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王老三起身朝营帐外跑去,大呼小叫地四处嚷嚷。
两名大夫也被惊醒,急忙凑在他面前打量气色,还掀起眼皮看了看瞳孔,另一名大夫把脉一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两名大夫露出肯定之色,接着互相露出一记苦笑。
王贵活了,他们也能交差了,不然他们真怕韩介和那群亲卫会生吞了他们。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顾青快步走入,坐在王贵身前,照例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虽说看不太懂,但……探望伤员通常都要走这个程序的,也不知眼皮里能看出什么来。
“活过来就好,哈哈,王贵,你小子真是命大,前后两次生死大劫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主角光环,流了那么多血居然都没死……”顾青大笑道。
王贵奋力挤出一丝笑意,虽然不懂何谓“主角光环”,但看侯爷如此高兴的样子,应该不是坏话。
见王贵似乎努力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顾青摆摆手,道:“别急着开口说话,你好好养着,我已命人从胡商那里收购补血的药材,放心,你死不了,流点血也不算什么,就是腰部的伤口有点麻烦,好像伤着内脏了……”
王贵奋力地道:“昨夜……敌人……”
“敌人已被我们拿下了,是活捉的,咱们军中的神射手也不比他弱,尤其是他还受了不轻的伤,昨夜咱们的神射手在巷子内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他跑不了,又舍不得自杀,只能被咱们活捉。”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一十九章 富贵之气
自带主角光环的人很神奇,像神剧里的正派角色,怎么都死不了。
如果人有前世今生,顾青觉得王贵上辈子一定是西楚霸王的座骑,白天骑的那个,“时不利兮骓不逝”的那位“骓”,死后因忠心耿耿而被上天褒奖,这辈子投胎做人,赐他不死之身。
顾青蹲下身握住王贵的手,轻声道:“下次不要这么拼命,用你的命换区区一个敌人,不划算,买卖亏大了。你们都是我的亲卫,命很金贵的。”
王贵仍不能说话,但眼中已泛起了泪光,鼻孔里嗯了一声。
顾青又笑道:“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王贵,你是条汉子,顶天立地的汉子,能与你做袍泽兄弟,是我的荣幸。”
王贵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好好养息身子,伤愈后你还是要给我卖命,对了,这次你立了大功,为我拿下了一个很棘手的强敌,荒凉边陲小城没啥东西奖赏你,咱们就俗气一点,赏你一百贯钱吧,回头我让人送来,你省点花,给家人捎去,一家老小过几年舒坦日子,总比你在这里吃喝嫖赌花掉要强。”
王贵含泪嗯了一声,朝顾青挤出一丝感激的微笑。
见顾青要离开,王贵忽然虚弱地道:“侯爷……”
顾青转身看着他。
王贵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侯爷,小人……对不起。”
顾青展颜一笑,道:“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顾青便走出了营房。
韩介站在王贵的床榻边,叹道:“侯爷说得对,不要胡思乱想,他从未怪过你。”
王贵一愣:“侯爷他……知道?”
“当初侯府那晚,他就在院子里,早就知道了,不过他从未放在心上,更未责怪过你,侯爷……很体谅你的身不由己。”
王贵泪水又控制不住了,哽咽道:“王贵无以为报,唯以死报侯爷之恩。”
…………
王贵以命搏命的敌人被关押在驻军营房里,交给常忠审讯。
不得不说,这位敌人的身手非常高绝,尤其是箭术,与顾青新组建的神射营相比,他的箭术也是排名前三的,可谓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昨夜王贵不得已之下点火烧屋,将这位神射手逼了出来,与他近身相搏,厮杀中王贵一箭刺入了他的腹部,他的伤势也不轻,被军中大夫尽全力救治后终于留了口气。
顾青将审讯的事交给常忠,常忠从军中找了几个审讯的人才,一万多人的大军里,总归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才,强于审讯的人才也有,是一名旅帅,专门率领斥候打探敌情,搜寻敌踪的。
大军开拔时斥候在前开路,常会与敌方的斥候相遇厮杀,为了得到有用的情报,抓获敌方斥候后往往要用刑审讯,这名旅帅的审讯本事就是这么积累下来的。
下午时分,旅帅来报,敌人终于招了,旅帅已拿到比较完整的口供,将敌人的供述一字不差地写在纸上,画押之后呈给顾青。
顾青对这名敌人的身份也很好奇,结果供状看了一遍,不由吃了一惊,随即神情若有所思,仔细一想,又觉得并不意外。
这位神射手与边令诚无关,甚至与安西军所有将士和官员都无关。
他居然是被安禄山重金收买的。
此人原本是安西军的一名什长,箭术颇为不凡,就在顾青上任安西节度副使不久后,从平卢来了一位乔装成商人的人,来到龟兹后不知怎的找到了这名什长,刻意结交,几次饮酒,再以重金相贿,轻易便买通了这名什长。
什长接到的命令很简单,想办法搅浑安西军内部,使得将帅不和,内部生变,破坏顾青在安西的一切军政决策,最终的目标是让天子对顾青在安西的表现不满,继而对他失望,冷落。
所以这才有了大军扎营时向高仙芝帅帐射箭的举动,为的是挑起将帅不和,引发安西军将领内斗,也有了昨夜射杀无辜商人的举动,为的是破坏顾青刚刚鼓励兴起的龟兹集市计划。
看着手里的供状,顾青露出了微笑。
一切能解释得通了,合情合理。
把这件事想得更深远一点,安禄山此举其实并不完全为了谋害顾青,同时也为了破坏安西军内部,为将来起兵造反做铺垫,提前削弱朝廷镇压造反的力量。
众所周知,安西军是如今大唐最精锐的一支边军,将来安禄山若起兵造反,安西军一定会被调遣回关中,直接与反军交战的,安禄山庙算于前,用阴谋方式削弱注定的对手,这一步棋下得颇为高明。
“有意思,神不知鬼不觉把手伸到我的地盘上来了……”顾青冷笑。
然后顾青开始犯愁。
内鬼应该不止这一个,只能等他慢慢冒头。顾青想报复回去,可手下的人才实在太少了,来安西这几个月顾青一直在默默地观察,无论将士他都在注意,希望能从中发现几个人才,然而,军中勇猛者众,多谋伶俐者少,唯一一个王贵还受了重伤。
报复安禄山这件事,勇猛没什么用处,要的是擅长暗地里捅刀子的狠角色,可惜至今没发现这类人才,除非顾青亲自上。
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下来,至于那位被收买的什长,顾青犹豫半晌,决定还是杀掉。
有点可惜这个什长的超凡箭术,但顾青更不喜欢用这种能够轻易被收买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可能在关键时刻反水炸死自己。
权衡利弊之后,终究还是杀掉比较妥当。
…………
该得到的情报已经得到了,不得不说,王贵确实立了大功,得到的情报很重要,它给顾青提了个醒,哪怕身在安西,距离范阳数千里,但仇恨依然是仇恨,安禄山这个敌人躲在暗处无时无刻都在谋划着弄死自己,所以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事情告一段落,顾青紧接着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
昨晚有一件令他很开心的事,拍卖商铺所得不菲,拿到拍卖会上的商铺并非全部,只是其中一部分,昨夜拍卖所得共计十五万贯钱,可以说是大丰收了。
据说李司马后来统计了数字后,震惊得半晌没出声,还以为算错了,算了一遍又一遍方才确定。
这次顾青不过只是拿出了几十间商铺拍卖,便已卖得如此火热,未来一两年内,安西军所需军费应该不愁了。
“我终于又成了有钱人,再也不用低眉顺目了。”顾青感动得想流泪。
韩介在旁边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侯爷,恕末将直言,您没钱的时候也不见您低眉顺目过呀,就连白吃白喝语气都是硬邦邦的,没丢咱们安西军的脸。”
顾青一怔,然后仔细琢磨韩介这句话。
听起来是好话,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从中文语境上说,是一种明褒实贬的修辞手法。
“讽刺我?”顾青挑眉。
韩介眼皮一跳,急忙躬身:“末将绝无此意。”
顾青龇牙一笑:“你是在跑圈的边缘疯狂的试探啊,不过我今日心情好,免你一次跑圈,下次若再犯,也不必跑圈了,你内心太阴暗,把你吊在旗杆上沐浴一下大漠的阳光,让你的灵魂接受洗礼。”
看了看帅帐外的天色,已是傍晚时分,顾青忽然起身道:“走,进城逛一逛,派人告诉李司马,支一笔钱给城外的铁匠铺,让他们马上开工打造陌刀,再支一笔钱给我……”
“侯爷要的这笔钱以何名目?”
“直截了当告诉李司马,就说我用来吃喝玩乐的,他知道用什么名目。”
领着十几名亲卫入龟兹城,不知为何,今日的顾青总觉得自己走路的姿势跟以往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之抬足迈步之间轻盈了许多,方圆一丈左右的范围内,有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气息充斥弥漫,像一个圆形的光波盾牌一样在四周萦绕,而且闪闪发光,布灵布灵的……
走在龟兹城的大街上,顾青满怀疑惑忍不住问道:“韩介,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的我有何不同?”
韩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侯爷,末将确实发现您跟以往有些不同了,没钱的时候您走路的姿势是内八字,今日的您,走路是外八字……”
“哦?”顾青惊讶地垂头看了看脚下:“有钱和没钱的区别如此大么?”
“是的,非常明显。”
“还有,我总觉得自己四周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很强烈……我好像要突破了。”顾青负手望天,沧桑的眼里尽是不可言的天机。
韩介叹道:“侯爷,莫说了,末将明白,这股气势叫‘富贵之气’,有钱人专有的。”
顾青面不改色,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就不存在尴尬这回事。
“哦,原来是富贵之气,难怪我感觉遍体轻盈舒泰,闪闪发光,这富贵之气很厉害啊。……走,去福至客栈,今日我每样菜要点两份,一份用来吃,一份用来看。”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二十章 石桥学子
长安城,亲仁坊,顾家侯府。
张怀玉最近来侯府比较勤,一来是帮顾青打理宅院,督促下人不可懒惰,二来是侯府最近安排住进了几个客人,张怀玉每日带他们游历长安。
客人都是少年郎,最小的才十六岁,最大的二十多,他们全是石桥村出来的少年。
当年顾青坚持在石桥村开办学堂,聘请了夫子给村里的孩童授课,孩童们的书本纸笔都是顾青出钱,两三年下来,已初见成效,村里几个有读书天赋的孩子渐渐有了成材的迹象,于是张怀玉决定在他们参加科举之前,让他们来长安看看,增长一下见识和眼界。
四个少年郎,来长安已有半月,这半个月里,张怀玉领他们看了长安的名胜古迹,也常带他们去李十二娘府上,与李十二娘府上形形色色的宾客来往交谈,同时还介绍了一些有名的官员和诗人,比如颜真卿,杜甫等等。
四位少年从离开石桥村那一天起,便不停地汲取这个世界的养分。石桥村到长安一千多里,路上各种风光各种古迹,每一处说得出名字的古迹都有着一段久远的故事。
来到长安后,四位少年更是应接不暇,与颜真卿杜甫等人的交谈里,他们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与李光弼和张九章的闲聊中,他们对朝堂与天下有了初步的认识,偶尔他们还能遇到剑圣裴旻,裴旻好酒,醉后常强扯着他们,非要授他们敌百人的绝世剑招。
如梦幻般的日子,四位少年眼里的长安如同一位风姿撩人的绝世美女,他们为之深深着迷。
再想想当初贫瘠偏远的石桥村,仿佛已是前世的烟云,渐渐淡于记忆。
一大早,张怀玉来到顾家侯府,许管家殷勤地打开门,恭敬地将她迎进府里。
虽然无名无分,但许管家早已将张怀玉当成侯爷夫人,是侯府的女主人……或许不是唯一的女主人,毕竟那位蹦蹦跳跳的怀锦姑娘也算一位,但可以肯定,这位怀玉姑娘一定是正室大妇,许管家对侯爷正室夫人必须毕恭毕敬。
“侯爷夫人啊,说话就入冬了,侯爷去安西已快一年了,老汉只听说侯爷在安西打了个大胜仗,却不见侯爷寄回只字片语,安西贫苦之地,侯爷不知遭了多少罪,陛下也不说将侯爷调回长安,偌大的侯府总觉得空荡荡了,失了主心骨一般……”许管家在前领路,一路絮絮叨叨啰嗦个不停。
张怀玉嘴角噙笑,对于“侯爷夫人”的称呼,刚开始纠正了几次,然而许管家太固执,每次纠正后唯唯称是,下次依旧如此称呼,屡教不改,久而久之,张怀玉只好无奈地懒得纠正了。
“你家侯爷这一两年恐怕还回不来,为国戍边哪里顾得上家,管家安心等着,好好打理府中的一切,主人不在,莫让下人们惰怠,生出轻慢之心。”
许管家连连点头,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尽管家职责,好好督促下人勿使惰怠,若然发现,家法绝不容情。
四位少年早已穿戴整齐,站在侯府前堂的廊下等候。
许管家见了他们四人,不由嘿嘿直笑,情不自禁夸赞道:“侯爷的故乡真是人杰地灵之福地,不仅出了侯爷这般神仙似的大人物,单只看侯爷的这四位小同乡也是个个不凡,不但温文有礼,且学识超群,对老汉这个下苦人也是礼数周到。夫人您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跑出去玩耍,而是老老实实在院子里读书习字,这等沉稳老成的品性,几位少郎君将来必有大出息。”
张怀玉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廊下恭立的四位少年,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他们……勉强算不错,但还是差得远,比你家侯爷差远了,需要历练方可成材,如今……不过是四个书呆子罢了。”
眼里露出欣赏,但张怀玉的嘴里却很挑剔,可见当初在石桥村时,她对村里的学子是何等的严苛。
四位少年从廊下走出来,走到院子里,朝张怀玉长揖行礼:“学生拜见怀玉阿姐。”
张怀玉在石桥村学堂向来不苟言笑,村里的学子对她非常敬畏,她在学堂等同于校长般的存在,但对学子们又没有师生之实,于是学子们纷纷以“阿姐”称之,久而久之,这个称呼便固定下来了。
张怀玉淡淡点头,道:“今日带你们去国子监看看,大唐学府之首,独属长安的国子监,里面的博士和贡生皆是饱学之士,与之相谈,获益良多,你们要用心听,多听多问,珍惜这次机会,这是我的二祖翁搭上了鸿胪寺卿的面子才请得几位博士屈尊与你们一晤,当世学子,得此殊荣者寥寥无几。”
四人纷纷行礼,恭敬地道:“是,学生听阿姐吩咐。”
张怀玉见他们老实本分一副呆头鹅的样子,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怎么看都像书呆子,不会又培养出几个跟宋根生一样的迂腐之人吧?
出门步行,张怀玉故意不乘马车,让他们多领略长安的风土人情。
走了一段路后,一个名叫冯付生的少年问道:“阿姐,顾阿兄何时回长安?我们……很想他。”
张怀玉摇摇头:“这一两年你们见不到他,他赴任安西不到一年,天子欲委以重任,短期内回不来的。”
四人失望地互视一眼,没出声。
张怀玉又道:“你们用心读书,准备两年后的科举,若能高中,全村摆三天三夜的酒宴为你们庆功。”
四人闻言神情各异,两人喜形于色,另外两人却有些迟疑。
张怀玉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朝迟疑的二人一瞥,道:“你们没信心高中?”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二十来岁气质颇为沉稳,名叫段无忌的人道:“阿姐,学生有一事不解,阿姐能否为学生解惑?”
“你说。”
“读书是为科举,科举是为做官,那么做官是为什么呢?”
张怀玉眼里露出笑意:“这个问题,你们可以去问问宋根生,你们的宋阿兄,他如今是蜀州刺史府别驾,我想,他能告诉你们做官是为了什么。”
段无忌摇头道:“官至宋阿兄,位封四品,一州之地,权柄仅次于刺史,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当世已是凤毛麟角,可终究仍只是造福一方,那么我们读书人心里想的,嘴里念的所谓‘天下’,岂非空中楼阁,《礼》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我们学的是治国平天下之术,为何只能治一方之地,而且往往还做得手忙脚乱,常有恶政乱政,致黎民陷于苦难。”
张怀玉眯起眼,很不客气地道:“你连一地都治不好,何言‘平天下’?知道你们的宋阿兄曾经走过多么恶劣的弯路吗?知道他曾经付出过多大的代价吗?”
段无忌苦笑道:“阿姐误会学生的意思了,学生是想说,我还年轻,并不急于科举,因为我读了许多圣贤书后,脑子里积累了太多的困惑,这些困惑无人能解答,只能靠我自己去摸索,去看清世道黑白善恶,亲历众生悲喜后,才能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答案。”
顿了顿,段无忌直视张怀玉的眼睛,认真地道:“学生不想为了做官而科举,就算我参加科举,也只是想称量出自己的斤两,证明自己是个人才,但做官并非我所愿,我所愿者,认清自己,也认清这个世道,然后再回过身继续领略圣贤书里的道理。”
张怀玉顿时有些错愕,她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非常沉稳的少年,脑子里竟然有如此叛逆不羁的念头。
然而他说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竟无法找出反驳的言辞。
叛逆不羁吗?并不见得。
或许段无忌所想的才是真正求学致知的真理。
良久,张怀玉轻声道:“我无法断言你的话是对是错,但你们的顾阿兄曾经说过,人生一世,先见自己,然后见天地,最后见众生。这也是圣贤庄子的思想,你既然不想做官,想必有自己的主见,我无法帮你决定。”
段无忌长揖一礼:“多谢阿姐体谅学生。”
随即段无忌又道:“学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阿姐成全。”
“你说。”
段无忌语气深沉地道:“学生能在石桥村学得圣贤道理,让我见识了大千世界,回想当初的自己,真如坐井观天之蛙,今日之所学所得,全是顾阿兄和怀玉阿姐的恩惠,若非您二位在村里开办学堂,我一生只是个困于囹圄的无知愚昧之人……”
“承二位恩情无以为报,而学生我仍想游历一番,所以……学生想请阿姐答应我去安西都护府,让我成为顾阿兄麾下幕宾,学生将用尽所能去辅佐顾阿兄,也在顾阿兄身边学一些我想学的知识和道理,为我所惑者寻找到答案,阿姐,可否?”
张怀玉有些吃惊:“你要去安西辅佐顾青?”
“是,不算辅佐吧,准确的说,应是去当学徒。”段无忌微笑着道,他的眼睛清澈干净,不掺杂半分私欲。
见张怀玉惊愕不语,段无忌轻笑道:“当初在村里学堂时,我便知顾阿兄有凌云之志,他要闯出一番盖世功业,我们石桥村的学子都将被顾阿兄所用,顾阿兄的身边想必也需要我们这样的读书人帮忙谋划补遗周全,阿姐,让学生先去打个前站不好吗?功名与官职,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二十一章 美食难负
儒道文化里有很多关于哲学方面的思辩,比如“庄周梦蝶”,比如从“礼乐”而至“仁爱”等等。
很多读书人读书是真正只为了增广见闻,丰富自己的人生和思想,并非以科考当官为读书的目的。事实上真正的读书人就算当官,也并非为了私利,而是真的很想为天子守牧一方,为一隅百姓造福。
只不过千年以后的后人对史书有曲解,总将古代的读书人冠以功利色彩,以为所有的读书人都是为了想当官。
事实上有不想当官的,读书只是为了读书。
比如段无忌,他从浩瀚的书本里抬起头,眼里有许多迷茫困惑,书本已无法解答他的困惑,科举更不能,所以他想到了历练自己的人生。
张怀玉无法断言他的选择是对是错,石桥村培养出来的读书人不是奴隶,他们没有义务必须要为顾青所用,这是当初顾青办学堂时很严肃地告诉过张怀玉的话。
当然,如果自愿选择辅佐顾青,那就更好了。
虽然张怀玉无法理解段无忌为何对科举没兴趣,但她并不反对他去安西辅佐顾青,从安西的战报上张怀玉大致能判断得出,顾青在安西虽说麾下猛士如云,但很缺乏谋士,能帮他查遗补缺,出谋划策的幕宾。
“既然你选择去安西,我不拦你,在顾青身边历练几年后,若还想参加科考,那时再回长安便是。”张怀玉朝段无忌露出鼓励的微笑。
段无忌长揖:“多谢阿姐成全。”
“到了安西后好生辅佐顾青,他身边很缺人,你要尽谋士的本分,当他做出糊涂决定时一定要拦住他,当他思虑不周时一定要帮他补遗。”
“是。学生一定会忠于幕宾谋士之事。”
张怀玉记起刚才说到科举时,另一位少年也露出了迟疑之色,于是转头望向另一人,问道:“你呢?有何想法?”
另一位少年大约十七岁年纪,眼神颇为灵动,脸上总是带着活泼的笑,站在院子里也不大安分,身子总是不自觉地扭来动去,好像患有多动症似的,一看就是个不肯安分的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