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不仅如此,久经朝堂风浪的李岘觉得黑锅不能自己一个人背,把大家都拖下水才能自保。
于是李岘马上将案子递到了大理寺和御史台。
仅仅两日的功夫,一桩简单的命案终于被闹上了朝堂,朝堂沸沸扬扬议论不休,当数以万计的难民跪在城门外请命,当京兆府和刑部的官员推波助澜,站在道德和政治正确的制高点为民请命时,事态便不可遏制地越闹越大。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事情的源头,永王身上。
这一次,永王想低调都不行了,刘管事不见了,他便是众人眼中暂定的罪魁祸首。
朝为田舍郎 第六百五十三章 封还圣旨
打狗要看主人,那么狗咬了人后,别人找谁负责?
当然也要找主人。
永王如今陷入的就是这种困境。
自家养的狗咬了人,咬完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被咬的人把账算到永王头上,天经地义的事。
永王辩无可辩,死者的尸体仍停在京兆府殓房,永王派人打听过案子的细节,从死者身上确实发现了脸上的鞋印,以及案发当夜刘管事确实出了城,时间上恰好吻合,事发后刘管事不见人影,莫名其妙消失了。
永王将心比心,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如果他是京兆府的不良帅,恐怕也会将嫌疑人锁定在刘管事身上。
“翻天覆地,掘地三尺也要把刘生迁挖出来!”
永王府内,李璘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地咆哮。
死了一个难民对永王来说不算什么,人命如草芥,更何况是难民,在权贵的眼里,难民已不是人,而是一个新的物种,半人半鬼的物种,比草芥更卑贱。
可是当事情闹大,数以万计的难民跪在城门外,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接了案状,朝堂民间被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难民的死就不是简单的事了,凶手要找出来,永王要背责任,处置不好的话,迫于朝野舆论的压力,天子有可能严惩永王,或许会被削去王爵,贬为庶民。
所以事情闹大后,永王府第一时间侦骑齐出,王府里所有能用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翻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一定要将刘管事找出来。
长安城搜索数日无果,王府的人马上出城,在长安城周边州县城池里搜查,永王在各地圈占的土地皆有农庄,那些农庄也没逃过王府的追查。
永王发了疯似的寻找刘管事,但朝堂里的风向却一天一个变化,而且妖风越来越大。
三日后,王府的人还在苦苦追查刘管事时,尚书令顾青发话了。
民情激愤,孰能漠视,难民横死一案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着提永王李璘过堂,为查清案情,三司可搜查永王府,寻找证据。
事态终于再次升级。
…………
顾青王府内。
清晨的后院鸟叫虫鸣,大清早便听到屋外的鸟儿站在樱花树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顾青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懒懒地翻身,嘴里呢喃道:“我一定要发明弹弓,今就把那些该死的鸟打了……”
顾青的旁边躺着张怀玉,张怀玉仅着红色的肚兜儿,白藕般的玉臂横在顾青的胸膛上,一条修长的美腿也搭在他的大腿上,两人纠缠成一种奇异的姿势。
张怀玉平日里形象清冷,生人勿近,但她的睡姿实在与形象判若两人,睡着时很不老实,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顾青好几次被她无意识地踹下床。
一声痛呼,张怀玉也醒来了,不满地道:“夫君,你压着我头发了。”
顾青抬起手臂,张怀玉将瀑布般的头发梳拢,顺势便起了身,坐起来时,触目一片雪白,看得顾青下腹又是一阵冲动,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张怀玉将他的手推开,嗔道:“你够了,昨夜疯了大半夜还不知足,只睡了两个时辰又要……”
“夫人美貌与身材齐飞,体位与浪劲共一色,让我流连忘返,食髓知味呀……”顾青不怀好意地笑道。
“夫君贵为郡王,天下大任担系于一肩,这种事还是节制点的好,夫君若弄坏了身子,我可会被千夫所指,夫君若真有襄王之意,今夜便去与思思同睡吧,对了,过不了多久,怀锦和万春公主也进门了,那时夫君便可策马奔腾了。”
顾青叹道:“你以为我无节制地与你欢好是为了一逞私欲吗?你以为我做这事儿像你想象中那么快乐吗?”
张怀玉白了他一眼,道:“你的快乐我根本想象不到。”
“夫人错矣,我是为了让夫人快些怀上孩子呀。”
张怀玉一愣:“孩子?”
“没错,怀孩子是大事,你若没怀上孩子,思思以及即将进门的怀锦万春都会有很大的压力,你怀上了孩子,顾家有了长房嫡子,所有人才会安心。”
“所有人?”
“所有人,不仅是后院的妾室,还有安西军诸多将领……”顾青叹道:“安西军已自成一国,麾下将领其实也很关心顾家继承人的问题,我有了嫡子,将领们才能安心,安西军主帅后继有人,军心方定,将领们才能放心为我拼杀。”
张怀玉悠悠叹道:“为了床笫之事,能找出如此高大严肃的理由,也真是难为你了……”
“夫人误会了……”
张怀玉哼了一声,咬着牙道:“不管是不是误会,总之……来吧,让你满意了再说,往后家里女人更多,你也不怕被榨干。”
“夫人坐上来,自己动……”
半个时辰后,雨住风息,二人气喘吁吁并排躺着,皆是一脸满足。
懒懒地抬起手,张怀玉狠狠地掐他一把,道:“那么多鬼花样从哪里学的?什么巴黎铁塔翻过来覆过去的,思思教你的吗?巴黎铁塔是哪里的塔?”
顾青喘着气道:“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的塔,蛮夷猢狲造的。”
“我赶紧选日子让怀锦进门,她喜欢疯闹,以后你跟她闹去吧。”
顾青咂了咂嘴,一想到张怀锦曾经是自己的三弟,他就有点下不去鸟……
休息了许久,日头已上三竿,张怀玉才一脸慵懒地起身穿衣,带着一股妩媚风情瞪了他一眼,道:“以后不准如此无节制了,身子重要,真把你榨干了,想想多少人指着你建功立业。”
穿戴过后,张怀玉脚步略显虚浮地打开门,门外的丫鬟早已等候在廊下,张怀玉出了屋子,丫鬟们立马捧上热水和皂角服侍她洗漱。
顾青仍赤条条躺在床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小手绢儿,朝张怀玉不停地摇。
“大爷有空再来玩……”
…………
难民命案终于上达天听。
太极宫内,李亨一脸铁青地翻阅着手里的卷宗,神情布满了阴沉。
“三司会审的公文都发到官署了,朕才知道此事,朕的皇宫难道被顾青封锁了吗?”李亨怒道。
旁边的宦官鱼朝恩躬着身子,道:“陛下,此案是尚书令顾郡王独自决断,所颁之令根本没经过三省,更未向陛下上奏疏,而是直接将令谕下发到三司,三司朝臣已依令而行。”
李亨猛地一拍桌案,大怒道:“都是逆臣!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欺朕是无权的天子了么?”
鱼朝恩急忙道:“陛下息怒,朝中还是有许多文武朝臣心向陛下,陛下才是真正的大唐正统,顾青不过是擅权奸佞,迟早不得人心。”
李亨冷冷道:“永王府的命案是怎么回事?是否构陷?”
“此案倒是确有发生,那个难民的尸首还停在京兆府的殓房,仵作已开膛验过,确实是被人所害,但究竟是不是与永王府管事有牵连,尚无定论。”
“没有定论的事,凭什么将罪责定在永王身上?分明是顾青的阴谋,他要对皇室宗亲下手了!”
李亨脸色铁青,咬着牙道:“鱼朝恩,传朕旨意,此案可疑之处甚多,三司不可妄下定论,难民之死不可将嫌疑定在永王府,宜在城外难民营中另寻线索。”
鱼朝恩急忙应了。
鱼朝恩告退后,李泌悄然入殿。
来不及行臣礼,李泌凑近了李亨,轻声道:“陛下,新任陇右节度使仆固怀恩已奉旨率精兵三万开拔赴京勤王,大军如今已到陇州。”
李亨大喜:“仆固怀恩不愧是板荡忠臣,朕必重重封赏他。”
顿了顿,李亨又道:“其他几个藩镇节度使呢?”
李泌轻声道:“河西节度使曲环也率兵开拔了,但河西军行军不快,至今仍只到兰州,曲环似有踌躇观望之意,战意不坚。北庭节度使李珙率兵两万开拔,由于路途甚远,至今仍未入玉门关,至于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剑南道蜀军仍按兵不动,鲜于仲通对勤王密旨置若罔闻,此人显然已投了顾青。”
李亨咬牙道:“逆臣!太上皇当初就不该将剑南道节度使授予鲜于仲通这老匹夫,鲜于仲通是杨国忠所荐,蛇鼠一窝怎可信?”
迟疑片刻,李亨忽然问道:“高仙芝如今在何处?”
“当初潼关失守,导致长安被叛军所占之后,高仙芝便被太上皇罢免了一切官职,如今人在长安,赋闲在家。”
李亨道:“重新启用高仙芝,还有他的副将封常清,传旨,罢鲜于仲通剑南道节度使之职,改任武部尚书,着封武陵县侯,食邑三百户,赐十万金,剑南道节度使由高仙芝继任,封常清为副使,令鲜于仲通速速交接事宜,赴京上任。”
李泌领旨。
李亨压低了声音,道:“密旨告诉高仙芝,火速入蜀上任,马上调拨剑南道所有兵马赴京勤王,一定要快!”
…………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接到李亨的旨意,言明不可构陷皇室宗亲,难民命案的嫌疑宜当锁定在城外难民营。
旨意的内容含糊不清,但三司官员皆是久经朝堂风浪的老油条,一眼就明白了李亨的意思,这分明是要包庇永王,意图让永王脱罪。
顾郡王已下了谕令,三司可着差役搜查永王府,摆明了要把永王拖下水。天子下旨,却要让永王脱罪。
两道谕令互相矛盾,且针锋相对。
三司的官员们顿时为难了。
平日里,三个官署的首官接触甚少,因为这桩麻烦的命案,三司首官难得地聚在一起,大家都在看着手里的圣旨,然后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表面上是一桩命案,其实根本是在逼他们选边站。
“遵圣旨,还是遵顾郡王的谕令?各位,今日总要拿个章程出来呀。”刑部尚书李岘捋须缓缓道。
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阖目养神,对李岘的话仿佛没听到一般。
李岘脸色阴沉,暗暗骂了句老匹夫,于是索性也阖目养神,睡着了似的不言不动。
大家都耗着吧,最后看谁倒霉。
大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顾郡王到——”
三人一惊,急忙下意识站了起来,忙不迭地整理衣冠。
刚整理完毕,顾青已进了刑部大堂,见大堂内三法司的首官都在,顾青不由乐了:“阳光明媚,奸臣开会?”
三人再次一惊,李岘惶恐地道:“顾郡王莫开玩笑,我等心向朝廷,为社稷鞠躬尽瘁,怎会是奸臣?”
“哎呀,开个玩笑,奸不奸臣的,剖开肚子才看得见心是红是黑……”顾青顺势找了个位置坐下,道:“难民命案如何处置,三位都在,我倒想问个清楚,简单的一桩案子拖了三五日了,很难办吗?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眼看要闹出事了,你们却还不慌不忙,说你们是奸臣难道说错了?”
顾青说话很不客气,而且语气有些匆忙,显然很急躁了。
李岘苦笑道:“郡王见谅,非下官等不为,而是……而是陛下刚才突然下了旨。”
“什么旨?”
李岘默默将李亨的圣旨递过来。
顾青展开随便看了一眼,突然冷笑两声:“数万难民眼看已压不住了,还要为永王脱罪?闹出大事了谁承担?”
目光从圣旨上移开,顾青环视三人,缓缓道:“难民若变成反贼,尔等三人首当其冲,无论是我,还是天子,为了弹压众怒,都会拿三位开刀,用你们的头颅来安抚难民,你们为官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其中道理?亏你们还悠闲地聚在一起,半天商议不出名堂,你们没看见自己的头顶已有钢刀高悬了吗?”
三人一惊,仔细一想,顿觉顾青的话非常有道理,确实是如此,一旦城外难民被煽动起来成了反贼,朝廷若欲安抚,首先拿来开刀的岂不正是他们这三位办案不力的官员?
于是三人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以为事不关己,他们要面对的仅仅只是站队的问题,没想到他们不知不觉中已成了预备的炮灰,随时有被斩首的风险。
李岘当即朝顾青长揖一礼,诚挚地道:“多谢顾郡王殿下提醒,下官差点犯了大错,只是天子圣旨在此,我等……”
顾青将手中的圣旨随意地卷成一团,朝大堂外一扔,大声道:“韩介!”
韩介应声朝前两步抱拳。
顾青淡淡地道:“将这道圣旨送进太极宫,就说是我封还的,不依法度,是为乱命,乱命不可遵。”
三位首官目瞪口呆,手脚一阵冰凉。
权臣的气焰,今日终于亲眼见识了。
顾青站起身,道:“好了,天子的圣旨已被封还,三位马上行动,永王府藏污纳垢,必须一查到底,给城外难民一个交代,傍晚之时我要看到结果。”
朝为田舍郎 第六百五十四章 父子密谋
永王李璘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堂堂天家贵胄竟然会被难民欺凌至此。
十个人揍一个人,那叫欺凌,一百个人揍一个人,也叫欺凌,一万个人揍一个人呢?
那叫正义。
别不服,你有本事拉来十万人揍这一万人,正义马上会掉转方向,为你所用。
至少目前来看,永王没有翻盘的希望,他没本事拉来十万人帮他撑起正义的形象。
按照这个逻辑的话,顾青麾下有十万控弦之士,代表着绝对的正义,除非李亨不知从哪里搞出几十万大军追着他揍。
三法司首官不敢得罪顾青,他们已亲眼见到顾青这位权臣的强势之处。
天子的圣旨说封还就封还,连委婉的拒绝之辞都懒得编,大唐立国以来,只有高宗逝后,武则天未称帝前这么干过,对象是她那不争气的傀儡儿子。
权臣的倚仗是什么?当然是他麾下的将士。
三法司的首官们想冷笑,就像鄙夷暴发户一样鄙夷顾青。
暴发户凭什么?不就凭他有几个臭钱吗?
然而他们终究不敢鄙夷,暴发户确实只有几个臭钱,但暴发户的臭钱也是一种权势,能让穷人毕恭毕敬的权势,不服都不行。
人类自从诞生阶级的那天开始,就将膜拜权钱刻进了基因里,一代传一代。
也有不愿膜拜的,这类人通常有两种结局,一种是自己成为了权钱本身,享受被人膜拜,另一种,是被权钱挫骨扬灰。
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位皆是朝堂上二品三品大员,然而在顾青面前,他们选择了俯首听命。
他们拜的不是顾青本人,而是顾青头顶上权势的光环。
“下官遵令,马上就派人搜查永王府,若能找到证据,此案便可定案了。”李岘恭敬地道。
顾青笑了笑,没有刻意摆出权臣的嚣张气焰,在他看来,弱者面前呈现强者嚣张的一面显得很幼稚可笑,而且这种强者通常不会长命百岁。
“辛苦三位了,本只是一桩命案,我原不该过问,但城外难民已有激愤之态,若再不给出个交代,难民闹出大事,仍然还需我安西军将士出兵弹压,我不愿事情走到这一步,只能辛苦三位将祸患消弭于无形。”顾青朝三人拱手客气地道。
李岘急忙道:“郡王殿下一片公忠,下官深为钦佩。”
顾青谦逊地笑道:“三位言重了,我不过是尽臣子之责而已,既然食君之禄,做事就应公正。”
…………
一骑快马从朱雀大道飞驰到太极宫前。
韩介独自骑着马,一直到金水桥前才停下,然后韩介下了马,朝宫门走去。
守卫宫门的朔方军将士不由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盯着韩介走过来的每一个动作。
前后数次冲突后,朔方军与安西军的关系已然非常僵冷,看着韩介一身安西军制式铠甲打扮,守卫宫门的朔方军将士顿时全神戒备起来。
韩介却凛然不惧,大步走过金水桥,快走到宫门才停下脚步,朝守宫门的将士轻蔑地冷笑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团被揉皱了的圣旨,大声道:“奉顾郡王殿下令,天子之旨是为乱命,不可遵也,今日特来封还,日后天子下旨还请三思而行。”
守宫门的将士全都愣了。
从戎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臣子公然封还天子圣旨,这还是生平头一遭。
顾郡王竟嚣张至斯了么?
将士们极度震惊,半晌没人动弹。
韩介举着圣旨,见没人上来接,不由有些不耐烦了,将圣旨往前一扔,然后转身便走,骑上马一声呼喝,扬长而去。
太极宫内,李亨正与李隆基棋盘对弈。
两位帝王原本积累了多年的恩怨,本应水火不容的,然而世上出现了一个顾青后,两位帝王再大的恩怨也暂时搁置,父子二人联起手来对付顾青,于是二人之间也难得地出现一派和谐融洽的局面。
父子二人虽然融洽,但棋盘上却互相毫不相让,厮杀颇为惨烈。
李亨虽已四十多岁,但他的棋路却非常霸道,眼中只有圈地吃子,相反,李隆基的棋路却异常沉稳,既不急着圈地,也不忙于吃子,偶尔甚至还能做出些许妥协,然而不知不觉间,棋盘上竟是李隆基占了优势。
最后李亨脸色一沉,抓起一把棋子扔在棋盘上,颓然叹道:“朕输了,父皇高明。”
李隆基作为胜利者却也不见多高兴,捋须笑了笑,道:“亨儿,你还是太急躁,只知圈占地盘,眼中却无大局,棋路狭隘,顾此失彼,难免一败。”
李亨垂头道:“父皇教训得是。”
李隆基沉声道:“欲成大事者,首先要能忍,忍得旁人所不能忍者,老天终究不会负你,小事不忍,必有祸倚。”
李亨轻声道:“父皇说的是下棋,还是别的?”
李隆基笑道:“看你的悟性了,棋盘对弈与朝堂对弈,道理其实是相通的,眼中要有大局,不必在乎一城一隅之得失,必要时当舍则舍,忍耐中聚成大势,大势所趋,大局可定。”
李亨点头:“多谢父皇教诲,朕明白了。”
李隆基摇头:“不,你不明白,至少在今日之前,你不明白,有的事情你做得很糟糕,糟糕得离丢掉江山只有一步之遥……”
李亨躬身道:“请父皇赐教。”
李隆基沉声道:“多日前,听说你欲调拨戍卫宫闱的朔方军离京,救援史思明?”
“是。”
李隆基叹道:“朕还听说,那一日安西军的刘宏伯和李嗣业率军与朔方军对峙,而且闹得血溅宫门?”
李亨脸色愈发阴沉,低声道:“是。”
李隆基叹道:“你啊……终究不如顾青。顾青率军离京之前,令刘宏伯和李嗣业留守长安城,他只带了安西军一半的兵力,将剩余的一半留在长安城里,甚至连安西军最精锐的陌刀营也留在长安,顾青防的就是朔方军离京……”
“他已磨好了刀在等你,你却不管不顾,果真调动朔方军迎刀而上,那一日若刘宏伯横下心,索性全歼朔方军,然后攻占皇宫,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时你当如何自处?”
李亨顿时冷汗潸潸,整个后背都凉了。
李隆基叹道:“那一次,对我李唐社稷来说,真的很凶险,江山朝堂倾颓,仅在顾青一念之间,而顾青,终究还是有几分顾忌,于是手下留情了……”
盯着李亨后怕与阴沉交织的脸,李隆基叹道:“亨儿,那次你决定调动朔方军救援史思明,委实是过于急躁了,安西军没有趁机攻占太极宫,是你的运气,运气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不要指望下一次你的运气仍有这么好。”
李亨垂头道:“然而,史思明所部兵力是咱们诛除顾青最有力的臂助,史思明已死,各地藩镇节度使各怀异志,江山难道真的改姓顾不成?”
李隆基冷冷道:“留得有用之身,方有无限可能,日子长着呢,气数此消彼长,焉知他日顾青不会露出破绽被咱们抓住?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是愚者所为,殊为不智,实力不如人时,忍才是最重要的。”
李亨抿了抿唇,道:“是朕冲动了,以后不会了。”
李隆基捋须悠悠地道:“顾青大婚那日,大唐各大世家子弟纷纷登门道贺,送贺礼的马车从顾青的王府一直排到城门外,这说明了什么?”
李亨脸色愈发难看,道:“说明顾青不但兵锋极盛,就连各大世家也见风使舵,投向了顾青那一方。”
李隆基眼中浮起几许苍凉之色,叹道:“是啊,你我就算再不肯承认,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我李唐江山确实大势已去,人心向背了。”
李亨忍不住道:“各地藩镇兵马已经……”
话没说完,李隆基摇摇头,苦笑道:“史思明已死,藩镇不成气候,在安西军面前,藩镇勤王兵马不可与敌。”
李亨脸色不禁苍白起来,喃喃道:“果真天欲绝我大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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