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这张脸唯一能适用的地方就是在别人的葬礼上吹唢呐,那才叫相得益彰。
看得出万春公主是个很率性很耿直的姑娘,也看得出她颇为重视顾青的才华,一根筋似的追问顾青去道观的具体日期,令顾青敷衍起来很为难。
最后顾青不得不认真考虑去玉真公主道观的事,定下五日后的日期,万春公主这才满意地笑了。
太子李亨和玉真公主在旁边含笑看完这一幕,最后李亨命宫人给顾青斟酒,顾青再次敬太子,李亨这次竟与顾青满饮了一盏,令在座的朝臣权贵们颇为惊诧,太子与别人饮酒都是象征性沾沾唇,与顾青却痛快地满饮,这面子可够大了。
敬酒之后,顾青行礼,转身退下。
万春公主一直盯着顾青的背影,直到他坐回了位置,她才收回了目光。
玉真公主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噗嗤一笑,道:“睫儿,可是看上了这位才俊?”
万春公主也不见羞涩,嘻嘻一笑道:“皇姑莫乱讲,我可没看上他,只是觉得此人少年而居六品,有才又有圣眷,却不曾在他身上看出半点骄纵之态,为人沉稳老练,与长安那些纨绔子弟们完全不同,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罢了。”
玉真公主时年已近五十,一生情路坎坷,自是过来人,闻言笑道:“男女之情,往往便从‘好奇’二字而始,你今年不小了,皇兄曾为你物色了几次长安功勋子弟,你皆坚辞,难不成一生不嫁人了?我倒觉得那顾青不错,有才情又儒雅,风度翩翩又不张扬,听说尚未娶妻。如此美玉般的少年郎,你若不出手,恐怕会被别的女子拿下了。”
万春公主嘟嘴道:“皇姑,侄女真的只是对他好奇,并无半点男女之情,皇姑可莫乱牵红线呀。”
玉真公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未来究竟何方才俊英雄能被你万春公主看中,自己的亲事你可要上心了,皇兄虽说极为宠你,也说过让你自己挑选夫婿的话,不过红颜易老,岁月无情,女子年岁越老,越难寻真心。”
万春公主高傲地仰起小鼻孔:“哼,若男子只看重女子的容貌而心许,又算得什么真心?就算恩爱数年,女子终究有年老色衰的那天,那时岂不是会被他嫌弃死?这样的薄幸男子我不屑要,若世上的男子皆薄幸,我便一生不嫁孤独终老又如何?”
玉真公主仿佛被戳中了痛处,神情怔忪起来,半晌,幽幽地道:“你呀,终归是仗着年轻貌美,这番话才敢说得如此有底气,再过十年,你若还能如此骄傲,那才令人佩服,我只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多年孤独的代价换得一时的骄傲,不值得。”
…………
曲终人散,徒增寂寥。
时近傍晚,重阳酒宴终于散去,宾主尽兴而归,纷纷上了马车回长安城。
顾青已有些微醺,其实如此重大的场合顾青不大愿意喝酒的,大唐的酒再淡也有酒精度,喝得醉醺醺的若说错了话,很有可能便是掉脑袋的后果。
在这方面,李白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这货在宫里喝醉了居然敢叫高力士给他脱靴,还叫杨贵妃给他磨墨,若不是李隆基欣赏他的诗才,若不是李白自己在诗坛拥有极高的声望和诸多粉丝,恐怕当场就被李隆基剁了。
顾青不愿喝多,无奈旁边的李泌似乎对他特别投缘,不停与他干杯,喝起酒来特别嚣张,诸如“你还行不行了”“是男人就干了”“剩那么多你养鱼呢”之类的不绝于耳,劝酒太频繁,顾青饶是左推右搪,仍旧被他灌了个七分醉。
顾青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他属于慢热型,与人结识来往笃信的是日久见人心,从来不会做“倾盖如故”的蠢事,与他一同患难过的人,才会被他真正视为朋友,否则一切豪言壮语不过是酒桌上的虚妄之辞,下了酒桌便不能当真了。
而李泌却仅仅一顿酒的功夫便与他称兄道弟,这让顾青很不习惯。后来一想到李泌的东宫谋臣的身份,顾青大抵明白了一些。
看来那位太子殿下拉拢自己果真有诚意,而且拉拢得很含蓄,今日仅仅一面之交,李亨便对他赞誉有加,刻意当着群臣的面与顾青满饮了一盏酒,而东宫谋臣李泌更是以投缘为理由,与顾青一杯接一杯喝得痛快,聊得酣畅。
这些若看在外人眼里,顾青属于哪一个阵营呢?
马车颠簸,车外秋风掀开帘子,微微带着凉意的风拂过顾青的脸庞,顾青的酒意顿时醒了三分,接着露出苦笑。
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是人精啊。往后身在朝堂,还须更小心才是。
回到长安已是深夜,到了家门口,许管家披衣而出,见顾青有醉意,许管家一脚踹出来一个杂役,命他将顾青送回后院歇下。
第二天一早,顾青伸着懒腰起床,丫鬟为他穿戴好官服,打水给他洗漱,顾青睡眼惺忪,半眯着眼任由丫鬟在他脸上擦来擦去,然后张开嘴,丫鬟用木炭和细盐抹在柳条枝上,轻轻地为他刷牙。
顾青露出满足的微笑。
这腐朽堕落的封建主义生活啊,何其之爽……
出门上马车,到左卫亲府应卯。顾青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左卫长史要负责的事务实在太繁杂,应该是左卫所有文官武将里面唯一一个工作最多的人,举凡名册,财政,纠察,调任等等,下面的属官将所有的事务全部集中到长史手中,由长史进行筛选审批,而左卫大将军做什么呢?大将军要做的,便是等长史将所有工作汇总后,压缩到几张纸的范围内,大将军看完几张纸,这个可准,那个驳回,最后一锤定音。
没有老黄牛般吃苦耐劳的心性,长史这个官职是干不长久的。
顾青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快到临界点了,如果再这么干一个月的话,他一定会在长安闯个不大不小的祸,逼得李隆基不得不罢免他。
一上午便在各种名册调拨名单审批中度过,顾青累得不行,又有了翘班的冲动,眨眼的功夫,这种冲动已经变成了决定。
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外。
顾青眯了眯眼,认出了门外的人。名叫朱佺,是左卫亲府的仓曹参军,与顾青的老熟人周仓曹平级,左卫亲府的编制里,仓曹有两人,周仓曹管武官兵员名册,这位朱仓曹管物质。前些日子顾青无所事事在左卫府里四处溜达时,彼此混了个脸熟,最近几日在公务上来往也比较多,算是熟人了。
朱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挂满了职业性假笑,对顾青的态度很恭敬,进门便行礼,然后顺势坐下来寒暄。
顾青比较反感工作时间扯七扯八,尤其是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他处理,莫名其妙来了个人跟他闲聊,完全不顾对方是不是有空闲,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杀的话,这位朱仓曹此刻已经算是砍了他好几刀了。
见朱佺聊天时神色闪烁,顾青皱眉,沉声道:“朱仓曹是有事要说吧?快点说正事,眼看快中午,本官要去用饭了。”
朱佺讨好地笑了笑,道:“下官不敢耽误顾长史用饭,确实有件事要说,若顾长史有闲暇的话……”
顾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你大概还能说三句废话,三句以后我便锁门走人了。”
朱佺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公函,点明了来意道:“下官不敢说废话了,主要是想请顾长史处置一下这件事……”
顾青接过公函,仔细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是今年左卫向长安商贾采办的冬衣,以及向军器监置办淘换的兵器盾牌弓弩箭的清单……有何不对么?”
朱佺陪笑道:“当然没什么不对,此事有些紧急,所以想请顾长史快些批复下来,下官要赶在入冬之前办好。”
顾青瞥了他一眼,道:“知道事情紧急你还跟我说了半天废话?”
说着顾青便打算在清单上签押,刚准备下笔,顾青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朱佺时,眼神突然有些凌厉了。
不对劲!
朱佺的神态和表现不对劲,明明是一桩很正常的公事,他却表现得鬼鬼祟祟,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顾青向来对别人缺乏信任,疑心病很重,朱佺的表现实在令他无法不怀疑这份清单里面有名堂。
“朱仓曹,这份清单……属实吗?”顾青语气平静地问道。
朱佺道:“当然属实,下官岂敢欺瞒顾长史。”
顾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那好,清单先放在我这里,待我核实后再批复。”
朱佺有些急了:“顾长史,此事当速决,不可耽误啊……”
顾青慢悠悠地道:“朱仓曹,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东西随便乱签押,我可是会掉脑袋的,本官敢断定,这份清单里面有名堂,你若痛快点现在就原原本本告诉我实情,你若仍搪塞也无妨,本官去长安商贾和军器监走一走,问一问便知分晓。事情不弄清楚以前,我是不会签押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朱佺脸色有些难看了,仍努力挤出笑脸,看起来特别扭曲。
“顾长史,您莫为难下官,下官不过是个跑腿的,这份清单也不是下官能做主的……”
一番欲言又止的话,顾青愈发觉得此事有猫腻,而且恐怕不小。
拿起清单再次仔细看了一遍,顾青发现清单里的冬衣和军鞋的采购单价特别高,他不知道冬衣和军鞋的市价应该是多少,但清单上的价格显然是不正常的,溢价不少了。
长安左卫辖下五府三卫,共计数万将士,若清单上被人做了手脚,只消一点点改动,其采办的差额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顾青心中顿时浮起一股危机感。
区区一个仓曹是绝对没那胆子的,敢在清单上做手脚的人一定是个权势通天的人物,因为这里面要打通的关节实在太多了,若无滔天权势为后盾,恐怕没人敢篡改清单。
如果顾青不在这份清单上签押,那么,会有怎样的后果?
“朱仓曹,这份清单是何人拟定,何人核准的?”顾青举着清单问道。
朱佺露出苦色,叹道:“顾长史,下官真的不知。”
“清单是谁给你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朱佺沉默片刻,道:“顾长史,您若不愿签押,下官便将清单拿回去,如何?”
顾青飞快将清单朝自己怀里一塞,笑道:“我先考虑考虑,待我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签押。”
朱佺苦笑摇头:“顾长史,您……何必呢?”
顾青冷笑:“朱仓曹,这件事该生气的人是我,刚才我若不察,在这份清单上签押了,日后上面追查起来,担责任的人是我,你差点坑了我一道,按理我应该抄起砚台打爆你的狗头,但我忍住了,朱仓曹,我脾气不好,莫再挑战我的耐心,卢承平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的。”
朱佺叹道:“下官怎敢挑战顾长史,……也罢,这件事不是下官能做主的,下官告辞。”
朱佺离开后,顾青掏出清单再次看了几遍。
从朱佺的态度能看得出,清单上有猫腻,至于具体涉及多大的数额,牵扯了多少人进来,顾青暂时不清楚。
此刻顾青心里委实有点犹豫,他不想做不理智的事,这份清单的背后摆明了是某位大人物的手笔,顾青肯定得罪不起。
左卫长史的权力说大不大,大约就是个秘书长的职权,但是权力比秘书长更大,有些公务必须要经过长史的签押才能往上递,长史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否则根本无法递到上面。
顾青有预感,这份清单的审批流程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打通关节的人。从清单流程上看,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干了,只是顾青之前的那位长史可能被买通了,而顾青却是刚上任,那些人来不及买通他,所以先拿清单试探他的态度?如果他配合的话,后面恐怕还会有更多的清单,当然,顾青能得到的好处恐怕也不是小数。
所以顾青有点犹豫,他不想干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蠢事,明知不智而强行,这是愚蠢。
左卫将士又不是要上战场,衣裳铠甲兵器差一点又如何?大唐不是盛世吗?盛世里让某些人捞点好处会怎样?盛世仍是盛世,这点好处相对大唐充盈的国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那么自己还在矫情什么呢?痛痛快快签押不就成了?
区区一个长史,在权贵多如狗的长安城里算老几?敢得罪谁?
顾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然后他果断收起了清单。
这件事,也算是为生活和前途妥协了吧,善恶对错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顾青愿意为此妥协,但他眼下还不能签押。清单的干系太大了,相信清单背后的人很快会出来与他相见,大家面对面把话说清楚比较好,虽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但起码的沟通还是必须的,总不能稀里糊涂担了责任,被别人当成了傻子。
…………
下午翘班了,顾青毫无愧疚感,十八九岁的年纪,已然混得如同老油条了。
回到家准备睡个午觉,刚到门口,许管家迎了上来,神情有些激动。
“少郎君,上午有人送了礼……”
顾青一愣:“谁送的礼?”
“不认识,也没留下名帖,十几箱礼,一群人放下箱子便走了,一句话都没说,老汉拦都没拦住。”
顾青奇怪地打量他:“别人给我送礼,你如此激动作甚?难道你以为我会分你一些?”
许管家嘴角扯了扯,苦笑道:“因为送的礼太贵重了……”
“多贵重?”
“……老汉吩咐下人将箱子搬到后院了,少郎君您亲眼看看便知。”
顾青和许管家进了后院,许管家屏退所有下人,亲自打开了十几个箱子,顾青目瞪口呆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心里只冒出了两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我要发了。
第二个念头是,怀里那份清单绝对不能签押,会要命的。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家门不幸
生平第一次,收钱不是收到手抽筋,而是烫手。
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里,大箱子里装满了钱,小箱子装满了银饼和宝石,顾青大致估算了一下,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应该能在长安城买十套宅子。
顾青眼皮直跳,心中并无任何天降横财的惊喜,反而觉得眼前这十几个箱子像是一颗颗雷,稍有不慎便炸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究竟何妨神圣,居然如此大的手笔,一个左卫长史的签押果真值这么多钱么?
再推测一下,随便送一笔贿赂都如此手笔,那份采办清单上的数额究竟有多大的水分,幕后之人究竟能赚多少?毕竟左卫有数万将士的庞大基数,将分发每个将士的冬衣和兵器上稍微动点手脚,溢价十几文,便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了,更何况顾青看过清单,他粗略估计过,清单上溢价的范围可能比十几文更多。
许管家神情忐忑,搓着手道:“少郎君,老汉觉得这礼送得蹊跷,从没见过送礼送得如此没礼数的,一群青衣家仆挑着担子,将箱子搁在咱家门前,接着转身便走,最后一人离开时只说了一句‘我家主人送给顾长史的见面礼’,老汉想上去问个究竟,但那群人走得很快,眨眼便混入人群中寻不着了。”
小心地看着顾青的脸色,许管家讷讷道:“少郎君,这礼……恐怕不是什么好路数吧?”
顾青笑了:“确实不是什么好路数,有点烫手,或者说……有点要命。”
许管家急了:“那可如何是好,纵然想还回去也找不到主人呀。”
“不急,主人迟早会露面的,许叔让人好好看管这些箱子,箱子上锁不准动,过几日会有分晓。”
许管家连连点头:“是是,老汉亲自盯着它们,府里哪个不长眼的敢伸手,老汉废了他。”
顾青摸着下巴,眼睛盯着箱子沉思。
十几箱值钱的东西,加起来差不多两千贯,这是一笔巨资,而且送礼的数值显然也是经过对方严谨的分析过的,他顾青左卫长史这个官职,在这件事里所发挥的作用,大抵是值这个价的,也只值这个价。
送多了,难免引人骄狂膨胀,或许会狮子大开口要更多。送少了会让人觉得受到了侮辱,反而弄巧成拙。
两千贯,在他们眼里,顾青值这个数。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左卫长史的签押,而是顾青这个人。
哪怕顾青不在清单上签押,他这个人也值两千贯。
当然,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签押。
…………
清单公函顾青一直放在身上,没签押,但也没拒绝。
顾青在等,等那位藏在幕后的主人现身。重礼送了,清单给了,但事情得有人出来给个说法,藏头露尾送一份重礼是远远不够的。
下午顾青没去左卫,怀里揣着清单打算去东市,照着清单上的单价,问一下东市的实际价格,顾青知道清单上掺了水分,至于掺了多少,顾青并不清楚,他对这个时代的物价并没有太多了解。
与东市商贾打交道这种事,顾青没什么经验,便打算叫上郝东来和石大兴两位掌柜,然而郝东来身体未恢复,走路一瘸一拐,石大兴因为八卦报最近一期发行的事忙得脚不沾地,顾青只好放弃,想了很久,决定叫张怀锦帮忙。
女人天生对价格敏感,叫她帮自己问价杀价,落实最后的价格,应该算是物尽其用……吧?
径自来到位于道政坊的张九章宅邸,顾青站在门前忽然有些内疚。
按理说,张家人应是顾青在长安除了李十二娘外最亲密的人了,然而顾青却很少主动登门拜访,反倒是张九章时常差下人送来一些精美的食物和衣裳,有时候还会亲自写信,叮嘱顾青天凉加衣。
张家是确确实实拿顾青当自家人的,而顾青却因为性格原因,鲜少主动对张家表示过什么,两世为人,顾青对别人给予的善意总是有些无措。
走近张家大门,管家从侧门内窜了出来,一脸惊喜行礼:“少郎君久未至矣,今日登门,幸何如之。”
顾青笑了笑,宰相门第果然不凡,一个管家说话都如此文雅有度,而自家的许管家,见到顾青往往便是一声招呼“少郎君回来了?”,然后飞起一脚踹出个杂役出来侍候。
真应该把许管家拎来这里,让他在张家实习半年,不学得一身文雅本事就别回来,莫挨老子。
顾青朝管家拱手,笑道:“不知二叔公可在府里?”
管家笑道:“在府里,在府里,今日老爷恰逢休沐之期,没去鸿胪寺,正在后院看书呢,老爷早有吩咐,少郎君任何时候来了无需通报,可自行入内,少郎君可去后院寻老爷。”
顾青迟疑道:“我去后院……怕是不妥吧?”
大户官宦人家的后院,可不是外人随便能进的,这年头未经允许闯别人的后院,几乎等同于打主人的脸,是十分恶劣的无礼行为。
管家笑道:“少郎君不是外人,可去后院,放心,绝不失礼,张家从未将少郎君当作外人,府里任何地方对少郎君皆不设防。”
顾青心头一暖,朝管家笑了笑,也不再矫情,招呼过后便径自进了侧门。
进门以后,张府的下人见到顾青皆恭敬行礼,安静地侧过身子给顾青让道。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后院,顾青在后院南侧的花厅里见到了张九章,张九章独自半躺在一张胡床上,他似乎有老花眼,眯眼正看着书,鼻尖都快凑到书本上了,顾青心中一动,暗暗留了意。
这年头早已有了玻璃,只是纯度很不够,看起来有些浑浊,若能寻着高纯度的透明玻璃,顾青想为张九章打造一副老花眼镜。
不懂如何表达感情,顾青只能用这些小细节小玩意回应张家人对他的善意了。
听到花厅外有声音,张九章抬眼望去,见门外是顾青,张九章高兴地放下书,亲自迎了上来,不等顾青行礼,他便亲热地拉过顾青的手,大笑道:“今早还在念叨你呢,老夫对怀锦说你小子是个没良心的,从来不曾主动上门来看看老夫,你倒真是不经念叨,果然来了,哈哈。”
顾青笑道:“是晚辈的错,近日太忙,左卫长史的公务太多,侄孙已然焦头烂额,实在无暇他顾,二叔公恕罪。”
“哈哈,不怪你,老夫知道长史有多忙,还叮嘱怀锦没事莫要打扰你,那孩子太野了,关都关不住,整日想着往外跑,实在是家门不幸,教女无方……”
提起张怀锦,顾青笑得很开心:“怀锦妹妹挺好的,性子活泼一些不是坏事,说明她心思善良,对世人没有恶意,二叔公对她莫太苛责,管教太严了,怀锦妹妹从此失了灵性,得不偿失。”
和所有普通的老人一样,提起儿女事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张九章摇头叹道:“女子终归要嫁人的,她这性子就差上房揭瓦上树摘桃了,……不对,上房揭瓦上树摘桃的事她还真干过不少,唉,如此野性难驯,将来哪户人家肯娶她?”
顾青急忙安慰道:“二叔公言重了,怀锦妹妹哪有这般不堪,真正能懂她的人,必将待她如珠宝美玉,一生珍视不负。”
张九章两眼一亮:“哦?如此说来,你并不嫌弃怀锦?老夫曾经有过将怀锦许配给你的念头,看来并非恩将仇报?”
顾青眼皮一跳,急忙道:“二叔公,冷静!多么融洽的聊天气氛,若被破坏可就大煞风景了。”
张九章失望地叹道:“你果然说的是客气话,想来也是,明知眼前是个火坑,谁会眼睁睁往火坑里跳?张家也不愿嫁祸于人呐,怀锦算是没指望了,回头老夫写信给九皋,让他问问长子夫妇愿不愿再生一个……”
顾青瞠目结舌,大号养废了,这个时候才想起开马甲养小号,不觉得太迟了吗?张怀锦她爹娘至少有三十多岁了吧?
一肚子复杂情绪不知如何开口,顾青正沉吟着,忽然听到花厅外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