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商议的条陈这次便不再入宫请旨了,三省核准后便颁下去吧。”顾青语气轻松地对一名还未睡的官员道。
官员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顾青淡淡一笑,他知道朝臣们在想什么,没错,从今以后,他要慢慢淡化皇权,当皇帝的不称职,那么你就不要再掌权力了,安心在后宫玩女人生孩子吧。
正打算回后院小憩两个时辰,管家匆匆来报,陈郡谢氏的子弟在王府外求见。
顾青皱了皱眉,命管家将人领至前殿召见。
陈郡谢氏来人,来的是熟人,谢传经。
谢传经今日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有些气愤,饶是如此,他走路的姿态仍然非常讲究仪态,每一步如同丈量过一般,步距非常统一,翩翩宛若游龙,气态步伐潇洒脱尘。
顾青坐在前殿内,打从老远便在观察谢传经的姿态,不由啧啧赞叹。
世家子弟的教养真是无懈可击,突然很好奇这些子弟们从小接受的到底是怎样的魔鬼教育,爹娘没给他报十个以上的兴趣班都走不出这么六亲不认的步伐。
谢传经入前殿,一丝不苟地向顾青行礼,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无可挑剔。
顾青微笑回礼,眼睛一直没离开谢传经的脸庞。
谢传经的表情似乎有些气愤,愤而不发,努力隐忍着,仍然风度翩翩地保持礼节,从涵养来看,这位算得上翩翩君子了。
“谢兄有事?”顾青开门见山地道,熬了一整夜,他已没精神搞什么先废话寒暄再慢慢说主题的套路了,毁灭吧,累了。
谢传经起身行了一礼,道:“郡王殿下,您交代的事出了点岔子……”
“什么岔子?”
“殿下考验各世家,关于权贵圈占关中山南两道耕地良田的事,在下不得不说,此事各世家办得有些拖泥带水,辜负郡王殿下厚望了。”
顾青皱眉:“出了什么事?”
谢传经叹道:“别的皇子公主都将土地归还了,听说您在太庙献俘礼上也暗暗敲打了永王李璘,后来永王殿下吩咐王府管事将土地还回了州官,只是……永王只归还了一半的土地,还留着一半死死不肯松手。”
顾青的面色有些冷意:“查清楚了吗?是永王的意思,还是王府下面的人瞒着永王搞的小名堂?”
“查清楚了,是永王的意思。”
“永王留着的一半土地大约多少顷?”
“永王所占之地分跨南北,不仅关中山南两道,河东和淮南江南等地皆有,所有皇子里面,永王圈占的土地是最多的,归还了关中山南一半的土地后,永王名下仍有十万顷土地。”
顾青默默换算了一下,十万顷大约等于六千多平方公里,这么大的面积都是良田土地,这胃口真是……
“啧,好手笔!建议永王改个名算了,叫什么李璘呀,叫‘李半国’多好。”顾青毫无笑意地赞道。
谢传经叹道:“永王的吃相是所有皇子公主中最难看的,别人多少顾忌一下天家的体面,永王却什么都不顾,只要他看上的土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下来,拿下土地后当地原本的农户变成了贱籍农奴佃户,为他种地,每年所得全都入了王府库房,连税赋都不必交……”
顾青嗯了一声,道:“敲打一次,只归还一半土地,永王倒是个过日子精细的人……”
谢传经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地道:“殿下,永王是当今天子的兄弟,他若不肯归还土地,世家也拿他没办法,辜负了殿下的嘱托,各大世家对殿下很是抱歉……”
顾青微笑道:“你们尽力了,不怪你们。”
“那么殿下接下来对永王……”
顾青笑道:“不归还就算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此事你们世家不必过问,我来处置。”
“是。”谢传经面带愧色地道。
…………
世间的道理正过来反过来都能说,很奇妙。
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有一句话,叫“宜将剩勇追穷寇”。
十万顷良田,不归还是不可能的,顾青害怕永王殿下活活撑死,必须帮他消化一下。
纠必依法,查必循例。
想要事情有个圆满的结果,过程很重要,不能落人话柄。
于是顾青打算设个局。
让亲卫请来了京兆府尹宋根生,半个时辰后,宋根生乘坐马车匆匆来到王府。
进了王府宋根生便在前殿廊下脱了鞋,脚步生风走进殿内,顾青还没来得及起身招呼,宋根生顺手抄过顾青身边的一只杯盏,也不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仰脖便往嘴里灌,刚灌入嘴,宋根生突然噗的一声全吐了。
“啥玩意儿?”宋根生气急败坏地道。
顾青气定神闲道:“茶,准确的说,是炒茶,我亲自鼓弄出来的,提神醒脑,冲泡简单,且气韵悠远。”
“又苦又涩,味如黄连,这东西能喝?”宋根生观察着顾青,认真地道:“你没中毒吧?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顾青叹气道:“我总算明白为何每次见到你就忍不住想揍你,原以为是我变态,现在想想,大约是你天生欠揍,我是正常的。”
宋根生在顾青的王府里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走到殿外大声吩咐丫鬟给他端水进来,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道:“召我来有事?有事快说,衙署里好多公务等我处置,没空跟你闲聊。”
顾青也不废话,道:“京兆府大牢里是否有死囚?拎个不顺眼的出来,我要杀个人。”
宋根生道:“就这事儿?”
“就这事,此事绝密,不可对外人言,只能让你亲自过来一趟。”
宋根生毫不思索地道:“不成,这事我办不了。”
“为何?”
“国有国法,大牢里的死囚理应秋后三审过后再问斩,如今刚开春,那些死囚至少能活半年,怎能随便让你杀了。”
顾青叹道:“还是个死脑筋,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多活半年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帮我一把,至少我会厚报他的家人,死了也算给家人一个善报。”
宋根生摇头:“国法就是国法,我既为京兆府尹,不能带头枉法,否则不配为官。”
“你现在这模样才不配为官,这些年过来,我以为你改了脾气,没想到还是油盐不进,为官不懂变通,迟早又会惹祸。”
宋根生忽然沉默下来,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变通也要有底线,这是人命,没到法定的问斩之时,死囚也不该死。”
顾青笑了笑,道:“你派人去死囚大牢问一问,谁若自愿提前死,我给他一百贯安家费,如何?”
宋根生仍在犹豫。
顾青有些不耐烦了:“一个愿杀,一个愿死,你还犹豫什么?”
见顾青坚持,宋根生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一百贯,一文都不能少。敢赖账我天天堵你家的门。”
两人的交情已不需要客套废话,说完了事,宋根生正要走,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道:“最近长安城多了许多不明来历的人,那些人携带刀剑入城,住在西市破落的民宅里,整日三五成聚饮酒,似是游侠之流,武侯坊官向我禀报多次了。你出行时要小心,多带些亲卫,莫大意了。”
顾青不在乎地笑:“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吧?你让武侯坊官好生盯着他们,若他们闹出事来,便全部抓了扔进大牢。这世道够乱了,不需要游侠再来添乱。”
…………
第二天一早,长安城外的护城河边死了一个人。
这个人衣着褴褛,形容枯槁,典型的难民模样,京兆府差役发现他时,人已死了至少五个时辰,显然是昨夜被杀的。
人死了,线索却没断。
京兆府的不良帅侦缉时发现死者的脸上有个鞋印,护城河边土地泥泞,死者死前显然是被凌虐过的,被人踩了脸,沾了泥水的鞋子印在脸上,便落了形状。
致命伤是胸口一刀,凶器没寻到,但那个鞋印无疑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不良人将死者脸上的鞋印大小和鞋印用心描绘下来,然后在难民营里打听此人的姓名来历,花了半天时间却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城外难民有十万之数,十万人里大多互相不认识,想找出死者的来历很难。
下午时分,京兆府的不良帅回衙署向宋根生禀报此案,宋根生沉思许久,好意提醒不良帅,既然难民营里没找到线索,不如在长安城西市找找,或者问问长安的武侯坊官,看他们能否提供什么消息。
第二天,不良帅走访了西市,询问了许多武侯坊官,终于从延兴门的守将那里打听到,前日夜晚,永王府的一名管事欲出城,当时城门已关,管事搬出了永王府的旗号,还拿出了永王殿下的身份腰牌,守门将士不得不为他开门。
对比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以及永王府管事出城的时间,恰好吻合。
不良帅将怀疑重点放在那名管事身上,当即登门求见,却被永王府的禁卫拦在门外,不良帅数次请求见管事,王府仍然拒绝。
不得已之下,不良帅回京兆府求援,宋根生大义凛然地拿出了自己的名帖,带着不良帅和衙署差役亲自登门。
宋根生亲自上门,永王府的人无法阻拦了,不但不阻拦,永王李璘还亲自迎出中院。
小小京兆府尹,李璘自然不会放在眼里,然而要命的人,这位京兆府尹的来历和背景在长安城的权贵中早已人尽皆知。
这位宋府尹可是顾郡王的铁杆兄弟,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如今顾青权势滔天,他的铁杆兄弟虽然只是京兆府尹,却也一手掌握了京畿六十余县的刑名户籍治安等各种权力。
皇权势微之下,永王也不敢得罪宋根生。
宋根生很客气地与永王见礼,然后开门见山要求提审王府那名管事,永王满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从宋根生的语气来看,府里的那名管事应该犯了事。
区区管事犯法,永王几乎不用思考便果断决定放弃他。
跟顾青和宋根生结仇,还是舍弃一个无关紧要的管事,这还用选吗?
“拿走拿走别客气。”永王大方得一塌糊涂。
王府下人去叫那名管事,一炷香时辰后,下人惊惶来报,那名管事不见了,问过院里的下人,管事已有两天没回府了。
永王呆怔,宋根生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了,盯着永王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狐疑。
永王看懂了宋根生的眼神,他分明是怀疑自己藏匿了那名管事,非暴力不合作地抗法,阻碍京兆府办公。
朝为田舍郎 第六百五十二章 命案升级
一桩阴谋的出现,要有首有尾,有过程也有目的。
阴谋之所以叫阴谋,它出现的时候是不知不觉的,外人不认真思索的话,看不出里面挖的坑。
永王府一名小小管事失踪,对永王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王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管事,下人,丫鬟,背地里瞒着主人干的事情多了,偷摸拐骗什么都有,在这个贱籍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王府里隔三岔五死个人也不算稀奇事,越是荒淫昏庸的主人,家里出事的频率越高。
管事失踪,永王仍未察觉出什么,他只觉得有些羞怒,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管事究竟犯了什么王法,又恼于宋根生不信任的眼神,他敢对天发誓,这件事他真的毫不知情。
宋根生也很不满,这种不满他甚至在永王面前也毫不掩饰。
京兆府直辖长安县和万年县,通常两县的治安案件由县衙处置,但杀人刑事案便由京兆府接手,京兆府的不良帅和不良人都是颇有刑侦经验的官差,侦办刑案对他们来说是老本行。
破案的事有了线索,永王府却说管事跑了,这摆明了是永王故意包庇,宋根生怎会相信?
“永王殿下,莫为难下官了,此事涉及人命,还请永王殿下将管事交出来,莫耽误了办案的时机。”宋根生脸色难看地道。
永王的脸色也不好看,努力保持着亲王的风度和威严,沉声道:“宋府尹,本王说过,那个名叫刘生迁的管事真的失踪了,几日未回王府,本王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管他犯了什么事,本王断无包庇案犯的道理。”
宋根生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永王殿下,此案死者是城外一位难民,贵府刘管事有重大嫌疑,城外难民有十余万众,若不揪出凶手正法,难民恐将闹出事端,十万人若被煽动起来,恐怕已不是小小一个管事能抵命的,为了将事态消弭于骚乱之前,还请殿下顾全大局,将刘管事交出来。”
永王寒着脸道:“本王再说一遍,刘管事所为本王确实不知情,而且本王真的不知刘管事失踪多日,我是堂堂天家皇子,怎有闲暇在意府里一个管事的去留?”
见永王仍然辩解不知情,宋根生叹了口气,道:“下官不敢无礼搜查王府,但此案在城外难民营已有了风声,民愤难息,下官承担不起,既然永王殿下不知情,而贵府刘管事又不知所踪,此案下官只好上报刑部,请刑部定夺,殿下见谅。”
永王哼了一声,道:“你上报给谁都无妨,本王是清白的,不怕你们查。”
宋根生朝永王拱了拱手,领着京兆府的差役们告退。
宋根生离开后,永王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扬声叫来王府另一名管事,冷冷道:“派人在长安城内外找到刘生迁,查问清楚这桩案子到底是不是他做的,若果真是他……”
管事心领神会,轻声道:“若果真是他,小人知道怎么做,无论如何不会牵累王府和殿下的声誉。”
永王点头淡淡地道:“嗯,去吧。”
…………
宋根生进顾青的王府根本不需通传,门口的亲卫都知道宋根生与顾青的交情,说是亲兄弟也不过分。
离开永王府后,宋根生连官袍都没换,径自来到顾青府上。
顾青正在中院与养伤的冯羽聊天,宋根生就这样闯了进来,冯羽看见了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宋根生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盯着顾青劈头就道:“你究竟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按你的吩咐,我都办了,但我总觉得你在干坏事,而且把我拉下水了。”
顾青气定神闲地道:“我当然在干坏事,而且你确实下水了,怎样?一头撞墙以谢天下吗?”
宋根生脸色一白,哆嗦着道:“你果然是个坏人……”
顾青悠悠地道:“作为一个好人,你敢当着坏人的面指责他是坏人,就问你一句,不怕挨打吗?”
宋根生一惊,顿时乖巧起来,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了。
见宋根生乖巧的模样,顾青有了一种讨论哲学的冲动,于是扭头看着冯羽,道:“你觉得‘王道’好,还是‘霸道’好?”
冯羽心窍玲珑,迅速瞥了一眼宋根生,笑道:“要看对什么人了,对讲道理的人用王道,对不讲道理的人用霸道。”
顾青摇头:“我觉得,不论对什么人,用‘霸道’都是非常简单有效的,看看你宋阿兄的怂样就知道了,反之,如果用王道的话,此刻我与他应该已陷入无边无际的争吵里,各有各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气急败坏之下,难免还是用霸道来终结这次争吵,既然如此,索性一开始就用霸道让他闭嘴,天下太平。”
冯羽笑着再看了一眼宋根生,道:“顾阿兄所言有理。”
乖巧许久的宋根生忍不住道:“霸道只可服人口,不可服人心……”
顾青眼一瞪:“你的意思是口服心不服?”
宋根生肩膀一缩,委屈地道:“……心服,心服了。”
顾青朝冯羽摊开手,道:“你看,他口服心服了,霸道果然有用。”
冯羽忍住笑,点头认真地道:“顾阿兄治天下有方。”
顾青瞥了宋根生一眼,道:“行了,莫装那副怂样,你倔起来跟驴似的,这副委屈柔弱的样子装给谁看?”
宋根生立马起身,浑若无事地掸了掸官袍下摆的灰尘。
顾青缓缓道:“这桩案子你也是参与者,今日与你交个底,我要对付的不是什么永王府的管事,而是永王本人。”
宋根生点头:“看出来了。”
“知道我为何对付他吗?”
“不知。”
“永王名下圈占土地良田十余万顷,我欲安置城外难民,推行土地变革之制,不除掉永王,政令无法颁行下去,谁拦我的路,我便除掉谁。”
宋根生若有所思:“说起来,跟当初圈占青城县良田的济王有几分相似……”
顾青笑了:“没错,几乎同出一辙,但我处理此事的法子与你当年不同,你好好看着,看看什么叫快乐星球……”
宋根生:“???”
“……什么叫‘润物无声’,如何用兵不血刃的法子解决此事,”顾青朝他恶意地笑:“可以肯定,我处理此事的法子比你当年高明多了,你当年的法子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宋根生无力地道:“你已贵为郡王,嘴下积点德吧,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如今的我已与当年不一样了。”
顾青摇头:“看不出你哪里有长进,我只能认为,你如今只是巧妙地将你的愚蠢遮掩起来了……”
冯羽顿时喷笑:“噗——”
宋根生:“…………”
要不是打不过他,今日必与他血溅五步。
深吸了口气,宋根生决定不计较顾青的毒舌,速战速决结束这场气人的对话,然后赶紧闪人。
“圈占土地的权贵人人得而诛之,需要我做什么吗?”宋根生缓缓问道。
当年的切肤之痛,令宋根生对那些圈占土地的权贵十分痛恨,为了除掉他们,宋根生愿意违背自己的原则。
顾青笑道:“今日你领人去了永王府,对吗?”
“对。”
“永王毫不知情,而犯事的管事也失踪了,对吗?”
宋根生恍然:“是你安排的?”
顾青傲然道:“整座大唐都城皆在我的掌握之中,安排这点小事算什么?”
宋根生迟疑了一下,随即坚定地道:“手段略为下作,但只要目的是正确的,过程可不拘小节。”
“你今日无功而返,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上报刑部,如果有必要,我还会上报大理寺和御史台。”
顾青微笑道:“按你想的去做,你只是秉公办案的府尹,对朝堂里的争斗无视无觉,你的眼睛只需要盯着这桩案子就好,刑部若接了手,你就不必参与了。”
…………
对付永王不仅是为了归还土地,更是为了杀一儆百,震慑那些无法无天皇子公主和权贵们,为未来的土地变革提前埋下伏笔,所以,这件事的政治意义很重要。
只是土地问题太过敏感,等于一把掐住了权贵们的命门,所以在对付永王这件事上,顾青不能直接拿他圈占的土地作文章,只能换个毫不相干的理由,以此挑起事端。
宋根生离开后不负所望,当即便写了公文,直接递进了刑部。
京兆府尹亲自递来的案子,刑部必须认真对待,尤其是京兆府尹宋根生的背景是顾青,刑部更不敢怠慢,宋根生的公文立马被送上了刑部尚书李岘的案头。
李岘看过公文后,嘴里不由一阵发苦。
案子不大,一个难民死了而已,但案子背后的人很麻烦。
一个是当今天子的兄弟永王,一个是背靠顾青的京兆府尹,李岘发现自己谁都惹不起,而此案递到刑部,已经说明宋根生和永王之间有了矛盾,至少是互相不配合,无法调和之下,案子才升级到了刑部。
京兆府可以把案子推给刑部,但刑部能推给谁?再往上推,只能推给天子了,天子会管这事儿吗?天子只怕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一桩命案都要上达天听,要你刑部尚书何用?
简简单单一桩命案,李岘已嗅到了政治争斗的味道,感觉很不妙,偏偏他避无可避。
命案的重要嫌疑人王府刘管事不知所踪,李岘欲审此案都无从下手,但宋根生递上的公文他不能不闻不问,于是刑部象征性地开堂,将永王和京兆府不良帅等人都请到刑部过堂询问。
永王忍着委屈亲自来了刑部,京兆府一应侦缉官差也都到场,一番争论和剖析后,永王拒不承认此案与他有关,而京兆府的官差则一口咬定此案涉及永王府,作案者或许并非刘管事一人那么简单。
于是刑部发下了海捕文书,通缉刘管事,最后李岘松了口气,下令退堂。
该做的事情他都做了,接下来如果抓不到那位刘管事,则此案便成了悬案,这样也好,李岘便不必卷入这场政治争斗中了。
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岂会如李岘的意?
发下海捕文书的第二天,城外的难民们不答应了。
无端端死了个难民当然不算什么大事,死者甚至没人认识他,但若是有心人煽动几句,情势便不一样了。
当天下午,数以万计的难民齐聚城门外,他们不吵也不闹,面向城门伏地跪拜,请求官府严惩谋害难民的凶手,不可敷衍应付。
难民的命也是命呀。
万人跪地,场面壮观且骇人,消息顿时疯了似的飞快传遍了长安城大街小巷,城内的百姓商贾们也看起了热闹,热闹看久了难免产生了代入感,于是百姓们也纷纷聚于刑部官署,请命刑部侦办,速速将凶手捉拿归案,为无辜死难的难民报仇。
刑部官署内的李岘顿时坐不住了,他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这个地步,想敷衍都对付不过去了,再拖延下去,事态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于是李岘非常认真且严谨地将刑部侦办案件的官差都派了出去,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搜集线索,并发函告之长安周边的州县,通缉刘管事此人,限时将此人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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