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白不白
心里无法安生,扑腾一下从榻上坐起,穿了鞋往外走。鞋跟拖了半小截,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翠玉才捧了绿豆莲子冰粥,见她不管不顾地往太阳底下去,一边跟上去,一边喊。
禾生不理她。
翠玉一愣,姑娘今日魔怔了不成?
走了大半个园子,地上晃了半粗的影子挡着,停下脚步,抬头看。
日光下,八角塔威仪而立,飞翼般的塔檐系着金色铃铛,雄伟高大中显出一分轻巧灵动,塔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沈灏提过,那字是他写的,应该就是这塔的名字了。
禾生记得,上次路过这里,他说塔里藏了很多书,集百家之精华,食之有益无害。
翠玉跟在后头,一眼望见禾生踏进了书仲阁,正要随之,刚到石阶上,塔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禾生在里面朝她喊:“你先回去,晚上我自己会回屋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肉。以前看弟弟学字念书时,咿呀咿呀地念、抄,书上也尽是些他不认识的。眼睛多看看,嘴巴多碰碰,一回生二回熟,也就认识了。
这里都是书,她多拣几个字看,兴许看着看着就会了。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羡慕过,隔壁家的燕九请了女夫子,一家三口的口粮钱砸了三分之一,先头没起色,等后来她能赋诗吟词了,巷子里的人都叹稀奇,谁家要写书信了,全找她,她家会算账,写一封挣一文,累积得多了,先头砸进去的本全收回来不说,还尽赚不少。
禾生随手拿了本书,黄皮盖上四个字全都不认识,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字,只识得几个,勉强读了这个,再看下一个时,就犯晕了。叹一口气,放下书,转而去寻其他的。
时至今日,才知道读书写字这般重要。儿时姚爹也曾提议给她请女夫子,但那时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姚爹做的小本买卖,生意才刚有起色,恨不得一颗米扳成两半,哪有功夫花这种闲钱。禾生那时才七岁,一口拒绝了。
等到后来家里光景好了,有闲钱做其他事,弟弟上学堂,她已经十三岁,早已没了心性耐着去念书。
哎。又是一声叹,放下书,有点发懵。活该被人笑,气了急了才来临时抱佛脚,却连佛脚的边都沾不到,哪里抱得了!
怨自己无用,胳膊肘上一掐,心想:横竖得多记几个字!
不认识,不会念,手指在空气里比划,记下了字体结构,却不理解意思,记了也是白记。
还是得有人教。十六岁的姑娘,现在才来学识字,怕是会被人笑惨。她被人笑不要紧,最怕别人扯到他身上,说他有眼无珠,挑了个睁眼瞎。
近黄昏时,沈灏回府,裴良在屋外候着,趁他换衣裳的间隙,轻声禀告:“姑娘在书仲阁,待了一下午,现在人还没出来。”
沈灏捂平袖角,捻了捻眉心。推门而出,踱着步子往书仲阁走,路上问裴良:“她用过晚膳了么?”
裴良答,“没。姑娘把塔门关了,说不让人进去。”
姑娘的话,不得不听,连翠玉都恭敬地候在阁外。裴良抬脑袋,犹豫几下,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沈灏心头烦躁。
“别藏着掖着,有话就说。”
裴良将下午蹴鞠场的事说了。也怨不得他嚼舌根偷告状,姑娘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自然要格外关注。莫皇妃的嘱咐,旁边伺候的人也学了来,但姑娘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能说。
万一憋出个好歹,王爷拿他出气,丢到监栏院,就亏大了!
沈灏点了点头,没说其他的。到了书仲阁,将人都调开,抬手准备敲门,手指扣成环,想了想,还是没能落下。
往里一用劲,门倒没有关死,吱嘎一声缓缓开了。沈灏朝里走,一楼没见着人影,踏上楼梯,拐到二层角落,右边近窗的书架旁,地上零零散散地堆了书,环成一圈,中间坐了个娇美娘,半边身子倚着墙,睡得正香。
沈灏放轻脚步,到她跟前了,目光往下一垂,望见她黑溜溜的头发顶上有些杂乱,显然被一遍又一遍地挠过。
想起自己未封王受训内书阁时,太傅所教史记诫言,偶尔有那么一两句弄不明白,也会挠头顶盖。所幸太傅夸他天资聪颖,倒也没遇到那么多值得挠头顶盖的事,现如今乌发茂密,实为庆幸。反观三弟,满脑袋的头发,都快被挠光了。
俯下身,从她裙子上拣起书随手一翻,全是晦涩书袋语,她看这个作甚?
墙壁硬,脑壳碰着,全往一点使劲,靠久硌得疼,闭着眼,禾生下意识往旁移,找更好的靠姿。才动作,听见头顶上有声音落下来,听不出情绪,半点波澜都没有。
“睡饱了?”
禾生有些慌张,没想到他会在这。往外瞅一眼,见红霞染了大半天,方知时辰已晚。
低着眼不敢看他,心里有愧,明明下了决心要学字,怎么就睡着了呢,该打!摊开手折了书,讨好似地递到他跟前,“我看书呢。”
沈灏撩袍,挨着席地坐下,接了她手里的书,明知故问:“怎么想起看书了?”
禾生微侧过头,偷着用衣袖擦嘴角的口水印,擦了两边以为干净了,转过脸对着他:“觉得有趣,想要识字。”
口水印记不打紧,嘴角边倒是被她自己蹭红了。沈灏扫她一眼,从怀里抽出帕子,在她嘴边擦拭,动作轻柔而缓慢。
“想学识字,派人请个女夫子便是,何必自己闷在这里,一下午不吃不喝,身子熬不住。”
来的路上,他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是极为恼火的。她在外头受人欺负,恨不得立即把人揪出来狠鞭一顿,叫她痛快畅心了才好。
他是一府之主,当着下人,不能喜怒颜于色,心里再急,面上也得从容不迫,这样才能压住人。从小受皇子训诫带出来的习惯,沉稳平静是为王为臣子的第一要素。
憋了一路的火气,望到她的那瞬间,先是觉得有温柔水波袭来,一点点涔入脑子里,待回过神,没把火浇灭,反倒簇得更多了。
他不嫌她,旁人竟敢以这个由头揶揄她,不识字怎么了,他就喜欢这样的!
禾生瞅见他手里的帕子,倒跟以前在船上丢失的那条像得很,没来得及细看,他就收回去了。
“我不饿,自己学挺好的。”恨不得捂了脸,今儿个认识到自己的短处,明明羞于启齿,却还得装得淡定,甚至说谎话搪塞。
肚子咕噜一声响,安静的阁楼里,这声响格外明显。丢死人了!禾生假装往窗外看风景,眼睛却偷偷地转过去瞧他。
他灼热目光炯炯望来,目光透彻,仿佛看到人骨子里。禾生一缩肩,想起莫筝火的嘱咐,吓了跳,不会是知道了吧?
沈灏眉头骤紧,满室书卷盈盈入目,平素以鸿儒硕学为重,现下但只扫一眼,却觉得心烦意乱,如坐针毡。拽了她的手,道:“看这些有何用,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识字有不识字的好处,不用非得和旁人一样。”
禾生心头咯噔,探着他的眼神,不敢问出口。若是他知情了,能不能求他别生气?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错儿,她现如今跟了他,今日卫灵不提,明日也会有别人揪着。平陵王跟前的人,竟然不识字,光想想都觉得丢人。
她是来报恩的,不是来报仇的,不仅要听话,而且还不能让他丢人。
这口气她今天输了,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从头学起,日后学有所成,就不怕别人笑话了。
扯了他的袖子,觑眼瞧他,“我就是想学识字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嘴上这样说,眼睛却水亮地盯着,眸子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要生气了。
她身份尴尬,不想给他惹是生非。待日后她学成了,有底气了,到时候谁再拿这个噱头讽她,不用依靠他,她凭自己本事辩诘。
余晖从窗楹缝里贴平了淌进来,细微的灰尘浮在空气里,金黄的光辉照在她脸上,长长睫毛下形成扇形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晃移。
沈灏想起自己的打算,禾生的事,圣人迟早会知道、又或许,圣人早已知晓。母妃不去查,信他嘴上说的那些,是睁一只闭一眼,是出于母亲对儿子的溺爱,但圣人不同,他凡事都以沈家江山为己任,若想娶禾生,定要过了圣人那一关。
想到这,沈灏又觉得庆幸,他不是太子,没有肩负更重的职责,尚有商量的余地,等过阵子忙好了西南大坝的事,圣人钦点赏赐时,他便趁势央了这桩婚姻。
这么多年未曾求过什么,现在只要这一个,圣人不会不准。沈灏伸手抚上她的前额,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一点点耐心地为她整理挠乱的头发。
她不让他生气,他便不生气了。她有她的想法,不能强求她按照他的那一套来。顺着她的心意,她或许会更高兴。
“真想学?”
禾生点头。
沈灏笑,“那我教你。”
独宠 第36章
学字的时间,定在每日戌时。吃过晚饭后,禾生准点到书房等沈灏回府。
他先教她念字,拿了《三字经》、《千字文》让她先认读背诵。沈灏带读,耐心细致,禾生跟读,认真刻苦。刚开始她读得不是很顺,等后来慢慢上道了,学着他的语调,一字一字,清脆入耳。
从书房窗户底下过,便能听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诵读声。王府众人觉得稀奇,裴良作为总管,偶尔来了闲情雅致,往人头前一扎,昂着脑袋得意道:“你们是没听见过,总之我这些年了,打小跟着王爷,还是头一次见爷将《三字经》、《千字文》读得这么耐心。哎呦,瞧你们那羡慕样,一群五大粗的汉子,难道还想让爷教么!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漂亮大姑娘,兴许还能有机会!”
禾生很用功,从早到晚地复习,前一日教过的,后一日来抽查,皆能流利说出认出。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在意他的想法,只要有他一句肯定,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心安。
偶尔沈灏夸她一句有天赋,她心头就跟抹了蜜糖似的,没日没夜的,手不离书,觉得还得再努力点,还想再多听点他的夸赞。
翠玉在旁看着,感叹以前没瞧出来,原来姑娘骨子里还有股狠劲,学起东西来,这般不要命地读。
禾生乐在其中,逐渐地开始不满足与认字,她还想更进一步。央了沈灏教她写字,沈灏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禾生点头,这个她还是会的!
提笔蘸墨,扭捏两个字,要多丑有多丑。沈灏皱着脸,像是做了极大的心里斗争,一只湖颖小楷在手,写下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
“这两个字很重要,先学它。”——她将自己的名字写得那般丑,理应先纠正重塑,但私心作祟,还是以后再教。
禾生照着他的笔画,一横一竖地描,第一个字还好,尚能仿个六七分像,到了第二个字,结构复杂,怎么写都写不好。
禾生抬头问,“这两个是什么字,有何意义?”
沈灏踱步至她身后,扫了眼案上七零八落的字,并未回应。抬手竖起毫笔,交到她手上,大掌轻抚上她的手背,将她白皙柔软小手握在手心,低声道:“我们一起练。”
指温相触,炙热暖灼。他从背后抱着她,一手环在她腰上,一手搭在她手背上,一笔一划,情深意切。
从前何曾能料到,练字竟能有这番绵绵暧昧的味道。沈灏咬着她耳朵,“跟我念——沈——灏——”
禾生羞了脸,原来教的是他名字。
沈灏捏她手,“快念一遍让我听。”
禾生细声细气地念,沈灏满意地点点头,道:“可以不识不写任何字,这两个字,却是要牢牢记在心头的。闲来无事,便翻出来念念,可保延年益寿。”
他端的一脸正经,禾生嗤他:“诓人。”
沈灏移手,带着她,在纸上又写下两个字。禾生学机警了,先问他,“这两个又是什么字?”
沈灏笑:“夫——君——,四个字并排连起来,便是沈灏夫君,来,你自己写一遍,光写不行,还得念出来。”
禾生怪不好意思的,照着写一遍,轻轻念一遍,他嫌不够,“学习得认真严肃,不容一丝懈怠。大声地念,重复地练,才能记住。”
禾生没法子,他是师父,他说了算。
“……沈灏夫君——沈灏夫君……”
沈灏听得清耳悦心,学老夫子,蹭了蹭下巴,“孺子可教也。”
禾生面红耳赤,这人就是个棒槌追胡琴——忒不正经。
·
宫里德妃遣人来传,说是近日百般无聊,让禾生进宫作陪。
单传了禾生一人,半路上碰到沈灏下朝回来,见是自家的马车,问过缘由,一撩帘子,往马车上一坐,跟着一块去。
到了宫中,德妃见沈灏也来了,身上朝服未褪。屏退众人,眼皮一翻,“难道我还会吃了她不成?”
沈灏往旁边一坐,“没有的事,实在是儿子牵挂母妃,正好碰着禾生进宫,便一起来了。”
禾生杵着,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尴尬。
德妃招了手,让她过去坐,转头又对沈灏道,“小十三在内里阁,你去看看他。”
小十三是淑嫔的儿子,今年三岁,淑嫔难产而死,圣人命德妃代为抚养。
这个理由找得好,分明是想支开他。沈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临走前跟禾生交待:“我过后就来,母妃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禾生低头应下。
殿内一时无话。禾生大着胆子,尽量让自己放轻松,搭话:“德妃娘娘,谢谢您上次送的玉像,很精致很漂亮,见过的人都说好。”
德妃侧脸瞧她,“瞅着漂亮无非花架子,显灵了才是真好。”
禾生乖巧道:“是,您说的对。”
德妃挑眉,这丫头是装愣还是真傻?今天召她来,无非就是为那事。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句王府生活,禾生一一回答,中规中矩。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禾生偷偷瞅了眼德妃,她是沈灏的母妃,母子俩眉眼间有些相像,虽然都喜欢板着脸,但多看几眼,还是能看出亲切感的。
好不容易稍稍卸下心防,忽地听到德妃问:“你和他之间,还好吗?”
禾生懵住,点了点头,“王爷待我,很好。”
哪里是问这个,德妃有些急,盯着她眼睛,眼神肃穆,“我是问夫妻之事。”
禾生刷地一下脸红,原以为娘娘是再严肃庄静不过的一个人,呼吸说话都有板有眼,却怎么问出这样的事,叫人躲无可躲,怪难为情的。
德妃见她脸上涨红,耳朵都是红的,知道是害羞了,遂放轻音调,语重心长地道:“你才来不久,我这样问,确实唐突。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女好,他现在府里就你一人,子嗣之事,就全担在你身上了。”
禾生埋着脖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肚里思忖万千,用的还是万金油般的回应:“娘娘劳心了。”
她劳心有什么用,得他俩劳神费心才行,早日蹦出个孙子,让她三年抱俩,孙子孙女都齐全了,那才是真好!
德妃满脸殷切神情,又问:“他几日去你房里一趟?一次多久,可有哪里不妥?”这丫头看着水灵,容易害臊得很,也不知道懂不懂那档子事。
实在是急得慌,恨不得问得再具体细致些。上次想将是如派过去,为的也是这茬。是如本就是当年为他准备的教导嬷嬷,后来实在无法近身,这才作罢。
禾生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半天放不出个声。
德妃无奈,往外喊了声。门外是蕊捧着个包袱,严严实实,恭敬递过来。德妃将包袱往禾生怀里塞,问:“可曾识字?”
禾生犹豫了下,答:“识了。”虽然现在识得不多,但以后总会全部识得。她有一个好师父,不愁学不成。
德妃点点头,揽了她手,轻言细语道:“切记,回府了再拆开看,你若不懂这里面东西的意味,便去问灏儿。两人一起研究,才有趣味。”
禾生记下了。德妃有些乏,让是蕊带她下去。
不到一刻钟,沈灏回来了。小十三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拉着袍角,步子不太稳。
德妃将小十三抱在怀里逗,沈灏往殿里扫了眼,问:“母妃,禾生呢?”
德妃看他一眼,“丢不了,在延春阁等着。”
沈灏坐下,旁边小十三伸开手,奶声奶气地嚷着:“要二哥抱。”
德妃放开小十三,小十三从她腿上顺溜地爬下去,冲过去抱住了沈灏的膝盖,仰着嘟嘟的胖脸,“二哥,抱抱。”
因着从小怪癖的原因,沈灏不太喜欢与人亲近,尤其是身体接触,皱着眉看了眼小十三,并不抱他,摊开手掌让他拉着玩。
德妃道,“以后你也是要当爹的人,小十三喜欢你,你就多抱抱他,抱顺了手,以后抱自己的孩子,就不会慌了。”
沈灏低头,犹豫许久,半晌伸手将小十三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十三高兴极了,往上蹭亲了他一脸口水。
德妃知他洁癖,赶紧叫人将小十三抱了下去。沈灏黑线,掏出手帕擦脸,下意识拿出常用的那巾帕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用朝服袖子擦。
德妃含笑,看他手忙脚乱地擦脸,问:“别人亲你,你也这样?”
当即明白这个“别人”指的是禾生,沈灏羞愤:“母妃!”
德妃怏怏地别过脸去,“母妃想抱孙子。”
沈灏擦完脸,问:“母妃方才留禾生,莫不是也说了这事?”
德妃很大方地承认了,“她脸皮薄,听不得这种事。”
沈灏几乎都能想象她歪着头咬嘴唇的害羞模样,本不想继续讨论下去,心里挠痒痒,最终还是问了:“她怎么说?”
德妃笑一声,“回去你自己问。”
回府的时候,沈灏本想问她,无奈路上遇到急需处理的政务,只得匆匆离开,禾生一个人回了府。
等晚上到了学字的点,禾生在书房等他,托腮看烛台上燃起的篆香,细细的烟袅袅往外打着转,烧到底了,他正好回来。
解下玉冠,褪了衣袍换常服,领口松松垮垮,禾生抬眼一瞧,便能看到他精壮的胸脯。
沈灏喝口茶,问:“今日想学什么,《诗经》?”
禾生想起离宫时德妃的交待,将包袱往桌上一放,下午回来没来得及看里面是什么,既然娘娘说了是值得探究学习的,那肯定是好东西。
一重重解开,带子系得紧,手指都捻疼了,终于望见包袱里的东西——瞧着,好像是几本花花绿绿的书?
案上没点灯,有些昏暗,禾生也没瞧清楚到底是什么书,随手抽了本捧到沈灏面前,笑:“今天我们学这个!”
刚说完,抬眼瞥见他脸色不对,禾生问:“怎么了?”难道还有他教不会的书籍吗?
沈灏憋了半天,弹了弹手指,将书返回去放到她跟前,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这是春/宫图。”
独宠 第37章
禾生下眼一看,书面上的小人儿一/丝不挂,以近乎羞耻的姿势赤/裸交缠。
“呀!”她尖叫一声,手往外扇,将书甩了出去后,赶紧捂住自己眼睛。
看了这样的东西,眼睛要长刺!呸呸呸,羞死人了!
书径直掉落在沈灏的脚边。他从旁边执过烛台,弯下腰,将书捡起来,从容不迫地放到桌上,扫了眼包袱,问:“这是哪来的?”
禾生满脸酡红,张嘴就答:“是德妃娘娘给的!”
娘娘为什么给这样的书?莫不是弄错了?总归现在叫他瞧见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想起方才还跟他说要学这书,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一巴掌扇死自己才好。
沈灏将烛台放在案上,光线倏地照亮书案,春/宫图上的图案显得更为鲜明,栩栩如生。
禾生大气不敢喘,脸蛋像是要滴出血般的红,透过手指缝瞥眼瞧他,见他冷着面,表情漠然地去翻布袋的书。
他肯定以为是她不学无术,看这些淫/秽之物,搬了德妃做借口,心里一慌,急忙解释,将德妃给她书时的场景、说过的话,全部描述一遍。
半晌,她嗫嚅许久,嘴里没话说了,屋里静下来。
忽地听得沈灏沉着声,从胸腔里闷出一句:“好画功。”
嗳?抬眼去瞧,沈灏立在书案前,手里捧着春/宫图,神情肃穆,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研究什么经文学识。
禾生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又问:“方才说什么?”
沈灏合上书,往前踱几步,手按在她的肩上,低下头,挨着她的耳垂,呼吸炙热:“我说,这东西很好,今晚就学它了。”
他是在打趣她了,满肚子坏水!禾生将眼睛捂得更紧,摇头,“不学。”
沈灏拨她手,往外轻拽着,道:“图文并茂,不仅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还有生动的图画,这样的好书,值得学习。而且,刚才不是你自己主动要求说要学的吗?”
他说的有理有据,禾生张嘴欲辩,竟一时找不到话来驳。憋了半天,生硬道:“反正我不学。”
灯光下,她的耳垂因羞涩染上粉色,白头透红般的精致,像是尖尖荷叶上的一撮红。沈灏喉头一紧,想起自己只吻过她的唇和脸颊,若轻咬她的耳垂,含在嘴里慢慢挑/逗,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情趣。
低头哄她:“就看一眼,里面的内容,正经得很,与你想得不一样。”
禾生不太敢相信:“真的?”
“真的。”
且信他一回。慢慢移开手,双眼扔紧闭着不敢睁开,不放心,迟疑:“若是里面内容不正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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