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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离愁别绪浮上心头,宋根生夙愿得偿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垂头低声道:“我与秀儿的订亲宴……”
“订亲宴我没法参加了,你们吃好喝好,我无父无母,家里也没什么嘱托你的,那便如此吧。”
看着宋根生难过的样子,顾青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道:“大丈夫纵横天下,离别等闲事尔,何必作这惺惺儿女之态,你回县衙吧,不必送我,我走了。”
说完顾青起身便走,不再回头。
身后,宋根生红着眼眶,偷偷抹泪。
…………
顾青出城,郝东来和石大兴仍等在路边。
两人分别坐在马车上,彼此完全没交流,形同陌路,偶尔眼神相碰,目光瞬间冰冷,同时哼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去。
顾青失笑,这俩货到底有多大的仇,前世难道是阿庆与大郎的关系?
见顾青出城,二人同时露出笑脸迎上去。
出行阵容颇为豪华,四辆马车,每人一辆,还有一辆用来装日需用品,两位掌柜将顾青请到最豪华的那辆马车上,然后招呼车队启程。
顾青独自坐在马车里,好奇地左摸右探,这辆马车显然是精心打造,坐在里面微微摇晃,但不至于太颠簸,避震系统做得不错,车厢内有一个小巧的柜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零嘴和书籍,正中的小桌边放着一壶酒,酒壶恰好卡在一个固定的铁制凹槽里,酒壶与凹槽的尺寸很相配,显然是事先量好后制作的。
身下铺着一张白色兔皮缝拼起来的地毯,人坐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
看着车厢内的布置,顾青轻笑出声。
两位掌柜其实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不仅周到而且非常细心,以他们的能力来说,青城县的天地委实太小了,应该去更大的地方试试,可两人去了长安人生地不熟的,顾青也是初来乍到,做什么买卖能挣钱要仔细想想了。
出青城县往北,经泸州,梓州,绵州,半个月的舒适马车旅程到了绵州便不得不停止,接下来要走蜀道,只能靠步行,马车不得不在当地卖出去。
后面的旅程可谓艰难,李白那么高绝的武功都要感叹一句“蜀道难,难以上青天”,可见蜀道多么难走。那些修在陡峭山崖上的古栈道对安全和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不过顾青一行人虽说有些累,但比别人好多了。
有钱的好处在这里便显现出来了,两位掌柜都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商人,能用钱改善旅途品质他们绝不吝啬,尤其不能委屈了顾青。于是当众人在绵州把马车卖掉后,两位掌柜在当地雇请了许多劳力护送一行人走栈道出蜀。
行李自然由劳力们分担了,不仅如此,劳力们还准备了几乘软轿,当顾青他们实在累得走不动时,他们会轮流用软轿抬着他们走一段,当然,抬郝东来要加钱,加几倍的钱。
如今的蜀道大概是指翻越秦岭和巴山之间的道路,包括汉中以北的子午道和汉中以南的米仓道,这条修建在悬崖峭壁上的蜀道连接着八百里秦川和蜀中盆地的重要作用。
顾青一行人在蜀道艰难地行走了不知多少日,随着视野渐渐开阔,地势渐渐平坦,顾青知道终于快走出蜀道,已入汉中了。
又走了几日,一行人到了梁州,这里已是汉中平原,顾青和两位掌柜已累得浑身散架,于是决定在梁州休整几日再出发。
休整的这几日也没闲着,两位掌柜解散了雇请的劳力,给了丰厚的酬劳,然后去车马行买了三辆马车,雇请了三个车夫。
顾青在梁州城内负手闲逛,顺便体验一下汉中与蜀中的食物区别。
夜晚,两位掌柜包了一间客栈的后院,三人坐在院子里乘凉饮酒。
顾青一路上都在思考,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郝东来性格伶俐,看出顾青的心不在焉,于是笑着劝道:“少郎君不必忧思,我等此番入长安,其实也是抱着侥幸之心,长安多贵人也多风浪,少郎君年轻,虽与贵妃娘娘有过一面之缘,终究算不得靠山,一切全靠少郎君自己打拼,我二人别的帮不上忙,关于钱财方面随叫随有,绝不吝啬。”
石大兴也道:“认识少郎君近一年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和郝胖子能参进了贡瓷的份子,还有幸结识了蜀州刺史府的许多官员,以及鲜于节帅,我们走出了青城县,将买卖做到了长安城,若在一年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竟有今日之成就。”
郝东来笑道:“是的,我做买卖多年,无论是赚是亏,我都笑呵呵的,心里不能总想着危机艰困,还是要多想想机遇,长安城遍地是黄金呀,哈哈。”
顾青也笑了:“你们不愧是天生的商人,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钱。”
石大兴道:“认识少郎君是我最大的幸事,说实话,当初石某不地道,确实有过想把少郎君踹出局的念头,也做过不忠的事,无非是欺少郎君年少,后来在少郎君手下狠狠栽了跟头,也就绝了心思,尤其是跟少郎君来往日久,石某见少郎君为人仗义,而且丝毫没有看不起我们商人的身份,最后还大方地把瓷窑的秘方告诉我们,就冲少郎君的为人,日后你在长安无论遇到任何事,石某一定倾家荡产帮你撑过去。”
郝东来急忙抱拳:“俺也是!”
石大兴鄙夷地扫了郝东来一眼。
顾青饶有兴致地道:“认识二位快一年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过,二位皆是青城县的大商贾,以前究竟有何化解不开的仇怨,弄得如今水火不容。”
一句话仿佛点爆了火药桶,郝东来当时就炸了,肥成球的身躯猛地弹起来,指着石大兴怒道:“你问他!你问他!”
石大兴也一脸愤怒:“问我如何?郝胖子,你干过什么事心里没数吗?”
顾青愕然看着二人,尴尬地道:“呃,当我没问,二位还是以和为贵……”
话没说完,郝东来竟流下泪来,哭诉道:“少郎君,你不知这恶贼何等卑鄙,大约十年前,我和石大兴在青城县的买卖做得不算大,但我们都有逛青楼的爱好,青城县当年有位花魁娘子,长得那是绝色倾城,人比牡丹娇,我看上了那位娘子,欲为她赎身纳为妾室,这石大兴却丧尽天良,抢先一步把她赎了,可怜我那风姿绰约的娘子哟,从此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石大兴大怒,拍案而起:“放屁!那娘子跟了我,每日不知有多快活!当初她本是青楼女子,石某先下手为强,有何不对?”
郝东来气得浑身肥肉直哆嗦。
石大兴转头看着顾青道:“少郎君你是不知道,当初我赎了那位花魁娘子后,这郝胖子便视我如仇寇,从那以后他事事皆与我作对,因为他的缘故,不知搅黄了我多少笔大买卖。”
“后来发了疯似的每日跟踪我去青楼,我叫哪位娘子,他便与我同叫,砸钱财与我争女,我当年也是气盛之年,气愤不过与他同争,那几年在青楼不知砸进去多少钱,就因为我们两个冤大头竞价无底线,弄得当地青楼的茶酒过夜钱涨了不少,青楼拿我们当祖宗,当地男人视我们如仇人,买卖都难做了……”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长安风光
顾青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个问题,居然藏着如此大的雷。
都说人世间无法化解的有两大仇恨,一是杀父之仇,二是夺妻之恨。这俩货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有夺妻之恨了。
难怪两人永远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最终因为瓷窑的利益不得不走到一起合作,二人心中不知经受了多么剧烈的心理挣扎,忍住了多大的恶心。
两位掌柜越吵越厉害,拍桌子表达要与对方女性长辈发生不单纯男女关系的强烈意愿,越骂越难听。
顾青懒得劝架,只好坐在蒲团上思考到长安后的计划。
做事要有计划,无论是在贫瘠的山村里,还是在当世第一繁华的长安都城。
想了一会儿,两位掌柜的战况已升级,二人打了起来。
顾青叹了口气,默默起身离开院子进了屋,给二人留出了充足的决斗空间。
…………
梁州休整三日,再次启程。
五日后,顾青一行终于来到长安城外。
只远远见到长安城的轮廓,顾青便觉得一股古朴沧桑之气扑面而来,巍峨高耸的城墙静静地伫立在渭水河畔,无声地向每一代人诉说朝代兴衰更迭的悲欢。
顾青站在长安城外,脑海里情不自禁冒出一句话,“逝者如斯夫”。
王侯将相终归逝去,坚城铁壁终将崩塌,世上有什么能够永恒?
顾青无法给自己答案,这是一个很中二的哲学问题。
一行人从南面延平门进城,三辆马车的队伍在入长安城的人流中很不起眼,这是世界上最繁华的一座城,每日的人流量数以十万计,城门外的值守将士看都没看顾青,只是郝东来和石大兴的模样令他们有些狐疑,但还是放他们进了城。
郝东来和石大兴在梁州客栈大战三百回合,双方都挂了彩,两人脸上鼻青脸肿的样子确实令人生疑。
进城后,顾青一行人再次赞叹长安城的繁华,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寻常的街道宽约十丈至二十丈,子午线上的朱雀大道甚至接近五十丈,如此宽的大道竟也显得有些拥挤,那些牵着骆驼的胡商和挎着竹篮的百姓,还有巡街的武侯,牵马的官员,跑闹的孩子,吵架的妇人……
一幕幕人间众生相,尽在这幅美妙的画卷中一一展现。
顾青走着走着,嘴角带了几许笑容。
他忽然有些喜欢这座城了。喜欢它的人间烟火气,喜欢它沾满凡尘的样子,也喜欢轻盈如莲的舞鞋在尘埃上旋转高雅的舞姿。
这是一座雅与俗并容,但丝毫不让人感觉突兀的都城。
诗人在闹市喧嚣中长吟,剑客在露天的酒肆里买醉,僧人托着紫钵与美丽的姑娘擦肩而过,眼神一碰便是一段故事,落魄的文人端着浑浊的廉价酒盏,饮得七分醉意低声央求用诗换酒钱,豪奢马车里的权贵闺秀悄悄掀开了车帘,发现人群里某位英俊的陌生男子,一方洁白的绣帕故意扔在他脚下,马车伴着她顽皮的轻笑声远去,男子拾起绣帕怅然若失……
长安的伟大,不是因为它的城坚墙固,而是它的精神和气象。
它是一座能包容一切的城,帝王的野心,人性的欲望,文人的铁笔,将军的锈剑,还有仿佛从九天宫阙传荡到人间的诗与画,它们都被包容在这座宏伟的城池里。
顾青与两位掌柜找了个客栈住下,然后顾青揣着官身告书和腰牌,打听了长安左卫亲府的位置,沿着大街一直走到朱雀大道,来到朱雀大道边的左卫亲府。
向门口的将士递上告书,见顾青是左卫亲府的录事参军,将士们纷纷按刀行礼,然后一名士兵领着顾青从侧门进去,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一间厢房前,士兵告诉他,这间是仓曹参军办差之处,左卫仓曹主管将士名录告身事。
顾青很快明白了,也就是俗称的新生报到处,或者说是公司的人力资源部。
按武官品级,顾青这个录事参军比仓曹参军大一级,但报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仓曹参军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姓周,大热天在屋子里穿着一身丝绸制的官服,热得直灌凉水,顾青递上告书后,仓曹参军仔细打量了顾青一番,然后非常热情地起身行下官礼,态度热情得有点过分,顾青谨慎地回以社交礼仪允许的礼节,绝不给他任何男风之雅的幻想。
周仓曹与顾青寒暄半晌后,才笑着告诉顾青,兴庆宫早有旨意传下,左卫录事参军到任后,可着即入宫面君,陛下和贵妃娘娘要召见他。
顾青恍然,难怪这位仓曹对自己如此热情,原来是因为这个。
从外地调来长安的官员多矣,但人还没进长安入职,宫里的天子和贵妃便等着召见他,这可就不多了,可以说绝无仅有。仅凭这一点,顾青足够赢得别人的热情。
顾青颇觉意外,当初与杨贵妃在蜀州见过一次,他没想到杨贵妃对他的印象如此好,刚进长安就要召见他。
面前这位仓曹勉强算熟人了,以后还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顾青也乐得跟他交好,闲聊过后问他进宫面君的程序问题。
周仓曹拍着胸脯说,此事包在他身上了,既然已有旨意,一切不是问题。不过是跑一趟礼部报备一声而已。
有的地方官进长安述职,面君过程往往要等一两个月,有的甚至等了半年都没等到召见,顾青不一样,有旨意的人可以插队,可以横着走。
第二天一早,顾青第一次穿戴好官服,青色的官袍站在兴庆宫门外显得格外突兀。
按大唐官服颜色等级,通常能出现在兴庆宫外的官员都是穿着紫色的官服,最次也是绯色的官服,顾青这种正八品的官员是没资格见天子的。
可是……谁叫人家有旨意呢。
向宫门前的将士递上告身和腰牌,将士查验过后,让顾青在宫门外等着,没多久里面出来一位穿着绛色官服的宦官,拎着拂尘将顾青领进宫门。
宦官一边走一边尖着嗓子告诉顾青面圣的礼节,进殿前应该站在哪里,进殿后应该往殿内走几步,走到哪里停下,应该对天子和贵妃行怎样的礼等等,繁琐而枯燥。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觐见天颜
兴庆宫位于长安城的东面,紧靠春明门。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兴庆宫是比较靠边的,不像太极宫那般正处于长安城的子午线中间。
但兴庆宫是李隆基龙潜之邸,李隆基登基后也习惯住在兴庆宫,有钱都可以任性,当了皇帝的人自然更可以任性,你是天子你说了算,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李隆基召见顾青的地方在花萼相辉楼,很著名的地方,这座楼在后唐以前,有“天下第一名楼”的美称,与岳阳楼,滕王阁,黄鹤楼,鹳雀楼并称为天下五大楼。后唐之后花萼楼被毁于战火,天下只剩了四大楼。
花萼楼是李隆基登基后下旨营造的,这座楼不是为了杨贵妃而造,而是为了李隆基的几位兄弟,按礼制,当年应该登基的是李隆基的兄长,睿宗先帝的嫡长子李宪。
只是李隆基太优秀了,他领兵诛杀了韦后集团,又杀了太平公主,天下重新归于李姓全是李隆基之功,李宪虽是嫡长子,却也自觉无法与这位英武过人的弟弟争辉,朝臣数请,李宪仍推辞不愿继承帝位,坚持要让位给李隆基,李隆基盛情难却,只好勉强答应(姨母笑,呵呵)……
最关键的是,当时的李隆基手里握着兵权,嗯,兄弟之间怎敢不友恭。
李隆基即位后,感动于李宪禅让之德,遂下旨营造花萼相辉楼,这座楼的特点是,它位于兴庆宫的西南角,与兴庆宫旁边的安兴坊和胜业坊仅两墙之隔,禅让后的宁王李宪,歧王李范,薛王李业就住在宫外的两个坊里,李隆基站在楼上都能看见哥哥弟弟们家里今天吃什么菜,以及今晚哥哥弟弟召了哪位王妃侍寝。
哥哥弟弟们感不感动?
当然不敢动。
王妃求他动他也不敢动,王妃只好坐上来自己动。
顾青被宦官带到花萼楼前,宦官让他站在玉阶下等候通禀。顾青四下打量了一圈,然后听到花萼楼内传来阵阵丝竹钟乐之声,还有一阵阵男女的笑声。
没多久,宦官走出来,扬声宣顾青觐见。
顾青整了整衣冠,按照宦官叮嘱的礼节,垂头敛目,躬身而入。
在殿门外玄关出脱了靴,顾青进殿垂头默数,数到宦官规定的步数后站定,也不敢抬头看,躬身长行一礼,道:“臣,左卫亲府录事参军顾青,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
殿内的丝竹乐声渐渐静了下来,显然有人示意他们停下,然后顾青便听到一个豪放洒脱的声音笑道:“可算见到这位能文能武的少年英雄了,顾青,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莫拘于俗礼,花萼楼是君臣同乐之地,无论在这座楼里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朕皆不罪也。”
顾青心里呵呵两声,还是听话地抬起了头,正视前方。
殿首前方的两张金黄色的椅子上,一位面现苍老的老人身着黄袍,袒着胸膛,披散着头发,一双赤足很没规矩地搭在面前的桌案上,旁边是见过一面的杨贵妃,亲手剥了一颗葡萄送进老人的嘴里,然后朝顾青轻笑,那双会说话般的眼睛里满溢着欣悦笑意。
面前的这位老人便是李隆基?
顾青的情绪有点复杂,既佩服这位老人年轻时曾创下的盛唐伟业,又惋惜于他老年后的昏聩自大,自毁江山。功过毁誉,史难定论。
李隆基也在打量顾青,脸上有笑意,眼中无笑意。
只看了一眼,李隆基便皱起了眉:“顾青,见到朕难道心情不佳么?还是外面的宦官为难你了?为何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顾青黯然叹息,这张脸真是……败事有余,徒增多少烦恼。
旁边的杨贵妃噗嗤笑出声来,见李隆基好奇望过来,杨贵妃索性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李隆基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不由也笑了:“娘子为何发笑?有甚好笑的事吗?”
杨贵妃咯咯指着顾青,道:“三郎,妾的这位小同乡呀,天生就长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当初在蜀州妾见他的第一眼,也以为他对妾有何不满,后来一问才知,他天生就这副模样。”
李隆基哈哈大笑,指着顾青道:“你这张不高兴的脸,倒令朕高兴起来了,有意思。”
顾青只好努力挤出笑脸,试图让自己显得喜庆一点。
李隆基笑了一阵后,终于消停了。沉吟片刻,道:“顾青,鲜于仲通上疏说,南诏国之乱因你献策而平,你以前可曾师从哪位兵家名师,或是读过什么兵书?”
顾青躬身道:“回陛下,臣并未读过兵书,只是依常理而献言,鲜于节度使愿纳臣之言,可见雅量,可见风度。”
李隆基饶有兴致地道:“沙盘呢?也是随便想出来的?”
“臣在家乡开了一座瓷窑,因时常有宵小之辈觊觎秘方,臣不得不造出沙盘,用以防范瓷窑周围的出入路口,被鲜于节度使无意中发现,遂用于平南诏之战,能为大唐平叛做出微末之事,是臣的荣幸。”
李隆基心情大好,年纪大了似乎特别喜欢听别人表忠心的话。
接着李隆基朝身边一名宦官招了招手,宦官会意,没多久,几名宦官合力抬着一个硕大的沙盘慢慢走出来,将沙盘放在大殿中央。
李隆基仿佛卖弄一般朝顾青挤挤眼,笑道:“朕知沙盘之用后,尤感兴趣,遂令将作监造出此物,顾青,你看看造得可还像样?”
顾青上前两步凑近,发现沙盘做得分外精巧,上面居然是长安城的地形,城内一百零八坊,还有东西两市,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皆俱,沙盘上楼台阁宇,飞檐碧瓦,甚至还有一个个缩小了无数倍的陶俑小人,密密麻麻分布在大街小巷,做得非常逼真。
顾青看了一阵,不由衷心钦佩,躬身道:“将作监匠人手艺精湛,比臣所造的粗陋之物精妙无数倍,臣佩服。”
李隆基眼睛盯着沙盘,神情忽然变得阴郁,喃喃道:“此物委实神奇,若有朝一日,长安城内有乱贼谋反,朕只在这沙盘上便知敌人驻营布兵之处,一面小旗插在沙盘上,便是一处伏兵,或是一场决战,果真妙极。”
杨贵妃柔声道:“陛下圣天子创下盛唐之治,如今天下士子归心,子民安居乐业,怎么可能有乱贼谋反,陛下多虑了。”
李隆基阴郁的神情如春风化冻一般舒展开,哈哈笑道:“娘子说得甚是,不过此物留在宫里,也算是看个新奇,或许无用,但有趣。”
抬眼看着顾青,李隆基又道:“顾青,当初捷报上只说沙盘之妙用,朕论功而赏,如今将作监造出了沙盘后,朕才知此物之妙尤在意料之外,想来想去,朕倒觉得给你的封赏低了一些……”
顾青急忙躬身道:“陛下所赐足够丰厚,臣谢天恩,不敢再领厚赐了。”
杨贵妃朝顾青看了一眼,掩嘴轻笑道:“顾青,你何日来的长安?”
“回贵妃娘娘,臣昨日午后到的长安。”
“所居何处?”
“呃,暂时住在馆驿里,待入职左卫后再寻住处。”
杨贵妃扭头拽着李隆基的胳膊摇了摇,撒娇的语气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陛下……妾这个小同乡来了长安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多可怜呀,陛下若觉得赏赐不够,再封官又恐朝中非议,不如赏给他一座宅院可好?”
李隆基被这一通撒娇骚操作激得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不假思索便道:“便着令户部赐顾青官宅一座,这些年天下富足了,朝中一些臣子手脚也不干净了,每年都要查出一批贪官,户部名下有许多抄没的官宅,送顾青一座便是。”
杨贵妃妙目笑成了两道弯月,道:“顾青,还不拜谢天恩。”
顾青急忙道:“臣谢陛下天恩,谢贵妃娘娘。”
李隆基又道:“你给朕的娘子献过一套贡瓷梅瓶,上面的诗句写得颇佳,娘子说是你所作,朕颇为欣赏,哈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诗句可不正是说朕与娘子恩爱之情么,此诗若能传后世,朕与娘子的恩爱佳话亦可传后世,为这首诗故,朕送你一套宅院亦无不可,不算逾份。”
顾青今日谢恩谢得有些烦了,可还是不得不继续躬着身道:“陛下与贵妃娘娘恩爱眷侣,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臣以诗记之,聊表钦羡之万一。”
李隆基颇觉意外地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好诗句!高宗年间有一位名叫卢照邻的才子写过一句‘愿作鸳鸯不羡仙’,今日顾卿这句‘只羡鸳鸯不羡仙’细细品来,仅只改动两个字,似乎比卢照邻那句更得几分夫妻恩爱之神韵,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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