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一支军队没有信仰和动力,不会有人拼了性命去与敌人厮杀搏斗,说什么家国社稷的大道理没人理会,家国社稷终归是李家的家国社稷,这不是将士们拼命的理由。
钱财和升官只能是目前能用的理由,而且很实用。
但是顾青明白,这个理由只能适用于这个阶段,一支纯粹以金钱和官职为动力的军队,也不能百战百胜,他们需要更鼓舞人心的信仰,可以为之前赴后继舍生忘死。
天刚蒙蒙亮,安西军将士上马开拔,直奔洛阳。
离洛阳城百余里,斥候与敌军斥候在野外山林平原上遭遇,双方激战厮杀,各有胜负。
一个时辰后,大军到达洛阳城外十里,顾青下令全军休整,后军辎重里有军器监,专门用来保养维修兵器,以及组装大型攻城军械,顾青当即吩咐军器监的官员开始组装投石机和撞角机。
斥候仍被一拨又一拨地放出去,散布各个方向三十里外,将士们则三三两两盘腿坐在微凉的草地上,有的沉默不语慢悠悠地临阵磨刀,有的则轻松地谈笑,释放紧张的情绪,还有的完全看不出紧张的模样,反而兴奋地跟袍泽们算着账,斩一颗首级多少赏钱,家乡一亩地多少钱,一头牛多少钱,想当上地主大概需要斩多少颗首级。
刀光血影搏命厮杀的事,被他们聊成了一笔改变人生的大买卖,气氛一时非常热烈。
一个时辰后,各种大型军械已组装完毕,顾青下令全军于洛阳城五里外列阵。
“侯爷,咱们打洛阳城的哪一面?”刘宏伯皱眉望着远处的洛阳城头问道。
洛阳城头上,叛军旌旗飘展,依稀能见到城头上的叛军将士有条不紊地搬运着守城的军械,忙碌但有秩序,不见丝毫慌乱。
顾青皱起了眉,从城头叛军毫不慌乱的表现来看,这个名叫高尚的守将不简单,显然很会带兵。
敌人表现得越是气定神闲,这场攻城战越艰难。
未开战之前,双方的杀机都被隐藏克制,一旦开战,在单兵素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攻比守更吃力,付出的代价更大。
“先不要进攻,用投石机砸一阵再说,这伙叛军非易与之辈,咱们不可轻敌。”
刘宏伯点头:“末将也看出来了,守洛阳城的这伙叛军跟咱们前些日在庆州外狙击的叛军不是一个路数。”
顾青嗯了一声,道:“安禄山的叛军里,其实也存在良莠不齐的状况,因为洛阳城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安禄山留下守城的都是叛军中的精锐之兵,而咱们在庆州城外狙击的叛军,比他们差远了。”
“侯爷,咱们只用投石机进攻吗?”
“嗯,既然是精锐之兵,那就打起精神好好应付,不可轻易与之交战,能用别的法子削弱敌人的力量,总比拿自己袍泽的命去拼要好。”
沉闷而激荡人心的战鼓擂响,安西军将士迅速在城外列阵,由于顾青事前派出了两万人马分赴洛阳城南北两面,肃清叛军的埋伏,所以洛阳城西面城门外只有安西军的三万人马列阵。
具体的排兵列阵部署顾青没有参与,在这方面,下面的将领们比他熟,外行人就没必要瞎指挥内行了。
两排盾牌列阵于前,在洛阳城外弓箭射程的边沿一字排开,神射营五千将士列于盾牌之后,此时的神射营并没有执燧发枪,而是每人手执弓箭。
燧发枪的存在仍是秘密,顾青不愿在此时露出底牌。神射营平日的训练除了练习燧发枪外,弓箭也是必练的科目,此时用于战阵将士们并不陌生。
一万骑兵在中军巡弋,城外南北方向,常忠和沈田各领一万兵马,黑色的旌旗在山林和平原间若隐若现。
待战鼓擂响,城内城外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列阵于前的盾牌排开阵势后缓缓向前推进,后方的弓箭躲在盾牌后面朝前移动,弓箭的后方是一排数十架高大的投石机。
战鼓的节奏越来越急促,接着骤然一停,侧翼的将领狠狠挥动令旗,扯着嗓子力竭声嘶地大吼一声“攻——”
投石机的长柄弹射,百斤重的大石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狠狠地砸在城头。
一场攻城战就此拉开序幕。
开战之前顾青便下过军令,首先试探性进攻,尽量避免双方近距离交战,所以基本以远程兵器打击为主。
后面的将士和临时从附近征调来的民夫忙着搬运石头,投石机每投出一轮后,弓箭便上前仰射三轮,然后投石机继续投射巨大的石块,如此维持了整整一个时辰。
城头的叛军表现依然有条不紊,他们在将领的指挥下躲藏在箭楼里,趁着攻击停顿的间歇便突然冒出来,朝城下射出弓箭,有来有往,但双方的伤亡并不大,只是投石机给城墙上的箭楼和瓮楼产生了毁灭性打击,被一轮轮石块打击后的箭楼已然千疮百孔。
顾青披挂立于中军,看着远处双方攻守僵持不下,顾青不由皱起了眉,喃喃道:“如此攻城毫无用处,反倒浪费人力物力……”
李嗣业在旁请战道:“侯爷,末将愿领陌刀营架云梯攻城!”
顾青冷冷道:“我花了大笔钱财养肥的陌刀营,你打算用来攻城?你昏了头吗?”
李嗣业一滞,讪讪退后没敢吱声。
刘宏伯抱拳道:“侯爷,末将愿领麾下团结兵攻城。”
顾青摇头:“不急,咱们要保存实力,攻城实为下下之举,迫不得已才用,咱们想想别的法子……这是第一次攻城,目的是试探,试探敌军虚实没必要用咱们的人命去填。”
抬头看了看天色,顾青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攻城结束,传令鸣金收兵,放出游骑警戒,全军在城外二十里扎营。”
深深地朝城头注视了一眼,虽然距离很远,但顾青还是觉得太阳穴发跳,似乎有一双眼睛也同时在远远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冷静而从容,有着比城墙还坚固的意志。
顾青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喃喃道:“没想到守城的居然是个人物,有意思……”
回到大营,顾青聚将。帅帐内气氛颇为沉寂。
顾青的心情却很放松,一上午攻城,双方看似没有短兵相接,但顾青还是多少看出了洛阳城守军的一些虚实。
比如洛阳城的防守兵力略显不足,虽说两万叛军守城不少了,但洛阳是一座超级大城,城池的范围和城墙的长度亦非寻常城池能比,顾青清楚地看到城墙上防守的叛军间距很大,这固然是常忠和沈田在城墙的南北两面领兵巡弋牵制的结果,但也说明叛军确实缺少兵力。
还有一个可能,对方守将故意示弱,以此引诱顾青主动攻城,或者对方守将在城下安排了兵马,如同哥舒翰上次的惨败一样,这支兵马也许会趁夜偷偷出城,对顾青的大营奇袭。
“常忠,沈田,洛阳南北两面有可疑兵马出入吗?”顾青问道。
常忠摇头:“没有,南北两面城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城墙上站着许多叛军,见咱们在城外游弋,叛军如临大敌。”
顾青想了想,道:“神射营将士和沈田所部兵马今夜别睡了,在大营西面的山林里埋伏起来。”
沈田惊讶道:“侯爷的意思是……叛军今夜会袭营?”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那位守将用兵很谨慎,但谨慎却绝不保守,上次在城外事先埋伏兵马,关键时刻杀出令哥舒翰大败,说明他审时度势,是个高手。我猜测他今晚有可能会主动出城寻找战机,趁我们刚扎下营,又是疲师远至,立足未稳之时杀我们个猝不及防也不无可能。”
常忠乐了:“若侯爷所料不差的话,咱们今晚可就平白捡了个功劳,侯爷,沈田今日劳顿疲惫,这差事不如由末将领了吧,末将请战,保管将袭营的叛军杀得一个不剩,若跑了一个,末将愿以项上人头相抵。”
沈田不由大怒:“常忠,做人不要太过分,明明是侯爷分给我的差事,你冒出来作甚?”
顾青揉了揉额头,叹道:“你们若不嫌累的话,常忠,你麾下的兵马也埋伏起来吧,今夜若叛军袭营,我会命人在大营内放火,你们见营中火起便发动,将叛军围住,不能让他们跑走一人。”
见二人兴奋应命,顾青咧了咧嘴,道:“别高兴得太早,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你们埋伏一夜什么都没等到。”
常忠笑道:“无妨的,大不了就当是帮袍泽们守夜了,大伙儿睡得也安心。”
朝为田舍郎 第四百六十章 棋逢对手
顾青忽然发现这次攻打洛阳城没想象中那么无聊。
原以为只是应付一下圣旨,在洛阳城下扔几块石头就走,毕竟洛阳城太难攻,顾青原本就没打算认真攻城。
然而他却没想到,守城的叛军主将是个不凡的人物,用兵颇为精道,既保守又大胆,非常善于看准时机果断出击,像一条捕捉猎物的蛇,为了一击必中的机会,它可以耐心地等上一整天。
这样的对手,对安西军甚至对顾青本人,都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
安西军在顾青未上任节度使以前,在高仙芝的麾下曾经经历过几场大战,有胜有负。但顾青经历的战阵却不多,唯一只有对吐蕃军的那次算是正式战阵,所以顾青作为一军主帅,其实也非常需要一个锻炼自己指挥才能的机会。
如今,洛阳城那位名叫高尚的主将就是他的机会。
顾青的人生有三大快事,朵颐美食,与知己饮酒,与聪明人博弈。
其中美食毫无争议的排名第一,这个不解释,他能同意皇甫思思随军,男女之情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做得一手好菜。
当然,男女长期共处一室,难免有擦枪走火之势,皇甫思思也是一位好学的女子,如今的她还学会了别的技能,比如吹得一嘴好唢呐。
与聪明人博弈,对顾青来说无疑也是人生快事之一。
“高尚……可知此人生平?”顾青忽然问道。
棋逢对手之时,首先要了解这个人的过往,这是顾青前世就有的习惯,过往的蛛丝马迹里,往往隐藏着战胜这个对手的密码。
旁边的段无忌微笑道:“今早两军斥候遭遇交战,咱们的人活擒了几个叛军斥候,严刑拷问之后,倒是知道了高尚的一些来历。”
顾青挑眉:“拣重要的说说。”
“高尚,幽州雍奴县人,自幼心性阴狠,但很好学,少年时离乡求学,直至中年仍未归,他的母亲年迈,家中清贫,母亲不得不出去沿街乞讨,乡人将他母亲的境况告诉远在外地的高尚,他却仍不愿回来,也没捎托分文奉养母亲。”
顾青皱眉:“原来是个禽兽……”
帅帐内众将纷纷大骂。
“高堂贫苦乞食,子却不奉养,简直是禽兽,不孝之子该当天打雷劈!”
段无忌叹了口气道:“后来高尚居于河朔,与县令令狐潮为邻,二人私交颇笃,高尚却暗中私通令狐潮家的婢女,婢女并为他生下一女,令狐潮遂将婢女嫁给了高尚。”
顾青眉头皱得更深了:“私通朋友家的婢女,此为不义。既不孝又不义,人渣实锤了……”
段无忌接着道:“但高尚此人极为好学,时有天家宗室李齐物赞曰‘尚颇笃学,赡文词。’而且性子颇烈,令狐潮对此人的评价说‘尚宁当举事而死,终不能咬草根以求活耳。’也就是说,高尚此人宁愿造反博取险中富贵,也不愿平凡庸碌一生终老。”
顾青沉吟许久。
经过段无忌一番述说,顾青对高尚此人的品行愈发了解了。
最大的收获就是,高尚此人有冒险的精神,宁愿造反博取万分之一的富贵机会,也不愿平凡一生。
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极有可能带来巨大利益的机会的,哪怕只有三成把握他也敢干。今夜袭营对高尚来说,就是巨大的利益。
顾青缓缓道:“本来我心中尚有疑虑,但了解高尚的为人后,我几乎能断定,他今夜必定派人袭营。”
“今晚全军将士都别睡了,常忠,沈田,你二人各领一万兵马,埋伏在大营外山林内,见火起而出,从东西两面合围大营。”
“刘宏伯,你领一万团结兵,埋伏在洛阳城外西面十里处,人衔枚,马裹蹄,不可发出动静,若叛军袭营失败,逃窜回城时,你领军从半路击杀。”
“李嗣业,你领陌刀营在大营中军待命,叛军杀入大营时,陌刀营可发动,养兵千日,今日让我见识一下陌刀营的威风,怎样?”
李嗣业大喜,抱拳大喝道:“末将领命!定不负侯爷所望,今夜叛军来多少我陌刀营绞碎多少!”
顾青认真地道:“不可轻敌,依令进退。”
“是!”
顾青布置完毕,环视众将,缓缓道:“日落以后,大营警戒外松内紧,各部兵马依令而行,不可擅作主张,违者军法无情。”
…………
洛阳城。
日落以后,高尚站在城头,眯着眼遥望远处灯火点点的安西军大营,神情时而犹豫,时而沉思。
准确的说,高尚并非武将,而是安禄山身边的谋士,此时的他其实应该在潼关外,在安禄山的帅帐内为他出谋划策。
但是当初叛军攻下洛阳后,由于洛阳城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而安禄山麾下的武将们大多是有勇无谋之辈,安禄山担心洛阳得而复失,于是任谋略不凡的高尚为守将,驻守洛阳城,负责接收从北地运来的粮草兵器和战马,源源不断地供应叛军。
可以说,洛阳城的重要之处不仅在于它是大唐的东都,更重要的是,它是叛军后勤补给的中转站,叛军所需的粮草都要经由洛阳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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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被安禄山委以重任,一直兢兢业业守城。前些日哥舒翰率军来攻,高尚只在城外埋伏了一支兵马就将哥舒翰打得大败而归,洛阳城纹丝不动。
这一次,大唐换了一名主将来打洛阳,高尚内心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按理说,哥舒翰失败了一次后,大唐天子应该吸取教训,短时间内不会再攻,毕竟洛阳城高且固,但论地理位置其实并不如潼关重要,朝廷没必要浪费兵力一次又一次的攻打。
但大唐的军队还是来了,从旌旗上看得出,大唐换了一位主帅,看将士的装扮和旌旗的字样,应是安西军。
高尚脑海里冒出顾青的名字。
他没见过顾青,但他听说过顾青。顾青与安禄山有着不共戴天的死仇,按理说,此时的顾青应该在潼关,不惜代价地与安禄山拼命,为何偏偏出现在洛阳城外?
高尚对朝廷的安排不理解,但不妨碍他继续将城池守得固若金汤。
来多少我杀多少,洛阳城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我的城池里有充足的粮草,有士气如虹的将士,还有我这个用兵并不俗套的主将,区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是我的对手吗?
“传令将士马上用饭,今夜子时,派一万兵马出城,绕西面平原冲袭敌军大营。”高尚大声令道。
今日白天让你攻了一轮城,今夜该轮到我主动进攻了。
常胜将军哥舒翰都上过我的恶当,你一个年轻人想必也会重蹈覆辙吧。
一名部将上前恭敬地问道:“高将军,敌军今日刚到,对方主帅若预料到咱们今夜袭营怎么办?”
高尚淡淡地道:“若预料到了,那就及时退回来,白天他试探我洛阳城的虚实,晚上该我试探他的虚实了。”
沉吟片刻,高尚又道:“若知不可为,马上撤回,回城时换条路走,从敌军大营南面突围,然后绕山林二十里往南,从南城门进来。”
部将愕然:“为何?”
“顾青若布置了埋伏,必会赶尽杀绝,咱们回城的半路上一定也埋伏了兵马,所以若冲入他们的大营若发现有埋伏,一定要绕路回城,否则必无幸理。”
部将忍不住道:“既然高将军猜测对方有埋伏,为何还要袭营?”
高尚冷冷道:“有没有埋伏尚在五五之数,若顾青是个无能之辈,今夜咱们袭营便能将安西军打败,洛阳城从此无人敢动了,换了是你,你愿不愿赌一次?”
部将迟疑了半晌,点头抱拳,领命而去。
…………
夜半,子时。
安西军大营一片寂静,大营外巡弋的将士没精打采地来回徘徊,连骑下的战马也懒洋洋有一步没一步地踱着步,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洛阳城西面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吊桥发出轻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渐渐横在护城河面上方。
一支万人兵马悄然出城,每个将士嘴上都咬着一根木制的横枚,战马的马蹄上也裹着厚厚的布,马蹄踏在地上,几乎听不出声音。
这支叛军兵马出城后,在城外的空地上集结,然后无声无息地朝安西军大营潜行而去。
与此同时,顾青坐在帅帐外的小马扎上,夏日的夜风带着几许未消的热意,顾青啪的一声,眼疾手快拍死了一只正趴在自己脖子上吸血的蚊子。
两根手指拎着蚊子腿,顾青得意洋洋地将蚊子尸首示众。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顾青非常中二地说完这句台词,然后扭头看着旁边的皇甫思思,道:“见你闲下来就忍不住想到你的属性……”
皇甫思思满头雾水:“何谓‘属性’?”
“就是你的本职工作……”顾青道:“这个时候你应该满怀温柔体贴地问我,‘饿不饿啊?我下面给你吃呀’……”
皇甫思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么,侯爷您饿吗?”
“不饿,别耽误我看戏,好戏快开始了。”顾青顿了顿,补充道:“等看完了戏,你再下面给我吃。”
朝为田舍郎 第四百六十一章 身陷重围
星夜子时,万籁俱寂。
安西军大营静谧无声,营帐之间只有孤独的火把点亮方寸之地。
子夜巡营的将士执戈而行,迈步间甲片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
整座大营仿佛都已睡着,只闻虫鸣莺歌。
一支叛军骑队悄然接近,他们骑在马上,缓缓地朝大营北面靠近,躲过一支营外巡逻的安西军将士,几名轻悄的身影趁着漆黑的夜色,潜行至大营边沿的木栅栏边,用匕首切断了捆绑栅栏的绳子,然后将栅栏搬开,大营被打开了一道口子。
几道身影机警地左右看了一圈,见并没有引起安西军巡营将士的注意,于是朝身后不远处发出一阵咕咕的虫鸣声,然后使劲招了招手。
今夜领军袭营的叛军将领名叫田承嗣,他出身雁门田氏,是最高跟随安禄山的部将之一,田承嗣的父亲是安东都护府副都护田守义。
田承嗣是一位猛将,治军严谨,颇受安禄山重用。起兵谋反后,田承嗣一马当先攻陷洛阳,是为首功,安禄山遂留下他和高尚驻守洛阳,因其谋略不足,故而任高尚为守城主将。
今夜田承嗣是奉高尚之命偷袭安西军大营,田承嗣对高尚还是颇为信服的,高尚确实很聪明,并且在他面前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聪明,田承嗣渐渐对高尚有了一种迷之信心,毫无理由地信任高尚的每一个决定。
今夜袭营也是如此,高尚说安西军远道攻城,全军必疲,今夜袭营可破安西军,田承嗣依然信了,毫不犹豫地请战,亲自率军前来。
远远看到几名叛军切断了绳索,打开了木栅栏,田承嗣心中狂喜,当即命令全军上马,准备冲锋。
下令之前,田承嗣仍警觉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而四周一切正常,夜色漆黑,虫鸣鸟叫,远处山林里不时传来野兽不耐的低吼。
再看看安西军大营,除了营帐之间架起的火把,以及执戈来回巡弋的将士,并无任何异常,安西军似乎睡得很沉,清早远道而来,接着便是马不停蹄的攻城,想来确实已很疲累了,此时的安静很符合情理。
田承嗣观察半晌,终于确定没有埋伏,于是高举起右手,眼中露出狠厉之色,然后猛地往前一挥,一万骑兵顿时向安西军大营冲去。
马蹄包裹着厚布,直到叛军冲到栅栏前几乎都没有动静。
从打开的栅栏冲进去后,田承嗣终于不再隐藏行迹,放声喝道:“各部在营帐放火,见人便杀!分出两千人马,随我直击帅帐,活擒顾青便是大功一件!”
叛军将士兴奋高呼道:“活擒顾青!”
按照袭营前的分工,叛军很快将人马分出了几支,一支到处放火,一支执长戟寻找安西军将士,还有一支则随着田承嗣直扑帅帐。
片刻之后,田承嗣赶到帅帐门前,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从他们冲进大营,分兵杀人放火开始,他只听到己方将士在大营内兴奋地大呼小叫,却没看到任何安西军将士的身影,也没听到本来应该有的惨叫声和惊惶奔逃声。
这不是袭营该有的动静,太不正常了。
田承嗣惊惶之下用长戟挑开了帅帐的门帘,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主位桌案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
田承嗣终于确定,“上当了!他们有埋伏!”
田承嗣瞋目大吼:“速退!速退!有埋伏!”
话音刚落,大营外四周忽然亮起了火把,密密麻麻将大营围得滴水不漏,从火把的密度来看,估摸有数万人马,而田承嗣的叛军则被包围在大营中间。
叛军顿时乱成一团,此时此刻,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自己中计了,已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大营外,密密麻麻的安西军将士静静地看着营内的叛军们仓惶奔逃,发出恐惧的嚎叫,安西军却毫不所动,目光平静而带着杀机,被困在大营内的叛军已是安西军将士眼里的猎物,赏钱,土地和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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