯病是无药可医的,徐太医会有办法吗?”
“不论有没有总要试试。”在沉沉说完这句话后,胤禛打了个哈欠起身道:“很晚了,福晋早些睡吧,这鞋子晚个几日也不打紧。”
见胤禛要走,那拉氏忙起身相送,待胤禛走远后,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低头盯着铺有西洋进贡来的软绒缂花珊瑚桌布上,那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主子……”翡翠刚说两个字就见那拉氏狠狠将桌布扯落,桌上那些个茶盏皆摔得粉碎,至于那个白玉提梁茶壶,则被三福眼疾手快给接住,不曾落得与茶盏一个下场。
“钮祜禄氏!”那拉氏攥着手里的桌布,恨得咬牙切齿,她不愿提这个名字,却被迫一次次提起。
当三福来告诉她,钮祜禄氏已经如她所愿发疯的时候,她以为终于可以让这个名字从脑海里彻底消失,不曾想胤禛又来提起,别院失火去看她也就算了,现在竟还要替她请太医,胤禛,果然对钮祜禄氏余情未了,实在可恨!
三福将茶壶放到桌上,小心地道:“主子消消气,其实王爷愿意让太医去看就去看好了,据奴才所知,这疯病是医不好的,等治了一阵,王爷没那耐心后自然会放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忘了瓜尔佳氏?!”那拉氏冷冷吐出这句话,“弘晖虽然是被李氏所害,查若非钮祜禄氏教弘晖放什么风筝,弘晖又怎会去蒹葭池,从而给狼子野心的李氏可趁之机?!此生此世,我不想再见到钮祜禄氏出现在雍王府中。”
康熙四十六年,她种在瓜尔佳氏身上的噬心之毒发作,可是号称三日之后无药可解的噬心毒居然没要了瓜尔佳氏的命,只是让她在床上躺了半年。
自钮祜禄氏被废黜至别院后,从未见胤禛提起过这个名字,今夜却一再提起,这样的态度令她害怕。




清宫熹妃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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