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顾青被颠得都没力气感受到伤害了,没精打采地抬眼朝她笑了笑。
打野不行,但我守塔还是颇为厉害的,上次来石桥村寻仇的三个仇家,顾青连面都没露便将他们收拾了。
算了,这桩丰功伟绩以后再吹嘘,现在好难受,想吐……
李十二娘淡淡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问过你,那个青城县令是你亲手以‘举孝廉’的名义捧上去的,看他处置此事的做法,非常稚嫩可笑,这样的人,你为何非要捧他上去当官?就算过了这次危机,下一次呢?官场何其凶险,这样的人做官,活不过十年。”
顾青叹道:“宋根生是个很干净的人,干净得眼里掺不进半分沙子,他跟我说过,他的志向是造福一方。我觉得做官最重要的本质是踏实做事,而不是看他在官场如何做人,事情做得好,子民在他治下得到了实惠,他便是好官,做人方面的不足可以慢慢改变适应,如果天下的官员都只想着如何逢迎钻营,而不愿踏踏实实为子民做点实事,治下的子民岂不是身陷水火之中?”
李十二娘想了想,笑道:“或许你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你那位朋友做人未免太欠缺了,这样的人真不适合当官。”
“做官和做人一样,都是会慢慢改变,慢慢成长的,我只是栽下了一棵树苗,这棵树苗会不会长成参天大树,看他的造化,我能做的只有尽量帮他遮蔽一下风雨,以后的路终归要靠他自己走的,若有一天他觉得走不下去了,或许他会自己辞官吧。”
傍晚时分,马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众人决定在小镇过夜,亲卫们帮忙寻找借宿的地方,李十二娘和陈扶风等人却一声不吭下了马,悄悄离开队伍,顾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纳闷不已。
等到深夜子时,李十二娘他们回来了,回来的不仅是他们,还带了三个陌生人,三人皆是孔武有力的魁梧身材,腰间佩着刀剑,显然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侠客,饱经沧桑的脸上明明白白刻着四个字,“莫挨老子”。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七十九章 归乡重聚
对于赶路,李十二娘显然很有经验。她知道应该将赶路的节奏控制在多少里,每天的节奏都不一样,目的是为了尽量不要错过宿头,尽量不要在野外驻扎过夜。
每天日落时分都恰好能够到达某个城池或小镇,一行人借几家民宿,吃一顿热食,那种踏实的感觉比在野外搭帐篷强多了。
神秘的是,每天日落休息时,李十二娘总要带着陈扶风等人消失一阵,回来时往往很神奇地多了几个人,加入顾青的队伍。
这些多出来的人皆是侠客之流,也有那种一脸横肉看起来绝非善类的家伙,一看就是常常从路边跳出来大喝一句“此山是我开”之类的绿林好汉。
顾青也见识到了李十二娘的交游何等广阔,黑白两道,青山绿水,似乎大唐境内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朋友,而且这些都是真朋友,她只需要一声招呼,朋友便会毫不迟疑地离开家园跟她走,共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恶战。
有时候李十二娘也会在夜深时独自一人回来,回来后情绪低落,坐在台阶前望着天空的星月发呆,顾青关心地问她,她只是幽幽说了一句“故人已逝”,或是“故人已非故人”,然后洒脱地笑了笑,再也不提。
随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已经超过了李光弼和张家的亲卫数量。
一路同行,顾青与侠客们的交情越来越深厚,与朝堂上的官员打交道的方式不一样,江湖好汉们的爱与恨是非常磊落且直接的,顾青仅凭父母的名字便得到了好汉们的尊敬,李十二娘每次与他们介绍时便说起顾家夫妇的名字,然后好汉们一脸敬仰地抱拳行礼,见面第一眼便将顾青当作可以交心的朋友,下一刻便与顾青勾肩搭背仿若多年故交,这样的喜爱委实毫无道理且直接利落。
快进蜀道时,随行的人数包括亲卫和侠客在内已然有了五六十之众。
然而顾青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入蜀道的前一晚,众人难得地在野外扎营,李十二娘从附近村庄买来了几只羊,好汉们上前将羊宰杀洗净之后,顾青自告奋勇帮大家烤羊肉。
一把神秘的香料撒在羊肉上,将羊身割开一道道口子以便入味,腌制半个时辰后,将羊架在火堆上烤,烤至金黄滴油,香味渐渐在露天的草地上散发出来,在空气中飘荡。
好汉和亲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早已开始饮酒吹牛兼骂娘了。
顾青沉默地坐在火堆边烤羊,李十二娘走到他身边坐在,轻声道:“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手艺,烤得不错,香料用得很恰当。”
顾青笑了笑,道:“当初在石桥村孤身一人,为求温饱必须什么都得会,除了烤肉我还会炒菜,蒸炸煮煎样样不说精通,至少能够做到在恶劣的环境下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李十二娘叹道:“真是苦了你了,你爹娘如果说一生有亏欠的话,唯独对你有亏欠。”
顾青笑了:“谁都不亏欠,过自己的日子,好与坏是自己的事,爹娘能生下我已很感恩了,他们丢下我有苦衷,我不怪他们。”
“这几日你似乎心情不好,为何?”李十二娘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顾青沉默片刻,道:“李姨娘,此事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原本只是我和宋根生两个人的事,如今李叔叔的亲卫,张家的亲卫,还有你和那些朋友,我与他们皆是萍水相逢,他们却要为了我而去拼命,我有点害怕,承担不起这么多的恩情……”
李十二娘轻声道:“当年你父母义无反顾保护张家满门,你觉得你父母是为了张家还是为了正义公道?”
顾青苦笑:“当我站在局外时看得很清楚,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正义公道,可一旦事情落到我头上,心中难免愧疚,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终究与我有关,李姨娘,你比我更清楚,接下来咱们要面对的是一场恶战,会死人的。”
“行侠之事,绝非为了某个人而流血拼命,你父母战死是为了保护忠良,让乾坤多一线光亮,今日我的这些朋友千里迢迢去拼命,也不是为了你或宋根生,他们同样也是为了天下的公道,顾青,对于‘侠’这个字,你看得太浅薄了。”
羊肉烤好了,金黄色肉块滋滋往下滴油,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越飘越远。
一位名叫罗非的好汉闻着味儿跑过来,看着火堆上的羊肉暗暗吞了口口水,大笑道:“顾兄弟,差不多可以了,快给哥哥我割一块,馋死哥哥了。”
罗非是在梁州城外被李十二娘找来的,他也是李十二娘的多年故交。这个人身材矮胖,头发有点秃,笑起来满嘴大白牙,像尊弥勒佛似的可爱又憨厚。人看起来憨厚,但手底的功夫却不憨厚。
李十二娘悄悄告诉顾青,罗非曾经在山林里用两把开山斧独自杀过两只猛虎,虽然最后他也伤得只剩一口气了,但此战当时轰动江湖,连顾青的父母听说后都特意赶到梁州,为的仅只是与传说中的杀虎好汉喝一顿酒。
顾青笑着割了一块最嫩的肉给他,罗非接过,一口咬下,哈嗤哈嗤呼着热气,含含糊糊地赞道:“好!兄弟这手烤肉的功夫不错,以后哥哥定要与你多玩耍,你每日为我烤肉成不?”
顾青笑道:“成,到了青城县,我买一百头羊犒劳大家,石桥村还存有许多烈酒,一口饮下,仿若快刀割喉一般痛快。”
罗非两眼一亮,嘴里咀嚼的节奏慢慢缓了下来,显然相比烤肉,他更喜欢好酒。
“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诓我。”罗非高兴极了,一把勾住顾青的肩,神秘兮兮地道:“哥哥我见你第一眼便看出来了,你还是个雏儿,若你果真有那种快刀割喉般的烈酒,日后你破童子身的事包在哥哥身上……”
顾青身子马上往后仰,警觉地道:“罗兄,我不好这一口儿……”
“呸!我也不好这一口儿,但我认识长安青楼的许多小娘子,个个都是身段婀娜,一把能掐出水儿来,尤其是吹了灯以后,那口舌功夫,那研磨手段,啧啧,飘飘欲仙呐……”
话刚落音,旁边的李十二娘猛地一巴掌将罗非拍到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狗嘴收敛点,莫教坏了孩子,再让我听到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打断你的狗腿!”李十二娘寒着脸斥道。
罗非肥脸着地,半晌没动静,手里仍高高举着一块烤好的羊肉,人被拍得七荤八素,肉却被保护得好好的,足见吃货的修养素质。
随即李十二娘冷冷望向顾青,却见顾青垂头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裤裆,李十二娘冷冷道:“你在想什么?”
顾青仍盯着自己的裤裆,神情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道:“我在想,罗兄是如何看出我还是个雏儿的?有这么明显吗?”
…………
第二天入蜀道,路程变得艰难起来,但与顾青同行的都是有功夫的,飞檐走壁或许有点夸张,健步如飞却显然毫不吃力,反倒是顾青拖了大家的后腿,后来几位与顾青交情不错的侠客哈哈一笑,索性合力抬着顾青走。
进了蜀道后,赶路的节奏忽然加快了,有时候连晚上也打着火把赶路,那些陡峭的山崖和腐朽陈旧的栈道吓得顾青胆战心惊,众人却如履平地。
不可思议,短短数日众人便过了蜀道,到了绵州。
有顾青强大的财力支持,到了绵州后给众人买了马,然后继续向南飞驰。
三日后,顾青等人终于到了青城县。
看着熟悉的县城街头,平静而略显冷清的街边商铺,顾青下马拽住一位路人问了一句县衙现况,路人一头雾水神情茫然,顾青松了口气,看来宋根生还没事,济王府的死士赶路没他们这么玩命,他们显然赶在了死士前面到达青城县。
李十二娘骑在马上,环视县城四周的街道和环境,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伤感。
“这里便是青城县?”
顾青道:“是。”
“当年你父母曾经在此隐居数年,原来他们便是在这里度过的……真是让人羡慕。”李十二娘喃喃道。
“他们隐居的地方在石桥村,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偶尔才来县城采买一些东西。”
李十二娘幽幽一叹,随即神色恢复正常,道:“快带我们去县衙吧。”
一行人来到县衙,门口懒洋洋值岗的差役见一群看着绝非善类的人浩浩荡荡杀来,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抽出了腰间的铁尺,一脸戒备地盯着顾青他们。
顾青骑在马上急忙高举起手,大声安慰道:“莫紧张,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一名差役冷静地点头:“看得出。”
说完两名差役忽然转身就跑,嗖的一声窜进了县衙内,而且反手关上了门。
罗非在他旁边,斜眼朝顾青一瞥,嗤笑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顾青尴尬地道:“嘴快了……”
五六十个人千里迢迢赶来青城县,满腔激勇打算为保护忠良抛头颅洒热血,谁知还没见到正主便吃了闭门羹,看着大门紧闭的县衙,顾青等人神情呆滞地骑在马上,只觉一阵阵萧瑟的寒风卷起枯叶吹拂而过,bgm分外哀伤,画面一度非常伤感。
幸好尴尬的气氛并未维持多久,县衙的大门再次打开,一道清扬激越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何方贼子胆敢冲撞县衙,我是青城县令,有事冲我来!”
话音刚落,一身青色官服的宋根生昂然走出县衙,渊渟岳峙地站在侧门外,神情不怒自威,凛然不可侵犯。
紧接着,宋根生身后一道雪白的身影飞快闪了出来,身行一晃便站在了宋根生的前面,用身体护住了宋根生。
二人出来后看清门外马背上的众人,宋根生和张怀玉不由神情一呆,接着宋根生大喜,撩起官服下摆飞快冲向前,大笑道:“原来是你!”
顾青下了马,微笑着把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忽然将他拽过来,使劲拥抱他,并狠狠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宋根生对这种见面的新颖礼节颇为不习惯,不自在地挣脱出来,上下打量顾青,笑道:“你为何回来了?”
顾青微笑脸,伸手将他的脑袋往旁边一拨拉,宋根生猝不及防踉跄横行了几步,顾青的视线正面,张怀玉那张亦喜亦嗔的俏脸落入眼帘。
顾青不理会旁边宋根生幽怨的目光,大步迎向张怀玉,走到她面前不知为何忽然下意识抱拳,接着脱口而出道:“大哥!”
张怀玉喜悦的表情顿时一僵,茫然地往后看了一眼,道:“谁是大哥?”
“你是大哥。”
张怀玉皱眉:“我为何是大哥?”
“我在长安时与怀锦相识,我们经过友好协商后决定义结金兰,并且共同推举你为我们的大哥,我是二哥,怀锦是三弟。大哥过年好!”
张怀玉神色渐渐有些不善:“我成了你们的大哥,此事我为何不知道?”
“现在不就知道了。大哥莫客气,一日为大哥,终生是大哥,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顾青豪迈地道。
张怀玉神情渐渐阴沉,顾青也渐渐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见她眼神似乎带有一丝杀气,顾青也懵了。
“大哥……对当大哥不满意吗?这已是最高职称了。再往上只能叫你‘大哥大’或者‘太上大哥’,你觉得哪个好听些?”
张怀玉仍旧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顾青,顾青一脸无辜地直视她的眼睛。
诡异的气氛维持了许久,张怀玉忽然身子一矮,就地使出一招扫堂腿,顾青猝不及防,猛地被扫倒。
张怀玉站起身,拍了拍手淡淡地道:“我教你蹲马步的功夫,看来这大半年你是一点都没练,你这样的,我能打一百个。”
没再理会倒地的顾青,张怀玉抬眼望向前方的李十二娘,嘴角终于露出淡淡的微笑,上前拉住了李十二娘的手,还未开口眼眶便有些泛红了:“李姨娘……”
李十二娘轻抚她的头发,笑道:“这小子该打,我早就想打他了,你出手真是大快人心。”
张怀玉委屈地道:“李姨娘,这些日子,我一个人撑得好累……”
李十二娘叹道:“苦了你了,放心,我们来了,顾青为了救你和那个憨憨县令,一路风雨兼程快马赶来,幸好还不算太晚。”
张怀玉抽噎,将头靠在李十二娘的肩上。
此时此刻的张怀玉卸下了长久的坚强伪装,委屈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顾青呻吟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招呼亲卫和好汉们进县衙安顿,然后走到宋根生面前,微笑着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急,有件事我必须要做,这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宋根生急忙道:“你说,我照办。”
顾青微笑脸:“找个没人的屋子,我们进去详谈。”
宋根生于是将顾青带到了一间无人的屋子里,还很细心地关上门。
顾青笑道:“你如今是官了,七品县令说大不大,也是一县父母,放心,我不会打脸的。”
宋根生一愣:“什么打脸……”
话没说完,顾青猛地一脚踹中他的腹部,宋根生痛得两眼瞪圆,刚弯下腰,顾青紧接着一记肘击打中他的背,宋根生倒地,顾青疯了似的朝他一阵猛踩猛踹,揍了大概半炷香时辰才喘着粗气停手。
蹲下身观察了一下宋根生的惨状,嗯,果然没打到脸,不耽误他逞县令的官威。
宋根生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哀呼痛,虚弱地道:“为何一见面便揍我?”
顾青站在他面前冷冷地道:“因为你闯了大祸,我为了救你的狗命,带这么多人从长安千里迢迢跑来保护你,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命,却要为了你而与敌人豁命相搏,宋根生,为民请命声张正义固然没错,但你做事的手段太幼稚太鲁莽,不揍你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怒。”
宋根生仍趴在地上,垂头半晌没出声,良久,轻声道:“我确实该揍,我也不配当这个官,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错。顾青,青城县的农户已有近半沦为流民,他们没了活路,县衙每年给朝廷交的粮赋都要减少一成半成,长此以往,子民们活不下去,天下必有大乱,这个盖子我必须要揭,否则枉自为人。”
顾青冷冷道:“我没说你做错了,但是你处置此事的方式真的太鲁莽了,没有实力却敢激化矛盾,把天捅个大窟窿,我问你,你捅破的大窟窿谁来帮你补?看到门外那些人了吗?他们是我请来帮你补窟窿的人,知道我为何要请这么多人来保护你吗?因为济王的死士已在路上,马上要到青城县了,他们是来杀你的。”
宋根生缓缓坐了起来,平静地道:“顾青,请他们回去吧,我不愿有人为我流血拼命,我不想造杀孽,不想欠别人性命。”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八十章 为人臣者
少年的矫情之处在于,他们做错了事往往还嘴硬,以为自己能承担得起后果,在即将面对强大的实力碾压之前,仍梗着脖子说“大不了一死”。
自以为形象高大伟岸,可怜而不自知的是,性命是他们承担后果的唯一筹码。
顾青懒得理会宋根生的矫情,反正揍完他后顾青的心情好了许多,揍他没别的目的,也完全没有教育他的念头,纯粹只是为了撒个气而已。
宋根生瘫坐在屋子里,神情很沮丧,顾青对他的不搭理态度似乎比揍他更令人伤心。
顾青走出屋子,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从长安带来的两家亲卫和江湖好汉们已经入驻县衙,在差役们各异的眼神里,好汉们咋咋呼呼地各自坐在县衙后院里擦拭兵器,磨刀,饮酒,庄严肃穆的县衙顿时一片乌烟瘴气,实实在在地经典表达了何谓“鸠占鹊巢”。
顾青将李十二娘请来,二人商议了一下,决定派出几名亲卫分别前往青城县郊外的不同方向,找个隐蔽的地方守着,若发现济王府死士的踪迹便马上回城禀报。
商议过后,顾青环视县衙四周的环境,看着县衙里的差役和下人暗暗皱眉,最后将宋根生拎出来,让他下令给差役们放长假,事情没解决以前不要来县衙。
不出意外的话,县衙应该便是接下来的主战场了,不相干又帮不上忙的人必须要遣散。
宋根生大怒,梗着脖子说岂可因私废公,贼人要杀便杀,县衙公务却一刻不可停云云。
于是宋根生又挨了一顿揍。顾青笑吟吟地将他拎进屋子里,关上房门一通猛踹。这孩子心性不错,有名门正派少侠的嘴脸,不过必须适当纠正一下太过正义的形象,否则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会变成朝堂清流言官之类的人物,这种人比小人更可恨。
挨了揍之后的宋根生走出房门,在差役们面前冷着脸宣布县衙放长假,县衙内自县令以下,包括县丞县尉主簿和差役等等,全部回家休沐,数日后可回衙署办公。
接下来顾青开始在县衙内布置机关。
个人武力基本等于渣的情况下,顾青只好靠机关最大限度地给敌人制造伤亡。
一排削尖了的竹子被固定在县衙前院的廊柱上,院子中央仍旧是挖坑,坑内布满了倒立的尖刀尖刺,左右两侧装上了劲弩利箭,前堂中央上方的房梁倒吊几篮石灰粉……
短短一天的时间,县衙已被顾青布置成了名符其实的龙潭虎穴,可谓步步杀机。
傍晚时分,顾青和张怀玉走出县衙,沿着县衙外的一条直街缓缓而行。顾青一边走一边看着街道两边的商铺,神情若有所思。
张怀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大半年没见他,总觉得顾青有了一些变化,他的身上多了一股以前没有的魅力。顾青在长安经历了什么,张怀玉不甚了解,但她知道一定是非凡的经历,才会让这个少年郎有了如此变化。
“你在想什么?”张怀玉看着左顾右盼的顾青道。
顾青看着两旁的商铺,沉思道:“如果在街道两边也装上机关,济王府的死士从踏上这条街开始,便等于踏进了鬼门关,若是在这条街的尽头再安排十来个善射的伏兵,死士好不容易闯过街道两边的机关,心理上刚刚松懈下来时,伏兵再用劲弩弓箭几轮齐射,估计至少能赚一二十个……”
张怀玉失笑道:“你这点心思全用在旁门左道上了,不知你怎么想出这些杀人的东西,难怪从来不肯好好练功,原来是自己懒得动手。”
顾青笑道:“用脑子杀人比动手杀人更利落,也更安全,你们这种亲自上阵跟人拼命的,叫匹夫之怒。”
张怀玉神情浮上担忧之色,道:“济王府来了多少人?”
“据说一百多个,也许不止,如果济王听说我已不在长安的话,可能会增派死士过来。”
张怀玉回头望向县衙方向,苦笑道:“宋根生把那姓蔡的豪绅斩了,后来还拿问了几名豪绅,把他们的田产全部充公后,派出差役在县外郊道上拦截流民,将他们请了回去,将那些土地田产分给了流民,眼下土地还在分配之中。”
顾青道:“他有他的苦衷,县内近半的土地被豪绅拿捏控制,他这个县令如果再不做出改变,除了辞官便只能想办法调离青城县,不管哪种方式,最终苦的还是治下的农户子民,宋根生是个有良心的人,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是好人,可惜不适合当官。用这种方式改变现状,极其艰难。”
顾青的眼神变得迷蒙,轻声道:“欲变乱局,权贵圈占土地的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往好的方向去想,宋根生所为或许能作为日后之借鉴,我也想看看那些权贵们的底线在哪里。”
张怀玉赫然盯着他的眼睛:“你也有改变土地被圈占的想法?”
“有,但绝不像宋根生这般做法,那是找死。”顾青笑了笑:“我如果来做的话,或许会温和一些,也或许……会更激烈,如果有绝对的实力,索性将天下的权贵赶尽杀绝,天下的土地重新平均分配给农户,下一个盛世便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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