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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顾青的脸色有些发白,神情挣扎不已。
从进王府直到刚才与济王告辞,所有的说辞,所有的举动全是铺垫,只有此时此刻才是顾青真正的目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青不是君子,也等不了十年。青城县衙一战,那么多豪杰英雄前赴后继战死,他们的脸庞,他们临死的一幕幕画面至今仍在顾青的脑海里萦绕。
仇恨的源头便是济王,那么多人死去,如果始作俑者仍安然无恙,未免太可笑了。
静静地站在长廊里,顾青神情挣扎片刻后,从怀里掏出张怀玉送他的匕首,拔出鞘后,顾青深吸了一口气,垂头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各个器官部位,然后狠狠一刀扎在自己的大腿上,刀刃入体,血光迸现,顾青捂住嘴发出一声闷哼,额头很快冒出了汗,脸色发白踉跄一下,腿一软倒在地上。
刺骨的疼痛又无法惨叫出声,顾青张大嘴使劲呼吸几次,腿上的血已然将长廊的地面染红了一片。
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势,顾青觉得还不够,因为有漏洞,精于侦案的官员或许会怀疑是他本人所为,毕竟只要能狠得下心,人人都可以往自己的腿上扎一刀。
于是顾青挣扎着站起来,在长廊四处打量,随即发现某根长廊的柱子上有一个小小的裂痕,裂痕的宽度大概正好能够放入匕首的刀柄。
顾青于是将匕首的刀柄倒插在裂缝中,固定住以后,匕首刀尖朝外,顾青背对着匕首的刃尖,神情再次挣扎片刻,然后果断地闪身横移,后背从匕首的刃尖上划过。
张怀玉送给顾青的匕首不是凡物,削铁如泥或许有些夸张,但划破顾青后背的衣裳并且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却是很轻松能办到的。
顾青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衣裳很快有了濡湿感,想必伤口也流血了。
做完了这些还不够,顾青收回匕首,又拔下自己的发簪,将自己的头发弄乱,又使劲将自己衣裳的袖口撕裂,脚上的鞋子脱下一只扔在长廊里,从大腿上沾了血,一瘸一拐地将血从正堂外的花丛一直滴到长廊里,造出一路淌血而行的假象。
最后顾青这才瘸着腿朝长廊前方挪移而去。
这次顾青的脚步很快,虽然腿瘸了,但他丝毫不见迟疑,毕竟是自己的性命,必须争分夺秒。时间很紧,因为顾青知道自己身上的血不多,要赶在流尽之前找到大夫,否则自己的命可就真交代在王府里了。
走过长廊后便遇到了不少王府里的下人,下人们见顾青的惨状不由吓呆了,顾青苍白着脸努力露出笑容告诉他们不要害怕,自己身上的伤不过是济王殿下施以薄惩,下人们听了后纷纷露出同情之色,倒也没人怀疑顾青的话,显然济王在自己的王府里并不是什么宽宏的主人,惩罚下人的事常有,见怪不怪了。只是顾青这般严重的伤倒是不多见。
强打着精神,顾青一路解释一路走到王府的大门,顾青觉得腿上的痛感似乎已不怎么强烈,而且脑子有些发晕,顾青心中顿生警兆,这不是好兆头,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迎着王府门前武士诧异狐疑的目光,顾青两腿一软,门口的武士下意识便托住了他,顾青感激地朝武士笑了笑,然后瘸着腿离去。
王府武士们的警惕性比下人们高多了,见顾青离去后,已有一名武士转身飞快跑进府里,显然向济王求证去了。
顾青瘸着腿走到王府外面的大街上,咬着牙加快脚步,很快混入了川流的人群中,路过一个巷口,顾青身形一个趔趄,趁着身子倒地时,飞快将身上藏着的匕首塞进巷口一个破旧墙角的洞隙中,然后起身继续蹒跚艰难前行。
街上出现一个浑身是血踉跄行走的人,自然是惊世骇俗,人群里不少人吓得尖叫起来,顾青脑子一片混沌,一步一步朝前挪动脚步,所过之处人群纷纷让开。
在人群里走了一阵,顾青抬眼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队巡街的武侯,于是顾青身躯摇晃几下,立马在大街中间栽倒在地,在脏乱的地面上挣扎着匍匐前行,他的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血路,看起来非常的惨烈惊心。
武侯闻讯后马上赶到顾青身前,见顾青意识已然模糊,嘴唇却在不停蠕动,武侯凑近后才听清楚。
“济王殿下,求您饶了下官,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知罪……”
声音虚弱,语气充满了无助和哀求,武侯一惊,但还是默默将顾青说的话记下,几名武侯合计之后,将顾青抬起飞快送往大街最近的一家医馆。
医馆的大夫见顾青的伤势也吓了一跳,然后马上给顾青包扎止血,并熬了补气血的药。
大夫在治疗顾青的同时,几名武侯却在医馆门外聚头商议。
“怎么办?要不要报上去?”一名武侯愁眉苦脸地道。
“众目睽睽,怎能不报?”另一名武侯脸色也很难看。
“听见那人说的话了吗?事涉济王殿下,报上京兆府恐怕会捅了天呀……”
商议一阵后,一名年长的武侯断然道:“还是要报上去,不管那受伤的人牵扯了什么事,那是京兆府该操心的,我等只需据实以报,其他的与我们无关,若是隐瞒不报,万一牵扯出了大事,说不定顶罪的人是我们。”
几名武侯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一名武侯转身飞快朝京兆府跑去。
一个时辰后,京兆府尹派人将伤情稳定的顾青从医馆抬到府衙过堂讯问,与此同时,皇二十二子济王殿下于王府内加害朝臣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而这个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进了兴庆宫。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绝口不提
长安城是大唐的国都,人口超百万,如此大的城池里,每天都有很多新鲜事。
皇子谋害朝臣,并且公然在王府内行凶,行事如此张狂跋扈,这件事绝对能上长安城热搜榜第一了。
顾青被抬进京兆府衙过堂讯问,长安城得到消息的人纷纷赶往京兆府。
京兆府尹向来是个两面受气的角色,说是皇城父母官,实际上他谁都不敢管,长安权贵多如狗,尚书侍郎满地走,小小京兆府尹敢管谁?
事涉皇子,顾青又是左卫的长史,京兆府尹虽是四品大员,却也不敢胡乱断案,于是将顾青请到内堂后,府尹态度非常客气地询问了几句事情的经过,顺便将京兆府的仵作召来,给顾青鉴定了一下伤势。
顾青却表现得颇为沉默,他躺在软兜上,眼睛半阖半睁,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任仵作在他身上验来验去,他只是被动地配合,但府尹问他事发经过,顾青却绝口不提一字,最后被问得急了,顾青咬死说是自己不小心在长安大街上剐蹭的,与任何人无关。
府尹含笑捋须,对顾青的鬼话表示理解。
如果他被皇子捅了几刀,想必也不敢到处乱说,想保命的话,最好把自己的嘴管严实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苦主不揭举,府尹自然不会追究,不管顾青与济王有何恩怨,府尹都不想参与丝毫挖掘工作,于是府尹命府衙文吏将顾青的口供详细记下,并请顾青画押签字后,此案在京兆府便算了结了。
至于这件事后面会掀起怎样的风浪,那是济王与顾青的事,府尹管不着,有了顾青的口供,府尹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了。
刚结完口供,差役便匆忙进来,报称鸿胪寺卿张九章和左卫左郎将李光弼来访。
京兆府尹心中了然,微微一笑,令人小心将顾青抬了出去。
府衙外,张九章和李光弼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见顾青被抬出来,二人急忙迎上前。李光弼见顾青的惨状,不由气得跺脚:“竖子鲁莽!你怎可……”
话没说完,张九章螃蟹似的给他来了个侧踢,李光弼急忙闭嘴。
京兆府尹站在府衙门口笑意吟吟,没听到,呵呵,啥都没听到……
张九章面色不变,与府尹见了礼,知道顾青在府衙已走完过堂的流程,可以回家了,张九章命下人小心抬起顾青,与府尹含笑告辞。
顾青昏昏沉沉躺在软兜上,张九章和李光弼一路沉默,阴沉着脸匆匆穿行过长安的闹市。
“去我府上,不要回顾青的家了。”张九章沉着脸道。
顾青睁眼道:“为何?”
“长安已满城风雨,你与济王的仇已结得死死了,老夫恐济王铤而走险再次谋害于你,住在我府上养伤,至少济王没那胆子敢冲击鸿胪寺卿的府邸。”
顾青吃力地笑了笑,也不争辩,任由下人们抬着他朝张九章府上行去。
其实顾青笃定济王绝对不敢有任何动作了,此时的济王,想必在王府里跳脚大骂,顾家祖上的女性先人不可避免地被他拎出来逐一辱骂,不过接下来济王该操心的是如何度过这次危机,他已自身难保了。
张九章的府邸离京兆府衙有点远,但奇怪的是张九章却没有安排马车,而是坚持众人步行。
抬着顾青匆匆招摇过市,引来路人一阵围观和指指点点,顾青便大致明白张九章坚持步行的深意了。这也是为了保护顾青的安全,如果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顾青住在张九章府上,应该没人敢再对顾青下手了。
行路匆忙,张九章边走边端详顾青的脸色,道:“顾青,你还撑得住吗?”
顾青笑了笑,道:“还行。”
“果真如传言所说,济王在王府加害于你?”
顾青笑道:“不,是我刺伤了自己,济王碰都没碰过我。”
张九章大惊,脚步一顿,随即表情恢复如常继续往前走。
“在王府自残,你有何目的?”张九章沉声道。
“不想轻易放过济王。”
“为了什么?”
“为了您和李叔府上的亲卫,为了那些与我并肩战斗而死去的豪杰英雄,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张九章动容道:“就为了这个?”
顾青坚定点头:“就为了这个。”
张九章沉默片刻,道:“其实陛下已有旨意,将济王驱离长安,回绛州之藩……”
顾青摇头,缓缓道:“惩罚不痛不痒,只是自罚三杯,不够。数十位袍泽战死,济王付出的代价太轻微了,我不甘心。”
张九章喟叹道:“若今日济王加害你的事被坐实,恐怕他真的很难脱身了,长安城已满城风雨,陛下再偏袒皇子,也掩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久不出声的李光弼忽然怒道:“竖子你倒是狠得下心,对自己都如此狠,你说要给此案再添一把火,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别的法子,谁知道你居然跑去王府给自己扎了两刀,这就是你想的法子?苦肉计?”
顾青苦笑道:“位卑言轻,无能为力,除此别无他法,我知道此计是下策,但仇不能不报,做完这件事,也算对豪杰好汉们的在天之灵有个交代了,从此我能睡个安稳觉。”
张九章叹道:“长安少年多纨绔,论心志之坚忍,论行事之绝决,顾青,你是老夫生平仅见,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将来定能成大事。”
众人抬着顾青匆匆赶到张九章府上,进门之后张九章便命管家闭门谢客,今日起任何客人都不见,除非宫里有旨意上门。
在后院给顾青安排了一间偏僻的厢房,张九章又命人去请大夫,下人们七手八脚给顾青净身换衣。
处理利落后,张九章站在床榻前捋须沉声道:“此事必已传进了兴庆宫,过不了多久,天子定会召见你,你养伤时好生想想如何应对天子垂问,切记说辞要滴水不漏,否则说错一句话便弄巧成拙,反噬己身。”
顾青挣扎起身道:“多谢二叔公大义援手,侄孙累您费心了。”
张九章笑道:“无妨,从头到尾都是你独自在担待,顾青,老夫知你性情孤冷,不习惯求助于人,但身在庙堂,有些事不必自己担着,你在长安是有故人,有朋友的,跟故人朋友求助,并不丢人。”
顾青笑道:“以后若有事,侄孙一定求助二叔公……”
话没说完,身上的伤口忽然被扯动,传来一阵剧痛,顾青疼得脸色发白,倒吸一口凉气,张九章急忙道:“快趴下,莫多说话,先把伤养好。”
顾青趴在床榻上,张九章看着顾青后背一道长约一尺的狰狞伤口,心中不由惨然,疼惜地道:“后背的伤你是如何弄上去的?”
顾青吃吃地笑:“二叔公都想不出如何弄伤的,别人更想不出,如此愈发坐实我在王府是被人加害的。”
张九章叹道:“那些战死的人若有在天之灵,必以与你并肩厮战为豪,顾青,此刻连老夫都觉得,能为你拼命是一件荣幸的事,无论生死,你都会给朋友一个完美的交代。”
顾青疲惫地道:“尽点心力而已,死去的人,终究已死去。”
张九章沉声道:“你莫多想,好好养伤,接下来老夫便去联络御史,你已把事情做到这般地步,剩下的该老夫出把力气了,定要将济王谋害你之事坐实,否则你身上的刀可就白挨了。”
张九章离开后,顾青沉沉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屋外已是一片漆黑,不知深夜什么时辰。
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般的香味,顾青扭头望去,却见张怀锦正坐在他的床榻边,半趴在床沿打瞌睡,她的脸颊上布满了已干涸的泪痕,头发有些凌乱,显然她已坐了很久,一直在静静地等他醒来。
顾青趴着的姿势太久,有些不舒服,胸口闷得慌,不由自主地活动了一下身子。
轻微的动静立马惊醒了张怀锦,她赫然抬头,见顾青睁开了眼,惊喜地道:“顾阿兄,你醒了?”
“不,你看错了,我没醒。醒过来的只是我卑劣的灵魂,我伤痕累累的肉体仍在沉睡……”
张怀锦愕然,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顾阿兄,你在说什么呢?要不要叫大夫?”
顾青叹道:“不用了,只是皮外伤,没那么严重,你回房睡去吧,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太……嗯?不对呀,我们是兄弟啊,怕什么?”
张怀锦眨了眨眼,笑道:“没错,我们是兄弟,不必避讳于人的。”
“我饿了,弄点东西给我吃。”既然是兄弟,顾青就不必太客气了。
张怀锦从旁边的矮桌端了一碗粥,道:“有些凉了,我叫下人帮你热一热。”
顾青扭头看了一眼寡淡的米粥,嫌弃地道:“我不吃这个。”
“你要吃什么?”
“烤羊腿,还有葡萄酿。”
张怀锦为难地道:“不好吧?你受伤了,大夫说饮食要清淡……”
“胡说,受伤的人正需要营养,大口吃肉才能恢复得更快,饮酒能够杀灭体内的毒菌,有益伤势收口结痂,大夫的话若是管用,大唐每年怎么还会死那么多人?”顾青一本正经地给她科普。
张怀锦两眼发直:“是,是这样的吗?”
顾青淡定地道:“我刚才哪句话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张怀锦混乱了:“似乎……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顾青板着脸道:“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去弄吃的,悄悄叫醒你府上的厨子,莫声张,羊腿一定要腌入味,烤至两面金黄,葡萄酿一定要西域原装进口,快去。”
张怀锦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傻乎乎起身去了厨房。
看着她的背影,顾青嘴角一扯,喃喃道:“这么好骗的姑娘不容易找了,一定要好好珍惜,但愿此生她的智商不会有突飞猛进的一天……”
…………
兴庆宫。
李隆基面色阴沉,盯着面前的京兆府尹,府尹垂头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一份口供摆在案头上,李隆基冷冷地道:“这就是你录下的口供?顾青说是他自己剐蹭的,你便真的信了?还堂而皇之地记录下来,朕任你为京兆府,你平日便是这般断案的么?”
府尹额头冷汗潸潸,颤声道:“陛下,臣当然不信顾青所言,而且臣已问过他许多次,但顾青一口咬定是自己剐蹭,与旁人无关,他是苦主,臣总不能对他施以刑具逼供,他坚持这么说,臣只能据实记之,望陛下明鉴……”
李隆基哼道:“事后呢?事后你查过吗?长安城都传疯了,人人皆云是济王所为,究竟是不是他加害顾青?”
“臣无法定论,事后臣亲自登门拜访济王殿下,可是……济王殿下闭门谢客,不让任何人进王府,臣不敢强闯,亦无法搜集任何证据,陛下,皇子贵胄之身,臣终究只是个府尹,怎敢冒犯?”
李隆基怒道:“这点担待都没有,朕留你何用?此事已无法善了,长安城人人皆知,朕一日之内还收到了十几位御史的奏疏,皆参济王目无王法,跋扈张狂,胆敢谋害朝臣,朕已被御史们架在火上进退不得。”
“臣万死,臣有罪!”京兆府尹慌忙请罪。
“回头你再去一趟济王府,就说奉了朕的旨意,济王必须当面受你讯问,不得推搪。”
京兆府尹苦着脸道:“臣遵旨。”
李隆基顿了顿,道:“顾青身上的伤势,你总知道吧?他受的伤严重吗?”
“陛下,顾长史身上伤有两处,一处在大腿,一处在后背。”
李隆基皱眉:“后背?”
“是,后背有一道长约一尺的伤,府衙的仵作当场验过,显然是利器所划伤,伤口深约半寸,深可见骨。”
“顾青是独自一人进的王府吗?”
“是。”
李隆基脸色阴晴不定,道:“独自进府,而伤在后背,这个,恐怕……”
“是的,若说刺伤大腿或许可能是顾长史个人所为,但若伤在后背,顾长史个人恐难办到,应是旁人所害。”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借势打势
心思缜密的人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能避免很多漏洞。
顾青给自己后背制造的那一刀,成功掩盖住了所有知情人最后的一丝狐疑。
李隆基是个多疑的帝王,他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但是顾青后背的伤口他却无法自圆其说,京兆府尹说得对,个人无法独自给自己的后背划出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
至于济王为何要加害顾青,其实动机几乎人尽皆知。
青城县的事还没过去,济王府派出的二百余死士全军覆没,对济王来说,这是个巨大的损失,皇子向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受此打击怎能不怒?怒极之下迁罪顾青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件事唯一的疑点是,济王对顾青就算再愤恨,也不至于公然在王府内加害于他,这么做分明是授人以柄,济王再不学无术,难道连最基本的城府都没有,非要在王府内对顾青动手?
李隆基压下心头的狐疑,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总觉得顾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只是一种伪装,那个少年郎的城府其实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
怀疑只是一种直觉,李隆基没有证据。整件事的脉络就是,济王圈占青城县民田,县令杀豪绅收归田产,济王起杀机欲杀县令,顾青离京保护县令,回到长安后被济王所恨,顾青主动登门致歉,济王在王府内加害于顾青……
这件事从头到尾,顾青的做法让人找不出他的错处,似乎他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顾青在这件事里彻头彻尾都只是一个被动者,受害者,无辜者。
那么,心头那点疑虑究竟从何而来呢?李隆基百思不得其解。
“顾青伤势如何?能行走否?”李隆基忽然问道。
府尹想了想,道:“顾长史在府衙过堂时已不能动弹,失血过多,大夫诊治后说顾长史伤势无碍,但需要长久养息。”
李隆基嗯了一声,道:“人还清醒吗?”
“清醒,在府衙记录口供时顾长史条理清晰,言思有节,只是气血虚弱,不如常人矣。”
李隆基沉思半晌,转头看着旁边的高力士道:“高将军,明日午时,宣顾青入宫,可着羽林卫将他小心抬来。”
高力士躬身领旨。
第二天中午,顾青躺在软兜内,被几名羽林卫将士抬到了兴庆宫的长庆殿。
顾青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波斯羊毛毯,在长庆殿外的长廊下等待李隆基散朝。凛冽的寒风吹拂而过,顾青裹着厚毯仍有些发冷,但进宫面君的规矩森严,顾青再冷也只能等在寒风中,等李隆基散朝后才能进殿。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李隆基的天子御驾才从兴庆正殿缓缓行来,待到李隆基进了长庆殿后,高力士才扬着拂尘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顾青道:“陛下有旨,着顾长史入殿。”
顾青含笑谢过,刚要挣扎起身,高力士笑道:“顾长史身子不便,陛下说了,允羽林卫将顾长史抬进殿内,事有从权,今日可免君臣之礼。”
顾青感激涕零状朝殿门方向拱手:“臣谢天恩浩荡。”
被羽林卫抬入殿后,顾青见李隆基端坐上位,还是挣扎坐起来勉强行了一礼。
李隆基摆摆手,笑道:“顾卿身子不便,免礼。”
说着李隆基起身走到顾青面前,俯身端详顾青的伤势,顾青的大腿已上了药,被布条缠了一层又一层,后背的伤口也上了药,李隆基观察得很仔细,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顾卿伤得如此严重,实在是令朕心疼万分啊。”李隆基露出疼惜之状叹道。
顾青初时以为李隆基只是单纯的关心他,然而看到李隆基那张布满疼惜表情的脸,以及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后,顾青心中咯噔一下。
他瞬间明白李隆基并不是关心他,而是对他的伤势心存疑窦,李隆基仍在怀疑顾青身上的伤是不是他本人制造出来的,甚至也许还在怀疑顾青的伤是不是真实的。
顾青顿时露出惶恐状,强自坐起身朝李隆基拱手:“臣大意致伤,累陛下担忧,罪何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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