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而那位豪绅却是济王在青城县的代言人……
顾青不由一阵头疼,他意识到麻烦要来了,这个麻烦很大,很大……
第二天一早,顾青特意派人向左卫告了假,然后安心坐在家里,等着麻烦主动找他。
果然,上午时分,许管家匆匆走进前堂通报,门外有位下人在等候,言称济王殿下有请。
顾青叹了口气,吩咐备马车。
济王府内,顾青坐在前堂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进门之后无人招待,没有酒水点心,连下人们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嘴脸。
顾青知道这是济王在给他下马威,于是不急也不怒,悠悠地坐在前堂里欣赏王府的各色摆设装饰,不时啧啧有声表示赞叹。
济王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与上次见面相比,今日的济王神情冷漠,面若寒霜。
顾青微笑起身行礼,表情如常。
济王淡漠以对,坐下后便直奔主题:“顾长史,知道你的朋友在青城县做了什么吗?”
顾青摇头:“不知。”
济王冷冷道:“十日前,他将那位姓蔡的豪绅杀了,并且将他名下的土地全部收归县衙,今早本王才得到消息。本王想问问顾长史,上次你来赔礼,本王也答应此事揭过,然而你的那位朋友立马便在青城县杀人夺地,你二人是合起伙来戏耍本王吗?”
顾青苦笑道:“此事是个意外……”
济王摆摆手,目光冰冷地盯着他:“我不想听什么解释,事已发生,解释什么都没用,只想知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收归县衙的那些土地打算如何处置?”
顾青垂头,神情渐渐有了一些变化。
“臣猜测,宋县令可能会将土地归还给农户吧,毕竟那些土地本就是农户们的,物归原主而已。”
济王一愣,接着勃然大怒:“那些土地是本王买的!”
顾青暗暗叹了口气,其实自从知道宋根生杀了那个姓蔡的豪绅后,顾青便清楚他与济王的矛盾已无法化解,对济王来说,杀人是小事,土地才是大事,以宋根生的性子绝不可能将土地还给济王,那么,被触动了利益的济王还会对顾青客客气气吗?
既然已彻底得罪了济王,顾青决定翻脸了。
不装了,摊牌了。
温和微笑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化,顾青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冷漠,脸上明明还是带着笑,微笑却已变成了冷笑。
“巧取豪夺……也算是‘买’么?”顾青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怕惊醒熟睡的孩子,但嘴角的冷笑却愈发深刻。
济王呆住了,半晌,他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眼神像一只饿极的狼,冷冷地盯着顾青。
“顾长史的意思,此事不会善了了?”
顾青仍在笑:“臣以为,是殿下不想善了。”
“把土地还给我,青城县令杀了姓蔡的豪绅一事本王可以不追究。”济王冷静思考过后,决定妥协。
顾青只是长史,但顾青在长安城的人脉与声望令他不得不妥协,尤其是他与杨贵妃的关系,更令济王忌惮。济王知道自己的父皇心性何等残酷凉薄,当年同时逼死三位皇子眼都不眨,他害怕杨贵妃为了顾青吹枕头风。
顾青暗暗苦笑,他已听出济王话里的妥协意思,对一位皇子来说,已然很难得了。若换了他是宋根生,或许马上会答应。
然而,顾青不是宋根生,宋根生不会妥协,顾青只能选择站在宋根生一边。
对于站队,顾青永远立场坚定,而且从不讲道理,帮亲不帮理。
只不过内心深处,顾青还是很想暴揍宋根生一顿,这种冲动像异地恋多年的情侣极度渴望相聚一样强烈。
直视济王的眼睛,顾青缓缓摇头:“殿下,臣办不到。土地已被宋县令收归县衙,或许此时已分给了当地农户,臣愿以私人名义赔偿殿下一些银钱,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这也是顾青三思之后的结果,他也向济王做出了妥协。如果能用钱解决眼前这个麻烦,顾青就算倾家荡产亦无所谓,他知道今日若与济王谈不拢,宋根生即将面对杀身之祸。
皇子不敢干涉朝政,无法下令罢免宋根生,但是这个无法无天的朝代,一方节度使敢派出死士刺杀宰相,皇子想杀个县令有何难?
济王盯着顾青的眼睛,他也缓缓摇头:“顾青,如今已不是钱和土地的事了,明白吗?皇子的土地被区区一个县令收了,本王人在长安会抬不起头,那么多皇兄皇弟都会看本王的笑话,我的脸面已被你和那个县令踩在脚下,只让你们归还土地,是看在你顾青的面子上,如果连土地都不还给本王,那么……莫怪本王不客气了。”
顾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殿下挂在嘴上的只有钱财,土地,面子,却绝口不提那些失地的农户,您……是不是忘了,那些农户才是最可怜的人?”
“顾青,不要拿这些毫无意义的理由搪塞本王,农户有没有土地,那是朝堂诸公该关心的事,与本王无关。”
顾青揉了揉脸,站起身,微笑道:“殿下,臣未封官以前,也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农户,臣刚刚想明白了,若臣今日再对殿下妥协,那便是忘本,会被乡邻们戳脊梁骨的。既然与殿下谈不拢,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臣与宋县令都接着。”
济王眼神轻蔑,嘲弄般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此刻正义的嘴脸多么可笑?”
顾青笑道:“殿下这副生来高人一等的嘴脸何尝不是丑陋狰狞呢,彼此彼此。”
“臣告退。”
君子绝交,不出恶语。
顾青与济王都非常克制地保持表面的礼貌,顾青仍然朝济王行礼,恭恭敬敬地退到堂外。
济王起身盯着顾青的身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时,济王忽然扬声道:“顾青,此刻起,你我算是不死不休了。”
顾青脚步一顿,微笑点头:“好,说定了。不死不休。”
二人目光在半空相碰,火花四溅,杀机顿生。
…………
顾青走出济王府的同时,一队身着便衣常服的骑士从王府后门出发,朝含光门离城而去,直奔蜀州青城县。
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顾青反而松了口气。
不必再与别人勾心斗角,不必再对别人卑躬屈膝,接下来便看彼此的造化了。
脚步匆忙回到家,顾青跨进门便高声吩咐许管家收拾行装,又将郝东来和石大兴叫来。
一头雾水的两位掌柜见顾青神情凝重,二人心头一紧,急忙询问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问了我怕你们晚上睡不着,此事与你二人无关。”顾青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日常用品一边淡淡回道。
郝东来心眼比较活泛,人也识趣,闻言马上道:“少郎君可有需要我二人相助之处?”
顾青想了想,道:“你们在长安的四家商铺如今雇了多少伙计?”
“五十多人,刚开张,不敢把摊子铺得太大。”
“四家商铺全部关门歇业,五十多个伙计都派出去,离开长安分头往四个方向走,每到一个城池便悄悄张贴字报,字报的内容就说蜀州青城县令不惧强权,勇抗权贵,为失地的农户讨公道,被圈占农地的权贵所恨,权贵正派了刺客要宋县令的命。”
两位掌柜大吃一惊:“宋县令被人刺杀了?”
“听清楚了,是即将要被刺杀,不是已经被刺杀,两者有本质区别……你们最近没事多吃点猪脑,以形补形。”
“少郎君收拾行装意欲何往?”
顾青沉默片刻,道:“我要回青城县。”
二人大惊道:“明知刺客已去青城县,少郎君何必亲身犯险?”
“我在长安已走进死局,再无可解,宋根生在青城县孤立无援,我回去与他共生死。”
“少郎君不可!”郝东来拽住了他的行装包袱,急道:“恕我直言,少郎君不曾有杀人技艺,身手与寻常人无异,此去青城县有弊无利,甚至有性命之虞,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想别的法子帮宋县令。”
顾青摇头:“人生数十载,如果做什么事都要先衡量利弊再做,活着未免太可悲了。我曾经是这样可悲的人,但以后,我不想再做这样的人。”
“你们在长安好好待着,有什么动静可遣快马去青城县告之。”顾青将简单的包袱挎在肩上,拍了拍二人,笑道:“你们保重,我走了。”
说完顾青转身便走。
二位掌柜惊急追出来,正要拽住顾青,却被顾青严厉的眼神吓到,不敢再动,郝东来鼻子一抽,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顾青不会骑马,许管家给他备了马车和车夫,顾青刚将包袱扔进马车准备上去时,一道身影匆匆赶来,拦在马车前面,顾青定睛一看,却是李十二娘的女弟子,有点面熟。
“少郎君,我家姑娘欲见少郎君一面。”
“来不及了,我有急事,跟李姨娘说一声……”
话没说完,女弟子却将车夫从马车上拽了下来,另一手拽住缰绳,毫不退让地道:“少郎君,我家姑娘欲见少郎君一面。”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行路聚势
女弟子的力气好大,顾青打不过她,于是果断决定变回乖巧状,乖乖地随女弟子去了李十二娘府上。
进了府上前堂,堂上熟人不少,李十二娘坐在主位冷冷盯着他,旁边还有李光弼,陈扶风三人。
顾青暗叹口气,他其实是想悄无声息离开长安的,然而看眼前的架势,似乎李十二娘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李姨娘……”顾青乖乖行礼。
李十二娘淡淡地道:“听说你要回青城县?”
顾青好奇道:“我刚从济王府出来,李姨娘这么快便知道了?”
李十二娘笑了:“莫小看我打听消息的本事,我还知道你此去青城县九死一生,你是去送死的。”
顾青苦笑道:“我的身手……其实也不算弱,豁命相搏的话,还是能赚两个贼人的。”
李十二娘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小子狂妄得很,你若能打败我这一根手指,我便信你。”
顾青脸色发黑,太侮辱人了,感觉有被伤害到。
此时的顾青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听张怀玉的话,如果一直坚持蹲马步的话,就算身手方面看不出进步,至少也能锻炼一下腰肾,总之有利无弊。
对方是长辈,顾青决定忍下这口气,事实如此,论身手的话,顾青确实连李十二娘的一根手指都不如。
扭头看了看天色,顾青苦笑道:“李姨娘,若没什么事的话,小侄想先告辞,待我从青城县回来再与姨娘解释……”
李十二娘悠悠道:“你这一去,恐怕回不来了。”
“你离开济王府后,知道济王派了多少人马离开长安吗?总计一百多人,分批而出,应该都是王府豢养的死士,”李十二娘盯着他,道:“能被王府豢养的死士,身手可都是不凡的,一百多人的骑队,集结列阵一个冲锋,铜墙铁壁都能被他们敲碎,你靠什么拦住他们?就靠你和张怀玉吗?”
顾青叹道:“我当然不会那么傻面对面与他们相抗,先逃得性命再说。”
李光弼在一旁冷冷哼道:“你独自去青城县就是傻,顾青,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静睿智,有勇有谋的少年,这次为何像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你独自回青城县有何用处?”
顾青苦笑道:“谁叫我有一个拖后腿的朋友呢,只是拖后腿的朋友也是朋友,再说,张怀玉也在青城县,我担心她有失。”
李十二娘摇头叹道:“你啊你啊,又闯了个祸,不过是个左卫长史,区区六品官儿,却敢挑衅大唐权贵最看重的土地田产,上次你与我说起此事时,我便知不妙。”
“我与你父母皆立志行侠一生,游历天下所见所闻民间各种不公,归根结底大多因土地而起……”李十二娘神情黯然道:“这样的事太多了,多到我们心灰意冷,而那些圈地的权贵皆是有权有势,我们除了一身杀人技艺别无他途,只能选择偷偷搜集权贵不法证据,以武力或证据要挟权贵妥协退让,但我们从来不曾正面与权贵冲突过,我们知道其中的利害。”
“土地是权贵的命根子,谁敢动他们便会疯狂报复,顾青,你与那位青城县令这次太莽撞了,如今济王府的死士已离开长安,此事断难善了。”
顾青垂头道:“是,我知道已难善了,不管是善了还是恶了,终归要了了此事,今日此去青城县,逃命也好,拼命也好,我想带宋根生和张怀玉闯出一条活路。”
李十二娘好笑地盯着他:“你们三人如何闯出活路?”
顾青苦笑道:“小侄此时毫无头绪,先赶到青城县再说吧。”
李十二娘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止一次与你说过,我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连对亲人一句话都不交代,打算当那孤胆英雄独闯龙潭虎穴?你以为这是逞英雄当好汉的时候吗?”
“小侄是不想连累李姨娘……”
李十二娘道:“官场的事我不懂,只问你一句,此事从朝堂官场解决已无可能了,是吗?”
顾青想了想,道:“是,朝堂官场皆是权贵朝臣,正如李姨娘所说,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断然不会帮我的,甚至还会落井下石。求贵妃娘娘帮忙也不行,杨家如今在大唐圈占的土地只会更多……总之,长安朝堂能走的路全都断了,我这才不得不孤身回青城县。”
李十二娘站起身道:“我们的行装已收拾好,既然长安无路可走,我们便一同去青城县见识一下王府的死士们是何等身手吧。”
顾青一呆,接着急道:“李姨娘万万不可犯险……”
李十二娘神情平淡,横了他一眼道:“你能犯险,我为何不能犯险?不仅我要与你同去,他们也去。”
说着李十二娘指了指陈扶风三人。
陈扶风三人站起来大笑道:“你那位县令朋友虽说有点憨直,但总算是一位为民请命的好官儿,咱们行走江湖,求的不就是让好人长命百岁,助坏人早登极乐么,我等三人便随你走一遭,生死不论。”
李光弼捋须愧然道:“我去不了,我是左郎将,又出身柳城李氏,我……”
李十二娘瞥了他一眼,道:“行了,你的苦衷我明白,朋友交心,没有强迫的道理。”
顾青仍摇头道:“李姨娘,真的不能去,您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李十二娘叹道:“莫说了,我意已决,当年你父母也是一声不吭便走了,死在那场恶战里,此事我引为生平最恨之事,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李光弼看着顾青道:“我虽无法与你同赴生死,但在长安我能帮你的会尽量帮你。”
顾青小心地道:“能帮我调兵吗?万儿八千的,一通碾压过去,啥事都解决了。”
李光弼失笑:“然后你我还有你那位县令朋友等着满门抄斩?此事若调了朝廷兵将,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未见兵部公文未得虎符的情况下调兵,形同谋反,大逆之罪,谁都救不了咱们,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顾青失望地道:“李叔叔您还是在长安帮小侄请几个道士做做祈福法事吧。”
“这个,可以有。”
李光弼笑了笑,又道:“虽然无法帮你调兵,但我身边还是有十几名亲卫,都是跟我从柳城出来的子弟,我命他们在门外待命,稍停你们一并带走,我已下了令,到了拼命的时候他们不会含糊。”
正说着话,堂前飞快窜过一道黑影,张怀锦像只欢快的小耗子窜了进来,见到顾青惊喜不已,双手抱拳下意识脱口而出:“二哥……”
随即反应过来,张怀锦急忙改口:“不对,顾阿兄……”
说完张怀锦一改风风火火的模样,温柔款款地朝顾青垂头裣衽一礼,画面一度非常惊悚。
顾青无奈叹气道:“三弟,你正常点好吗?”
张怀锦造作地掩嘴轻笑:“顾阿兄说笑了,怀锦向来如此温柔大方,性情亦是文静可人,宜家宜室……啊!!谁?谁用豆子弹我?”
张怀锦捂额痛呼,额头已红了一小块。
李十二娘端坐主位,气定神闲道:“我弹的,顾青没说错,怀锦你能正常点吗?再这般做作,我便要帮你请大夫来瞧瞧了。”
张怀锦委屈地嘟嘴,跑到李十二娘身边摇着她的胳膊撒娇:“李姨娘,人家已经很正常了,近来我都关在家里老老实实读书绣花呢。”
李十二娘嗤笑:“莫诓骗我,你分明是被你二祖翁禁了足,今日才偷得机会跑出来吧?来得正好,顾青和我马上要离开长安,你们好好道个别。”
张怀锦一愣,接着望向顾青急道:“道别?为何要离开长安?离开多久?”
顾青温和笑道:“离开几日便回,你在家乖乖读书绣花,等我回来。”
王府死士已上路,顾青心情焦急,来不及与张怀锦多说什么,随口敷衍几句后便与李十二娘陈扶风和十几名李光弼的亲卫等人匆匆上路。
张怀锦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委屈地蹲在门口闷闷不乐地画圈圈。
李光弼走到她身边,也跟着蹲下,叹道:“刚才道别,你应该多说几句的……”
张怀锦赫然抬头看着他:“为何?顾阿兄和李姨娘他们离开长安究竟去做什么?”
李光弼心情沉重,长叹不语。
…………
鸿胪寺卿张九章府。
风风火火的张怀锦一脚踹开了张九章的书房门,正在书房里练字的张九章吓得手一抖,一幅飘逸洒脱的好字顿时全毁了。
张九章又心疼又愤怒,拍案怒道:“张怀锦,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是要逼老夫将你送回韶州老家闭门思过吗?”
话刚说完张九章愣了,张怀锦站在门口哭得稀里哗啦,一张秀美可爱的脸庞满是泪痕,张九章愤怒的心情不翼而飞,上前心疼地道:“怀锦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张怀锦抽泣道:“二祖翁,不好了,顾阿兄他,他……”
“他怎么了?难道闯祸了?”
“他和李姨娘回蜀州青城县了,听说要去与别人拼命,二祖翁,你快去救救他吧。”
张九章心头一紧,急忙问道:“李十二娘也去了?他们与谁拼命?顾青惹着什么人了?”
张怀锦抽抽噎噎将李光弼那里透露出来的内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张九章听完后眼皮直跳,神情顿时变得凝重不已。
“二祖翁,您快给陛下上疏,告那些坏人!他们合起伙欺负顾阿兄……”张怀锦拽着他的衣袖道。
张九章苦笑摇头,这种事如何上疏?一旦上疏便是得罪了满朝权贵,而且天子不一定当回事,权贵圈占民间田产之事是张窗户纸,大家心知肚明,天子明知圈占农田之事越来越难以控制,可他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因为这不是一家一户的权贵在干,而是几乎所有的权贵都有圈占田产的事。
法不责众,一旦处罚了某个人,整个权贵圈子都会激烈反弹,天子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张九章是历经沉浮的老狐狸,而且张家也是大家族,族中子弟众多,容不得他冲动地做决定。
“确定了么?李光弼果真说过与济王有关?”
张怀锦点头,委屈地道:“我再三问过几遍了,李叔叔说顾阿兄与济王今日上午直接冲突起来了,双方不欢而散,随后济王府的死士一百多骑便离开长安,直奔青城县而去。顾阿兄和李姨娘他们随后也出城了。”
张九章苦笑叹息:“这个顾青,闯祸的本事越来越精进了,皇子的土地岂是区区一个六品长史能碰的?真不知他抽了什么疯……”
张怀锦瞪着梨花带雨的杏眼争辩道:“顾阿兄才没抽疯!李叔叔说了,他是为了朋友才不得不与济王交恶的!他离开长安也是为了保朋友的周全,他有情有义,慷慨赴死,他是英雄!”
想到顾青接下来的命运,张怀锦心都碎了,眼泪又流了下来,哭道:“二祖翁,你快救救他,顾阿兄不能死!他的双亲都是咱们张家的恩人,张家不能对不起恩人之后。”
张九章被张怀锦摇晃得脑子发晕,急忙按住了她,苦笑道:“老夫正在想办法,你莫摇了,老夫快晕过去了。”
捋须沉吟,张九章叹道:“这孩子倒真是有情有义,豪侠之后,不负侠名,顾家伉俪有子如斯,足可告慰在天之灵。”
“此事不可上疏,事情太复杂太凶险,老夫若上疏于朝堂,恐怕会给顾青雪上加霜……张家能做的不多,家中有青壮亲卫二十余,皆是当年你大祖翁留下的,可命他们马上出发,赶上顾青他们,聊为助力……”
张怀锦哭声一顿,化愁为喜道:“好啊好啊,我也跟亲卫们一同出城……”
张九章怒道:“胡闹!此事何等凶险,你一个女娃岂能犯险!给老夫滚回房老老实实读书绣花,胆敢跑出去,老夫打断你的腿。”
…………
刚出长安城没走多远,张家的二十余名亲卫赶了上来,与顾青等人会合后,为首的一名年长亲卫恭敬地转达了张九章的话,顾青颇为感动,于是接受了张九章的好意。
至此,顾青的身边已有三十余人,这点力量比起济王府派出的百余人骑队固然不足,但至少也有一搏之力了。
出城行了数十里后,道路变得有些坎坷难行了,顾青坐在马车里,颠簸得差点吐出来。
李十二娘阖目盘腿坐在他旁边,神情淡定从容,她的身旁搁着一柄长剑,剑未出鞘,顾青却仍能感到从鲨皮剑鞘里传出的一缕缕寒气,显然是一柄难得的好剑。
“过了梁州,马车就要弃了,咱们得骑马赶往蜀道,顾青,你要在这短短数日的路程里学会骑马……”李十二娘睁眼一瞥,道:“嘴上说得那么悲壮感人,马车才跑了几十里便这副德行,如此模样就算平安到了青城县,你能做的只有引颈就戮,难不成你真打算千里迢迢跑过去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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