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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社那
正值寒风天,积雪不知什么时候化了个干净不留痕迹,风吹过来时竟带着一阵尘土。
引商虽是缩在华鸢怀中的,但在灰尘刮过来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脑袋,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胸口。
可是,预想之中的呛人烟尘迟迟没有将她的衣襟刮起,而她依偎着的这个身子却是一僵。
她忍不住抬头望去,落在眼底的身影是正站在街道尽头的一个少年人。
那人不过抬抬手便平息了风势,站得虽远,所说出的话也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们的耳畔。
“许久不见,大师姐,七师兄。”看着远处相拥的男女,姬敏只是一笑。





渡长安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玉京金阙(1)
众所皆知,这世上有三大无上仙宫——玄都紫府、玉京金阙、仙域真境。
而其中的“玉京金阙”指的正是昆仑山玉虚宫。
玉虚宫位于大罗天之巅,昆仑山之顶,麒麟崖之上。宫内门人,散仙不计其数,素有“奉天承运御道统,总领万仙震八方”的美誉。
还在人族部落生活时,姜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与这个传说中的仙宫扯上什么关系,直到无辜丧命的那一日。
仔细想想,当年的她何其无辜。不过是好心搭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年轻男子罢了,谁知转眼就被那男子的仇家所挟持。两相缠斗间,那个男子误伤了她这个救命恩人,而她生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则是对方的原形——麒麟。
那时天地三界还未像后世那般分明,妖兽肆虐大地,神兽现世也是常有之事。她在麒麟还未成为祥瑞之兆的时候有此际遇,甚至来不及惊叹一声便丧了命。
何其不幸!可又何其有幸。
亲手杀了救命恩人这件事让当年的苏世追悔莫及,以至于思虑再三过后,终是答应接受昆仑山那位大道君的教化,拜入昆仑山玉虚宫为徒。不过他也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请大道君救这无辜的人族女子一命。
可是大道君却并未应下,反倒问他为何不借此机会度化这与他有几分缘分的女子成仙。
那时的苏世空有一身撼天震地的本事,却年纪轻轻未成气候。姜引肉体凡胎,更是懵懵懂懂。他们都不明白大道君此举的深意,便当真以为彼此今世有缘,恭恭敬敬的拜了师,一同踏进了玉虚宫的大门。
两人同时进了师门,论资历辈分不分上下,故此师门上下都分别称他们为“大师兄”和“大师姐”。只是两人之间也总要有个称呼,算算年纪,苏世不知比姜引大了多少岁,姜引便只能唤他一声“师兄”。
初入昆仑山那些年,姜引虽感念机遇难得,一直潜心修炼,却还是有些惦念自己的部落和族人。每到这时,苏世便会陪她站在山崖上一同望一望人间的情景。
他们看到人族部落间争端不断,而她的部族——神农氏自从换了一名新的统领之后,便开始四处侵略攻伐,再无安宁之日。
闲暇时,苏世也愿意看看人族的争斗,与她一起猜测到底哪个部落会成为最终的胜者。当他看到这一幕幕的时候,不由好奇的问道,“那是你的弟弟?”
他所指的正是神农氏的这名新统领。
姜引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
他们一族的族人关系十分亲密,她自小便是与叔父一家共同生活着,待叔父的儿子如同亲弟。只不过这个弟弟太过年幼,她无辜丧命时,对方才刚满五岁。而多年过去,她再看向人间时,幼弟已经年近四十,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师兄,你说这场争斗到底谁会赢?”看着曾经的稚童变为老人,她心中自是感慨万千,可是如今身不在凡尘,纵然惦念,能问出口的也只有这句话罢了。
人间大地上,神农氏联手轩辕氏已经击败了蚩尤氏,继而平定四方威震百氏。不难想象,接下来,这曾经的盟友定会反目成仇。
一渊不二蛟,一即定,两即争。
一国怎容二主?
苏世心中早已有了结论,可却并未直言此战的输赢,只说了一句,“姜氏一族还未强大到足以支撑起那人的野心。”
而这句话,最终成了真。
姜引每日都坐在麒麟崖的崖边向人间望去,看着那个男子被迫让出了帝位,带着族人离开故土漂泊他乡……他以行医为生,救死扶伤二十年,最终病逝。
就是在这个时候,苏世给未及悲伤的师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天地间,能称得上豪杰的不过一二。这个消息是预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姜引忙不迭的站起身向山下跑去,她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那个阔别已久的亲人。
玉虚宫北面的天阶有十万八千阶,当她走到第三万阶的时候还在想着该如何称呼那须发尽白的老人为幼弟,可是在走到第八千阶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一些事情。
错的彻底。
云雾缭绕间,她站在石阶上遥遥向下望去,落在眼底的那个身影却比之前所想的略有些清瘦,而当对方终于抬眸望来的时候,她正要迈下去的步子终是一滞,就此怔在了原地。
离别时,对方尚是稚子幼童。再见时,年近迟暮。仔细想想,她似乎从未见过对方年少时的模样。
正值大地严寒之时,昆仑山下万里冰封,年轻的男子自风雪之中走来,拂去了浮世烟尘,斩断了痴恨妄念,虔诚得如同大雨过后一片清明,只余下霞姿月韵、和光同尘。
在此之前,苏世曾说,“若论资历辈分,此人合该是拜在你门下做你的徒弟。”
那时的她还在想着自己该用多少年来将这个弟子教导成才。可是此时此刻,她才不过是瞥了他一眼,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认下这师徒名分了。
我怎能做你的师父呢?
*
“他是?”怔愣了一瞬,引商不解的看向了身旁的人,心中虽有困惑,却并未松开双臂。
华鸢仍被她紧紧抱着,原本僵住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凝神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年,紧接着忽然一笑,“从前的旧相识。”
至于是什么时候的旧相识,那个少年已经说清楚了。
能称他们两个为师兄师姐的,自然是昆仑山的弟子。
身边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样样桩桩都还未能理清,引商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想过昆仑山的事情了。眼下忽然又见到了一名来自玉虚宫的弟子,惊异过后,心底不由徒生了几分不耐,“他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看对方来势汹汹,神情间又没多少善意,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对方只是过来见一见他们便走。
“理他做什么,没事。”见她面露不耐,华鸢反倒笑了出来,也未理会那不远处的少年,便揽过她准备回平康坊。
只可惜两人的转身便走并未让那少年退缩。当他们回到道观时,少年人也出现在了院门口,然后对着引商自报了姓名,“我叫姬敏。”
引商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何来意。
而姬敏却不再说话了,抬腿便想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小院。华鸢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不等对方将腿迈进门槛,便沉声道,“出去。”
话音未落,门上贴着的那张门画突然绽出道道金光,将正欲进门的姬敏足足推出十几丈远。
令人颇觉意外的是,姬敏竟然未恼,站稳了身子之后便遥遥望向了门内的他们,笑意渐渐敛去,眼中是叫人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直到傍晚时,引商还觉得那神情诡异得让人心生不安。可是华鸢却不以为然,告诉她,“我的辈分高,同辈里却排在最末,他是我唯一的师弟,向来不安分,胡闹惯了。”
这话终于把引商给逗笑了,她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姜华鸢还有说别人胡闹的这一天。
可是笑着笑着,她便忍不住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脑袋,“我有些累。”
卫瑕刚刚离去,又得知了殷子夕的消息,她现在实在是无法分心去想别的事情,再加上一夜未曾合眼,回到家中时自然会觉得疲惫不堪。
“睡吧。”他看了看天色,也有些担心她的身子。
自从那次染了风寒之后,她似乎就落下了病根,时不时的咳嗽几声,身子也比之前弱了许多。
“嗯。”引商顺从的点点头,走到床榻边躺下后却又忽然伸出手扯住了他,“你别走。”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又有些不安,生怕身边空无一人。
与往日不同,眼下华鸢也没了说笑的兴致,不过是伴她一起躺下,看着她放下心来闭上眼睛,这才挥手将烛灯熄灭。
这一觉只睡了三个时辰。
三更时,引商从梦中惊醒,眼见着天色仍是一片昏暗,这才再次躺了下去。只是夜半醒来后再想睡下去实在太难,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既不想起刚刚的噩梦,也无法迫使自己闭上眼睛继续睡下去,最后只能拿手指头戳了戳身边的人,“我知道你没睡。”
华鸢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原本以为她会自己苦思冥想一会儿,还想着自己不要打扰她,却没想到她竟来主动与他说话。
可是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瞬。
静谧中,还是引商先开了口,“你最伤心的一次,是因为什么事?”
“伤心?”华鸢回想了许久,最后摇摇头,“伤心说不上,不如说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功败垂成,忍辱退让。”说话时,他的声音里竟然还带着几分笑意,倒让人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心有不甘。
引商捏紧了手里的被子,半天才说,“可我不知道我最伤心的事哪一件。”
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悲伤的时候,就会再发生许多伤心之事,渐渐地,让她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不会再有别的伤心事了。”他将手攥住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至少,我绝不会再离开。”
纠缠至今,他们之间的情意说不上有多少。可是引商心知肚明,再让她赶他离开,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甚至,她有些害怕他的离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心安。
“还能像最初那样吗?”她喃喃道。
几年前,他们还住在那间破破烂烂的道观里,每日忧心的是柴米油盐,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可却毫无烦恼之事。
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只要你想。”他似是也想叹息一声,可是话才说出口,便见身侧的女子忽然扭过身子看向他。
“你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我能不能看一看?”这些年过去,他都是以别人的面容来面对她。虽说她早已习惯,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想看一看他真正的模样。
华鸢只迟疑了一瞬,便以手指在额上一点。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真正的相貌。
没了眼底那颗红痣,果然是他自称姜西渡时的那张脸。若单论长相,不过平平无奇,毫无出众之处,可却偏偏带着三分乖巧,将这张再普通不过的相貌带出了点清秀文雅。
这张脸莫说是与苏雅、谢瑶等人比了,就算是在街上随便抓来一个书生与他比一比,他怕是也比不过对方好看。
可是偏偏就是这走进人群便再也找不出的平凡,倒让引商颇有兴致的盯了许久,“你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吗?我倒是挺喜欢的。”
她若是偏爱美人的话,怕是早就对花渡等人动心了。
而华鸢未答,只是将脸扭向了另一边不再看她。她起了玩闹之心,偏要把他的脑袋掰回来,一来二去,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她终于放下了手,可在指尖滑过他的肩膀时,却又倏地抓住了他的衣衫,将他扯向了自己,“你在害怕什么?”
她不想察觉,却偏偏察觉出了他心中的不安。
今夜辗转难寐的又何止她一个?
而这一次,回答她的是一声闷哼。这声响是她自己发出来的,还来不及出口便噎回了喉咙里。
许是因为近日天凉,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也带了丝阴寒之气,冰冰凉凉的,触碰到她时让她忍不住一颤。
“为什么回不去?只要你想,我们便像最初那样。”他的嘴唇几乎未离开过她的,说话时也有些含糊不清,可是引商还是听懂了。
她不由轻笑,想要推开他的手却用不上力气,“最初那时,你会如此……”
如此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我们怎能回到最初?




渡长安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玉京金阙(2)
姜引生前并不叫“姜引”这个名字。
在玉虚宫里,他们这些生前是*凡胎,死后才拜入师门的弟子都要改一个新的名字,意在改头换面,从此潜心修炼,再不提生前过往。而她那个刚刚来到昆仑山的堂弟,也被师父取了个新的名字——姜渡。
单名一个渡字,意为由此到彼,渡过百苦。
至于那“西渡”二字,最开始不过是他的别号,后来被叫得多了,也就代替了名字。
而与他几乎是同时拜入师门的小嫡子本姓姬,新改的名字唤作姬敏。这个“敏”字取得极妙,正应了这曾经的轩辕族大酋长自小聪敏过人。
在此之前,姜引并非没有担心过这两人还记得生前结过的恩怨。不过很快,她便发现对方不会让自己失望。
曾经纵横天下的霸主自然不会是糊涂人,既然已经拜入昆仑山走上修仙封神之途,便心知前生后世的不同。在这苍茫三界之中,小小部落间的争斗又算得了什么?踏上昆仑山的那一瞬起,生前种种已尽皆抛在了脑后,从此他们只是玉虚宫的姜西渡与姬敏,再不提过往因缘。
因着姜引对师父的苦求,最终姜西渡没有拜在她的门下,而是成了她的师弟,连带着姬敏也沾了光,这两人分别成了她的七师弟和八师弟。
姜引很喜欢姬敏这样的聪明人。遍寻天下,怕是也寻不出比这个小师弟心境更洒脱的人了。明明生前野心勃勃,潜心修炼之后却干脆利落的斩断了俗世杂念,看淡了权势名利,不求法力无边名震八荒,每日都过得潇洒快活。
相比之下,姜西渡却较生前沉默寡言了许多。
他乖巧得简直不像话,性子太过温顺,以至于玉虚宫里人人都知道这个七师兄最好欺负。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师父有一段时间特别偏爱这个七徒弟,不为别的,只因为看惯了那些离经叛道的混账东西后,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听话又老实的。
姜引与姬敏走得近,闲来无事时便喜欢同这个小师弟一起躲起来偷偷的去看七师弟练剑。
对此,姬敏觉得很是可笑,“你若是欢喜他,便去告诉他,何苦如此?”
身为玉虚宫的大师姐,姜引在昆仑山威信极高,平日里若是肯对着哪个师弟师侄笑一笑,都会让那人受宠若惊。再加上此处门规极严,师祖虽护短,却绝不会由着门下弟子做出些忤逆师长的事情来,宫内上上下下数不清的门人弟子都得看着几个师姐师兄的脸色过活。
换句话说,姜引就算是无缘无故的打骂姜西渡几句,姜西渡也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有什么便说什么就是了。何苦这样遥遥望着对方不肯接近?
“而且,”姬敏纳闷得几乎要抓心挠腮了,“我实在是想不通了,你到底瞧上他什么了?”
这个问题,自打拜进师门起,他就问了身边的女子不下百遍。
“瞧上就瞧上了呗,哪有为什么?”姜引向来不耐烦去解释自己对七师弟的心思。
在她看来,旁人都不是她,怎能明白她心里那份情意。若要细说说对方有什么好的,她也说不出,可在看到对方第一眼的时候,便已心知自己绝不会收对方为徒。
玉虚宫这一门的门规极严,若师徒之间有了私情,天理不容,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怕是真的被迷了心神吧,才不过一眼罢了,她便已想到了这许许多多。
又一日,当姬敏再次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时,姜引在眨眼间便下定了决心,跃跃欲试道,“现在就说又有何妨?”
这下子,反倒轮到一直怂恿她的姬敏慌了,他实在是想拦一拦她,劝她先与七师兄混熟再说。
人家都拜入师门这么久了,她却一直躲在一旁偷偷看着对方,不肯与其亲近,这样冒冒然去说自己的心意,能成吗?
这个时候的姬敏显然只在担心师姐会不会成功,却怎么也想不到师姐到底会说些什么。
“七师弟。”来到那人身前站定之后,姜引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笑盈盈的问道,“我想与你说些事情,不知你何时能闲下来?”
坐在树下的姜西渡瞥了一眼手中竹简,最后还是选择先看向面前的女子,“您现在说吧。”
“成。”姜引大喇喇的往他身边一坐,清了清嗓子,然后认真说道,“我有十三剑举世难寻的神器,还有精进修为的仙丹和密不外传的法术,算上后山那些珍奇异兽,这些加在一起,你想要哪一样,我都可以送你。只是……你得拿点什么跟我来交换。”
“拿……拿什么?”姜西渡心知自己没有任何东西足以与大师姐交换她那些宝物。
而对方回答得分外爽快,“拿你自己。”说完,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又笑了笑,低声在他耳畔说道,“若这些不够,不如你说,多少宝物才足够换你……”
不论褒贬之意,姜引也算是个奇人。她性子急又有几分固执和古怪,有些事不去做便罢了,一旦做了便叫人觉得惊心动魄。
若是换做旁人突然听到这些话,定是要吓得夺路而逃,可是姜西渡却波澜不惊的打断了她的话,“多久?”
他问她,她要换他多久?
最终,姜引只以院中古树上的一片叶子换来了一次夜中密会。
这件事若是叫姬敏知道了,定会瞠目结舌的说这两人怪不得是一家人。一个不过是信口胡说,一个竟当真敢应下。
是夜,姜引在自己住处的房门前惊喜的看到了姜西渡的身影。
白日里,她那样说的时候其实也带着几分心虚,谁知这个年轻人竟真的应了下来,而且如约前来。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说出那样冒犯的话?”
而姜西渡只是直视着她的目光,轻声说道,“那您又为何总是在远处看着我呢?自我走上昆仑山的那一日起,直至如今。”
他们曾是一家人,虽然生前不甚熟悉,可是骨子里流着的血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胆大妄为,无论到了何时都敢于正视心中的情意。
姜引险些忘了,当日她站在天阶上向下望去,山下的人又何尝不是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
翌日醒来时,已是正午。
引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了抓早已散落的发丝,心里哀叹着自己不该这样成日游手好闲。之前同卫瑕说好了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日子还是要如常过下去。
悲伤一日两日也便罢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是眼下神智虽清醒了,身子却还带着疲惫,任她几番挣扎都没能从被子中钻出来,只能抬腿踹了下身边的人,“醒醒。”
华鸢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被她这么一踢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还早。”
还早?一天已经足足过去一半了,怎么能说早?
她手上用不上力气,便在床上打着滚将被子全都卷在了自己身上,任由身边的人光着身子躺在了寒风之中。
这些年来两人也曾挤在一起睡过许多次,可是若不是昨天亲密如此,她倒一直不知道他睡觉时还有那么多……恶习。
不习惯穿着衣服便罢了,总是缠在她身上揪她的耳朵和脸颊就令人费解了。她几番挣扎,结果却让两人的头发缠成了结,恨得她差点拿火烧断。
总之,就是“缠人”二字。
“别闹了。”这样喃喃着,她裹紧了被子缩在床角,心知对方根本不畏惧严寒,便也不可怜他未着片缕,只将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
摸着自己的良心,她实在说不出姜华鸢这张脸有什么出众之处,就连东街那个一直娶不到媳妇的五郎都比他好看一些,也怪不得之前他愿意成日顶着宋玉等人的脸。
只可惜无论相貌美丑,都比不过他那恼人的性子惹人注目。
真不知何时才能改一改。
“引商。”门外突然传来了苏雅的声音。
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引商吓了一跳,瞬间想起了这小楼里住着的不仅仅是自己与华鸢两人。她连忙掀开被子,站起身披上外衫便想往外走,可惜睡在外侧的华鸢偏在这时抬了抬腿。
他那副相貌不值一提,但是身形却较寻常男子清瘦许多,脱了衣衫之后更是如此,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这一抬右腿,脚踩在墙上刚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理他作甚。”他尚且睡意朦胧,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便这样呢喃着不肯让她走。
引商半眯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目光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便从他的腰上跨了过去,他伸手欲拦,也被她毫不留情的踩在胳膊上跳下了地。
门外,一直苦着张脸的苏雅连打趣她的心思都没了,一见她出来,便叹了声气指了指院外。
引商走下几层台阶再往外望去,只见昨夜没能登门的姬敏还站在院外没有离去,而且也一如昨日那般与门上的那幅门画对峙着。
华鸢说过,万万不能与这个少年人多说话,因为一定会招来麻烦事。
引商还是很相信他所说的话,眼下便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想告诉苏雅不由理会这事。谁知还未等她开口,楼上站着的苏雅已经一脸为难的请求道,“你能不能出门去见一见院外那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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