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长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社那
华鸢许给他的是他原本的那条命。
回去吧,回到宁康元年,回到会稽、建康,回到那秦淮河畔,回那谢氏大宅,继续看他念念不忘的晋时风光。
宁康元年,再也不会发生前一世的惨案,他仍是那个只知诗酒风流的谢瑶。这一次按着原本的命数活下去,命里再无变故。
逆天改命,将一切都推翻,重新再活一次。
这是最好的收场。
以宁康元年为开端,也以宁康元年结束。
圆了那四百年的遗憾与不甘。
引商不知道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一件更能让她欣喜。自相识起她便明白,他心中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而如今,这个原以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实现的奢望竟要成了真。
大喜过望,她甚至忽视了两人即将分别的遗憾,只能捂着不断落下泪来的双眼,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而花渡只是站在自己的棺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是淡淡的,待她终于平静下来后,才又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总是对我说这三个字?”引商摇摇头,“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无论怎样选,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足够了。”
哪怕他原本是想让华鸢拖着她,自己不声不响离开,她也不会有丝毫不满。只要他能圆满了心中遗憾,让她做什么都可以。而她也不会后悔亲眼见证他的离去。
有些事,即便痛苦,也总好过永生的遗憾。
“那也是我对不起你。”他仍是这样说着,眼中闪过了几分无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引商不难看出他神情里的为难,可在这时,这些事已经通通不重要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一一告诉我,或许是不能说。可是那又如何,不该知道的,不知道也罢,该知道的迟早也会知道。”
说着,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无论那些秘密是什么,你绝不会害我。”
她说的坦然又坚定,花渡忍不住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感激,却也有几分困惑,“你真的从未怀疑过我吗?”
引商果然迟疑了一瞬,不过回答他的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我还未来得及怀疑的时候,有一个人告诉我,我不会信错人。”
就在华鸢离开凡间回昆仑山之前,最后一句话不是道别,不是劝她保重,而是那句,“你曾经错信过一人,如今已不会再错了。”
那时的她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却理解了。
他承认了她曾错信他的事情,却告诉她,她没有错信现在的花渡。
“或许,他真的曾把你当成朋友。”这句话已经憋在引商心中许久,自那日在镜中看到这两人的前世过往,她便有了这样的错觉。
或许,这两人真的曾将彼此视为知己。
哪怕谢瑶结交的是真正的殷子夕,可在那许多年里,一直占着殷子夕身体的华鸢也曾与眼前这人把酒言欢。
过往的岁月里,或许也有过几分真心吧,哪怕最后闹到了那番境地,让她都无颜说出两人该是朋友这句话。
是不是呢?花渡始终没有回答她。临了,终于到了分别之时,当对方小心翼翼问他代价又是什么时,才开口笑道,“也许是短命吧。”
这可不是什么能让人高兴的事,引商的脸色很快又垮了下去,最后还是想着短命也比抑郁难解的永生好,这才稍稍缓解了。
数着时辰,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她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走了不出三步,到底还是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然后咬着牙转身,任喉间传来阵阵酸意,也终是没有再回头看去。
她走得太快,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自然听不到在她身影消失在墓室外时,花渡的那一句,“今世一别,再无来生。”
真正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了。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该说的事情你一样都没有说。”过了片刻,华鸢的声音终于在墓室门口响起。
大喜大悲之后,引商自然想不起曾经质疑过的许多疑点,而花渡,也从未提前今世的故事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曲折。
毕竟,一切还未到该揭晓的时候。
“再换个问题,她刚刚对你说的那句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明明是在询问,华鸢的语气里却并无困惑,反倒像是已经知晓了对方的答案。
他问的自然是关于“朋友”的那一句。
花渡以另一个疑问回答了他,“你又为什么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自从昆仑山的仙童们说自己侍奉的仙君名号为“西渡”时,他便隐约有些不对,后来,总算是想通了。
华鸢,西渡,各取前后一字。
花渡。
“小谢啊小谢……”像是感慨一般,华鸢笑着念了几声,却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有些事,为什么一定要回答呢?
在踏进那棺木前,花渡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子夕,你从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多谢。”华鸢欣然一笑,这笑容却在看到对方转过身时,渐渐敛了下去,终成凄然。
棺木闭合时,墓室内的和墓室外的人都闭了闭眼,而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只余一片空荡荡的树林,再不见那墓穴的踪影。
坐在树根边仰望着那高空明月,引商知道一切终于改变了。
“珍重。”
渡长安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宁康元年(10)
宁康元年,三月二十七。
被生生扯进那画中之后,谢瑶还未站稳脚步,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就是东山那片桃林!
而跟着他进来的殷子夕站在桃林之外,不过抬了抬手,这片林子便在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桃木辟邪,而现在,这个不知哪里的怪物竟将桃林移走……他是要做什么?
即便还尚未弄清形势,谢瑶已经忍不住向后腿了几步。
“你那么聪明,总该想清楚我和子夕到底是什么关系。”殷子夕不慌不忙的朝他走了过来,说话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他身子那样弱,这些年来若没有我帮他撑着,你当那些年他是怎样站起身与你谈笑风生的?”
即使是在画中,东山的雨还是下个不停。乌云遮月,几乎看不见光亮。
谢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出了那话语间的咄咄逼人。
简直,欺人太甚。
“子夕他身子再弱,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他该怎样做。都已经十余年过去了,你也该放过他了吧?”他实在想说一说这事情的荒谬,可是一想到对方本就是喜欢做荒唐事的人,心中余下的便尽是无力。
果然,听了这话之后,殷子夕只是讽刺的一笑,“我放过他?你真的猜不出吗?只要我离了他的身,他马上就会死。”
自从知道了那所谓的“童子命”是怎么回事之后,谢瑶便隐隐能猜到这一点了。可是猜得出归猜得出,真的亲耳听到之后,心头仍免不了一颤。
“所以说,与其让我放过他,你不如求我让他多活几日。”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趁早解脱。”
“你猜他听到你说这句话会高兴吗?”殷子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小谢,别想着别人的性命了,事到如今,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
谢瑶默然不语,心知只要一提到今日的事情,眼前这个人就有些疯魔不讲理,他不能在这事上多言与他争辩。
可是他不说话,殷子夕偏偏还要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该怎样做才能还得清啊?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毁了什么。她懵懵懂懂,我不怪她,可是你呢?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何必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你改变了什么?岂止是一尸两命……”
最后那一句“一尸两命“让谢瑶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险些忘了,引儿还怀着身孕即将临盆,今晚死去的岂止是一个人?
只是对方口中的”岂止是一尸两命“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看看我是什么鬼什么怪吗?我告诉你啊。”天上电闪雷鸣,白光正照在殷子夕那惨笑着的脸上。
谢瑶顿觉不妙,只可惜刚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了数不清的野兽嘶吼声从四面传来,响彻了整座东山。
昏暗的环境里,似乎有着许多庞然大物冲着这边奔来,他转身欲走,却在下一瞬被一双手钳住了脖颈。
那双手骨节分明,对于男子来说却太过纤细,冰冰凉凉的,如同死尸。
想从这时候的殷子夕手里挣脱,实在算不上难事。在那手缠上自己脖颈的瞬间,谢瑶也飞快的抬起手抓住对方手腕,狠心掰了下去,然后趁着那手臂稍有松动时,扯住对方胳膊用力甩在了旁边的水洼里。
殷子夕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拖着这样一副身躯,哪怕是大罗金仙也很难制服一个自幼习武的高手。
只是殷子夕也从未打算自己亲自动手,跌在水洼里之后,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反倒笑出了声,“小谢,你真以为我想要杀了你偿命吗?杀了你有什么用?你能赔我什么啊?”
这笑声阴森森的,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谢瑶抬眸睇了他一眼,很快又看向了山下,“这里是真的东山还是画中?”
“画中画外又有什么分别?”殷子夕扶着旁边的树慢慢站起身,“你只要知道这山下是山阴就足够了。三月多阴雨啊……”
这两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关联,可是谢瑶略一回想最近的阴雨天气,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雨……会一直下,永远都不会停?”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个怪物竟是想用瓢泼大雨活活淹了整个会稽吗?
“你就不怕天谴?”他忍不住回身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一字一句都是咬着牙憋出来的。
“天谴?”殷子夕不在意的垂眸望向了山下的景色,“若不是因为天谴,你以为我会站在这里与你说话?可是,”他顿了顿,话锋也随之一转,“就算是天谴,也被你毁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了,现在全毁了。甚至,连缘分都断了……下辈子的无缘无分,你拿什么来赔?”
如果说前面那些话谢瑶还能理解的话,现在对方所说的一切,他已经一句都听不懂了。
“多少年了。”不论他听不听得懂,殷子夕也在自顾自的说着,“为什么偏偏在这一世多了变故?简直是灾星。你知道什么是灾星吗?若是不明白,我现在就让你明白……”
“轰隆!”雷响之后,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一些,雨滴砸在地上几乎砸出了一片水雾。
“看着吧,看看你念念不忘的会稽是怎样毁于一旦的。”说完这句话,殷子夕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离开。
谢瑶本想追上去,可是转眼间便被数不清的身影重重包围,这些高大的人影面目狰狞,而在他们身侧,更有身形庞大的怪物在嘶吼着。
它们步步紧逼将他围在了中央,却未出手害他性命,只是将他逼至山崖边,迫使他看着山下大雨倾盆的场景。
而在那座城里,有他们谢家的大宅,有他的亲人朋友……有许多条无辜的性命。
“轰隆。”雷声一阵高过一阵。
不知何时,围在他身侧的那些怪物们全都退回了深山之中,只留他一人跌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整个会稽都即将被大雨淹没。
这个东山是对方的地盘,无论如何,他也找不到逃脱的路。而在这山中,除了孤零零的几棵槐树,再无其他。
没有利刃,这山崖也跳不下去,那还能怎么办呢?
不知坐了多久,谢瑶的目光落在了那棵槐树上。
“嘶啦!”衣衫被撕开又紧紧系在了一起。
“轰隆。”
在这雷声中,树边的年轻人最后了一眼远方的风景,然后闭上了双眼、
“死了?”再一次来到东山时,殷子夕看到的只是那具吊死了的尸体。
无可奈何之下,谢瑶到底还是选择以自己的一命了结这一切。
如果他死了,也就没有再让整个会稽跟着受难的理由。
看着眼前的尸体,才刚刚埋葬了妻儿的殷子夕真想笑上几声,可是嘴角刚刚弯起,最终却勾出了满面凄然。
“呵。”他抬起手冲着远方招了招,没多时,便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把精致的小刀。
“就这么死了?”看着眼前那副面容,他握住了刀柄,然后一笑,“我还没说完呢,你一定要生生世世都记住这事才是。”
手起刀落,带着墨色的痕迹就这样牢牢印刻在对方眼眶之下,深可见骨,永世无法抹去。
*
宁康元年,二月。
“啊……”闷哼了一声从梦中醒来,谢瑶睁开眼睛时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是梦见什么了吗?”正在哄孩子的王瑜爱有些担心的看了过来。
“没……没事。”谢瑶用力晃了晃脑袋,然后站起身,“我去见子夕。”
“子夕?子夕是谁?”王瑜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只觉得奇怪,毕竟之前从未听丈夫提起过。
“子夕就是……就是……”谢瑶本以为这事不难解释清楚,可是话才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子夕是谁?”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认得一个叫子夕的人?难不成睡了一觉还能睡糊涂?
“许是梦中结识的人吧。”妻子并未在意,笑了笑,便招手叫他过来抱抱儿子。
“也许吧。”实在是记不起子夕这个名字,谢瑶也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莫名其妙,转眼便将这件小事忘在了脑后,再也没有提起。
今日,阳光正好,诸事大吉。
*
“找了你许久,你怎么在这里?”刚从阴间离开的岳吱吱意外的在见到了范无救,而后者似乎刚刚从一座山上走下来。
“去见一个故人。”范无救也未瞒她,“就是那个阴差,名唤花渡的。”
“他?”岳吱吱对这个人也有些印象,“可是我听说他……”
“是。”范无救点点头,“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的代价难道不是再不入轮回?若他在他那一世死去了,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岳吱吱始终觉得难以置信,“他倒也狠得下心。”
“他就是这样的人……”范无救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对她笑笑,“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
“长安。”
“还去长安?”岳吱吱忍不住拦在了他前面,“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
“走啦。”不等她说完,范无救已经对她挥了挥手,继续朝前走着。
“阿容!阿容……”岳吱吱在他身后一连喊了他几声,最后也有些生气了,“殷挽!”
范无救这才扭过头来,轻笑道,“我会小心的。”
渡长安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化龙(1)
有麟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
——《广雅》
四月的天气还稍稍有些凉,住在泾河边的渔民们也早早收了网回家。
今天的收成算不上好,跟着家中大人一起去打渔的孩子们大多没什么收获,只有何三郎有幸打上来一条大鲤鱼,炫耀似的拎在手上向家中走去。
他家住得离这里有些远,一路上和新结识的玩伴们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累。但在路途走了还不到一半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侧的那个孩子却悄悄拿手指头捅了他一下,低声问道,“三郎,你看这河面是不是有些奇怪。”
正是快要入夜的时候,泾河的河面上却雾气朦胧的,站在这边向对岸望去,几乎望不见对岸的景色。
河上有雾是常事,可现下明明起了风,那雾气仍笼罩在整片泾河上,实在是有些诡异。
何三郎立时站住了脚步,甚至拦下了身边几人,“等一等。”
几个孩子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萦绕在河面上的薄雾不时腾空飘起,慢慢又聚在了一起,风吹不散,大有遮云蔽月之意。
“咕嘟……”离他们很近的河面上翻起几个水泡来,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三郎,这……这不会是……”有胆小的已经开始腿软了。
居住在泾河边上的渔人们,又有谁没听过几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水鬼一事?死了的那几个孩子都是他们身边的人,何三郎更是在水鬼手里逃脱了整整两次,亲身与水鬼搏斗过的!
“别怕,也许不是呢。”何三郎连忙安慰了他们几句,目光却一刻也未从河面上移开过。
几年过去了,他已经从一个孩子渐渐长成少年,丧父之痛也渐渐被释怀。但是无论多少年过去,他始终难忘那夜在泾河的遭遇,还有水鬼的模样。
不知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又不知有多久不敢接近泾河……明明近些日子才能向其他渔人一样去捕鱼,也结交了新的玩伴!为什么?为什么那水鬼还会出现?
“三郎……”其他人都有些心慌,不住的向后退去。
何三郎仍盯着河水,直至看到那本来无波无澜的水面突然荡出一圈波纹来,他的脸色也变了一变,倏地高声叫道,“快跑!离河水越远越好,快跑回家去!”
不等他说完,几个孩子都撒开腿朝着自家的方向跑去,他手里拎着那条大鲤鱼,本也打算跟着他们一起逃,可是才跑了两步,当年朋友们惨死的模样又久违的浮现在眼前,让他几乎挪不动步子。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了啊!
狠了狠心,不顾玩伴们叫他一起离开的喊声,何三郎转身便向另一个方向跑了去。
他仍记着,当年那个在河底舍身救他的道士姐姐就住在长安城外。如果是她的话,总能再救这泾河一次吧!
不知跑了多远的路,当他终于寻到那个道观然后站下脚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一间院子和门上贴着的告示。
*
“咚……”报晓的鼓声响彻了长安城。
引商在第一声鼓响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待到天完全亮起来时,她已经打扫好了院子,甚至做好了一桌早饭摆在一楼。
这是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场景,住在院子里的院子里的枕临却始终觉得有些诡异。他缩在水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看着院内的女子,目光随着对方的身影来来回回转动着,直到看见苏雅也走出门了,这才将整个身子都从缸里挪出来。
“姐姐她是怎么了?”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战战兢兢的几乎不敢抬头,等到引商不在旁边了,连忙问了苏雅一声。
勤快是件好事,可是引商这也太勤快一些了?莫说在家里扫屋擦地了,没有捉鬼超度之类的事情做时,就连邻居家里的杂货她也主动去帮忙,从早到晚,直到睡觉为止,竟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倒像是在用忙碌逃避什么事情。
听闻此言,苏雅不由叹了声气,“她这样反倒好受些。”
曾视为亲人的那个男子永远的离开了,哪怕这个收场是对方毕生所求,却也让留下的人悲不自胜。
自离开那一日起,谢瑶与宋引这两个名字便在姻缘债的簿子上消失了。可是名字能消,曾经的那些恩怨痴缠、爱恨纠葛又如何能从心上轻易抹去?
只能叹一声“造化”了。
“叩叩叩。”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许是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吧。”苏雅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引商正忙着把院子里的木柴摆正,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在意,毕竟隔壁的大娘搬走之后,那房子总要搬来新的人家。
可在院门被拉开之后,还未等苏雅开口去问,门外的人已经嚷了起来,“道长姐姐?道长姐姐你在吗?”
这个称呼实在是新鲜。
心知道观里现在只有自己是女子,引商很快朝门边探了探身子,打算看一看来者是谁,可当她抬眼望过去的时候,目光却不由越过了门外的孩子,直直落在了站在街上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卫……卫瑕?”
她曾设想过卫瑕回来时的场景,甚至连最坏的念头也有过……可是,千想万想,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这样突然出现在家门外,神色自若好似只是出门远游又回来了一样。
跟在卫瑕身边的还有卫钰和李瑾,他们三个刚刚赶到这里,还未及敲门就这样与院内的她打了个照面。
“离开这么久,我想着还是先回二哥……”见她一脸的震惊,卫瑕决定先解释一下自己会为什么会先去见自己哥哥,可是话没说完,便看到院内的女子突然冲了出来。
她气势汹汹又没有一丝笑意,卫瑕本以为这是要来打人了,正想着挨打该不该闭上眼睛,下一瞬却被对方拥了个满怀。
她从未与他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而这动作明明亲密无间,却不带一丝男女之间的□□在其中,只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情不自禁,也如同一个小妹妹在拥抱归来的兄长。
知道内情的人大多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不知道内情的路人们纷纷在心底咂舌世风日下,只有站在门外的何三郎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懵懵懂懂看着这一切。
昨晚在那间废弃的道观看到了门口的告示之后,他便用一晚的时间将平康坊这个宅子的位置牢牢记在了心里,只等着一大早城门开了,便进城来寻人。
长到十几岁的年纪,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长安城呢。城里的繁华几乎让人看花了眼,若不是还记着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怕是早就看着那些貌美的胡姬们走不动路了。万幸的是,曾经那些查过泾河水鬼一案的金吾卫还记得他,有人偶然在路上见到了他,便将他带到了此处,免得他走到夜深都在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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